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不料三人说话竟有人偷听,而且还突然钻进来插言,顿时皱了皱眉。然而,来人却在说了这一番话,又深深一揖道:“徐指挥王主政恕罪,我是东宫典膳局张永,因自小研习过一阵子兵事,所以前时被皇上调拨跟着小侯爷一块来西苑观摩练兵。我本不该贸贸然进来插话,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两位勿怪!”
张永在几个太监里头最知兵,徐勋之前就知道,但此刻见人狠狠在背后捅了苗逵一刀子,他便品味到了几分同行相忌的滋味。只他和张永还有点交情,于是本打算不轻不重为苗逵说两句话的他立时就改变了主意,打算再看一看。
“小侯爷,苗公公是不是诓骗,我不妨打个比方。要有一股强盗突然抢了您家里的东西跑了,您出高价悬赏让人去把强盗抓回来,结果有人拿了您的赏金大张旗鼓带人去追,结果不但跑了强盗,还杀伤了不少您家里的佃户,那么这事情该怎么收场?”
朱厚照听张永这么说,一时目瞪口呆:“都这样了,还能收场?”
王守仁虽恼张永听壁角,但人家好歹是站在他这一边,再加上又连连告罪态度诚恳,他也就不为已甚。此刻听明白了张永的意思,他遂在旁边说道:“他们不敢和强盗硬拼,当然就只敢撵尾巴杀上几个人,再把佃户死伤一股脑儿推到那些强盗的头上,然后拿着从前强盗那儿抢回来的一丁点财物回来报功。主人家不知道,当然轻轻巧巧就让他们得逞了。”
“这……这真是……混账混蛋王八蛋……我要去告诉皇上!”
朱厚照气得七窍生烟,这时候,却是刚刚关键时刻进来砸了关键一块板砖的张永上了前来,软言劝慰道:“小侯爷,和苗逵这种人生气,实在是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他败的……败的是我姑父的家底!”
王守仁被这句彪悍的话说得瞠目结舌,而刚刚好容易逮着泄私愤机会就一举出手的张永就有些着慌了。毕竟,朱厚照要是真跑到弘治皇帝耳旁去告状,扳倒苗逵还好,要是扳不倒,回头他还不得倒霉?于是,他便立时拿眼睛去看徐勋,希望这位能帮忙说和说和。徐勋本就不想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的情况下乱揭盖子,当即拦了上去。
“小侯爷,问题你也是听说,皇上若是问你要证据,你怎么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将来若有机会,你亲自到大明的九边去看一看,不要去看官面上的那些冠冕堂皇的景象,只看真正的世情,到那时候,总比光是听这些道听途说要可靠得多。”
“徐勋,你这话我爱听。嗯,就这么办!”
朱厚照几乎想都不想就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又指了指王守仁和徐勋道:“到了那时候,你们两个陪着我去,我要看看大明天下到底是盛世太平,还是粉饰太平!”
王守仁虽是揭开了当年的盖子,可听徐勋三言两语让朱厚照暂且搁下此事,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终究沉默了。然而,当听到朱厚照那一句粉饰太平,他先是勃然色变,最后不知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粉饰太平。没出京师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世道,远远算不上什么太平盛世!
徐勋却不在乎这什么粉饰太平的评价。在他看来,无论哪个时代,这太平盛世都是相对而言,世道再太平,哪怕是这京师天子脚下的小民百姓,何尝就不需担忧官府豪强的倾轧?就是几百年之后,也同样是官员满地走,蚁民不如狗!因此,他当即点点头道:“小侯爷,你可要说话算话,到时候抛下我们俩那可不行!”
“本小侯爷说话,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朱厚照傲然一笑,突然想起戏文中有名的桥段,立时又添了一句,还把手伸了出来,“你们要是不信,击掌为誓!”
王守仁见徐勋二话不说就伸出手去,先是呆滞了一阵,继而就突然笑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相信了朱厚照这番应该是戏言的话,竟二话不说把手也伸了过去,三个巴掌彼此一拍,最后却是三只手紧紧一握。
“总有一天,本小侯爷一定要踏遍万里河山,看一看这天下究竟是什么样子!”朱厚照豪情万丈地说了这番话,突然又得意扬扬地加了一句,“只要咱们众志一心,何愁不能踏平鞑虏?”
看看徐勋王守仁,再看着朱厚照,一旁的张永不禁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这位太子爷……难道居然是认真的?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202章 负荆请罪,孺子之心
换了主人的兴安伯府这些天安安静静。曾经闹出服毒闹剧的戴姨娘自个开口说要到庵堂吃斋,徐良便客客气气送了她出去;其余的侍妾通房谁也不愿意留下来守着,每人拿了三四十两银子出府;至于管家柳安和帐房许焜,原本还想在那些私田上动动手脚,结果眼看徐良一日直接把北镇抚司掌刑千户李逸风请到了家里,两人立时打消了那些小心眼,老老实实把一应田地的明细账册原原本本交了出来;而年底佃租一交,原本捉襟见肘的账面立时撸平不说,而且徐良明言过年多给一个月月钱,赏钱另计,一时竟是人人高兴。
口袋里有了钱,门上的门房自然也不比之前的懈怠,一个个都打足了精神。这会儿殷殷勤勤把上朝回来后军都督府点过卯的徐良迎进里头,两个人便站在西角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侃,最大的话题却都围绕着已经在西苑呆了大半个月的徐勋身上。说着说着,一个老成的就突然压低了声音。
“话说回来,老爷如今还不到五十,前头夫人据说是殁了好多年了,如今既然袭爵封官,这总也得续弦吧?说起来大少爷的婚事似乎也没定,别是夫人少奶奶一块进门……”
“嘘,你没听说不成。内院那几个得用的丫头都是寿宁侯府送的,可老爷起居都不要她们伺候,看来是怕人说闲话的。真要这样,续弦不续弦也说不好,料想大少爷也不想头顶上多一个继母压着。”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去争论着徐良将来续弦与否,到最后几乎打起了赌来。就在这时候,那老成的门房发现前头一辆车路过那边厢的武安侯府,径直往这边来,忙拉了拉同伴。眼见车果然是徐徐驶过来在这边西角门停了,他们自然赶紧迎了上去。可还不等他们发问,那车夫就去开了车门拉起车帘,一个看上去顶多十三四少年公子就这么跳下车来,手上竟然还拿着一根荆条。
“去通报,就说仁和长公主之子齐济良前来负荆请罪!”
眼见这情形,听到这句话,两个门房全都呆了,你眼看我眼好一会儿,那老成的门房立时撂下同伴撒腿就往回跑。而被撂下的年轻门房眼见这位长公主之子的脸色很不好,忍不住四下里看了一眼,虽见这时候武安侯胡同里并没有什么行人车马,但他忖度片刻还是立时小心翼翼地把人请进了门里。
先甭管这位为什么来负荆请罪,要人家到时候记恨这会儿丢脸的场面,那他就倒霉了。
当徐良听下头禀报说外头齐济良负荆请罪,先是一愣,随即不禁笑了起来。他蹉跎了大半辈子,对于慧通的狐假虎威之计原本还有些犯嘀咕,原打算再过两天没消息就去找那和尚算账,谁知道现如今齐济良就来了。尽管这位仁和长公主的长公子做了一件又一件蠢事,偏还不知道悔改,他心里对其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可当走进正堂,见齐济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剥去了外头衣衫,竟赤裸上身背着那荆条跪在那儿,他立时就愣住了。
“小子悔不该听奸人挑唆,以至于铸成大错,今日特来负荆请罪,请兴安伯大人有大量,饶恕了我前时的失礼莽撞……不,是饶恕了我的愚蠢大胆!”
看看这么个半大小子冲着自己砰砰磕了几个头后就直挺挺跪在那儿,徐良不觉庆幸把下人都遣开了,这正堂里头也没留人,也不虞有外人看见。见齐济良咬着嘴唇仿佛随时随地就能哭出来,再想想这小子的年纪,他那愠怒恼火不觉都消失了大半,叹了一口气就伸出手去打算把齐济良扶了起来。
然而,他一用力,却发现齐济良根本没随着他的劲起来,再一看小家伙的脸色,他立时就明白自己之前有意耽搁了一会再过来,这人怕是跪了有一会了,忙抱着齐济良的胳膊多使了一点劲,这才总算是把人扶起身子。可齐济良明显是跪得时间长了,起身之后显然血脉僵硬不活络,竟是有些站立不稳。
“你这傻小子……”
徐良小心翼翼给齐济良解下了那根荆条,随手丢在了一边,这才发现小家伙背上肩膀上还扎着好些尖刺,顿时忍不住再叹一口气。把人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他就反身快步出门去,站在门前吩咐道:“去后头叫朱缨来,让她带上正房东屋柜子上头那个匣子!”
眼见前头伺候的小厮应声而去,徐良站在门口却没进去。隔着那一层厚厚的门帘,他依稀还能听到里头传来一阵仿佛是竭力克制的抽泣,不觉又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朱缨就抱着一个匣子跟那小厮快步过来,又上前屈膝行了礼。
“去打盆清水来。”徐良冲着朱缨点了点头,又对那小厮喝道,“你去搬个春凳!”
及至春凳搬来了,水也打来了,徐良却摆手吩咐不用送进里头,只嘱咐那小厮和朱缨在外头看着,不得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屋子,自己这才一手拿了那春凳,一手端着水回了屋子。这时候,刚听到外头动静的齐济良已经抹干了脸上的眼泪,竭尽全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规规矩矩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徐良把匣子随手搁在齐济良旁边的高几上,打开匣子把里头的瓷瓶和白布等物放在一旁备用,随即就按着齐济良的肩膀喝了声别动,从匣子里拿出一把小钳子,就在齐济良的肩膀上忙碌了起来。
仁和长公主这一回也吓得不轻,竟是给儿子找了一根如假包换的荆条来,这会儿一根根扎在肉里的刺被一一拔出,齐济良最初还能咬着牙硬挺,可渐渐就有些忍不住了。就在他即将哼出声的时候,突然一样东西递到嘴边。他一愣神,那布条就被徐良塞进了他嘴里。
“肩膀上差不多了,背上却还不少,咬紧了去春凳上躺下!”
尽管今次向仇人求饶分外屈辱,但此时这一番折腾下来,齐济良早已经忘了起头用了多大的勇气才答应了母亲来这儿负荆请罪,只犹豫片刻就站起身老老实实地趴在了春凳上。然而,下一刻他就险些一下子弹了起来,若不是徐良按得用力,他几乎从上头滚落下来。
“长公主也是的,找荆条也不把刺都去了,天底下谁不知道负荆请罪只是做个样子就好,怎么能让你这么小的孩子玩真的?这根刺扎得深,要不用力一点只能断在肉里,幸好剩下的都还浅,否则要有个万一没收拾干净到时候溃烂起来,你将来可怎么好?”
徐良一面说一面手下加快速度,好容易把那些大大小小的荆刺都给收拾干净了,随即就用白布蘸了清水清洗伤口。如是两遍下来,见齐济良虽是咬紧布条死死忍着,可双手已经忍不住抱紧了春凳,脸上也已经泪流满面,他不禁又叹了一口气。等到上药的时候,他只觉得手下那身体一阵阵颤抖,到最后还是把心一横这才继续下手。
好容易上完了药,他方才把齐济良扶了起来,在那些破口处用白棉布严严实实包扎了一层,又把齐济良刚刚丢在一边的中衣小袄和外袍拿了过来,一件件帮忙给人穿上。这一番折腾之后,他都有些额头出汗,见人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他才沉下了脸。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听说长公主就你这么一个独子,而你又没了爹爹,小小年纪就已经是迎门当户的一家之主,就更得做事谨慎才是。你自个想想,要不是你自己心里私念太重,怎么会错认了郑旺那么一个混蛋为皇亲?有了这教训还不够,你还把气撒在别人头上,你想想这是男子汉大丈夫?我问你,你之前预备找到那个和太子殿下一块去了你府上的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齐济良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声音嘶哑地说道:“我想把人关起来,徐勋肯定会着急上火,到时候我就能压着他给我赔礼……”
“呸,赔礼,他当初那一回是救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的面子,你知不知道,这事情原本就是捅破了天的,你再这样闹下去,皇上震怒太子恼火,然后牵扯了你娘,难道这就是你这个儿子的孝道?”
“我,我……”
“我什么我!这么大孩子了连这些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你这读书都读了些什么!要是这世上什么事都能负荆请罪一趟就解决了,刑律上怎么会有那么一条条死罪活罪!”
齐济良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般训斥过,眼泪一时在眼眶里直打转。而徐良从前丧子,后来儿子找回来,却是天底下最让人省心的,因此他这长辈架子竟是从来没端出来过。眼下话匣子打开一下子就收不回来,竟是在那又板着脸训了起来。只说着说着,他就渐渐感到对面这少年郎有些不对劲了。
就只见始终低垂着头的齐济良渐渐蹲下身哭了起来,先是强自克制着不敢太放声,可后来声音就有些忍不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头上有一只手轻轻摩挲了两下,不知怎的竟是喃喃自语叫了一声爹爹,心头又涌上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
母亲虽然贵为长公主,可从前每个月和父亲相见顶多不过一两次,否则那些宫里出来的妈妈就要说三道四。而父亲见母亲难,见他这个儿子也不易。别人都说父亲不好学放纵骄傲混账,可他清晰地记得,曾经有一次,父亲没喝醉酒时,也是这么亲切地摸着他的头,让他要对母亲多尽孝道,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已经遗忘多时的记忆全数冲进了脑海,顿时瓦解了他看似坚强傲慢的堤防,到最后再也忍不住,竟是就这么放声大哭了起来。徐良见状有些措手不及,可见齐济良已经是坐在了地上,他生怕地上太凉,连忙半拉半拽地把人扶起按在椅子上,又找来一块绢帕塞给了小家伙,有心想再劝说几句时,他却不防齐济良突然一头靠在了他的身上。
“爹……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连累了娘挨训斥……可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想有个风光的官职,让娘能高兴一些,她已经好久没有真心笑过了,我不想她老为我操心……”
这孩子……说起来其实也够可怜的!
徐良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当年痛失爱子的情形,心顿时更软了,竟是就由得齐济良这么挨着自己抽泣,思绪却飞到了好久没见的儿子身上。这时节,也不知道徐勋究竟怎样了……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203章 人生悲喜
仁和长公主府的上房东暖阁里,仁和长公主独自枯坐在妆台前,脸色一会儿怔忡一会儿懊悔,一会儿愠怒一会儿惊惧,最后却又定格在了悲伤上。
她和弘治皇帝并不是一母同胞,但占着是最年长的皇妹,又是皇帝登基之后第一个出嫁的长公主,因而无论赐田还是嫁妆,亦或是挑选的驸马,在别人看来都是头一份的。可是,赐田再多,也比不上丈夫的不成器——她当然知道他因为娶了她,仕途上便不可能再有进益,甚至还断了齐家其他人的路子,所以,她尽管恨那个把命都给糟蹋了的丈夫,却也在他死的时候失声痛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可现如今,她和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命根子却岌岌可危,她如何能不惶惑难安?
不过就是那么一件事,帝后对她都冷淡了下来,原以为她拿着儿子给的东西进了宫去,能修补修补关系,谁料转眼之间便是又一场大祸。儿子被太子召进宫之后,回来之后失魂落魄,要不是她发现得早,怕是小家伙甚至会做傻事。
思来想去,仁和长公主越来越不安,最后索性起身到设在后头的佛龛前头,虔诚地上了三炷香,又磕头拜过,最后方才双掌合十喃喃自语道:“老天保佑良儿……只希望他吃这一回苦,能过得了这沟坎。若是如此,我宁愿下半辈子吃长斋,再不用一丁点荤腥……”
“长公主,长公主!”
在蒲团上跪着念了许久的经,乍然听见外头这声音,仁和长公主顿时一惊,待要站起身时,膝盖却因为久跪而完全麻了。她只能厉声叫了人进来,见那丫头满脸都是喜色,她不觉心中一松,慌忙开口问道:“怎样,是良儿回来了?”
“是兴安伯亲自把人送回来的,这会儿正在二门!”这丫头是仁和长公主的心腹,说到这里见仁和长公主瘫坐在那儿,她连忙上前把人扶了起来,口中又说道,“传话的人说,他亲眼瞧见兴安伯把咱们少爷搀扶下的车,看样子决计不像是心有芥蒂的。谢天谢地,这一茬肯定是过去了!”
话虽如此,没见着儿子,仁和长公主哪里能放下心来,想了又想便咬咬牙吩咐那丫头搀扶自己出去。尽管穿上了一件厚厚的鹤氅,但从温暖的屋子里走到天寒地冻的室外,她仍然是打了个寒噤。出了穿堂沿着长廊往西走了一箭之地,她便看见齐济良正快步走来,一时不禁站了一站,旋即又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娘……”
“我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仁和长公主一把将儿子拥入怀中,激动地连声重复了几遍,等听到齐济良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她慌忙放开手,见儿子那苦苦忍耐的模样,她不禁心头忧心,慌忙拉着人的手往回赶。待到重新进了上房东暖阁,她立时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又让心腹丫头在外头看着,随即不由分说解开了齐济良的衣裳。外袍夹袄中衣等等一脱,见齐济良的身上裹着厚厚的白棉布,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随即颤抖地伸出手去,可一碰触到那白布就猛地缩了回来。
“良儿……是娘没用,娘对不起你……”
“没事,娘,真没事!”齐济良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使劲抽了抽鼻子,这才强颜欢笑地说道,“就是一点皮肉小伤,伯爷亲自给我拔了荆刺清洗上药包扎,过几天就能好了!娘,伯爷是好人,说宽宥我了,一定会帮我在世子面前说和……”
“真的?”话还没说完,仁和长公主就忘乎所以地紧紧抓住了齐济良的肩膀,见儿子眉头都蹙成了一团,却重重点头,她才慌忙放开手,随即用手绢使劲擦了擦眼睛,这才破涕为笑,“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兴安伯真是亲自给你裹的伤?”
见仁和长公主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齐济良想起自己那会儿的失态,不觉脸上一红,便原原本本将自己在兴安伯府正堂赤裸上身负荆请罪的情形解说了一遍,当说起徐良的训诫时,他不觉流泪道:“娘,我听了伯爷的训诫才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心急,也不该那么气量狭窄,被人一挑唆就中了人家的圈套……”
仁和长公主一听到圈套二字就立时凝重了起来,等齐济良断断续续解说自己如何从鹰三那儿探知那次是朱厚照徐勋到自己家里闹事,又是怎么被鹰三建议去寻了徐毅授意其去散布消息,她只觉得心头一阵莫名惊骇,一度甚至忍不住想扬起手来给儿子一个狠狠的巴掌,可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良久,她才伸出右手拨了拨齐济良额前的乱发,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些话,你对兴安伯也明说了?”
“回来的车上说了。他既是如此待我,我不该再欺瞒他。是我的过错我当然认,可我不想饶过那个家伙!”
“那这么说,这位伯爷真是心地良善的君子。”仁和长公主轻轻吁了一口气,见齐济良满脸的赞同,她便不无苦涩地说,“你在兴安伯府时还没把挑唆的人供出来,他就能放下怨气这般对你,哪怕看你是个孩子,这份心也极其难得了。毕竟,出了那么一桩冒认皇亲的案子,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早已失了圣心了,人家也犯不上巴结咱们。谢天谢地,你遇到了少有的好人。”
……
晚间焦芳从吏部回府,就得知了齐济良去兴安伯府负荆请罪,而兴安伯徐良竟亲自把人送回了长公主府。尽管他此前已经听说朱厚照把齐济良叫去大发雷霆的事,也知道这位长公主之子已经暴露,可事情突然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仍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齐济良竟这么脓包,徐良这最看重儿子的竟这么拿得起放得下,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皇帝迟迟未下决断,马文升很有可能又过一关,他虽满心不甘,但这时节再做什么却已经没了必要。毕竟,那鹰三他早已经让李正派人送出京城,吴蕣王盖之流他也是让人去撩拨的,并未亲自露面,整件事情一丁点都没沾手。唯一有些行迹的,也就是他和李荣多见过两面,只没留下书证,谁也抓不着他的把柄。
“李荣这人还是优柔寡断了些,难怪会被年轻好些的萧敬压在头上!”
他才咬牙切齿地迸出这么一句话,外头就又传来了管家李正的声音:“老爷,小的有一件要紧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