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年过八十,尽管那脂粉已经掩不住面上的皱纹,但是那绣金纹绛色罗衫,那百福罗七褶长裙,那银发上的双凤纹鎏金钗,一应服饰依旧将杨氏衬得雍容华贵。她并没有朝软榻上的燕三多看几眼,而是径直盯着平娘柔娘,好半晌才淡然而又铿锵有力地说道:“怎么,这么一点小事就怕了?”
见平娘和柔娘同时面露惶恐,李贤不由得暗叹一声姜还是老的辣。虽然他这老外婆还没有明确表示态度,但刚刚这一句话也已经够了。他抬头瞥了一眼贺兰烟,见小丫头惊喜中还有一丝掩不住的担忧,索性抓住了她的手,旋即用宽慰的目光朝她点了点头。
“不过就是藏一个人罢了,有什么好害怕的,难不成还有人敢搜我的飞香殿不成?”杨氏一面说一面转头看着李贤和贺兰烟,眼神中掠过了责怪和嗔怒,“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将来还怎么当烟儿的陪嫁丫头?去,到外头好好看着,有什么话进来禀报!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乱嚼舌头……哼!”
这声音不大的一声冷哼让平娘柔娘大为惊惧,慌忙答应一声便出了门去。而杨氏站了片刻,便上前掀开了门帘,此时,李贤方才看到外头站着两尊门神。这俩人他都曾经见过,乃是他老外婆身边最得力的两大护卫罗虎罗英,传闻中可以空手裂虎搏熊的勇士。
“关上门来密谈是最下乘的勾当,你们两个还傻到连个眼线都不安,这做事情未免太不用脑子!”杨氏毫不客气地在李贤让出的主位上坐下,这才没好气地教训道,“你们一个是我的外孙,一个是我的外孙女,怎么,有什么事情还要瞒着我这个外婆?以为我年纪大了耳朵聋了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察觉不出来?”
李贤曾经骂过李敬业等人不动脑子,但自己被人骂作不用脑子还是第一次。面对着满面嗔怒的杨氏,他只得赔笑道:“外婆,不是我想瞒着你,只是怕……”
“怕我知道了事情去告诉你母后?”
被人如此直截了当地拆穿心里最怕的事情,李贤顿时呆若木鸡。好在他一向都是个神经大条的人物,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立刻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有出口分辩。笑话,直到现在他还搞不清老外婆究竟知道了多少,这要是贸贸然说话,到时候小辫子就真的被人揪了!
“贤儿,你天性聪颖灵动,只有一点你得记住,善泳者必溺于水。这小聪明用多了,一个不好就有天大的麻烦。”见李贤站在面前唯唯诺诺,杨氏哪里会不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几句,心头不禁一阵无奈,“这一次的事情我自会帮着在你母后面前遮掩,但以后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外头却忽然传来了平娘的声音:“夫人,外头来了一队羽林军!”
“居然真的查到我头上了!”
见杨氏拍案而起怒色尽显,李贤也不由吓了一跳,但更吃惊的是,居然有人会搜到飞香殿来——已经有消息证明,这一次的事情是他老妈主持的,那么,他自己的冷泉殿被搜查还说得过去,但无论如何,荣国夫人杨氏都是他老妈的亲妈,他的外婆,照理说怎么也得留几分面子才对。
等等,平娘只是说外头来了一队羽林军,却没说人家要搜查,显而易见待会真正要出面的是大人物!如果不是左右羽林军大将军,就很可能是武后本人。莫不是,他那老妈有诸葛神算,已经算到了什么?
“罗虎,罗英,把外头那些侍女调开,然后把这个家伙搬到我房里去!”
杨氏这一吩咐,外头的罗虎立刻应声而去,而罗英则连忙进门,帮忙把老贼头的伤口重新包裹好了,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粉末弹在室内各处,当然也没忘了往燕三身上倒了不少。很快,罗虎就回转了来,不由分说抱起燕三便往外走,丝毫不管老贼头怎样目瞪口呆。
李贤终于从惊愕中回过了神,赶紧问道:“外婆,您这是……”
“把人安置在我床上,就是你母后来了,也总不能上那里去查!”杨氏用轻描淡写的口气道出一句语破天惊的话,“我回头就说是人不舒服已经睡了,如果你母后来了,她自然会到寝室来见我!”
眼见杨氏没事人一般地离开,李贤的瞠目结舌就别提了。要说他的心情,那简直是五雷轰顶——他倒是听说过有女子把情郎往床上藏的,可问题是,老贼头怎么也不算是他那老外婆的面首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被同眠,却是玄机不同
尽管晚上的时候还对钦陵和金明嘉的打扰而恼怒万分,但一觉醒来,在武后的婉转解说下,李治很快就同意了继续搜索这一提议——很大程度上,武后夸大了飞贼的猖獗,当她婉转表示,自己心爱的卧龙点凤金簪也不见了,盛怒下的李治自然不会再作阻挠。
盛唐重豪侠,与此随之而来的则是大批学武的子弟,于是,窃盗之流高来高去的本领则广为流传。每每出巡的时候,丢东西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武后也不是第一次丢失首饰了。然而,那卧龙点凤金簪乃是某次生日的时候李治送给她的礼物,意义自是非同小可。
说服了丈夫,武后便成功地将主动权操之在手。毕竟,左右羽林军大将军并非她的亲信,而是出身世家大族的老将,她不得不借助皇帝的权威方才足以震慑他们。果然,当听说李治也同意继续搜查,原本还有些抵触心理的两个老将立刻抛却了一切顾虑,雷厉风行地继续彻查。最后,血迹的问题倒没有查出一个所以然来,武后却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李贤的冷泉殿和李显的摇光殿全都搜查过,但是,左右羽林军却没有进到她母亲荣国夫人的飞香殿。换作别的时候,她必然会满意于这种尊敬的举动,可这一次她已经对太子李弘动起了疑心,虽说那是她的母亲,她却仍免不了有所疑窦。
飞香殿前,两队羽林军驻守了前后左右所有出入口之后,武后便在大批侍女和亲卫的簇拥下抵达。在门口伫立了片刻,听说这里并没有人下过山,她略一踌躇便点了点头,把其他人都留在了外头,只带着阿芊进了门。
“贤儿昨晚居然留在了这里?”
武后闻言不禁眉头一挑,旋即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她如今已经生下了四个儿子,李弘是别人眼中最完美的太子,李显则是贪玩好动,李旦还小看不出来,唯有这个李贤……可以即兴赋诗,可以千杯不醉,鬼点子多得满大街都是以六郎命名的新鲜玩意,胡闹的时候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别人为了一个舞姬而打架。
她自个也闹不明白,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精力充沛令人头痛的小子!话虽如此,但她却不得不承认,除了那一丁点大的李旦之外,诸子之中她最喜爱的就是李贤。
“贤儿在贺兰的闺房里?”
见平娘诚惶诚恐地点头,武后不禁气结。只不过她还记着今次的来意,先是在除了两间寝室之外的所有地方转了一圈,这才先去了杨氏的房间。见那帘帐低垂,床榻上除了杨氏似乎还有一个人影,她不禁为之默然,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阿芊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场景,此时那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是武后的亲生母亲,已经年过八旬的荣国夫人,居然还有这种勾当!
“阿芊,你什么都没瞧见,明白么?”
听到这冷冷的吩咐,阿芊慌忙定了定神,然后屈膝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见武后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她赶紧跟了上去,但那惊惶却久久不去。直到跟着武后来到了贺兰烟的闺房,她这种忐忑心情方才烟消云散。
看到床上睡眼惺忪的李贤,武后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你倒是在温柔乡里睡得好啊!”
被那种犀利通透的目光从头到脚看一个遍,李贤着实有些大惊失色,尽管他事先有所准备。他原本以为至少也应当有人进来通报一声,谁知道竟是这样让老妈径直闯了进来。幸好他那位老外婆神机妙算,否则若是还让人藏在这里,非得露馅不可!
“母……母后,您怎么亲自来了?”
他原本想掀开被子,但一想到贺兰烟赫然是一丝不挂,立刻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动作。不得不说,小丫头如今越来越难以喂饱了,刚刚他明明是让她装装样子,谁知道宽衣解带之后,愣是在被子底下再癫狂了一回,他到现在还感觉腰杆酸痛。
贺兰烟也没想到这次来的真是武后,连忙用被子往脖子上拉了拉,然而,那几处欢爱之后留下的痕迹自然没那么容易遮掩住。她又羞又怕地瞥了一眼武后,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声姨娘,半晌才替李贤辩解道:“姨娘您别生气,是我硬留下他的!”
“母后,这都是我……”
“好了好了,还没成婚就知道彼此维护,还真是羡煞人的一对!”武后不禁莞尔一笑,瞥了瞥贺兰烟,最后狠狠瞪了李贤一眼,“不管怎么说也得有个节制,烟儿毕竟是还在孝中的人,若是传扬出去,你岂不是要毁了她的名声?还折腾到早上这么晚,赶紧起来!”
李贤嘴上答应,却赖在床上不动。直到武后恼火地再催,他方才尴尬地解释道:“母后,我这样子不好见人,您能不能先把平娘和柔娘叫来?”
见武后一愕之后立刻没好气地转身出了屋子,他终于出了一口大气,赶紧溜出了被窝。见贺兰烟想要起身却无论如何爬不起来,他不禁弯腰在小丫头鼻子上轻轻刮了一记:“刚刚倒知道一个劲地折腾,如今没力气了吧?你再歇一会,母后那里有我应付就成!”
此时,平娘和柔娘双双捧了衣服和水盆进来。李贤在她们服侍下,匆匆穿上袍服洗漱完毕,便赶紧出门。见武后站在正殿的一幅画下头出神,他便在她身后不远处站定,待看清了那画上人物风景,顿时惊到飞起。
那赫然是一幅簪花美人图——美人自然是贺兰烟自个,至于簪花的人当然是他李贤,旁边赫然是一丛开得芬芳鲜艳的牡丹,其中有一枝上赫然少了一朵。那题词则更是露骨——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画是小丫头画的,笔力虽然不足,神韵却得了六七分,至于题词则是他某次被小丫头灌醉之后写的,谁知道居然挂在了那样显眼的地方。
他这些天飞香殿没少来,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挂着这样一幅画?
“也只有你和贺兰这种年纪,方才会这样招摇!”
见老妈一面说,一面用炯炯的目光盯着他不放,他愈发感到后背发热,听到这句不轻不重的嗔语,他终于为之安心,老老实实站在旁边,等待这尊大佛自个离开。然而,他愈是想人走,武后却偏偏脚下不动半步,反而还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前两天回过长安城,可知道常常出没东宫的都有谁?”
出入东宫的都有谁?如今是太子监国,出入其中的人可多了,这要他怎么一一细数过来?虽说头痛万分,但李贤还是绞尽脑汁地道:“常常出入东宫的都是些老面孔,除了上官太傅之外,还有其他大臣……哦,因为许相公和师傅都在骊山泡温汤来着,常常去东宫的还有右相刘祥道刘相公。”
刘祥道三个字一出,他立刻看到武后面色倏然一变,心中登时一凛。李义府虽说不争气,但毕竟是武后一直重用栽培的人,所以,他这老妈对刘祥道万分反感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可若是如此,武后干吗非得问是谁常常出入太子东宫,直接问刘祥道的情形不就完了?
莫非……他老妈怀疑李义府被扳倒和太子李弘有关?
忽然冒上来的那个念头让他魂飞魄散。眼见武后的目光越来越阴沉,他不得不冥思苦想如何岔开话题,思来想去,他终于有了主意,慌忙开口道:“母后,我这次回去,倒是听五哥提起过一桩奇事,他说蓬莱宫这些天有好些宫人内侍看到过憧憧鬼影,怪可怕的。我还笑话了他一通,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别说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喝让他莫名其妙,见武后脸色苍白得可怕,他连忙把剩下的话头全部掐断,但心中着实疑惑。李弘是开玩笑说过蓬莱宫没人住,冷清得鬼影子都出来到处乱晃,但也不至于几句话把武后吓成这样子吧?
“这种以讹传讹的鬼话不足为信,以后少胡说八道。”
武后终于平静了下来,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她这一走,外头的羽林军当然不会留在这里吹凉风,很快就都走人了。而李贤一屁股坐在正殿的椅子上,满脑门子的油汗立刻冒了出来。
他娘的,平时在老妈面前装装乖儿子还没什么问题,可这种节骨眼上还真是遭罪!话说回来,看武后的样子,似乎确实不像是单单为了钦陵和金明嘉两个外邦人而大张旗鼓,而是另有原因。
飞贼……莫不是她想到了上次他和韩全王汉超合谋整治李义府的那一次?
他霍地站了起来,着实难掩心中惊骇。别的他倒不怕,毕竟没有证据,但是,王汉超韩全两个人,却是知道此中细节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旁若无人,犯了水忌
骊山上的鸡飞狗跳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在此期间,好几家王公大臣发现自个也少了东西,于是让搜捕变得更加名正言顺。然而,到了最后,数千人几乎把骊山像犁地一般翻了个遍的结果依旧只有一个——一无所获。
如此一来,就是武后也渐渐认为贼人已经下山,于是羽林军固然是得到了安歇,京兆府周围的州县又开始忙活了。而李贤借机派了张坚下山给程伯虎送信,大意自然是让燕三那些徒子徒孙偃旗息鼓,否则若是撞上如今这矛头,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来。
有老外婆相助,大夫自然是来了。然而,虽说是手段高明的名医,但对于这种外伤,再好的名医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燕三中的那枚飞棱是淬了药的,好在受伤不深,但是,外头那一圈烂肉必须割除,然后才能敷上生肌化淤止血的伤药。
“咳,不就是割上一块肉么?”燕三倒是坦然,立刻笑嘻嘻地对李贤道,“我以前还中过人家猎户的套子,当时大夫还不是说我的左腿保不住,现在不是好好的?放心,我命大得很,伤好了之后照旧活蹦乱跳的!”
这个死贼头!虽说狠狠瞪了燕三一眼,但李贤还是分外佩服他的豁达。接下来自然轮到那个大夫施为,当那把烧红的刀子割上去的时候,他只见老贼头脑门子上头渗出豆大的冷汗,虽咬牙切齿却仍是一声不吭,端的是硬气。
好容易处理完伤口敷上药,那个大夫也已经是满头大汗,更不用说浑身虚脱似的燕三了。而李贤尽管知道那大夫是老外婆信得过的人,却仍是说了一通感谢话,继而送了一个翡翠扇坠。等到打发了人走,他方才回转来关照了贺兰烟几句,旋即便出了飞香殿。
大约是羽林军大举出动过的缘故,山道上除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往日常常四下串门子的人全都不见了,着实是冷冷清清。由于那天晚上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半个随从,因此他赫然是孤身而行,心中又有心事,一味地低头沉思,眼睛里只有地下的青石板。
“六郎!”
猛听得这一声叫唤,李贤不觉茫然抬头,四下望了一眼,方才发现不远处站着屈突申若。山风轻轻吹拂着她宽大的紫红锦罗裙,隐约可见下头那双坠着明珠的绣鞋,这不由得让他一阵恍惚。平日这位大姐穿男装的时间远胜于穿女装,更不用说穿绣鞋这样少见的情景了。
此时此刻,旁边虽然站着好几个羽林军卫士,但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泥胎木偶似的,个个一声不吭,仿佛连呼吸声也停止了,端的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师姐!”
回过神来,李贤赶紧三两步迎上去,屈突申若忽然孤身一人来找他,他不觉有些讶异,待到近前他才发现,那一如既往的笑容中,赫然可见几分忧心忡忡。
屈突申若瞅了李贤一眼,见这家伙还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禁感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但更多的是庆幸自己没有看走眼。倘若李贤那时候火烧火燎地把老贼头送下山,必定会很快暴露。把人藏在飞香殿这种法子,也多亏他急中生智想得出来。
转身和李贤并肩而行,她忽然低声问道:“我听说今儿个早先,皇后娘娘去了飞香殿?”
“没错。”李贤斜睨了屈突申若一眼,见她正好用炯炯的目光望过来,赶紧偏过头去,“不过这次有外婆帮忙,总算是遮掩过去了。”
“荣国夫人?”
这一次屈突申若着实诧异了,脚下步子也忽然一停。伫立片刻,她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人道是荣国夫人母以女贵,却原来也是女中豪杰。想必当初那些事情,你已经都告诉她了?”
李贤微微点了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如今看似风光,但是,真正可以托以腹心的人并不多。除了李敬业他们四个,外加贺兰烟、阿萝,还有面前的这位大姊头以及那支娘子军的几个女人之外,便只有老狐狸李绩和于志宁,许敬宗最多只能算半个。哪怕把张坚韦韬陆黑那些全都算上,也还是一个残缺不齐的班子。
谁要他至今还没有开府建宅,不能名正言顺地招揽人才呢?
所以,老外婆的帮助是绝对不可或缺的。活了这么大年纪,看了这么多风雨,她那老外婆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能够有武后这么一个女儿,至少遗传因子就够强悍了!
“有荣国夫人相助,你的日子便要好过多了。”屈突申若忽然亲昵地靠近李贤的肩膀,在其耳边低声说道,“老贼头的血迹正好断在白露汤附近的树丛里,所以昨儿个我那边被人搜了两遍。好在我把痕迹都清理干净了,顺便又摆出架子应付了一场,应该没有人会怀疑到那里。”
李贤对于屈突申若一向有一种别样的信心,听她这么说自然毫无怀疑。然而,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被人咬耳朵,他终究难免有些尴尬。虽说那些卫士大多不敢往这里瞧,但仍是有一两个胆大的往这边瞟,他的眼角余光便赫然看见,一个二十五六的羽林军卫士朝他射来了炯炯的目光,其中赫然满是艳羡。
屈突申若却向来旁若无人惯了,丝毫不理会四周的目光有什么猫腻,笑吟吟地在李贤耳朵上揪了一下,这才提醒道:“明晚临川长公主请客,焱娘和我还有大伙都会去,你可别忘了来。这些天没了管束,周晓那些家伙又故态复萌,看来没你这个镇场子的还真是不行。”
李贤原本想要拒绝,但见屈突申若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睛,忖度片刻也只能苦笑着答应了下来。两人在前头的岔道口分道扬镳,而他一回到冷泉殿,阿萝便递上了一张帖子,正是临川长公主命人送来的。
得,就算屈突申若不说,他也非去不可,否则以后必定会被他这位姑姑念叨死!翻来覆去拿着那帖子看了许多遍,他忽然抬头问道:“送帖子的人可提过,都请了些什么客人?”
“陛下和娘娘都会去!”阿萝见李贤大吃一惊,便挥手斥退了旁边的侍女,旋即凑上去轻声道,“奴婢今儿个应召去了星辰殿,听阿芊说,这明里是说临川长公主请客,实际上是娘娘授意的,所以陛下和娘娘都会出席。听说,陛下早上已经派人去宣召太子殿下,大约今夜或是明早,太子应该就会到了!”
李弘居然要来了!
李贤原本对自己的判断只有七分把握,但现在至少变成了九分。他把李敬业四个派到长安城去布置那件事,谁知道如今这里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巨变。要知道,人的疑心一旦被吊起来,那是短时间绝对没法平息下去的。而且,如果武后派人去详细访查,李义府那时暗地里调查先头那封失落密信的事情就会曝光,如此一来,燕子门暴露的危险就大大增加了。
老天爷,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过消停日子!
李贤终于忍不住冲着上头比划了一个中指,见阿萝诧异不解地看着自己,他也懒得解释,直接往后头汤泉阁走去。昨儿个在飞香殿忙活了一宿外加一早上,晚上碰了个温泉边,旋即却连着白白出了两身大汗,要是再不洗洗,就该真的发臭了。
“阿萝,你也一起进来!”
正想去安排侍欲宫人的阿萝乍听得这句话,顿时大愕。上回的事情还可以说是李贤有要紧事告诉他,但这位主儿现在是怎么回事?见李贤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味道,她没奈何只得吩咐侍女去准备衣服,自己亲自跟了进去。
下了汤池,李贤见阿萝一身轻薄纱衣,秀发散乱结成了一个醉髻,一脸没好气朝自己瞪过来,他便嬉皮笑脸地耸了耸肩,旋即收了笑脸沉声问道:“你今儿个去星辰殿,阿芊或是王福顺有没有对你额外交待什么?”
阿萝早就料到李贤是别有用心,闻言自是并不奇怪。“阿芊今天神思不属,显然有心事,除了告诉我临川长公主请客的内情,却没有对我多说什么。至于王福顺,他倒是提到,娘娘今天召见了道士郭行真。”
道士?郭行真?
李贤对于僧道之流向来都是敬而远之,听说武后特意召见一个道士,顿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正疑惑间,他忽然想起早上见到武后的时候,为了岔开话题而提到宫中鬼影的事,顿时脑际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