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类小说上一章:凌云志异
- 另类小说下一章:春宫缭乱(锦瑟华年)
“苏先生,你说得虽然有理,可是,若不接触那位殿下,我又怎能和他攀上真正的同盟关系?”闵西全的心思细密远胜于常人,只是思量了须臾便脸色微变,“难道,苏先生愿意亲自前去为我解除后患?”自从他派人摸清了苏秦的所有来历之后,对其的信任顿时无以复加,口口声声的苏先生尊重到了十分。不仅如此,苏秦的居所乃是他暗地里安排的,表面上和他没有一丝关系,正是为了避人耳目。
苏秦将手中折扇突然一合,霍地站了起来,“既然身属公子之人,便当尽心竭力,这种事情让我去比殿下更有胜算。一来,公子乃是诸侯之子,身份干碍太大;二来,那位殿下身边自有才识之士,说不定早已说动了其主,只要我再晓之以利便定能够令其所动;至于三嘛,我自出师以来还从未用过这三寸不烂之舌,若是放过了这一次机会岂不可惜?”
主从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底充满了畅快。闵西全是庆幸自己拥有一个真正有头脑的幕僚,而苏秦则是因为闵西全的绝佳信任。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一个极强的冲动,倘若,闵西全是他的真正主人,横扫六合统一八荒的梦想,是否可能在这个男人手中达成?然而,这一丝额外思绪只在他脑中停留了少许时间,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练钧如在丰都的临时居所,正处于权贵云集之地,因此每日总不时有宾客来访,让负责接待的明空很是心烦。这一日,他好容易得了闲,才在藤椅上舒舒服服地放下了身子,耳畔便想起了一个冷漠至极的声音:“七哥,你告诉我,清华别院的那场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空只觉浑身一震,回头之后方才看到一脸寒霜的孔懿,心头陡地一沉。他知道孔懿一向的脾气,连忙强装笑脸道:“小懿,你这是何意?那一场祝融之灾分明就是因为有人不小心,这才失了火。我那天正好有事离开,你跑来向我兴师问罪,未免太离谱了吧?”
孔懿听着明空那天衣无缝的说辞,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七哥,好,你真是好,如今竟然学会瞒着我了!”她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倏地在对方眼前一晃道,“此物乃是当日我在火场中找到的,不就是你那随身宝剑上的佩饰么?他人不知道,我可是自小就把玩过多次,你想要欺瞒我却不容易。香洛仪嘉不过是两个女子,你要是担心殿下因为她们而亲近了周国,寻个方法让殿下冷落了她们也就是了,为何要用这等杀人的法子?”
一连串的问句和铁证让明空哑口无言,他怎会想到,孔懿竟会找到那么细小的东西。仰天长叹一声之后,他的面色突然变得郑重其事,“兹事体大,你可曾告诉过别人?”
“你也知道兹事体大?”孔懿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此事若是被殿下或是外人知道,恐怕引起的风波就大了。所幸香洛仪嘉都没有大碍,否则……哼!”
“那两个女人死了最好!”明空残酷地一笑,眉宇间再不见往日的阳光,“伍大哥的密令早已来了,我看你最近和那位殿下走得太近,所以没有告诉你。那场火确实是我放的,遵的也是伍大哥的密令!”他见孔懿一脸惊愕之色,又无奈地摇摇头道,“小懿,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最好时刻记住,不要轻易信任别人。所谓殿下不过是伍大哥的一枚棋子,随时可以抛弃,也随时可以用来攻打别人的软肋。若是让他和列国权贵太过于亲密,将来还能够控制么?就凭他上一次对我说,可以帮助闵西全成事,这就全盘否定了伍大哥的计划!”
孔懿听着明空几近咆哮的声音,心中越来越觉得冰冷一片。“小懿,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若不是伍大哥,他还不是一样在那个村子里等死,他的父母能够享受这荣华富贵?一朝被人托上神坛,转眼就想要自己造势,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你还一心一意地为他着想,对得起伍大哥么?他如今顶着中州王子的名义四处周旋,若是不给他一点警告,他日吃亏的只有我们!”
“你们都变了!”孔懿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多年身处高位之后,你们也全都变了!”她骤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藏在心底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没错,伍大哥当日是救了他,不过,他用练氏夫妇为质,迫使他坐上使尊之位,难道这也算是有恩?我们八人全都是出身平民,如今伍大哥为了权势,早已全然丧失了本心,没想到你也是一样。为了一己之利而不顾他人死活,这等权贵所为你们也都学会了,实在是活学活用啊!”
听着孔懿字字诛心的言语,明空的脸色不由一阵青一阵白,却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八人之中,他和孔懿是最年轻的,所以往日也最为要好,也曾经萌生过一点情愫,谁知如今竟会有这样大的分歧。想到当日共坐观星,想要一扫天下疲敝令百姓安居乐业的夙愿,明空竟是觉得心中一阵阵发慌。事到如今,就连他自己也不再相信所谓的公理,伍形易的一举一动,他又何尝不知道就是强权,然而,他还有选择的余地么?望着孔懿愤然远去的背影,他只觉得周身上下再无半点气力,今日这一次争执,会不会就象征着他们之间的决裂?
“钧如,刚才孔姑娘去找过明空,两人似乎争执得很是激烈,最后孔姑娘拂袖而去,似乎真的闹翻了。”严修无声无息地进了房间,见练钧如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他,便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所见所闻。“看来,那一日的大火确实是明空捣的鬼,而孔姑娘应该毫不知情。”
练钧如漠然点了点头,眉间已是深深地拧成了一个结。“周国那边有消息么?这樊嘉成了世子,但这日子应该不消停才是。哼,突然冒出来一个双生兄弟,若是他人想要李代桃僵,他岂不是痛失好局?”对于周国册立世子时的那天大变故,他至今犹觉得心悸,“何况,我到现在仍旧难以分辨孰真孰假,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用将来长新君樊威慊发难,丰都就自己乱了!”
严修知道练钧如不想就身边的那两个人多做罗嗦,也就顺势转过了话题。“长新君的信使估计也就在这两天,不过,他既然放心让樊欣远跟在你身边,想必是有了十足把握。对了,你当初只带了姜明四人,其他十四人都留在了中州训练其他家将武士,是不是让那位少宫主设法把人调出来?如今的中州早已成了众矢之的,你短时间内也回不去,还不如让他们发挥一点作用。你那位总管老金似乎也不是寻常角色,还是让人摸摸他的底吧。”
练钧如面沉如水,如今,他也只能先指望黑水宫这个后盾了。伍形易能够指使人要香洛和仪嘉的命,也就自然而然可以轻易对付自己,要能够扭转不利局面,也唯有兵行险着而已。
第八章 舌辩
“寒冰崖水清容参见君侯!”尽管是和众师妹一同进宫,但临到谒见之时,却只剩下了水清容一人。即便是在夏侯御前,她却仍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只是神情略略恭谨了一些。“行前尊主和师尊托我向君侯问安,她们曾说君侯为人一向不露锋芒,却是列国诸侯中鲜有的深明大义者,所以请君侯在此事上多多费心了。”
夏侯闵钟劫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却并不忙着拆开那一封密函,手指轻轻叩击着旁边的扶手,很快陷入了沉思。商国如今的局势他自然了解,虽然西戎的攻势早已受到遏制,但引兵出征的信昌君汤舜允却在暗地诛除商侯眼线之后,赫然已成拥兵自重。他微微皱眉,信手将信函搁在了一边,这才点头温和地一笑,言语却是分外冷冽。“水姑娘远来辛苦了,不过,寡人却是不明白,这种事情本应是商侯亲自派人前来接洽,为何由寒冰崖越俎代庖?”
“君侯明鉴,寒冰崖和商国本是一体,再者,我寒冰崖少主即将下嫁商侯世子,所以值此关键时刻,尊主和商侯秘议之后,便由我充当了这一次的信使。”大约是平日替师门办事从未遭到如此轻视的缘故,水清容的心中很是不快,却只能勉强克制住不耐的情绪,“信函既然已经送到,一切便决于君侯一念之间,请容我先行告退!”
就在夏侯愕然之际,她偏身行礼后飘然而去,既未索取回执,又未要求任何口信,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令殿上诸人勃然色变。夏侯闵钟劫向来个性阴沉,喜怒不形于色,此时立刻止住了欲图开口呵斥的内侍,若有所思地挥手令众人退下。他才不信寒冰崖真的会这样妄自尊大,毕竟,四大门派就算其力再强,也不敢轻易藐视诸侯,寒冰崖尊主水无韧虽是女子,行事却一向谨慎,断然不会放纵属下弟子胡来。
“来人,去孟尝君府宣召斗御殊!”闵钟劫沉吟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另外,去看看闵西原和闵西全两人如今在忙何事,就说是寡人之命,让他们两个行事都收敛一些,不要让外人瞧了笑话!”一想起斗得如火如荼的两个儿子,他就感到一股邪火突然噌噌冒上心头,恨不得唤来两个逆子狠狠教训一番。然而,一想到如今外面的局势,他却最终按下了这个念头,不管如何,让人以为国中乱斗无宁日,总比成为众矢之的好。
练钧如的兴平君府门前,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停了下来。前面一驾看似不起眼的马车上,端坐着一个衣着不凡,神态自傲的驭者,而从上头下来的年轻人却是一身朴素打扮,看似并非权贵;而自后头一驾马车上下来的人,却穿着一身齐齐整整的官服,竟赫然是上大夫霍弗游。这两位客人彼此对视一眼,似乎并不相识,见此情景,门上的仆役都是一阵惊诧。
霍弗游见那年轻人欠身示意自己先行,连忙颔首谢过,在几个侍从的引导下直接进了正厅等候。年轻男子正是受了闵西全之命前来拜访的苏秦,他整了整衣冠,这才正容对那些仆役道:“学生鬼谷苏秦,前来谒见兴平君殿下,请代为通传!”
鬼谷子王诩乃是夏国名士,却从未有弟子行走世间,那几个仆役都是夏侯所赐的机灵人,只是怔了片刻便一溜烟地派了一人进去通传,另一人则是忙着将苏秦引向花厅。虽然这些日子也时常有权贵来访,但同时来了两拨尊贵客人的情形尚不多见。在他们的心目中,早已想当然地将苏秦的身份定位为前来投靠的食客。
霍弗游这一日只是礼节性的拜访,其中也略略提了提夏侯对前几日大火的一些宽慰之词,别无要事的他只是盘桓了半个时辰便告辞离去。练钧如本想旁敲侧击地询问婚约一事,最终却没有找到任何机会,只能撂下了这一层心思。今日这一次和霍弗游会面之后,他已是暗暗下了决心,一旦重返中州便将那个匣子交还给父亲,只当世间再无此事。
苏秦并不知道练钧如的真实身份,但练钧如心中却是了然。当日魏方离去的时候,曾经言明将先行拜访鬼谷子王诩,因此苏秦能够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现身夏国,背后一定少不了魏方的谋划。想到这里,练钧如不由更加庆幸当日的做法,有因必有果,倘若真的因为其人出身鄙陋而加以忽视,那最终只是自己错失帮手而已。正是因为如此,跨进大厅的一刹那,他突然换上了一副轻松又不失庄重的神情。
“想不到今日竟有贵客光临,适才那些下人真是怠慢了!”练钧如见苏秦起身行礼,连忙一把将其搀扶了起来,又笑容可掬地打了个招呼,“本君素来敬仰鬼谷子先生的气度风仪,想不到今日能见王先生高徒,幸甚!幸甚!”
苏秦连道不敢,眼珠却是转动个不停,显见心底并不似表面那么平静。“兴平君殿下,学生今日冒昧求见,确实是身怀要务。说实话,以我的才学,要出师门原本还是为时尚早,但却禁不住一位师友的劝说,这才勉强欲出红尘谋一个出身。如今乱世气象已成,就是列国之内,权贵之争也是难以止息,若是我没有猜错,殿下此来夏国,想必也是怀着此种目的吧?”
练钧如装出了一副惊愕的模样,随后便示意严修退到了大门旁。“想不到苏兄初出师门就能知道这些,着实不可小觑!”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对方,许久才点点头道,“须知夏国之内的权贵大多都择定了立场,不附公子原便附公子全,听许兄的口气,应该已是选择了其中一位才是。既然苏兄知道本君的目的,那么可有什么高见?”
苏秦似是料到了对方的问题,神情丝毫未变,一动不动地和练钧如对视了良久,方才从腰带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牌。“殿下,如今原公子内挟嫡长子之名,外有孟尝君斗御殊大人为助,中间要做出抉择的主上也仍旧在犹豫不决,如此看来,他已是占定了先机。若是换作旁人,学生自然是建议殿下锦上添花,再助原公子一臂之力,只可惜殿下并非常人,所以不能以常人之理为人处世。学生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冒昧,但依我看来,殿下应该暗地襄助全公子!”
尽管早就有此心意,但练钧如还是听得微微一怔。他起先还以为苏秦暗地投靠了孟尝君斗御殊,谁料竟是恰恰相反,其人竟是择定了处于劣势的闵西全,胆量之大不言而喻。在夏国这些时日,他已是摸清了内外局势,可以这么说,无论是谁登上夏国至尊之位,都无法拜托孟尝君斗御殊的掣肘。因此,投归斗御殊麾下的人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比较风险和收获,这是一条康庄大道,否则,这斗御殊门下食客也不会仅次于堂堂商侯而位居天下第二了。
“苏兄未免危言耸听了,不过,本君倒想听听你的理由。”思来想去,练钧如还是决定继续听下去。如今,他身边幕僚尽去,很多东西都是自个殚精竭虑,却没法避免疏漏。看来,得设法寻找一个真正无名却又有才的人了,否则,指不定那个时候自己就再没法子熬过去。
得以一展口舌之才,苏秦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全公子虽然是夏侯庶子,但其天赋秉性都是人君之选,除此之外,当年他自请往中州为质,更是在夏国群臣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他不在夏国的这五年中,原公子作为主上那时唯一的儿子辅佐朝政,期间疏漏百出,而且尽显优柔寡断的本性,就连斗大人也对这个外甥有所不满。殿下不妨想一想,此人坐上诸侯之位,是不是将始终为人摆布,无法为殿下提供一丝一毫的后援之力?其实,最最重要的就是,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全公子如今正是困难之时,他日有成必不会忘记殿下恩情……”
“够了!”练钧如倏然打断了对方的话,眉宇间尽是冷峻而肃重的神情,“苏兄,本君敬你是鬼谷门人,所以容得你罗嗦到现在。你的这些话若是传扬出去,就是再有师门背景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嫡庶有分,长幼有序,这是我朝宗法中的根本。别说本君目前并无实权,纵是手握大权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胡乱行事!”
苏秦先是愕然,随即低头深思了片刻,脸上并未有丝毫颓然沮丧之色。“既然殿下不愿意听这些,那学生就只能告辞了!”他深深弯腰行了一礼,随即大踏步地走出门去,那一枚亮晶晶的水晶牌却仍旧留在了桌子上,隐隐流转着出异样的光彩。练钧如瞟了瞟这意外的收获,微微一笑便将其拢在了袖子中,随即闭上了眼睛。
第九章 红颜
只是习练了一个时辰严修所传的练气功夫,练钧如便感到浑身燥热难当。这些天他故意冷落了香洛和仪嘉,却又命姜明等四个家将日夜守护,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从那一日和如笙再一次密谈之后,他就感觉到了明空的敌意和防备,然而,孔懿却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模样,甚至还不时去探望香洛和仪嘉,像足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贴身侍女。
越是如此,练钧如的心中就越发感到不安,就是夜里都往往无法安眠。毕竟,无论如何孔懿都是伍形易安排给他的人,就是要决裂现在也根本未到时机,因此即便他只是相信严修一人,也没法让其彻夜守护在身边。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似乎有东西在靠近,连忙借助内力流转而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果然,来人就在他的床前停住了脚步,炯炯的目光有若实质地灼着他裸露的脸。“殿下,您不用装睡了,既然睡不着,不妨我们到外边去小坐片刻,如何?”
练钧如的心陡地一沉,然后便缓缓睁开了眼睛,面色无比复杂。他不是没想过蒙混过关,但在孔懿这个心思敏捷的人面前玩这一套,无疑是自取其辱而已。“这么晚了,若是被人看见你我二人孤身相处,怕是传到谁耳朵里都不好听。”他一想起有些阴阳怪气的明空,便立刻想要推辞这一次的邀约。面对佳人固然赏心悦目,但是,面对一个可能对自己不利的佳人,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明空今夜出去了,想必是为了伍大哥的密令。”孔懿苦笑了一声,面上的神情竟有几许黯然。“你放心,以我的本事,带一个人出城散心不会惊动任何人。你不是很想知道关于使令的一切么,今次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她一抖手中早已备好的包袱,将一套黑色紧身衣丢在了床上。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练钧如又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匆匆将衣物套在了外头之后,这才发觉似乎正是自己的尺寸。孔懿也不再多话,轻轻抓起练钧如的手,几个起落便上了房顶,只见那博乐鸟不知何时已经稳稳停在了上面。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骑乘这类异禽翱翔长空,但练钧如还从未和孔懿共乘一骑,从身前佳人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幽香,几乎让他沉醉其中,就连心中的戒备也是降低了些许。
只是这温情瞬间不过维持了片刻功夫,不多久,博乐鸟便降落在了洛都郊外的一处山顶上。这一夜本是新月时分,天上除了点点繁星的银辉之外别无其他光线,往日皎洁的月光更是了无踪影,一切都笼罩在阴沉和暗淡的夜幕之中。练钧如环视四周,只见入目的除了面前那一湾形若月牙的泉水之外,便只有远处几棵枝叶寥落的大树,看上去冷冷清清,似乎是个人迹罕至的场所。
“此处是我无意中找到的,泉水中阴寒之气刺骨,寻常人根本坚持不过一刻钟,就连习武之人也难以久留。”孔懿见练钧如惊愕莫名,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脸上的僵硬神情也逐渐舒展了开来,“你放心,对于我等具有魂力的人而言,越是阴寒的地方越容易提高修为,待会若是有暇,你不妨修炼看看,一定会大有裨益。”
练钧如这才心中释然,见孔懿自顾自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他也就毫不客气地选了一块青石横躺下来,丝毫不考虑什么风度。面对一个深刻了解自己却又不辨敌友的佳人,他的心竟诡异地恢复了平静,四周的环境也一点一滴地在他的脑海中回映了出来。
孔懿见练钧如毫不避忌的模样,面上反而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片刻便陷入了梦呓般的回忆中。“我们孔家本来是炎国富商,虽然谈不上是什么豪门世家,却也是衣食无忧,生活富足。谁知就在八年前,一场大火将孔府夷为平地,父亲正好在外未归,其余人中,侥幸逃出生天的只有我和妹妹。原本以为是天降祝融,谁知竟是炎国司寇虎钺暗中派人所为,他当日未曾发迹时和我父亲有深仇大恨,所以骤登高位之后立刻展开了报复,而我和妹妹,便是他故意留下来意图淫辱的!”
尽管孔懿说得淡然,但练钧如又怎会听不出话语中的滔天恨意。他自己也曾经亲眼目睹过赵庄那一场血腥屠杀,也曾经在夜半时刻莫名惊醒,更无法摆脱那不知何时袭来的梦魇,如今看来,身在乱世,这种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他见孔懿突然止了声,不由试探地问道:“想必,想必是有人突然出现,救了你们姐妹?”
孔懿惨然一笑,苍白的面庞在昏暗的夜幕中更显悲凄之色。“没错,伍大哥救了我,然而,是妹妹奋力让我先逃了出来,这才能让我遇到伍大哥。待伍大哥一行人回转去救我妹妹时,只能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迹而已,那伙为虎作伥的家伙和司寇虎钺,全都不见了踪影。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取得非凡的力量和权势用来复仇!”突然将声音整整提高了一倍之后,她的声音再度低沉了下去,“伍大哥又救回了我的父亲,果然,虎钺没有放过商队,除了我父亲,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归来。由于悲伤和绝望,父亲在三年后便撒手西归。”
练钧如突然想到了四国朝觐时炎侯的随员名单,顿时勃然色变。“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虎钺也陪着炎侯前来中州,你竟然忍得住!”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那个时候,我记得你始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难道你就真的不想……”他突然止住了话头,没错,自己可以因为保全父母而忍气吞声,那孔懿也应该是同样道理,就在这一刻,他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稍稍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