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个家人便入内听命。当日傍晚,三匹快马自定州知州府衙匆匆驰出,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数日之后,蔡京的亲笔信函便顺利出现在了几个重要人物的案头,其中自然是几人欢喜几人忧。
上清宫乃是汴京最大的道观之一,每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大宋官家向来有驾幸上清宫的习惯,崇宁元年的这个元宵节自然也不例外。由于圣瑞皇太妃仍旧病重,因此在一应仪式之外,额外还有焚香祷祝这一条,其中有多少做戏的成分就不得而知了。除了伴驾的王皇后之外,同行的还有元符皇后刘珂,由于念着当日她在哲宗面前为自己说话的一点情分,又敬其是皇嫂,因此在登基之后,赵佶始终对刘珂刻尽优容,甚至已经命有司拟定皇太后尊号。
刘珂入宫以来,怀孕三次,两次都是中途流产,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却又早早逝去,这一连串的事情不得不让她归咎于天意。久而久之,再加上大宋朝廷本就笃信道教,她对于符录之说便更加热衷了起来。这一日众人准备回程之时,她却突然假借哲宗托梦之说,要求在上清宫寻一个僻静的院落清修数日。赵佶拗不过她,最后只好答应了,并下令随从禁军严加戒备,不得让人惊动了她。
当天夜晚,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溜进了这个僻静的小院。尽管守卫的禁军众多,但谁都没有盘问其半句。道录院的道官出入后宫是常有的事,根本不值得奇怪。
“娘娘!”那人一入内便看见刘珂正在对镜卸妆,连忙露出了一个刻意讨好的笑容。“娘娘先前让我所制之物,贫道已经都预备好了。”
“哦?”刘珂眼睛一亮,此时,正值她的侍女摘去了那支束发金簪,她那头瀑布般的黑发顿时完全垂落了下来,平添了几分妩媚风情。“想不到你还记得。”
“娘娘吩咐的事情,贫道怎敢忘记?”
“徐道录,想不到你年纪这么大了,说起话来却丝毫不含糊!”刘珂这才转过头来,那张脂粉未施的脸依旧显得青春年少,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说起来你的那些神水果然有效,我服了之后不但精神百倍,就连那些常得的头痛脑热也没了,这些日子似乎还感到更年轻了些。”
“娘娘得天庇佑,那是自然的!”被称作徐道录的正是汴京道录院左街道录徐知常,他平日进出后宫最多,除了刘珂之外,就连如今宫中最得宠的郑婕妤王婕妤,也同样用的是他的符水。他双手托着那个楠木匣子,自信满满地点头道:“只要娘娘继续服用这些神水,虽不能说长生不老,但保管能够延年益寿青春永驻。”
“好啊,你这句话我记住了!”刘珂示意身旁侍儿上前取过那个匣子,打开一看却微微一怔,“往常用的符录不过是黄纸所制,怎么这一次……”她一边说一边取出了那个羊脂玉瓶,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起来,“这其中就是神水么?”
“正是。”徐知常见刘珂面色欣然,知道自己的把戏已经生效,心中自然大喜过望。“娘娘乃是尊贵之身,贫道平时用的那些俗物实在配不上娘娘。只不过那些非凡器物太过费钱,贫道自然只能将就了。如今既然侥幸得到了这样的美器,怎能不献给娘娘使用?”
“哦,难道有人感念徐道录的道法,特地赠了这些玉器么?”尽管是见惯了珠宝珍玩,但是,区区一个盛放符水的容器也做得如此精致,刘珂自然是起了兴致。“不知道那个如此大手笔的人是谁?”
徐知常心中一跳,面上却赔笑答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是太常寺丞蔡攸蔡公子奉献的,他尽出家中珍藏,要我替他做一个水陆道场,借此为圣上和元符皇后祈福。”
“他倒是有心!”刘珂联想到当日自己收到的丰厚礼物以及在赵佶面前的进言,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如今还能够向他这样知情晓事的人,已经不多了。那些不知道进退的人只知道趋奉正得宠的郑婕妤,哪里想得到我这个未亡人?”
“娘娘言重了!”徐知常差点以为刘珂是洞悉了其中内情,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了解刘珂的脾气,一惊之后便立刻挤出了一丝笑容。“郑婕妤王婕妤她们不过只是圣上妃妾,哪里及得上娘娘尊贵?”他又奉送了一箩筐的逢迎话,好容易才把刘珂哄得喜笑颜开,这才捏着一把冷汗退了下去。
一路回到自己的住处,徐知常便发现本应空无一人的房间中燃着灯火,立时一怔。一脚跨进门,他便立刻笑了:“好你个老范,你也太心急了,昨天刚刚托付的事情,今天就来听消息了?”
“看你说的,老朋友来看看你还不行吗?就好像我只知道公事似的!”话虽如此,那人还是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是没法子。不过么,事情总不可能那么快有进展,借机会和老朋友谈谈心倒是真的!”来人是太常博士范致虚,他和徐知常是多年知交故友,往日没事时常常走动,因此谈笑间并无顾忌。
“你呀!”徐知常一年到头在道观中的时日不多,除了道录院中的职司之外,他走动最多的就是内廷和达官贵人的府邸。只要看他的行迹便能知道如今汴京最炙手可热的权贵是谁,因此向来被人称为风向标。“你为蔡大人如此不遗余力,也不知图什么!”
“图什么?图的当然是肃清朝堂!”范致虚脸色一正,语调激昂地道,“老徐,我不妨直说吧,要真的攀附权贵,我大可去抱曾相和韩相的大腿,干吗非得为一个贬斥的大臣抱不平?圣上的秉性朝中大臣那是都知道的,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即便当面不发作,却难保哪一天不会一起落下来。我干吗要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去为蔡学士苦苦谋划?”
他越说越是激愤,最后干脆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我大宋也就是熙丰的时候好过一阵,你看看如今的朝堂,人人都只求为自己谋私利,哪曾想到为国为民?韩忠彦和曾布两个人斗来斗去,却不见有什么利国利民的政策,长此以往,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倘若蔡学士能够主政,好歹也能够有所作为,哪像如今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得费上老大的功夫!”
徐知常却沉默了,他虽是修道之人,名利心却强,对于世事之道反而比寻常官员看得透彻。以他和范致虚多年相交的情形来看,他当然明白老友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的抱着那样的期待,可是,这朝堂一旦换人主政,就真的能够面目一新么?他是经历过熙丰年间的人,深知那时的兴盛背后隐藏着市井小民怎样的苦痛,因此对于老友的这番话,他最后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评,很有技巧地岔开了话题。
“老范,我今天又见过元符皇后了。虽然看她的模样,很可能会在背后出力,但是,这个女人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斟酌着语句,不无顾虑地说道,“现如今圣瑞宫重病,她眼看就要进封皇太后了,若是她养成了干政的习惯,他日要压制起来,恐怕……”
“难道她还能成为第二个章献皇后或宣仁皇后不成?”对于这种论调,范致虚却是嗤之以鼻。“你放心,此事蔡学士心中有数。”
第十四章 未雨绸缪严防范
原本被人从梦中吵醒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尤其是当身边躺着一个绝色美人的时候。但是,他也知道燕青不是那种没有轻重的人,因此只得安抚了睡意朦胧的白玲,一个人走到了外间。不过,当他听到姚平仲转述的只言片语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听清楚了,他们真的是说渝州?”
“没错。”姚平仲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是什么最重要的消息,但我觉得应该告诉大人。小七说赶早不如赶巧,所以我就这个时候过来了。”说到这里,他的脸突然红了,虽然还只是少年,但对这种男女之事他却并不陌生,自然知道扰人春梦是怎样的罪过。
高俅狠狠瞪了燕青一眼,事到如今,他当然醒悟到这小子是有心的,但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正思量间,他瞥见公孙胜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心中突然一动。
“公孙兄……”
公孙胜连忙打断了高俅的话:“别,高帅,你是朝廷重臣,这个兄字我当不起。你要么直呼我胜之,要么叫我的道号明虚。嘿嘿,我不过是一个挂名道士,这后头那个道号倒是没多少人叫过。”
高俅闻言莞尔,不过,他如今正想要用人,当然无意招摇身边有一个假道士。“胜之,你在巴蜀之地待了那么多年,可认为川中有爆发大乱的可能?”
公孙胜略一沉吟,便斩钉截铁地答道:“小乱也许会有,大乱则必不可能!”他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思索片刻就解释道,“我自己虽然是因为吃了官司逃出来的,但是,人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想要谋逆造反。大宋初定的时候川中暴乱虽然席卷整个西南,逆贼甚至占据了成都府,但随着百年承平之后,还有多少人愿意提着脑袋干造反的事?不说别的,一旦失败,家眷还能保全么?”
“唔。”高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些话无疑正说在了他的心坎上。要知道,无论放在哪朝哪代,谋逆总是需要第一等防范的事,而消除这种隐患却没法算得上功劳,朝中大佬一句疏于管治的评语下来,功臣反而会被打落三级。好在自己如今才上任不久,只要能够快刀斩乱麻,纵有逆乱也能推到前任疏忽职守上,自己反倒能落得功劳。
“泸州本地驻扎有宁远军,他们原本就是用来镇压蛮夷,战力应该还是能够应付的,只是事情却可能涉及渝州。话说回来,渝州附近戎人不少,若是被他们钻了空子,恐怕……”他突然觉得局势千头万绪,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怪不得人道是川中难治,可若非迎难而上,自己又怎能博取将来的政治资本?此时,一个自信满满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畔。
“戎人之事大家不用发愁。”随着这个略带慵懒的声音,一个优美的倩影缓步出了内室。只见她头发自如地披落双肩,脸上犹带着几分春意,一件织锦鸟纹外袍随意的披在身上,隐约可见胸前的无限春光。她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到高俅身边,嫣然一笑道,“其他的事我不能打保票,但是,凭着我的那点人脉,从附近的族民那里打听一点情报还是没问题的。再说,各族的族民虽然和汉人做生意,却未必会相信汉人,只要让他们看到事不可为,恐怕就没有多少人会响应了。”
高俅原本还觉得有些愠怒,但在听到白玲说完这些话之后,他立刻悚然动容。“阿玲,你就这么肯定幕后的人是汉人?要知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就知道,你们汉人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白玲抬手一捋额前乱发,冷笑一声道,“我身上既有乌蛮族的血统,又有汉人的血统,这该怎么算?要我说,你们汉人其实最喜欢侵轧,那些想要造反当皇帝的,不大多是你们汉人么?巴蜀之地是各族先民早年的聚居之地,他们纵有不轨之心,最多也就是想着劫掠一番,要说什么大志向,恐怕也就只有那些汉人而已!”
一番话说得在场四个汉人面面相觑,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们到底面子上有些下不来。最后,还是公孙胜的一阵大笑打破了这难得的沉寂。
“哈哈,玲夫人说得没错,要说有野心的,夷人成千上万人之众难以挑出一个,所以,背后作祟的几乎可以断定是汉人,或者说至少是汉人推动的。”他一边说一边朝白玲投过了一睹,却差点因为那慑人的艳光而无法自拔,连忙垂下了眼睛。
白玲见旁边的高俅脸色稍霁,这才说道:“如果我愿意替你走一趟渝州,你能放心么?”
“渝州……渝州!”高俅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既然如此,阿玲你就代我走一遭吧。不过那里如今鱼龙混杂,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身边的那三个人,最后才冲燕青说道,“小七,你为人机灵,就跟着阿玲去吧!”
“我明白了。”燕青心中犹如明镜似的,这种事情,派姚平仲自然不合适,而公孙胜才刚来没多久,也不会轻易被派出去。“这两天师傅和雷大叔应该会有消息,大哥这里也不会没人可用。”
白玲和燕青的离去自然让唐门几个掌权者心中惴惴,但是,见高俅态度并未有任何改变,他们也就逐渐安了心。堂堂一个朝廷命官自然不可能长时间在泸州逗留,因此他们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把很多事情兜了出来,其中既有川中大况,也有大理和周边各部族的情况,当然也不会漏了吐蕃这个大国。
唐家堡的一间书房内,唐松平指着一张地图向高俅解释道:“大人,川中商贾和大理做生意的相当多,如今大理国主段正淳和大理相国高泰明更始终不忘和朝廷通好。只是地方官员始终以唐时南诏之事为戒,不肯册封大理,所以两国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
“段正淳……”高俅心底苦笑,在如今这个时候,他竟有可能幸会金庸小说中那个最最花心风流的男人,只可惜六脉神剑一阳指这些匪夷所思的绝世神功是不用指望了。“我听说大理国君权旁落的情况相当严重,那么想向朝廷朝贡称臣究竟是谁的主意?”
唐门三老闻言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颜色,心中大凛。要知道,朝廷派到四川的官员一般只想保住自己的治地平安,对于大理向来只是以蛮夷之国视之,更没有多少人关心大理的政争。而高俅竟在上任之前做了那么多功课,自然让他们倍感惊心。
“大人,大理段氏立国之初得董氏、高氏等三十七部之助,所以将他们分封各地,给与高官厚爵,最后竟养虎为患。在前一代国主段正明在位的时候,高升泰便因庶民拥戴而为帝,而段正明却避位为僧,君臣早就调转了过来。虽然高升泰去世之后,其子高泰明遵从遗训拥段正明之弟段正淳为帝,便是如今的大理国主了。虽然如此,但国中大权尽在高氏之手,提出朝贡称臣虽是大理王段正淳,但背后一定是高氏在推波助澜。”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远远不像武侠小说中的那个大理,忠臣义士迭出,始终至死不渝地保护在段氏一脉周围。高俅心中暗叹,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但见唐门三老全都神情紧张,他心念一转便出言质疑道:“要知道,朝廷册封的只能有一个,便是大理国主段氏。而高氏既然掌握大权,是否会继续安于臣位,这是其一;其二,若是他日大理国主易位,而有大理段氏子弟逃奔汴京,则在道义这一点上,朝廷不能不出兵或是下文质问,这是其二;最后,高泰明本人在此事上究竟态度如何,是放任自流还是有其他态度,这都是至关重要的。”
“这个……”唐松平看了看一旁的两个弟弟,终于咬咬牙道,“大人若是真的有接纳之意,不妨亲自见见大理国主和高泰明,他们都有意愿和朝廷官员接触!”
“什么?”高俅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帅臣不自专,事事由政事堂合议做主,这是大宋朝廷一向的习惯。尽管比起西夏、辽国和吐蕃来说,大理不过是弹丸之地,国力也相当有限,但毕竟是番邦,他一个朝廷大员去私会大理国主和大理权臣,传扬出去会造成这么样的后果?他又怎么能够不考虑?
“这未免太儿戏了。”他缓缓摇了摇头,见三人面色失望,心中突然掠过一丝不妥。思量再三,他又出口补充道,“此事我会再考虑考虑。”
唐门三老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最大的货源地就是大理,每年南下买马不在少数,自然希望能借机拉起朝廷和大理之间的桥梁,从而为自己争取到一面保护伞。至于真正的受益人是谁,自然是不问可知了。大理段氏暮色尽显,而高氏则受子民拥戴,还会有第二个结果么?
第十五章 渝州城风云际会
自从入川之后,徐守真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过于孤陋寡闻。他一向在江南一带活动,见惯了那些豪门大族一掷千金的盛气,却没有想到那些巴蜀世家同样出手不凡。他虽然是第一次入川,但是他先前受赵佶便殿召见的传闻早就散布了开来,所以才现身便受到了隆重的礼遇,同时也招来了一众同行的嫉妒。
“不就是给当今测了两个字么,一个出家人竟然干这种勾当,真是自甘堕落!”
“是啊,不过是些微小技,有什么可炫耀的!”
“那些人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偏偏相信这么一个快要进棺材的老家伙!”
徐守真打开门的时候,迎面扑来的就是一堆冷言冷语,他却只是置之一笑,带着两个年轻道士旁若无人的出去了。他能够处之泰然,那两个跟随他多年的年轻道士却没法吞得下这口气。才离开三人寄宿的道观没多远,其中一个道号尘云的便气呼呼地开口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治治那些家伙?不学无术也倒罢了,竟然毁谤起您来!”
徐守真淡然一笑,一脸逼真的皱纹奇异地抖动了两下。他随手一捋长须,回头看了两个徒儿一眼,这才摇头道:“和那些人计较干什么,赢了他们也算不得本事!有那闲工夫,你们还不如好好看几卷道书,省得将来出师的时候出丑!”他见两人露出了羞惭的神色,又加了两句警告,“今后记住,凡事都得多多用心,别逞一时之快而坏了大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尘云和尘静自然连忙点头应是。徐守真却知道这番话不过是敲打边鼓,能够有多少效用却不得而知。看着两个年轻气盛的徒儿,再想想多年前曾经连一个容身之地都没有的自己,他心中不由嗟叹不已。
三人一路走到街道的拐角处,只见一辆簇新的马车早就停在了那里,四个精壮的仆役正不安地在马车旁连连跺脚,直到发现三人的身影方才大喜过望,其中一个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徐真人!”那人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双手将一份帖子高举过头,“敝主在舍下备了酒宴,想请徐真人过府一叙。”
徐守真眉头微微一皱,沉吟片刻,他也不接过那帖子,仿佛全然无心地问道:“莫非是你们的少主回来了么?”
“啊?”那仆人大惊,一时间竟忘记了礼数,直直地抬起了头,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五体投地地拜了下来,“小人并非是有意蒙骗徐真人,少主确实在日前归来,因为久仰神翁大名,因此主人才会邀请徐真人过府。今日受邀的还有渝州不少世家望族,小人受命前来,若是不能请到徐真人,怕是回去便要受责罚……”
不待那仆人说完,徐守真便轻轻挥了挥手。“也罢,我今日横竖也没什么要事,就随你去赴宴吧。”趁着那仆人喜形于色的工夫,他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今日受邀的还有谁?”
能够请到声名远播的神翁,那仆人自然大大松了一口气,再说这些事待会自见分晓,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回禀徐真人,今次主人请的都是本地望族,有胡家的少东、吴家家主、傅家……”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串人名之后,突然像想起什么大事般一拍脑袋,“您看我这记性,今天少主还特意请了一位陈克韫陈公子,听说他年纪轻轻就是马帮的三当家,少主回来之后对他赞口不绝,所以主人才依了少主的要求请了他过来。”
直到上了马车,徐守真方才收起了笑脸,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精光。他虽然入川未久,但每到一地则必定向当地百姓打听风土人情,自然知道这马帮算是怎样一个组织。行前高俅的吩咐仿佛仍然在耳,他既已经放下了筹码,一条路走到黑就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到了地头,他果然发现了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川中大户犹多,再者天高皇帝远,有些世家大户的房子甚至绵延数里,这渝州城内虽然没有到那个地步,但看这房子的规制,放到汴京难免有逾越之嫌。光是那门前摆开的护卫架势,便有多少朝中高官不能及。
赫赫有名的神翁到场,下车的众人纷纷驻足观望,得了讯息的赵府主人赵庭臣便亲自迎接了出来。只见徐守真一身淡蓝色的道袍,白发白须白眉,却是精神矍铄目光炯炯,自然引来了旁人的阵阵惊叹。
赵庭臣这一年五十多岁,但须发仍然乌黑,人也依旧精神奕奕。无论是形貌还是举止已经和汉人没什么两样,第一眼看上去,人们只会认为这是一个形容可亲的老者。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出身异族却不惜杀却想要纵兵打渝州城的族人,率众归降朝廷,最后得到了赐姓赵,官进巡检的荣耀。甚至有他的仇敌在背后说,赵家的富贵都是靠族人的鲜血换来的。
“徐真人,实在怠慢了!”他一面拱手一面亲自迎下阶来。“原本应该是我亲自去请,但我临时有要事,这才不得不派家人前去,希望徐真人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徐守真嘴里客套着,眼睛却不住打量着四方来客,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身上。甫一接触到那锐利的眼神,他就觉得心中一寒,但最终还是坦然不惧地用目光直视了过去。直到那个年轻人及其随从进了赵府,他方才转过头来,仿若无心地问道:“赵大人,贫道看你的客人无不是长者,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