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果然快人快语,这礼数都是做给外头人看的,没有外人的时候,我等何妨兄弟相称?”斗昌承袭了其父的性子,当先建议道,“不过,在周侯面前,吾等还是稍稍收敛一些,否则他一个僭越的罪名下来,吾等小卒可是吃罪不起!”他见周侯樊威擎向这边射来一道冷冽的目光,不由苦笑不已。
五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心中却各自做着盘算。虽然伍形易安排了孔懿和明空随身护卫,再加上严修的身手和随行的禁卫,练钧如的安全已是可保无虞,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启用高明等那些家将。正如他的预料,高明果然曾经去过天宇轩,却是被林主事一口回绝,尽管尚未完全死心,但他至少已是暂时安心立命,所以练钧如便从十八家将中挑选了四人随行,并请伍形易为他们改头换面。如此一来,周侯这边便多了几十号人,济济一堂,光是用作骑乘的异鸟便是各式各样,看上去格外显眼。
代替华王姜离前来郊送的有不少朝臣,为首的乃是太宰石敬和太傅张谦,尽管两人对于这四国诸侯都没有什么好感,但眼见朝觐能够平安结束,他们的心中还是充满了喜悦。除了华王姜离和伍形易以及相关使令之外,华都尚未有其他人得知练钧如就是所谓的兴平君姜如,因此石敬和张谦两人的态度很是坦然,对练钧如这边的几人也未曾加以多少注意。
很快,夏侯和商侯两边的队伍也都纷纷消失在了长空之中,眼前便只剩下了周侯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足足上百只异鸟等候的场景一直都是极为罕见,因此送行的中州群臣都露出了几分惊叹的神色。不过,堂堂华王义子即将和周侯一起远行,有这样的排场也是应当的。
然而,夹杂在人群中的阳无忌却是怀着深深的恨意,眼见平素最看不起的汤舜允也得以回国,忌恨和嫉妒便如同烈火般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深知,由于那一次的争吵,自己和阳烈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因此将来在中州的日子也必定不好过。有了汤舜允的前车之鉴,他已经隐隐察觉到华王姜离从中扮演的角色,心底已是动起了一丝邪念。只要是能够回国掌握大权,暂时牺牲一点炎国的利益又有何妨?
周侯樊威擎和身边的王姬离幽打了个招呼,便笑吟吟地朝练钧如几人走来。“兴平君殿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可以动身,我们今夜应该便可以抵达周国边境,不知你这里准备得如何?”随着他的到来,奉命护佑练钧如的四国贵胄纷纷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练钧如见各人都准备就绪,而太宰石敬和太傅张谦那里也别无交待,便含笑点头道:“有劳君侯久候,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樊威擎见练钧如发了话,便挥手示意自己麾下众人骑上坐驾,那一只只各具灵异的飞禽纷纷展开双翅,其状极为神奇,竟是让从未目睹过这盛况的练钧如心中赞叹不已。
石敬和张谦望着这一队浩浩荡荡的异禽远远消失在长空中,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华王姜离未作明言,但他们何曾看不出来,这位兴平君的所谓游历,怕也是有着入质的意思。堂堂中州王室竟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礼崩乐坏之说,已经名副其实了。

第七章 无锋

腾云驾雾的经历,练钧如至今还是第一次体会,尽管男装打扮的孔懿就在身后驾驭着博乐鸟,但他仍是觉得一阵心悸。他起先还有兴趣放眼地上的所有景物,愈到后来便愈发脸色发白,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久久不去。心中忐忑的他忍不住向前方的周侯夫妇望去,只看两人背影,便知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等驭风而行的便捷方式,就连身侧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坦然。见此情景,他便只得咬牙苦撑着,尽力不让腹中已然翻江倒海的感觉影响全身。
好在周国边境的几个城池离中州华都并不遥远,中午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一众浩浩荡荡的人群便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胥方城。远远俯瞰下去,只见城门前早已等候着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军士,尽管刀剑入鞘,但看在练钧如眼中却犹觉战力非凡。
由于先前已经越过了中州边境,因此孔懿早就向他指点过,所谓的王师无锋驻扎在何地。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一眼便发觉了夹杂在周国军队中的那一个方阵,不管从队列还是装备,都和周围的其他军士格格不入。尽管是居高临下地大致扫视了一眼,练钧如便从他们身上发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便是王师无锋中的精锐甲士?”尽管心知不会有错,练钧如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看这些人似乎都诡异得紧,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吧?”
他的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了孔懿冷漠自持的声音,“这些人都是无锋中的精锐,平日自知上阵杀敌,不知生死,乃是天下最好的死士。殿下可别小觑了他们,只看周军和这些人隔开这么大距离,便足可见他们的煞气影响之大。这些人都可以称得上无心之人,殿下只需当他们是死物即可,别的无需操心。”
练钧如闻之大讶,几乎要转头问个究竟,想到自己尚在博乐鸟背上,便只得硬生生地止住了念头。随着周侯骑乘的三足青鸟发出一声脆鸣,那些异禽便纷纷高声啼叫起来,此起彼伏的鸣声中,一只只毛色体态不一的异鸟收拢双翅降落在地面之上,五彩缤纷的羽翼竟几乎遮盖住了落日的余晖,为其上的人们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异芒。
高居马背上的周国将领突然一声厉喝,所有骑士立刻整齐划一地都滚鞍下马,俯伏跪倒于地,高声奏报道:“恭迎主上和夫人返国!”几乎同一时刻,另一边隶属于王师无锋的五百人方阵也在统兵将领一声叱喝下同时靠拢,却是同时挥戈顿地,口中不发一声,只有那将领前行几步出列,单膝跪地道:“末将奉命恭迎兴平君殿下!”
两边际野分明的迎接之词让周侯和练钧如都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周侯樊威擎毕竟不是寻常人物,立刻不满地训斥道:“寡人早就有言,此次归国会与兴平君殿下同行,尔等还不行礼问安?”一句话说得全场了无音响,王姬离幽却只是微微一笑,显然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她也不待丈夫吩咐,随即便命侍从搀扶,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鸟背。
那周国将领只是愣了一愣,随即悄悄仰头望了一眼,见主上目光炯炯,便立刻垂头道:“主上,请恕末将失礼。适才见主上夫人回归,末将一时疏忽,竟忘了主上吩咐,罪该万死!”他轻轻碰头之后,这才起身对高居博乐鸟上的练钧如深深一揖,随即再度单膝跪下道:“周国胥方城城守孟明参见兴平君殿下!”尽管受了周侯训斥,其人却并未让一众军士跟着呼喝,孔懿见状不由目现寒光,用手指在练钧如背后轻轻戳了一下,示意其多加注意。
“孟将军多礼了,本君虽受君侯相邀,却不过是寻常人而已,当不得你如此见礼,快快请起!”练钧如一边说一边目视周侯,微微颔首谢过。
周侯樊威擎和练钧如打了个招呼,甩开前来搀扶的侍卫,只手在三足青鸟的鸟背上一撑便轻轻跃下,这才板着脸走到那孟明面前,看了好一阵子方才伸手将其扶起。“孟明,这些年辛苦你了。以你当日之功屈居区区胥方城守,寡人虽然是有意为之,却也知道辜负了你的才能!”他说了一句让练钧如没头没脑的话之后,便沉声喝道,“胥方城守孟明渐听封!”
孟明诧异地抬起了头,随即大喜过望,立刻深深地俯首道:“末将听令!”
“孟明镇守胥方城多年,此间功勋卓著,和以往战功合计,兹册封尔为上大夫,并赐冗原城为尔封地!”
骤然晋封上大夫,孟明不由感到脸上涨得通红,久已消失的血性竟似猛地燃烧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道:“末将谢过主上恩典,定当尽心竭力辅佐主上,不敢稍有懈怠!”
周侯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竟罕有地上前拍了拍孟明的肩膀。“寡人以往压着你的秩位未曾升迁,如今却是启用你的时候了。你文武双全,区区一个武将不足以昭显你的才能,而辅臣方是你最好的位置,起来吧,这并非朝堂之上,无需如此。”言罢他竟亲自将孟明搀扶了起来。
两人适才奏对之时,练钧如早已从博乐鸟上跃下,见孟明感激涕零的模样,不由凑趣似的缓步走到周侯樊威擎身侧道:“恭喜君侯得了一个股肱之臣,怪不得人称君侯贤名,所谓知人善任,莫过于此!”
樊威擎自然是谦逊了一阵,随即便将目光投注在那王师无锋的五百人上。尽管众人先前并未来得及理会这些人,但他们始终不曾挪动身体,就连呼吸声也是似有似无,只有那执戈顿地的声音不断传来。为首的将领维持着适才单膝跪地的姿势,身躯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好,尔等不愧都是我中州勇士,仅这军纪就令本君叹服不已!”练钧如满意地走到那将领跟前,俯身便欲将其扶起。岂料那将领就如同钉子般钉在地上,入手的胳膊处一片冰冷,平视的目光中也是一片漠然,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死气。
练钧如正在愕然间,便听得耳畔传来孔懿刻意压低的声音。“殿下,所有正规的王军将士,都是用赋魂之术淬炼过的,你难道未曾习练过伍大人所授的使役之术?”一语惊醒梦中人,练钧如连忙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右手的三根手指,这才觉得手中的躯体稍稍柔软了一些。那将领顺着他的手劲徐徐立起,口中又叱喝了一声,那些执戈顿地的勇士齐齐止歇了下来,同声喝道:“王师无锋所属虎豹营,恭迎兴平君殿下!”
直待那将领起身抬起头来,练钧如才真正看清了其人容貌。只见他身高六尺有余,浓眉大眼,肤色黝黑,眉宇间的死气已是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表情也丰富了起来。“末将秦锋已在胥方城等候了殿下足足五日,由于奉了伍大人之命保护大人安全,因此从王师无锋中苦心挑选出执戈佩剑甲士五百,全都是精锐之士。将来若有差遣,请殿下尽管下令!”他说着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搭配着杀气腾腾的脸色,竟显得格外可怖。
周侯樊威擎心中暗凛,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称许的笑容,快步走近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这秦锋好一阵子,方才转身对练钧如道:“想不到中州有如斯将领,此人乃是天生带兵杀伐的统兵之人,伍大人竟把他派来随侍兴平君殿下,真是大手笔啊!”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竟在对方目光中找到了几许相得的东西,不由莞尔一笑。

第八章 迎驾

由于已至周国境内,周侯和练钧如各自随行的扈从大军又足足有上千人,因此两人便只得暂时弃了那些用作骑乘的异禽,而将其改为警戒之用。百般谦逊之后,周侯樊威擎和王姬离幽便作了第一辆车驾,而练钧如则乘车紧随其后。一路行来,只见农田处处,耕者济济,到处都是一片繁盛的景象。
“果然是富甲天下的周国,名不虚传!”练钧如本还认为传闻失实,如今真正看到这副情景,便忍不住出口称赞,“我曾听说中州田地荒芜多处,倘若能像周国这般重视农耕,至少也可以让百姓不为饥馁所困。”
跪坐于练钧如身后的孔懿却忍不住冷哼一声,随即便不以为然的发话道:“殿下此言差矣,若非四国征战不休,中州又怎会沦落到如今的模样?周国的繁盛虽要归功于历代周侯的雄才大略,却也是因为他吞并了众多小诸侯国,这才使得国力大盛。这周国边境疆土,无不是浸透了鲜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一个霸字而已。倘若没有四国扰边,中州民众自然也能够安心耕种,如今,人心虽然初定,局势却是不明,谁能说准天下将来的走势?”
练钧如心知孔懿向来偏激,也就不再多言,心中只是思考着行前仔细温习过的周国景况。洛欣远早在得到归国的许可后便在两名护卫扈从下先行归国,按照道理,长新君樊威慊应该仍在边关抗击北狄入侵,此次不会出现在丰都之中,传说此人文韬武略不逊周侯分毫,隐隐甚至有不臣之心,也不知是真是假。
浩浩荡荡的车驾和随行大军自然不可能急速行军,由于周侯每到一处重镇必要停留,不是接见百姓就是查看军政,因此这行程便极为缓慢。然而,练钧如却从百姓发自内心的崇敬举止中看出了端倪,人称明主的周侯樊威擎,惯于笼络人心虽然不假,但这民政上头,确实手段非凡。
众人十月从中州华都启程,待赶至周国丰都时,却早已是十一月下旬时分了。远远看见丰都古城时,练钧如被这两个月的行程束缚得阴沉无比的心情也畅快了起来。尽管他勉强也能和扈从的无锋将士交谈几句,但这些人都是言简意赅之辈,为首的那秦锋更是三句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平日更是常常冷着脸,一来二往,练钧如也就失了继续的兴趣。好在已经改了姜姓的四名家将都渐渐和他熟络了,有时也可谈话以解途中寂寥。
四国指派给练钧如的四位扈从贵胄都是习武出身,因此都拒绝了车驾而一意策马而行。这一路上,除了许凡彬刻意避免冲突之外,其他三人都是你争我斗,年轻人的性子显露无遗,似乎定要分出一个胜负来。仅是随侍这三人的几个家将,就是天天鼻青脸肿,显然比试过多次。此时此刻,见到丰都在即,他们心中无不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天天缠斗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们也只是硬撑着怕失了面子而已。
然而,御驾上的周侯樊威擎已经全然变了脸色,城门口那黑压压的一片接驾者原本并无不妥,可是,一群玄衣冠服的人当中,分明便站着一个身着银袍的例外者。不用细想,樊威擎便明了这个敢于在此时标新立异的是何人。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离幽,只见这个一向镇定的妻子也有些微微色变,显然并未料到这种状况。
“臣等恭迎主上大驾!”随着一个内侍的一声轻喝,一众迎驾臣子纷纷俯伏于地,如此一来,那银袍之人就格外显眼。只看此人尚且跪于周侯长子樊嘉前列,便知他身份非同小可,旁人伏跪不敢仰视,他却大胆地抬起了头,目光和车驾上的练钧如正好来了一次交击,其犀利的眼神竟令练钧如想起了和周侯初次相见的时候。
“想不到五弟亲来迎候,真是令寡人诧异得紧!”周侯樊威擎下得车来,便快步上前将那银袍人扶起,笑呵呵地道,“五弟既然出现在此,想是北狄之患并不足道,不知寡人所说可是实情?”
练钧如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更为留神,听樊威擎说话的口气,这个看似张扬的人竟是长新君樊威擎?对照传闻,他怎都想不通这个声名赫赫的周侯之弟会如此招摇,心中的疑惑更甚。他也不敢怠慢,下车之后便跟进两步,恰恰立在了周侯身侧,却并不胡乱插话。
“兄侯所言极是,那北狄不过是小疾,怎堪我周国大军一击之力,有劳兄侯挂心了!”长新君樊威慊顺势起身,先是肆无忌惮地打量了练钧如一番,这才正视自己的兄长。“兄侯远至中州朝觐,一路辛苦,臣弟既然回了丰都,又怎有不迎驾的道理?”他又指了指依旧跪伏于地的樊嘉,眨眨眼睛道,“再者,兄侯和嫂夫人不在丰都期间,一应政务全靠臣弟这侄儿料理,也着实辛苦了一点,臣弟若是不帮衬一二,说不得也要被嫂夫人埋怨了!”
王姬离幽的眼中厉芒一闪,随即露出了一丝迷人的微笑。只见她趋前一步搀起了自己的儿子,爱怜地端详了一阵,这才转头对樊威慊道谢。“妾身倒是真疏忽了,嘉儿虽然已近冠礼,对于国事却是初次接手,五弟如此劳神,本宫真是该好生感谢!”她仿佛突然忆起了什么,又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道,“主上也别光顾着和五弟说话,群臣都在候着你的谕旨,兴平君殿下也在后头看着呢!”
周侯似乎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丝歉意的微笑,朗声道:“寡人前往中州朝觐多日,国中事务全赖诸卿劳心劳力,各位都辛苦了,快快请起!”他一面说,一边趋前扶起原本跪于长公子樊嘉身后的上卿尹南,口中歉然之意愈发浓重,“尹卿年事已高,这等迎驾之事只需交给小辈即可,怎可如此劳顿?”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责备其子樊嘉,“嘉儿,尹卿乃是寡人臂助,又是两朝老臣,你怎可为区区小事而去劳动他?”
樊嘉顿时面色通红,还未来得及辩解,那白发苍苍的尹南便抢过了话头。“主上切勿责怪嘉公子,吾等身为臣子,迎候主上本是应当,和年事资历并无关系。”他堂堂正正地挺直了腰杆,这才有暇顾及他人,“主上还未对臣等介绍,这位公子可就是陛下义子,兴平君殿下?”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疑忌之色,显然对周侯将这样一位干碍甚大的人物带回丰都有所不满。
练钧如也曾经听说,尹氏乃是周国望族,自辅佐初代周侯以来,世世代代居上卿之位,深得历代周侯器重。此时他已听出对方言语中的顾忌之意,微微一笑上前一揖道:“久闻周国尹老之名,本君有礼了!今后若有不明之处,还请尹老多多指教!”
尹南乃是拘泥礼节之人,哪敢当此一礼,偏身躲开后忙不迭地回礼。“兴平君殿下乃是陛下义子,身份贵重,哪可向我这等老朽之人见礼?殿下乃是主上贵客,万万不可如此,不可如此!”
长新君樊威慊却不像尹南这般作势,“兴平君殿下驾临丰都,乃是我周国无上荣幸,若是殿下有空,请来敝府多多盘桓,也好多多指点小儿欣远。”他敷衍似的甩过一句话之后,便将目光集中到了周侯身后的孟明身上,脸色也冷森了下来,口气顿时变得有些不怀好意,“想不到孟明将军也回到了丰都,真是可喜可贺啊!”
孟明早在看到樊威慊时就勃然色变,只是一直低垂着头不敢露出面上神情,此时见对方先行挑衅,他也只得苦苦忍了下来。“长新君大人,臣得主上器重,已经受任上大夫,今后同佐朝政,还请大人不吝指教!”

第九章 刺杀

转眼到周国已是数日,除了连日不断的宴会邀约之外,练钧如几乎抽不出半点空闲,每日在权贵中敷衍,久而久之竟觉得连脸上表情都僵硬了。偏偏送来的请柬从不见少,而且个个都是推脱不得的人物,除了周侯王姬之外,上卿尹南和孟明之父上卿孟韬也在邀约者的行列,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人,练钧如竟发觉手头又多出了一张分量颇重的帖子,上头赫然是长新君樊威慊的名字,时间便是明晚。尽管尚不清楚周侯兄弟之间的纠葛,但练钧如心知自己身上的重责,不敢轻易涉足这滩浑水,因此已是觉得脑际隐隐作痛。
正在踌躇间,严修突然匆匆走了进来,附耳轻声道:“那位嘉公子来了,看情形似乎颇有兴致,你是否要见他?”自从周侯刻意将他安排在其长子樊嘉的府邸之后,这些天来,这位嘉公子是频频出入,有时是询问中州景况,有时则是闲聊天下大事,总之是没有一天的消停。练钧如虽然不想如此高调,但想到自己此行就是为了保证离幽唯一的这个儿子登上世子之位,只得打起精神应付此人。
“兴平君殿下,我可是又来打扰了!”樊嘉一进门便放高了声音,“你这些天老是在各家府邸中转悠,竟是未曾好好逛过丰都城。怎么样,是不是随我领略一番丰都气象?”他说着便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许,“须知丰都美女可也是天下闻名的呢!”
练钧如只觉哭笑不得,然而,对方热情相邀,他就是想要拒绝也寻不出理由,但是,樊嘉摆明了是要寻花问柳,这随同前去又多有不妥。沉吟片刻,他只觉眼前一亮,“嘉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只我一人前去未免无趣,你也知道我那四位扈从乃是四国诸侯钦点的,不若邀着大家同去一游丰都,如何?”
樊嘉虽为周侯长子,却是个没架子且好热闹的人,这些天也早和那四人熟识了。练钧如一提议,他自然是爽快答应,如此一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便从其公子府出发了。十几骑高头大马行在道中央,寻常民众无不迅速躲避,不少识得这位嘉公子的更是行礼不迭。樊嘉年近二十,承袭了父母的优点,生得是风流倜傥,倾慕的周国名门淑媛不计其数,就是在风月场上也是第一流人物。一路行来,那些小家碧玉的目光便多数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当然,其后锦衣华服的练钧如等人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不乏挑逗之意。
斗昌和冯聿铭正大叹周女多情,许凡彬却是凑近了练钧如些许,神情也有些警觉。“殿下留意,我刚才发觉人群中似有反光之态,保不准有人心怀歹意,您看是否要通知嘉公子?”他早觉四周气机有异,言语间更是觉得身后汗毛倒竖,颇有些危险到极点的感觉。
“许兄不若前去护持嘉公子,周围虽有歹人,却似乎不是朝殿下而来!”不待练钧如回答,孔懿便远远地传音道,其坐骑也是逐渐靠近练钧如身侧。只见练钧如身侧的严修也是频频目视不远处的一个小贩,显然心有所动。
许凡彬立时了然,刚想动作,只见一道匹练似的银光直朝马背上的樊嘉卷去,一时间,炫目的光芒笼罩了整条长街,人们却都是呆站在原地未曾反应过来。樊嘉的护卫虽然一开始慑于那惊人的气劲,随即便纷纷醒悟到了自己的职责,两个近身护卫一声怒吼之后便双双策马跃至樊嘉跟前,牢牢用身体构筑成一双屏障,另一人则是挟起樊嘉躯体便往地上滚去,试图以此脱出那道银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