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个悄悄窥视的仆妇直起了腰,冲着门口守着的丫头打了个小心的手势,自己便快步离开了。而她一走,门口守着的丫头立时没了刚刚认真的劲头,打了个呵欠的同时,又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随即百无聊赖地发起了呆,不消一会儿就渐渐开始打瞌睡。
屋子里早已不是之前那仆妇偷看时的光景,那女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后,此时正扒着门缝窥视着外间动静。确定丫头正在打瞌睡,院子里再没有旁人,她就一溜烟跑到了母亲跟前,满脸的讨好。这时候,那少妇方才放松了腰背,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
“不过是暴发户而已,做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
见女童眼馋地盯着蒸糕,满脸渴望,她便沉下脸说道:“只要熬过今日,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现在你要是给我行错半步,回头我打死你!”
等到女童慌忙连连点头,哭丧着脸到一旁小凳子上坐下了,少妇方才看了一眼怀中那个正含着手指,有些懵懵懂懂的三岁男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目光在这屋子里四处打量,见陈设摆件处处寻常,她就不屑地撇了撇嘴。
然而,她以为再没有人留心的窗外,此时此刻却多了一双窥视的眼睛。
她对女儿的冷酷也好,对儿子的漠然也好,还有她那四处审视的挑剔目光,全都一丝不漏地落入了对方的观察。当她站起身随手把儿子往凳子上一放,继而丢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自己则是开始活动腿脚四处走动张望的时候,窗外那双眼睛更是按捺不住了。
就当人准备破窗而入时,肩膀上却突然多了一只手。大惊失色的窥视者正要出手反抗,孰料嘴上也被人死死用手封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拖开。
等到了一个僻静去处,窥视者感觉到对方力道稍有放松,慌忙肩膀一缩身子一矮,迅速脱开了桎梏,本能地就攻过去三拳两脚。
然而,等她这仓促之下的攻势全都被对方轻轻松松躲开,她绝望之下一抬头,看清楚来人,那灰暗的情绪顷刻之间全都消散得干干净净。
“严先生,怎么是你……”
“嘘!”严诩发出了一个很大声的嘘,这才没好气地说,“你刚刚想干什么?破窗而入教训那个女人一顿?要这样你就上当了,越家二房三房的人也好,还有这女人也好,巴不得事情闹大了。你想想,你和千秋的关系谁不知道?你去闹事,不就是千秋去闹事?”
如果越千秋在这儿,发现严诩竟然能够这样判断犀利,他一定会觉得之前拜的是假师父。
而他即便不在,周霁月也同样有些莫名惊诧。她之前和越千秋一块从学于严诩,深知这是个多离经叛道的人,否则也不至于丢下富贵家业,甘愿接玄刀堂这个烂摊子,可现在严诩讲道理的时候,却竟然能够字字说在点子上,让她反驳不得。
她勉强打起精神,不服气地说:“那就让那女人招摇撞骗?”
“啧,你个小丫头都能看出那是骗子,你当越老太爷会瞎眼吗?那老头儿是什么人,当过库吏,修过沟渠,当过抓毛贼的县尉,也当过穷山恶水的县令,还收复过被叛兵攻陷的府城,一步一个脚印上来,三十多年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这种小伎俩能骗到他?”
说到越老太爷,纵使严诩平时好像看谁都居高临下,这会儿却带着几分真心钦敬。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眨了眨眼睛说:“要说也该是我比你生气,一则那女人栽赃的是越小四,当初那可是我换命的朋友。二则是越家要真的让这女人进门,千秋就多了个养母,我怎么也不可能接受。可你居然比我还冲动?怎么,看我家徒弟可爱,喜欢他?”
如果越千秋在此,绝对会冲着严诩大吼一声,我不是萝莉控!
而即便没有他,周霁月那张脸也已经是如同火烧一般,滚烫发热。她气急败坏地瞪着严诩,狠狠一跺脚道:“严先生,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替千秋鸣不平罢了!我比他大五岁,难道不应该照顾他一点吗?”
见周霁月旋风似的转身就跑,严诩不禁摩挲着下巴,哑然失笑。这一刻,他笑得清清爽爽,阳光明朗,十分好看,半点都没有那种冲动易怒,动辄怼人的暴躁。
他不再像是天上谪仙人,而是人间逸君子。
“千秋?从前不都是叫九公子的吗?什么时候改的称呼,我怎么不知道?”
已经把那母子三人抛在脑后的越千秋,这会儿正在自己的里屋清点私房钱。尽管知道这年头儿孙背着长辈置业藏私房钱,被搜出来不但要充公,还会被戳脊梁骨说不孝,可他这些年来的月例钱都是老太爷亲自给,一分一厘得落霞去报账才能领回来,所以他不得不爱钱。
毕竟,从前不出门无所谓,现在要是没钱,他怎么应付可能有的花销。
一想到推掉了任贵仪那一大堆的附加见面礼,又没有拿齐南天的那些私房钱,这两份加在一起绝对价值不菲,而且还因为严诩整了英王,错过了其他娘娘那边的见面礼,他不禁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婉拒人家给红包的时候,他是很慷慨很懂礼,可架不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现在他手头总共有上好的南珠一包——这玩意是长公主给的,珍珠年数长了就不值钱,得赶紧变卖——金锞子加金珠若干,估摸着能有个十两,换成现钱足够中等人家过几年了,可真的要做什么还力有未逮。
要知道,他不会科技树,倒是因为严诩和周霁月的存在,很适合开个金陵第一堂口吖……
越千秋正在那胡思乱想,突然外间传来落霞一声响亮的周姑娘来了,他就下意识地把金子都搂成了一团,随即才意识到来的是周霁月,立刻松弛了下来,任由金锞子撒了满床,自己却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霁月,听说你打探消息去了?你不当金牌小密探真是可惜啦!”
“千秋!”周霁月那满脸红霞还未散去,顾不得越千秋的戏谑调侃,目光立时被满床金锞子给吸引了过去,怔了一怔方才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个自称是四老爷在外娶来的女人,是假货!她带的一双儿女也很可能不是她亲生的,这种骗局从前师父说过……”
“哦,果然如此。”越千秋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却笑指着满床金锞子,“你说,我要天天都能这样红包攒到手软,你和师父复兴白莲宗和玄刀堂的日子,是不是就不远了?”
落后周霁月一步来到正房门外的严诩恰好听到这话,一时不由得目露异彩。他哪里知道越千秋只是随口说说,这会儿胸口热流激荡,几乎想都不想就直接闯进了门去。他没理会落霞那晚了半拍的通报,手中折扇对着越千秋猛地一指。
“千秋,你放心,甭管那女人是真是假,以后越小四会不会带上媳妇儿子回来,你这个徒弟我严诩管定了!不管是越府还是外头,有我在,就有你在!”
那一刻,越千秋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有这么个师父,真心挺好的。


第57章 轰出去,迷路了
“老太爷回来了。”
“爹回来了。”
当越老太爷的轿子在二门落下时,就听到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哈腰下轿的他看到次子和三子全都站在门前,不用问就知道家里又出了事,不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心里很不痛快。
今天和东阳长公主被皇帝召到垂拱殿,虽说没有责问,甚至皇帝都没明示暗示他们俩好好教育晚辈,可这件事透露出来的迹象,却已经够让他心烦的。心烦到他和东阳长公主看了一场三法司主官险些在门前斗殴的喜剧,也仍然没办法完全纾解。
现在家里居然又出事!
他让三房管家,就是为了给他回家频频制造这种“惊喜”的吗?连个去给他报信的人都没有,他们这是把越家当成自己的铁桶江山了?
越二老爷和越三老爷见老爷子面色发沉,还以为他是在外遇到了什么难题,完全没想到这是因为老爷子察觉到了家里的暗流涌动。见老爷子下轿就直接往二门里头走,他们连忙一左一右跟在后头,彼此用眼神挤兑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越二老爷因为序齿的问题,不得不抢占这个他不大情愿的先手。
“爹,今天有一个女人拖儿带女到了家门口,自称是四弟的妻室……”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老爷子一个和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利落转身,一惊之下,他脚下步子一个刹不住,直接冲着老爷子撞了上去!
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块坚实的门板,等捂着鼻子踉跄后退了几步,他这才认出是和老爷子几乎形影不离的越影。
越老太爷却没理会越二老爷那几乎涕泪齐流的狼狈表情。他冷冷看了一眼越三老爷,见其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正气凛然,他就冷笑道:“呵,真是能耐了!”
见老太爷只撂下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转身就走,越三老爷斜睨一眼还在痛得直抽气的越二老爷,不禁在心里大骂兄长没用。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追上前去,陪着小心说道:“爹,虽说这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四弟离家这么多年,总得留下他们母子查查……”
“查查?怎么查?去人老家问?一来一回得多少时间?你怎么知道当地的官府也好,邻居也好,有没有被人买通?你怎么知道在这耽误的时间里,金陵城会是怎样的传言?”
一连串反问把越三老爷给问懵了,越老太爷这才冷冷问道:“那女人是什么来路?”
“说是真定府那边的,家境小康,言行颇有进退,看着颇为要强,跟四弟三年,生了……”
“呸!”直截了当打断了越三老爷的介绍,老爷子就冷笑道,“小四虽说是个冲动的混账,但眼界却高得很,满金陵城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他都瞧不上,会看中真定府一个小康之女?你说他入赘了武品录上某个门派,娶了人家大小姐;又或者和跑江湖卖艺的相好,然后四处耍大刀;又或者平了某处的盗匪窝做了山大王,我倒觉得可能!”
没理会越三老爷以及匆匆追来的越二老爷那满脸见鬼的表情,越老太爷自顾自转身,头也不回地说:“他从来就不是安生过日子的家伙,这种人上门讹诈也不知道好好揣摩他的性子,编什么见鬼的话。当骗子也不知道用点功夫,活该被扫地出门!小影!”
见越影答应一声,脚下紧跟老太爷,越二老爷和越三老爷兄弟俩不由自主地心中一紧。
“交给你去办。唔,不妨给我把刚刚那段话放出去,告诉人家,我家小四是混账不错,可如果他真的爱上了哪个女人,那女人怎么也会跟着他并肩为战,不离不弃,那时候他领回来我肯定认。可但凡丢下他,自己到京城千里寻亲的,全都是骗子,给我大棍子直接轰出去!”
眼见越影答应一声便匆匆而去,越二老爷和越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全都暗自叫糟。
他们全都认为,老爷子当年能在老四出走之后不久,就抱了个孩子回来养在老四名下,现在还证明那只是个纯粹没有越家血缘的外人,那么,老爷子对老四的情分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一个自称是老四妻子的女人带着一双儿女上门,老爷子总该好好问问,留下甄别才对。连个外姓子都养了,怎可能放着嫡亲骨肉的骨血在外却置之不理?
“爹这简直是昏聩了!”越三老爷气得狠狠用拳头一捶手心,随即痛得脸都抽搐了起来。
越二老爷这会儿终于从鼻子酸痛的窘境中解脱了出来,沉默了一会儿就突然开口问道:“你媳妇那边很有几个自作主张的,那女人和孩子到底看好了没有?”
此话一出,越三老爷登时愣住了。他快速思量了片刻,一下子想到三太太在安置了人之后,确实对他暗示过,那个女人对于越千秋这个老四名义上的养子很感兴趣,打算去见一见。他当时不置可否,但三太太对越千秋确实是没好感,很可能把那女人放到清芬馆去!
“该死……千万别在这时候闹出什么来!”
眼见越三老爷扭头就走,越二老爷不由得哂然一笑。
家里四兄弟,他和长兄年纪相仿,跟着爹娘从那段最苦的日子挣扎出来,只可惜他没长兄的好机缘,这官场混得不冷不热。老三比他小六岁,性格就多了几分娇气和贪财,再加上娶了个出身商家的媳妇,这算计更是比谁都狠。
当初小四离家出走,以为他不知道那猫腻?还不是怕老爷子偏疼幺儿?
清芬馆中,周霁月和严诩先后回来,越千秋又清点完了最新收入,也就吩咐人去把院门打开,免得被人说清芬馆老是大白天关门捣鼓什么名堂。
而他自己,则拉着严诩和周霁月,巧妙地绕圈子询问金陵城中可有什么黑道帮派势力。
混门派他是觉得着实高危,但如果能收服两个不起眼的小帮派,打听消息就方便多了。
在他现在本尊太小的期间,这应该算是安全系数比较高的偏门了……
对于这个,周霁月毕竟年纪小,绞尽脑汁也只说出了一个在小店铺中收保护费的小帮派,严诩却冷笑了几声。
“朝廷对侠以武犯禁的武人防范厉害,但对于就只会三两招把式,只有一身蛮力的底层人,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金陵城里有占了码头苦力生意的……”
严诩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还没个结束的迹象,外头就传来了追星和逐月的嚷嚷。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乱闯?”
“公子,九公子!”
意识到外间出了什么状况,越千秋不禁眉头大皱。当他匆匆挑开外间门帘,看到一个拖儿带女的年轻少妇时,他就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感应到身后的严诩和周霁月似乎全都怒气勃发,他连忙张开双臂拦住两人,随即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三人。
等看够了,他就故作惊诧地问道:“阿姨,你这是迷路了吗?”


第58章 阿姨变娘姨
阿姨……
迷路……
别说严诩和周霁月,就连落霞和追星逐月,这会儿也全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越千秋却没在乎那少妇瞬间阴沉下来的脸,笑嘻嘻地说:“越府上下人人都知道,我这清芬馆最清静不过,一天到晚压根没人来的。如果不是迷路,阿姨怎么会带人到这来?”
那少妇原本想着,之前派去看着她的丫头似乎在故意放纵,一路上遇到的下人更是任由她轻轻松松闯到这里,只要自己摆出将来四太太的架子,收服越千秋区区一个七岁孩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直到被人一口咬准了阿姨两个字,她才意识到外间传闻很可能是真的。
传说就是这么个孩子,让金陵名士邱楚安,让刑部尚书吴仁愿,让刑部总捕司的一堆捕快,全都吃了大亏!
她瞬间收起了小觑之心,笑意盈盈地说:“千秋,我是你养父越四老爷的妻子……”
“阿姨的意思是,你是我爹娶的妻子?也就是我娘?”
越千秋见那少妇喜形于色,连连点头,他就摸着下巴说:“这可是大好事,爷爷要是知道,一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咦,不对啊,要真是娶妻,不应该在越府大办喜事,三媒六证,把喜帖洒遍金陵城吗?怎么我爹没回来,阿姨就先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不等那少妇说话,他就使劲一拍巴掌道:“我知道了,我爹是和你私奔的!”
严诩看到那少妇瞬间面色铁青,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聘者为妻奔为妾,如果真是私奔,千秋,她就做不得你娘了,你刚刚这阿姨两个字着实没有叫错。”
越千秋和严诩搭档惯了,此时立刻狐疑地瞪大了眼睛:“师父,你这话不对吧?爷爷很早就当众说过,咱们越府是不纳妾的。从他往下,哪房都是一夫一妻,哪房都是多子多孙,他说已经养得够吃力了。要是谁再纳妾生一堆儿女,谁管生的谁就得管养,自己搬出去自己养活,别在府里吃闲饭!”
噗——
这一次,周霁月终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而有她带头,落霞和追星逐月也不再是一开始那气咻咻的模样,全都笑了起来。
她们这笑声比什么嘲讽都有效,那少妇瞬间紫涨了面皮,突然用力在身边女童的背后狠狠掐了一把。下一刻,就只见那女童犹如疯子一般朝越千秋冲了上去。
“你敢骂我娘,我和你拼了!”
越千秋嘴里冷嘲热讽,眼睛却没闲着,所以那少妇下黑手的情形自以为隐秘,可他却看见了。他想都不想就往旁边一闪,等到严诩一如他所料,一把揪住了女童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他就迅速对一旁的周霁月打了个眼色。
“霁月,你看看这丫头的情况!”
周霁月之前特地去偷瞧过这一家三口,此时哪里不知道越千秋的意思。她上前从严诩手中把女童接过来,轻轻松松钳制了她的胳膊,等到掀开衣衫,看到那斑斑伤痕,恰是新伤老伤交叠,比自己身上的还要凄惨,她立时怒瞪着那个措手不及的少妇。
“阿姨你要真是和我爹生了这么两个孩子,会把你们俩的女儿折腾成这个样子?这是你亲生的?我看就算是童养媳也没这么凄惨吧?”越千秋眯缝眼睛,见那少妇遽然色变,他就笑嘻嘻地继续说,“阿姨最好别动歪脑筋,看到我师父了没?他可是玄刀堂掌门弟子。”
严诩顿时眉飞色舞,显然对徒弟介绍他是玄刀堂掌门弟子,而不是东阳长公主之子,他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而他这跃跃欲试的表情落入年轻少妇的眼中,明显也多了几分说服力。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见严诩根本不屑阻止她,她就忍不住咬了咬牙。
“我没有虐待孩子!我只是因为他三年未归,心里气苦,这才……”
“阿姨你这话就连骗我都不行,你觉得还能骗过爷爷?金陵城里是人都知道,爷爷可不是朝中那些落地就有官职的世家子弟,也不是寒窗苦读十年一跃登龙门的寒士,他走过的桥,比别人走过的路还多。”
越千秋的脸上挂着非常诚恳的笑容:“阿姨你不知道,记得影叔不久之前才送了个冒充我舅舅的拐子去了应天府衙,结果还没审呢,就好像被谁杀人灭口了。影叔那人天天死沉着一张脸,可不知道怜香惜玉。你要是实话实说,改明儿说不定还能当个污点证人。”
这时候,一旁的严诩狐疑地问道:“千秋,什么叫污点证人?”
“顾名思义,就是指有污点的证人,和将功折罪的意思差不多。”越千秋打了个哈哈把自己这语误给遮掩了过去,这才笑眯眯地说,“而且,阿姨你想想,我爷爷在朝中这么多年,威名赫赫,是不是比那个唆使你来捞偏门,却还让你遇到现在这种情况的家伙强多了?”
少妇面上凶光渐消,看向越千秋的脸色却颇复杂:“你小小年纪,敢替你爷爷做这种主?”
就在这时候,通往鹤鸣轩的那道门后头传来了一声冷笑。
“小看这小兔崽子的人,没有一个不吃亏的。”
随着这声音,越老太爷直接进了院子,见那少妇面色大变,抱着手中的男孩连连后退了几步,他就不紧不慢地说:“看在你还没铸成大错的份上,老夫可以网开一面,但前提是你老老实实把真情说出来,接下来好好配合。”
少妇不安地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了自己来时的那道门,发现有个身材瘦高,面无表情的黑衣人挡住了去路,她终于意识到终究还是看轻了这家金陵城中最大的暴发户,以至于别人苦心孤诣伪造的越四老爷亲笔手书,以及婚书之类的证物,全都没有拿出来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和她想的不一样,别人竟然从一开始就认准了她是假货!
知道爷爷这话一说,那就是一锤定音,越千秋如释重负。他终究还记得皇宫里那档子事,一溜烟朝越老太爷迎了上去。
到面前他还没来得及拱手行礼,就惨遭老爷子横了一眼,他连忙讨好道:“爷爷,我这算不算戴罪立功?”
真倒霉,严诩惹出来的祸,搞得还要他顶缸!
板着脸盯着越千秋瞅了好一会儿,越老太爷这才冷哼道:“马马虎虎,这次就放过你了,要是还有下一次……”
老太爷拖了个长音,目光又扫了严诩一眼,见其立时噤若寒蝉,他却略过这一茬再也不提,冷冰冰地看向那少妇道:“老夫平生最不耐烦就是等人回话,不是哑巴就给个准信!”
面对这样一位强势的老太爷,本以为至少能在越府混几天,说不定还能混几年好日子的少妇,不知不觉垂下了头:“小妇人安人青,原是跑江湖卖解的,愿为老大人效命!”
听到这么个答复,老太爷少不得看向了院门口的越影。后者哪里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微微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人守住了到清芬馆和鹤鸣轩的路,没有外人知道。”
“很好。”老太爷皮笑肉不笑地啧啧一声,阴恻恻地说,“等我处置完你这次上门讹诈,你就跟着千秋,他身边正好缺个得力的管事媳妇。”
这一次轮到越千秋瞠目结舌了。老爷子这真是神思路啊,转眼之间,阿姨变娘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