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老太爷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其中的含义却不平淡:“那天千秋和长安跟着严诩从同泰寺回来,遇到那群读书人堵门,我又把那个煽动闹事的也丢了过去,再加上裴家散布没人缘情史的揭帖四处一贴,宋英奇又告病在家,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一手遮天,能不能给我一个交待!”
这番话听上去平平淡淡,可却涉及了一连串事件,其中杀机四伏,大太太听得出来,越千秋毕竟不是真正的七岁孩童,当然也听得出来。
最让他心头触动的,是老爷子说,昨天御史中丞裴旭派人满城张贴刑部尚书吴仁愿情史的揭帖……这和昨天刑场边上那座酒楼的撒传单事件有关系吗?
“既是应天府那边暂时没问出什么,我这就让人带向元娘上来。”大太太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指了指主位后头的屏风,“只不过,她的性子精明太过,最会委过于人,为了以防她看到老太爷乱叫乱嚷,还请老太爷带着千秋暂避一二。”
越老太爷自然没有二话,冲着越影打了个眼色,越影立时走到末位,一手抱着越千秋没放下,另一只手却直接提起了一把沉重的太师椅放在了屏风后头。
知道越影很厉害,可此时见他非得这么折腾,他还是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说道:“影叔,你抱着我在爷爷旁边那么一站,足以比屏风还高了……”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你影叔不能坐着?”
被越老太爷这么一反驳,越千秋不禁哑口无言。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越影没有再搬第二张椅子,等越老太爷到屏风后坐了之后,他就抱着越千秋过去,随即把人放了下来。如蒙大赦的越千秋也顾不得身上还裹着块锦毯,连忙扒着屏风缝隙,聚精会神往外看。
不消一会儿,向妈妈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押了进来。见大太太不动声色地坐在居中的主位上喝茶,她连忙屈膝跪下,手足并用爬了过去,可被大太太垂眼一瞥,她就再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垂下了本打算去抱人大腿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道:“太太,我知错了。”
“那些文过饰非的话,就都不必说了。”大太太随手搁下了盖碗,口气冷峻地说,“你跟了我二十多年,应该知道我素来做事的宗旨。说吧,长安对你抱怨过千秋之后,你说要找人教训他,后来就立刻出了个丁有才,这不是巧合吧?”
发现大太太根本没有提偷书,也没有涉及落霞和向妈妈这对干母女之间的纠葛,越千秋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暗想怪不得老爷子夸她缜密,这种力求不牵连任何人的态度真让人舒服!
向妈妈顿时面色惨白。她张口就想申辩,可对上大太太那目光,她一下子又蜷缩了下来,足足好一会儿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太太,真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大太太露出了一丝冷笑。想到当初对方还是丧母却未出阁的小姐,就把偌大一个太守府打点得井井有条,如今在越府虽不管事,可那是主动让出来的,不是被三太太把大权给抢过去的,之前更是二话不说就把她发落到了这里,她不禁有些吞咽困难。
“想抵死不认是不是?那好吧,你那一双儿女,明日我就让人一个卖到矿山,一个卖到灯船去。”
这一次,向妈妈终于慌了神。她再也顾不得大太太威严,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那膝盖,声音颤抖地说:“太太,求您看在我跟了您那么多年的份上!我说,我都说,是三房的管事媳妇冯氏……”
“你还敢攀咬别人?指量我不知道有人给你通风报信,说是老太爷病了的时候,三房那个蠢货在鹤鸣轩外头拦着千秋?你觉得她得罪过我,又惹上了千秋,就想拿人顶缸?好啊向元娘,我念在过去情分没给你大苦头吃,你竟是打算把我当枪使?来人,批颊!”
越千秋一只眼睛瞪得老大,透过屏风缝隙看到刚刚那两个婆子又抢上前来,一个反手扭住向妈妈的胳膊,另一个抡起蒲扇似的大手,朝着她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意识到批颊就是打嘴巴,他不禁嘴角抽搐了两下,心想大太太够雷厉风行的。
不过七八下过后,向妈妈就已经嘴巴肿得老高。当两个婆子松手把她丢在地上时,她终于不敢再有最后一丝侥幸,竟是带着哭腔道:“太太,我再不敢瞒了,我说!是我想给青茵说一门好亲,结果撞见了后街口上的赵媒婆,不合说了九公子的事,是她大包大揽……”
这一次,大太太依旧没等她把话说完。
“你们两个出去,把她说的赵媒婆押来。”
屏风后头的越千秋只觉得目瞪口呆。他刚刚还以为大太太要再去临时抓人过来对质的,没想到早就准备好了……大太太莫非是把向妈妈相关的人全都给弄到这儿来了?
向妈妈同样呆若木鸡。果然,接下来,就犹如牵出萝卜带出泥,向妈妈供出赵媒婆,赵媒婆供出刘掌柜,刘掌柜供出……一时顺藤摸瓜拎出来一大串,但只见堂上形形色色七八个人先后登场,越千秋真没想到大太太竟是在今天把人都给收集齐了放在这!
而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那个饭馆跑堂,看上去八面玲珑的小伙计身上。
一大早被人蒙了眼睛绑过来的他打了个哆嗦,随即带着哭腔道:“是余公子身边的一个长班找的我,说了那个拐子的事,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听说越府的事情后,就给人出了主意。”
听到这里,越千秋倏然扭头望去,却只见越老太爷皱了皱眉,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刻薄的冷笑。而外间的大太太轻轻叩击了一下扶手,亦是呵了一声。
“我就知道,天仙局这种高端的东西,也是靠你们这些人和一个毛头小子玩得出来的?”
第48章 真相的一角
回程的路上,越千秋照旧是和越老太爷同车。
只不过,这次没人强迫他非得躺着,因此他裹着锦毯坐在左边,状似发愣,心里却在飞快地思量连日以来的一系列事情。就在他越想越入神的时候,突然觉得耳朵一疼。
“爷爷……”
见小孙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越老太爷哂然一笑,手上少用了点劲,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他俯下身子,近距离直视着越千秋的眼睛:“小兔崽子,你大伯母给你的这个交待,你可满意?”
“那不是给我的交待吧?”越千秋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那是给爷爷你的交待。再说,分明大伯母早就都查出来了,只等您过目。”
“你知道就好。不过余家我自有主张,不怕他蹦出手掌心去。”
越老太爷眯了眯眼睛,随即松开手:“今天带你出来看这个,无非是想让你知道,这金陵城里,玩弄阴谋机巧的人多了,也包括我。想来昨天你们三个跟着严诩去看杀人,结果你却险些丢了性命,你是不是心里也嘀咕过,是我让严诩带你们去的?
越千秋有些尴尬,但想想和老爷子打马虎眼,那是自己找虐,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没错,我问过长公主,她是打听了师父的行踪,然后发现那酒楼的包厢全都订出去了,非富即贵,所以才来插了一脚。师父虽说很闲,可我不觉得他会闲到那么巧去带徒弟看杀头。”
“啧,那女人平时对谁都没好脸色,难得倒是你讨了她喜欢!”
发现越老太爷提起东阳长公主,有些唏嘘,有些忿然,还有些说不出的怅惘,越千秋不禁眼睛骨碌碌直转,很有些八卦的意思。
可他还没来得及浮想联翩,脑袋上就被越老太爷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
“太复杂的事情,你这小子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没人缘昨天监斩的四个人里头,是有周霁月的七叔,我是想让严诩带着她去认一认人。她七叔和另一个死囚都是武品录上的除名门派出身,两人都是在那个小门派给没人缘做的内应。”
越千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本能地迸出了四个字:“过河拆桥?”
“小子成语学得不错!”越老太爷哈哈一笑,这才松开了手,随即摇了摇头。
“不仅仅是过河拆桥?没人缘得罪的人太多,这两个帮着他鞍前马后,他却怀疑人是两家除名的门派为了报复扳倒他,特意送上门放在他身边的死士。没人缘这家伙要放在先秦,那是比韩非子还彻头彻尾的法家,最恨侠以武犯禁。”
“所以他明面上考验了一下这两人,把他们收在身边,却很快把人派去那个企图谋反的小门派做内应,查明后就调了刑部总捕司六个一等捕头里的四个,连同刑部分司的一大帮人一块铲平了那儿,可之后却把这两个人也拿了,打算斩草除根。”
越老爷子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会对才七岁的小孙子说这些。
也许是越千秋这些天实在是披着小孩子这张皮,做了太多胆大妄为的事,他都已经快见怪不怪了。也许是除却越影,家里那两个他从前没怎么管过的儿子,还有一堆或大或小还派不上用场的孙子,都不是他能说话的人。
越千秋对这些朝堂上的阴谋不大感兴趣,反正天塌了有越老太爷和大太太挡着,他去动这脑子简直是让人笑话。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八卦的神采,拽着越老太爷的袖子就问道:“爷爷,照你这么说,那这么多人去看热闹,是想要揭发吴仁愿连自己人都杀?”
对于越千秋这种说法,越老太爷嗤之以鼻。
“几十年前武品录出来之后,刑部从六部之中靠边站的冷灶,成了数一数二的热灶。刑部总捕司的捕头里,刑部自己培养上来的人和上三门中六门总共九大门派举荐来的人,各占了一半。已经被除名的下品门派的人,在总捕司又没挂名,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别人在意的是刑部尚书这个位子。没人缘在江湖上的名声和从前所谓的魔头已经相去不远了。九大门派现如今是巴着京城权贵,哭着喊着求换人,这不,高泽之就是众望所归的接任者。今天,很多人都想着先人头落地,然后再把死了的两个人认到自己门派之下,栽赃没人缘杀自己人,顺便扯上我和他打擂台,没想到让你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越老太爷没好气地把袖子从越千秋的魔爪中解脱了出来,这才慎重地说:“你被人暗算,是我的疏忽。我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想算计我和他斗一场。但你这一伤,没人缘没杀成人,却猛地发现这么多人和他过不去,从前和某个寡妇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史更是人尽皆知,啧啧啧,你爷爷我反倒能看热闹了!”
啧,金陵这趟浑水真乱!
心里感慨了一声,越千秋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他猛地从车窗探出头去,盯着越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好一会儿,随即甩下窗帘,猛地凑近越老太爷的耳朵。
他用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问道:“爷爷,昨天那个从屋顶跳下来救了我的,不是影叔吧?”
话音刚落,脑袋搁在老爷子肩膀上的他就发现,越老太爷的身体明显僵住了。知道自己这大胆一猜恐怕直中红心,越千秋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越老太爷竟然捏着最有力的证据不用,而是宣扬了一番刑部老吴的情史?他很搞不懂。
而越老太爷也显然没有让越千秋搞懂的意思。
他怎么会说,越影当初趁着裴家和吴家的人大打出手,神不知鬼不觉上车,把周霁月丢上车的那几张纸片给逐张都看过了?
当越影在那楼顶抛洒传单的时候,恰逢御史中丞裴旭指使的人正在满城张贴关于吴仁愿情史的揭帖,这种大规模行动本来就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无数行迹,吴仁愿没找到越影,回到刑部就查到了这一茬,于是本来就水火不容的两边这下更是闹得天大。
再加上越千秋被暗算的事,吴仁愿无暇分身,对那四个死囚多少能分心一些,他也能够更从容地挖出一点东西。
他冷着脸将八爪章鱼似的缠着自己的越千秋从身上弄下来,见小家伙虽不得不坐了,可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外头的越影,眼睛不停地转着,分明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忍了又忍,最后不得不掐了掐那吹弹得破的脸蛋。
“小兔崽子,想到也不许说出来。没人看见你影叔在那酒楼出没过,他一直都在刑部外头我的轿子里等我,懂吗?”
“懂!”越千秋响亮地答了一个字,随即就抱着靠枕眯眼假眠去了。
他可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奈何他如今这小孩儿身体就是贪睡,一路上这么颠簸着,他竟是真的睡着了过去,当最终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了清芬馆正房他自己的床上。他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看到身边那个熟悉的人影时,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道:“师父,天亮了?”
“什么天亮,还没天黑呢!”严诩没好气地掀了越千秋的被子,一把将人衣服后摆撩了起来,等确定伤口没什么大碍,他才嘀咕道,“伤还没好就把人拎出去,真是一点都不体恤自己的孙子……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受欺负。”
他没注意到越千秋那偷笑的表情,摩挲着下巴说:“你这几天要养伤,不能习武,可老躺在床上也不是办法。这样,趁着天气好,师父我带你四处去逛逛。”
要是之前,越千秋听到一个逛字,一定会一蹦三尺高,可此时此刻,他却只翻了个白眼。
“又去看杀头?”
“谁爱看那玩意!”严诩顿时暴跳如雷,“如果不是你爷爷威逼利诱,我哪有功夫带你去看这个!他不就是想让周霁月去认她七叔吗?这回你自己说,只要能说出个地名来,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越千秋怀疑地撇了撇嘴:“如果我要去皇宫大内呢?”
“去就去!”严诩压根想都没想,“我从小就把那当成家里后花园似的,那儿我最熟!”
忘了这家伙不只是富二代,还算是皇二代……
想到这一茬,越千秋顿时笑眯眯地说:“但我有个条件,我不要当磕头虫。如果师父你能答应我这个,我就跟你一块去!”
“咱们吴朝没那么多规矩,平常上朝冲皇上也就一躬身而已,哪来那么多要磕头的地方。”严诩一面说,一面还如同拐骗孩子的怪叔叔,伸出手指和越千秋勾了勾,“不但不磕头,还有一桩好事。只要你会作揖,我保管你进一趟宫,就能骗一堆红包回来!”
其实,他是想对那些从前老爱捏自己脸的娘娘们炫耀一下他的小徒弟……
第49章 跟着师父去皇宫
越千秋去过紫禁城,去过拥有众多宫殿建筑的各种影视城,但真实世界住着皇帝老儿和妃嫔的皇宫,他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他本来是打算带上周霁月,叫上越秀一。可周霁月一听说去皇宫就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想想人是白莲宗的,虽说这世界的白莲宗和自己那世界的白莲教暂时好像不是一回事,可毕竟心理障碍他也有,周霁月不去,他自不会强求。
而越秀一则是直接捎带了两个字——没空!
但凡跟着越千秋出门,结果肯定要出事,他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吧!
越千秋当然不知道越秀一的腹诽,虽说不带越秀一和周霁月,一个人独享皇宫一日游,可长房二房三房还有其他兄长侄儿之类的,他却一个都没想到。
亲疏远近,他可是分得很清楚的。
只不过,他在外人眼中还是伤员,出门就不能太高调了。这天一大早,越老太爷上朝之后,他就换了大太太送来的,原本属于侄儿越秀一的一套天青色绢衣,跟着严诩出了门。
准确地说,应该是趴在严诩背上,让这位翻墙如履平地的师父背着他爬墙溜出了越府。
因为事先没有禀告越老太爷,越千秋很怀疑今天自己逃家似的跟着严诩出去玩,回来会不会换一顿劈头盖脸的怒吼。可皇宫对他来说着实很新鲜,又有严诩保证不当磕头虫,又能换回一堆私房钱,这和闷在家里比起来,他还会做出第二个选择吗?
然而,严诩并没有和越千秋想象的那样,背着他出门就直奔皇宫,而是先去了他寄居越府的那座独门独户小院,而后牵了匹马出来,和越千秋双人共骑出了门。
这自然比被人抱来抱去好多了,再加上马背上视野广阔,他又坐在严诩前头,不用和坐马车似的,拉个窗帘还要半遮面。因而,这一路上他只觉得心情开朗,神清气爽,一直到一座低矮的城墙渐渐在望,他这才发现路上人流车马渐渐少了。
尽管城墙看上去并不雄伟,可知道要去皇宫,不可能出城,越千秋姑且把它认作了宫墙,再加上遥遥望见有甲士守卫着一座大门,他满心以为严诩会径直策马过去,谁知道人竟是在距离还有百多米时直接拐了弯。
眼看这架势竟然是绕着皇墙根在遛弯,他不禁生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严诩的身手他见识过,不会是抱着他这么一个小孩准备翻越皇宫的城墙吧?
还别说,严郎真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他慌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父,咱们都绕着这城墙走好一会儿了!”
“别吵,让为师摸清楚这儿的驻防规律。”
听到这样确切的暗示,越千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立时不由分说地抢过了严诩手中的缰绳,用高难度动作回过头去,义正词严地说:“师父,如果你说的游皇宫拜娘娘领红包,是要翻墙进去的话,我可就不奉陪了!”
严诩顿时一愣,等看到徒弟那郑重其事的眼神,他顿时没好气地使劲揉了揉那脑袋。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皇宫,一般的百姓私自窥视宫禁,多张望两眼,那都要抓进官府去打板子,靠近宫墙更是死罪。就算我娘是长公主,我要敢随随便便在上头飞檐走壁,舅舅肯放过我,满朝文武也不肯放过我,你以为你师父没长脑子吗?”
越千秋第一次听严诩挺像样地做分析,如释重负的同时却不禁暗暗腹诽。
可你老人家从前做事确实不怎么长脑子……
他当然不会把这样欺师灭祖的话说出来,当下就改成了疑惑的脸:“那师父你张望什么?”
“当然是看哪座宫门是熟人看守的!我从前倒是通籍宫中,可这么多年过去,又不是跟着我娘一块来的,还带了一个你,万一遇到不好说话的怎么办?难不成我还得因为这个特意回一趟家,被我娘唠叨半天?”
越千秋默默为有个超级不孝子的东阳长公主默哀,可对于这一趟进宫之行,他不免空前不看好。终于,在严诩绕着皇墙根足足大半圈,他都有些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吆喝:“嘿,有了!”
随着这吆喝,他就只觉得马头陡然之间被人扭转,紧跟着身前缰绳被用力一抖,就只见刚刚还犹如驽马似的慢吞吞前行的坐骑,一下子撒欢似的飞奔了起来,竟是直趋那一座气势不大恢宏,也算不得非常雄伟壮丽的宫门。
可这风驰电掣根本不是享受,而是巨大的惊吓。倒不是越千秋第一次尝试这样的策马飞奔,心里害怕,实在是眼尖的他看见那边宫门口已经完全骚动了起来。
就只见有的人正在忙着搬出铁拒马,有的人已经弯弓搭箭,还有的人似乎正准备敲锣打鼓示警……反正他是几乎空前后悔今天答应跟着严诩去游皇宫,这家伙太不靠谱了!
“齐南瓜!”
随着严诩这扯开喉咙的一声叫嚷,宫门那边竟是出现了片刻的沉寂。紧跟着,越千秋就只听有人大声呵斥属下的声音,而后是弓箭收起,拒马入库,总之就在刹那之间,他感受到的那种汗毛根都立起来的尖锐杀意,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可他背后的冷汗却还没收进去。
当严诩终于勒停了马,潇洒地抱着他一跃而下时,越千秋破天荒希望赖在严诩怀里别下来,因为他生怕自己双脚颤抖露了怯。好在严诩满足了他的意愿,竟是一手抱着他大大咧咧向一个大步赶过来的高大武将迎了上去。
可这次,严诩还没来得及说话,迎来的就是一声怒吼:“你个死鹦鹉,不要命了,纵马冲撞宫门,万一哪个人手一抖没控住弦,给你来上两箭呢?都这么大了居然还瞎胡闹,你你你,你真是一百年都一个样!”
越千秋很想翻白眼。一个齐南瓜,一个死鹦鹉,这都什么绰号啊!
严诩的诩字既然是言字旁加上一个羽字,会说话的鸟,绰号鹦鹉还是挺贴切的。可对方身材健硕,和南瓜有关系吗?
“多久不见,我这不是认出你才这么干的吗?”严诩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随即就侧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越千秋,又冲那武将努了努嘴,“千秋,叫南瓜叔叔。”
越千秋见那个被严诩称作齐南瓜的年轻武将额头青筋毕露,他哪里会和严诩似的乱来一气,当下拱拱手道:“齐叔叔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千秋。你别和我师父一般计较,他做事就是我行我素,我爷爷也老说他的。”
齐南瓜听到这一声齐叔叔,脸色稍霁,等听到越千秋数落严诩,他那脸上更是露出了笑容,指着严诩的鼻子就说道:“我听说了你收徒弟的事,看看,你这徒弟也比你牢靠些!你这脾气长公主都管不了,就应该给越老儿……咳咳,越老大人磋磨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