“他们挡不住多久的,别放松,我们要尽快出宫。”
听到身后裴愿瓮声瓮气的声音,凌波不禁心中一跳,慌忙问道:“你刚刚也看见千骑已经倒戈,李重俊的部下分明士气已夺,这九仙门的羽林军所部也有好几十,怎么会挡不住?”
“正是因为要夺路而逃,所以才会迸发出最大的杀意和实力。”裴愿一边操控着缰绳,一边询问凌波沿路宫门的配置情况,一边调整着马速。由于后头暂时还没人能追上来,他便抽空解释说,“草原上最可怕的是狼,而且是成群饿慌的狼。像李重俊那样自忖必死的人都会拼死逃出皇宫,也就和恶狼差不多,所以说绝对不止他身边这么几十个人。再加上那些九仙门守卫都是步卒,仓促之下决计无法阻拦住骑兵。他们确实已经败了,可那只是九仙门,其他各门的守将兵卒还不知道陛下的旨令。”
话说到这个份上,凌波心里透亮,自然无需裴愿再解释下去。出了九仙门就是广阔的禁苑,这是皇家的狩猎场和游乐场,并不像宫城那样巍峨壮丽殿阁成群,此时空荡荡根本没人,视野一片开阔。考虑到此时还是夜晚,长安城中必定是坊门紧闭大街小巷都看不见人,两人一骑跑出去太过醒目,而且十有八九会撞见金吾卫——李多祚多半是死定了,可左金吾大将军李千里是死是活还未必可知——因此凌波丝毫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先在禁苑里头躲一躲,实在不行伺机就躲到芳林园里头去!”
裴愿素来对凌波言听计从,遂开始寻找躲避的地方。很快,两人便到了宣武厩。看到空无一人的马厩,看到那几十匹各色骏马,对视一眼,凌波和裴愿异口同声地说:“李重俊他们必定会来这里换马!”
尽管考虑到了这么一个可能性,但凌波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要说在马的草料中下毒什么已经是来不及了,而且这是御马,万一玩得太过火也会惹来大麻烦。她正在那边愣神的时候,却见裴愿弯下腰来逐一拍打着各匹马的腿,时不时还掀起马蹄来看看,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看到这种诡异的光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这小子说要为她医治马的话题,忍不住噗嗤一笑,竟是忘了这会儿还远远没有到安全的地步。
裴愿却没有注意到那边偷笑的凌波,用最快的速度查看了马厩中的二三十匹马之后,他便立刻回转了来,示意凌波上马之后便朝另一边某个林木茂密的地方驰去。等到离开老远找到了躲藏的地方,藏好了初晴拉着凌波一同躲了,他才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李重俊若是不来换马便罢,若是来换马,到时候必定有的是苦头吃。我用特制的工具弄松了那些马蹄上的铁掌,他们跑不了多远。”说到这里,他忽然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我跟你一起过来的时候,李三哥悄悄说让我设法建下奇功,到时候陛下说不定能淡忘当年的事,让裴家重新登上朝堂。只不过,事到临头我还是觉得你最重要,说起来还真是对不起李三哥一片苦心。”
一提到某李三郎,凌波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明白李隆基为什么要当着那么些羽林军说那样的话。这次李重俊大败亏输,事后若是朝廷穷究罪责,李隆基那些话的文章就大了。可是,她只是往那方面稍稍一想,目光便转到了裴愿那张满头大汗的脸上——虽然他不够聪明不够狠辣,但对她来说却是最好的,不是么?
此时此刻,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有那么一位名义上的未婚夫。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李三郎的牵挂
大明宫中上演惊天大逆转的时候,平康坊永年县主第的骚乱却已经顺利平息了。
李重俊留下了三十名羽林军千骑军士,再加上原本环卫这座宅第的六十名卫士,总共九十个人,论理足以把这家里上上下下看得严严实实。然而,他考虑到的却是这近百名士卒都不会质疑上司命令的情况,压根没想到自己有失败的可能,于是更不觉得单单一个李隆基会翻出什么风浪来。只不过他此时此刻人不在这里,看不到此间井井有条的景象。
凌波的大书房已经被“征用”了,外头守着十几个满脸警惕之色的卫士。书房之中也挤了不少人,周边的架子上点着十几盏油灯,摇曳的灯火中,每个人的影子似乎也在地上微微跳动着。一幅上头画着横七竖八线条的白绢摊开在桌子上,好几个队正一类的低级军官正头碰头地围在桌子旁边,居中的李隆基则是用炭条指着上头的某些位置,低声解说着什么。
忽然,有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郡王,您这些布置都是防着太子谋逆失败之后逃窜,可大明宫那边情势不明,是否要派人打探一下再做决定?”
李隆基丢下手中炭条,目光逐一在众人脸上扫了一个遍。看到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他便晒然笑道:“各位中间,有昔日就信得过我李三郎的,也有今日才结识我的,但各位却不约而同信了我的说辞,这是何故?这朝中有奸佞人尽皆知,太子愤而清君侧,这才能够一呼百应,可是,武三思等人分明已死,还要率兵逼宫又是何缘故?各位对大唐,对陛下忠心耿耿,所以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么随行太子的其他军士又如何?我可以断言,太子兵谏的成功可能最多只有两分,有八分的可能失败。只要陛下能免除众人之罪,号令诛杀贼首,各位以为羽林金吾会怎么做?”
“他们必定会倒戈一击。”
说这话的时候,果毅陈玄礼的脸上颇有些凝重。他是此时众人当中官阶最高的军官,一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在纵兵围宫的羽林军中,他就感到后背汗津津的。就算皇帝李显真的会赦免众人的罪行,可一旦事后算起总帐来,谁能担保他们这些“叛军”能有好下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李隆基躬身行礼道:“今日郡王算是救了我等一次,总之郡王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那好,按照先前的布置,你们立刻前往长安各门,尽力散布太子谋逆失败的消息。同时在各门都留几个人,务必打听到李重俊逃窜的方向,然后设法追击。你们虽然不在逼宫的人当中,可毕竟曾经追随太子,这污点就只能用同样的功勋来弥补。不过,你们务必知会今日到过这里的所有军士,不得泄露我曾经在此地。”
“这又是什么道理?”一个队正心直口快地问道,“郡王今次也算是功劳不小,为何偏偏不欲人知?”
李隆基好容易拉拢了这么一批人,此时自然希望他们能够在今后更贴近自己,遂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各位都是羽林大好健儿,因为盲从而获罪实在可惜,这才大费周章帮各位一把,至于功劳和其他并非我所求。再者,皇后深忌我父王,若是知道今日之事,我未必有功,却必定有过。倘若因此牵连父王,那便得不偿失了。”
“相王仁厚人尽皆知,却偏偏被人投闲散置,重用的偏偏是武三思那一帮家伙,实在令人恼火!”
“唉,太子这么一折腾,只怕我羽林今后再不得信任,日子更要难过了。”
“郡王放心,今天之事我等必定会吩咐众人禁口,可太子身边那些人若是畏罪而把郡王说出来,那又怎么办?”
陈玄礼伸手打断了那些七嘴八舌的声音,这才解释道:“太子进来的时候除了他身边的十几名护卫,其余人几乎都在这里,所以这件事只要我们这边的人不多说什么,只要太子的那些护卫都死绝了,也就不用担心有泄露的可能。”说到这里,他沉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太子为什么会把我们留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他在我们面前射杀了一个莽撞人,料想我们噤若寒蝉不敢有异心!大家想想,他在需要用我们千骑的时候就敢杀人立威,若真的成了天子又会如何?”
一想到那惊鸿般的一箭,众军官纷纷阴了脸。这兔死狐悲的心情谁都有,别说他们都认识那个被射死的军士,就算不认识,好端端一个人就因为那么一点小事丧了命,谁心里没有疙瘩?这下子,原本还对倒戈一击有些顾虑的人纷纷下定了决心,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李隆基这位救他们出了火坑的恩人,少不得豁出去了!
不多时,书房大门就被人推开,一个个面色阴冷的军官从里头鱼贯而出。那靴子踏在地上的闷响让几个探头探脑的仆人都吓了一跳,全都躲了回去。陈玄礼放慢脚步和几个亲信走在最后,等到其他人都看不到了,他方才转身向李隆基再次深深一躬。
“若是我等能平安度过今日之厄,将来必定报答郡王恩德。”
“玄礼言重了。”李隆基连忙伸手将他扶起,爽朗地笑道,“你既然不曾出现在大明宫,这灾厄就谈不上了。只要你能够带人截住太子以及其他叛逆,这便是一大功劳。不过……”他顿了一顿,又低声提醒道,“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下杀手。陛下如今盛怒之下动了杀心,但这于臣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勾当……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陈玄礼原本就是胆大心细的角色,当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当即便带着几个下属走了。他很清楚,这个晚上对于羽林军和金吾卫来说都绝不是机会,而是一场诺大的风暴。能否从风暴中安然脱身,便得看他之后的表现了。
等到院子中重新恢复了那种空荡荡的景象,李隆基方才有余暇痛痛快快伸了一个懒腰。望着头上的明月群星,想想今天这异常紧张的一夜,再盘算一下所有的举动,他很是无奈地发现了好几个破绽。万幸他没有犯关键错误,这就已经够了。毕竟,在这么一丁点时间里要做出一个接一个的选择,即便对于他也是一个莫大的考验。
别看他在那帮军官面前侃侃而谈,其实他此时极其想知道大明宫中究竟怎么样了。要是那些人按照他的吩咐前往长安各门煽动游说,到头来李重俊却真的兵谏逼宫成功,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算了算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真是那样他也没办法……
“郡王。”
听到这声轻轻的呼唤,李隆基这才回过神,见是陈莞,他便点点头道:“已经没事了,你让大家都不用担惊受怕,说不定一觉醒来明天早上就还是那个朗朗乾坤。”
陈莞见李隆基神情间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心生敬慕,但旋即便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赶紧压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郡王,我家小姐被李重俊裹挟,这如今生死未卜,我实在放心不下。若是太子兵谏失败到头来……”
“你放心,裴兄弟勇冠三军,必定不会让她有半点损伤。”李隆基一口打断了陈莞的话,用那种仿佛是安慰她,又仿佛是安慰自己的语气说,“再说,云娘也已经跟过去了,我也已经嘱咐了几个熟识的卫士随时保护。十七娘又是最最聪慧的人,必定能抓住每一个机会……”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是莫名心慌了起来。就算羽林千骑倒戈一击,可如果那些人连同凌波一起当作叛党呢?如果裴愿想要拼死保护却有心无力呢?如果云娘寡不敌众呢?如果那些羽林卫士事到临头退缩了呢……无数的可能性一下子源源不断地冒了上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最后竟是不由自主地捏着拳头,那拳头甚至发出了咔嚓作响的声音。
陈莞担心的人除了凌波,还有自己的兄长陈珞,但随着那些军士的离开,朱颜和楚南已经让武宇和武宙去设法把陈珞弄回来。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虽然有些困难但还有可能做到。然而,身在大明宫的凌波就不一样了。瞧见李隆基的面色越来越不对,她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深重,甚至忍不住合掌默默祈祷了起来。
许久,李隆基方才从那些杂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看到陈莞闭目合掌的动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匆匆往外走。这时候虽然已经有些迟了,但应该还能够想出什么办法补救一下——不,是一定要想出什么办法尽力补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峰回路转
长安禁苑东有浐灞,北有渭水,西为皂河,内中还有汉长安未央宫尚存的十几座宫殿。虽则这些宫殿早已倾颓朽败,但依稀尚能看出昔日壮观巍峨之象。夜晚的月光照在这片广阔的禁苑之中,颇有一种清冷寥落的感觉。然而,是夜这幽静的气氛却被大明宫太极宫两边不断传来的喊杀声和喧嚣声给冲得一干二净,最后,一阵急驰的马蹄声更是踏乱了这一片长安最后的静地。
为首的李重俊身上的大氅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脸上还有几处血污,身上的甲胄也显得零乱而狼狈。他左右四顾,见身边已经剩下了不足百人,气急败坏地冷哼了一声,旋即又露出了惨然的笑容。
这样难得的好局,他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居然会这么莫名其妙地败了。他一向看不起自己那位懦弱的父皇,一个皇帝居然被一群妇人蒙蔽,是非不分忠奸不辨,这样的人如何坐得皇位?可是,他今天却只败在那轻飘飘的一句话里。李显就只是指斥他为叛逆,那些羽林军居然会倒戈一击!若不是他见机得快,只怕会和李多祚等人一样横死当场。
这时候,那个手腕受伤的霍九见众人士气不振,便低声劝道:“太子殿下,由禁苑就可离开长安城,之后只要寻着地方安顿下来,便可图东山再起……”
“什么东山再起!”李重俊倏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霍九,眼神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凶暴,“要不是你丢了十七娘,我好歹也有个筹码在手上,怎会如此狼狈!我平日如何待的你们,事到临头你们又怎么报效的我?”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不少人都低下了头。倘若李重俊有心细看,便会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绝非愧疚,而是愤怒和痛心——刚刚为了通过九仙门,两百多号人已经只剩下了这么一点,这才拼死护了李重俊逃到了已经没有羽林军驻扎的禁苑。他们还不够拼死报效,还不够忠心耿耿?李重俊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大多数人的心底都生出了那么一丝不值的念头。
将身家性命卖给这么一位丝毫不知轻重,丝毫不懂得体恤人的太子,究竟是否值得?
李重俊说完这话便转过头凝视着前方,依稀看到那边似乎是马厩,顿时眼前一亮,遂忘了自己刚刚还训斥过人,用马鞭指着众人厉声喝道:“前头应该是宣武厩,既然要出长安城,自然要有脚力补充,我们把里头的马全都拉走。”
事涉逃命,众人自然绝无异议,当下便一阵风似的向前驰去。发现还有二三十匹马,李重俊登时大喜,遂命人将马一一牵出,甚至来不及查看便呼啸而去。这么一群人离开才一小会儿,凌波和裴愿就露出了身形。
“都这种时候居然还要摆太子的威风,难道不知道这时候恰恰是人心思变,就不怕出了长安城人家丢下他这个已经成了叛逆的太子?”凌波晒然一笑,将两根手指放在嘴边打了个唿哨,见裴愿一脸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不觉奇怪地问道,“喂,你在想什么?”
“玄武门楼下我护着你逃走的时候,似乎看见有几个军士暴起发难想要对李重俊动手,看如今的情形大约是失败了。他这么摆威风,那些人在出城之后倒未必会丢下他,只怕会杀了他向陛下赎罪。”
凌波微微蹙起了眉头,旋即苦笑道:“想不到你这个时候忽然变聪明了。确实有那种可能,只不过已经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等等,云姑姑到哪里去了?”
她这么一问,裴愿不觉挠了挠头,也想到了最初混乱之中耳边传来的提示。要不是那一句,他也不会暴起突袭,把凌波从最危险的境地下救了出来。半晌,他才嗫嚅道:“刚刚我躲在树丛中,似乎看到那位云姑姑就跟在李重俊身后……”
“该死,你怎么不早说!”凌波狠狠一跺脚,见初晴已经一溜小跑地奔了回来,慌忙上前抓住了那缰绳,原打算翻身跳上去,可一只脚踏上马镫,她又忽然停止了动作。李重俊已经是丧家之犬,云娘跟下去指不定有自己的打算,她那么慌张干什么?而且,既然人都已经跑了,无疑预示着这一晚上的暴乱已经接近了尾声。
话说回来,裴愿在玄武门楼下飞身救她的场景,上头那些大唐顶尖的贵人们会不会看到了?天哪,这暴乱固然是结束了,可是她还有一桩未了结的婚事,再过三个月她就要出嫁了!
想到这个,凌波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双腿本能地一软。就在她几乎站不住的时候,身后却忽然多了一个坚实的倚靠,稳稳地将揽住了她的肩膀。她心下一松,勉力看了一眼那张焦急惊慌的脸,露出了一丝挣扎的笑容便一头晕了过去。
“小凌,小凌!”
裴愿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叫了两声发现没反应,他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掐人中,最后踌躇了一会儿却又缩回了手。沉吟片刻,他便咬咬牙将凌波抱上了马背,扶着她躺好,便牵起了缰绳。然而,这时候他方才发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里可是皇宫禁苑,他虽然能分得清东西南北,但对内中的一应情况都不熟悉,根本不知道哪里通往城外,难道要原路返回?凌波还可以说是被李重俊挟持的县主,他又怎么解释自己这个相王府典签会出现在这里?要是让人知道他是,岂不是会连累李旦李隆基父子?
正在此时,寂静的夜空中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心乱如麻的裴愿登时大凛,沉吟片刻便决定稍稍冒一下险——毕竟,他现在穿的是正牌羽林军的装束,要想蒙骗一时应该并不困难。于是,他便牵着马稍稍往旁边避了一避,凝神往马蹄声响的方向瞧去。
不多时,一支百多号人的骑兵出现在他的面前。见这些人从上到下都是玄衣玄甲,在火炬的照耀下,甚至还能看到衣服上马上的斑斑血迹,他自然知道这是刚刚从大明宫中拼杀过一场的羽林军。为首的将领一看到路边有人便掣马停住,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会,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马背上的人影。
“咦?这是……永年县主?是你救的永年县主?”
裴愿镇定了一下心神,控背躬身道:“某不忿太子殿下叛逆之举,伺机救了永年县主,正准备将她送回宫去。某和县主刚刚藏身此地,太子一行便是从这边过去的。”
“好,好!真是老天庇佑!”
刘景仁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场气势汹汹的兵变居然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因此得到纵兵追击的任务,他更是喜出望外,知道这是帝后对他今夜殊死保护的一种酬谢。而临行前,韦后上官婉儿安乐公主又一起召见了他,郑重其事地嘱咐他务必救回永年县主。他最初觉得这有些强人所难,等到上官婉儿说起曾看见李重俊一行人自相残杀,有一个人劫了永年县主逃走,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才到半道上,他就遇见了正主,而且还得到了李重俊的行踪。
端详着那个羽林卫士模样的年轻人,他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追击李重俊,既然找到了人也不必耽误时间,遂解下腰牌扔了过去:“我乃左羽林大将军刘景仁,本当亲自护送县主回宫,无奈身负追击叛党的要务无暇分身。我予十个人给你,你拿着腰牌便可在禁宫中通行无阻。”
撂下这么一番话后,他便朝身后分派了几句,随即带着部属纵马扬长而去。不消一会儿,原地就只余下了十个黑衣骑士。这些人今晚都立了大功,原本还想着追击叛党再建功勋,结果却被留了下来,人人脸上就都有些不忿。再加上这救护永年县主的功劳都是眼前这小子的,他们不过是随行护送,一丁点功劳都捞不到,更不会给裴愿什么好脸色看。
在洛阳长安转了一圈,裴愿虽然不至于八面玲珑,但也不再是原先那个愣头青。奈何这桩功劳就是他有心想分也无从分起,只能装作没看见那些赤裸裸的嫉妒目光,没事人般地牵着马缓行。大约走了一刻钟工夫,前路上忽然又来了百十个人,为首的将领问明了这边的光景,便蛮横不讲理地对那十个黑衣卫士道:“这永年县主由我等送去大明宫,你们既然是刘大将军属下,赶紧去追击叛党来得正经!”
那十个黑衣卫士见为首的军官似乎是位阶级较高的军官,虽憋着一肚子气,却也没胆子反驳,只能怏怏策马离去。等到他们一走,那将领忽然跳下马背,走上前来在裴愿的脸上瞅了一会,这才低声问道:“敢问可是裴公子?”
见裴愿面上一惊,他又加了一句话:“裴公子莫慌,我受临淄郡王所托寻找县主和裴公子的下落。如今既然二位都安然无恙,我也就可以向郡王交待了。郡王还说……”他微微顿了一顿,声音又低了几许,“郡王还让我转告县主和裴公子,据报县主的那位未婚夫今夜受了惊吓,已经去世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清晨旭日东升的时候,长安城一夜的骚乱终于接近了尾声。尽管昨夜里马蹄声阵阵喊杀声不断,但对于不少劳累一天倒头就睡的人来说,直到现在,他们才愕然发现这仿佛是又换了青天。至于那些战战兢兢根本不曾合眼的权贵们,面对满街面容肃重咬牙切齿的军士,全都从心底生出了一丝寒意。尤其是住在休祥坊的官员们,看着武三思那赫赫豪宅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那是连头皮都发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