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张越通身大汗落了,秋痕倒是满头大汗,此时面上虽笑,口中却埋怨道:“咱们昨日才到,今儿个奴婢和琥珀居然在外头撞见过几个壮年男仆,这怎么使得?这家里总该有家里的规矩,人手不够不要紧,但规矩总得立起来,内外也不能就这么串来串去的,没来由让人家笑话。少爷是不是和荣管家去商量商量?”
张越虽不至于对男女大防看得那么严重,却知道这内外若是没个分际并不是好事,于是也沉吟了起来。他知道张輗父子属于那种骄横不管事的,所以本不打算初来乍到就揽事上身,如今看来他若是不出面,那两父子哪怕是这家里乱成一锅粥也不会理会。
“眼下大堂伯病着,荣管家大约也是无心管这些事。你说得对,我待会就去找他好好计议,就算不立家规,好歹也得拟定几个条陈出来,否则没个赏罚那些人也不尽心。”
秋痕见张越听了自己的,心里也颇为高兴。又说了一会话,见琥珀还不曾回来,她不禁纳闷了,当下就说道:“怪了,我让琥珀去找管事媳妇要一床绡纱被,都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怎么人还没回来?这家里乱糟糟的,别是碰见什么人了吧?”
张越略一怔便记起昨日晚上睡着确实有些凉,不禁微微一笑。秋痕的周到他自然是领教了多年,此时想起这家里上下还没个条理,他倒有些担心琥珀,便站起身道:“既然你不放心,那我就过去看看,你在这里好生看着门就是。”
眼看张越撂下这话就掀帘出了门,秋痕倒是瞪大了眼睛,不一会儿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重新回去铺好了床,她便从箱底翻出那件和琥珀一起赶出的活计来,摩挲着上头的绣工,她面上便流露出几分欢喜,随即又有些怔忡,竟是喃喃自语了起来。
“这好容易赶出来,偏偏碰到了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少爷到头来还是误了乡试。本想等着少爷考上了举人再拿出来的,如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
走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张越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这虽是内院,但他这一路上他碰到了好几个男仆。若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人都是仿佛无头苍蝇一般无事可做,他渐渐便有些恼怒,及至来到冷清的库房那边时,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一床绡纱被算什么?这里没有,我那里有的是,你跟我走一趟,我让我那几个丫头找出来给你就是了。”
“多谢斌少爷好意,柳家姐姐既然说没有,那奴婢回去和少爷复命说没有就是了。”
“咳,你和柳家的在这库房里找了小半个时辰,回头复命说没有,岂不是回去遭怪罪?啧啧,这么一幅好模样,却跟着那个无能的家伙,他可是委屈你了……你躲什么躲……这里又没人,柳家媳妇说到别处找找,她人都走了,你还巴望能走?”
“斌少爷请自重!”
“自重个屁!少爷我告诉你,你就算现在跑了,我向你家少爷要人,他敢不给?”
“我当然敢不给!”
张越听得心头火起,提脚狠狠一踹门就闯了进去,见琥珀已经是被逼到了墙根角落,张斌僵着脸回过了头,那只不老成的手此时离着琥珀的脸不过几寸许,他登时更是气怒。眼看旁边有一张条凳,他顿时上前一把就抄在手上,想要丢出去时却又停住了。
张斌起初用暗示的眼神支走了管事的柳家媳妇,万没料到张越会在这时候闯了进来。此时见张越一进来便抄起了那张条凳,他顿时吓了一跳,慌忙一个闪身躲开,色厉内荏地嚷嚷道:“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句话仿佛该我问你才对吧?”
张越瞅见琥珀脸色发白,衣衫却完整,想必并没有真正吃亏,心中稍微放了一点心,但那怒火却难以消解。他缓缓踱步上前,见张斌一步步往后退,眼神闪烁不定,仿佛一个不对就要开口呼救,他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你刚刚把琥珀堵在这儿,不就是看着这地头清静别人不会过来么?那柳家媳妇既然被你支走,大约也会拦着别人过来,你说是不是?”
他说话间又上前了几步,面色愈发的冷:“我说斌弟,你不是一心想要继承英国公爵位么?倘若英国公重病的这当口,他的嫡亲侄儿做出些不三不四的事情,若是让陈留郡主知道了,只怕那位郡主气怒之下会立刻禀报皇上,你说是不是?”
张斌这时候货真价实陷入了慌乱,他自忖天不怕地不怕,但两次碰到陈留郡主都是铩羽而归,这回还因此被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自不想再沾惹那位小郡主。好容易回过神,他便昂头瞪着张越道:“你别信口开河,我就不信你能随随便便找到陈留郡主!”
“我那老师的女儿乃是陈留郡主的闺中密友,我当然能找到她!”张越一面说一面朝琥珀努了努嘴,见其跌跌撞撞冲到了自己背后,他才晃动着那条凳冷笑道,“琥珀是我身边的人,你休打主意!要是再让我看到听到什么事情,别怪我不客气!”
言罢他恶狠狠地丢出了手中的条凳,只听砰的一声,那凳子砸在墙壁上,顿时飞扬起了一阵尘灰。
张斌哪里料到张越说砸就砸,那一瞬间着实吓呆了,随即捂头蹲在了地上。好半晌发觉没动静,他方才站起身,却被那灰尘呛得连连咳嗽,再定睛看时张越和琥珀却已经都不见了。气急败坏的他站在原地破口大骂,骂了好一阵子便自觉无趣,便索性一跺脚出门走了。
此时张越已是拉着琥珀穿过月亮门上了夹道,走出老远,他方才停下步子,转头看见琥珀面色仍有些发白,只咬着嘴唇不作声,他方才放开了手,一字一句地嘱咐道:“这不是开封,也不是英国公府,万一我没赶来可怎么好?以后再碰见柳家的那种趋炎附势的无耻之辈又怎么办?以后若是再出去记得拉上秋痕一起,最好叫上荣管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出了琥珀这么一档子事,张越原只是打算找荣善商量一下立规矩的事,如今却是再也顾不上张輗父子怎么个想法,下午便找来了荣善,开门见山地说这家里没个规矩,又直截了当地说琥珀去找库房的管事柳家媳妇取东西,却遭了怠慢,只隐去张斌的事情不提。他很清楚,自己那个爱面子的堂弟定然耻于泄露此事,倒也不虞那柳家媳妇胡说八道。
虽说他恨不得扒了那家伙的皮,但需得瞅准了空子才能出这口恶气。
“这事情小的早就想做了,只英国公这一病小的实在是顾不上,而且如今这家里多半是新来的奴婢下人,难免自由散漫不守规矩。”荣善也知道这家里混乱,他虽然是个掌总的,可他毕竟是外管家,要留心的事情太多,此时忙弯下腰道,“越少爷既然有这心,不如就给内内外外立个规矩,小的一定带头遵从。”
张越就是等荣善这句话,虽说他有这心,但不少事情还需要参详,当下便一桩桩一条条地商量了起来。这一商议就是整整一下午,间中张越提到张輗父子的时候,荣善立时皱了皱眉头,旋即又笑了起来。
“越少爷不必顾忌二老爷和斌少爷。二老爷这些天只怕其他事情都不会管,他连老爷都顾不上瞧,成天往外跑,才不会管这家里如何。至于斌少爷就更不用说了,能管好他房里那几个就不错了。这外头只要下人对他恭敬,他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总之一句话,越少爷您怎么说,小的怎么做,那些下人就算没规矩,有老爷的家将在,一顿家法就都老实了!”
有了荣善这支持的话,张越自然是有了底气。而有了王夫人面前能说得上话的张越挺腰子,第二天,荣善便把家中下人召集到了一块明示了家规。他本就是跟了张辅多年的外管家,张越往那里一坐,一群膀大腰圆的家将在旁边一站,那威势自然非同小可。
这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却是柳家媳妇,可怜她不过是存着势利和讨好的心思,一顿板子下去哭爹喊娘,吓住了一大群人。
如是一忙就是数日,虽不曾立刻建起井井有条的章法来,但比起头些天的乱哄哄却改善了许多。张辅仍然病重昏睡,张輗天天出门不知道往哪里去,张斌成天装病躲在屋子里。这父子俩都是赫然一幅不管事的样子,别人谁还敢多嘴多舌?于是,没人注意张越的越俎代庖,也没人发现荣善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了好些。
张越在家等了几日,总算是等到了杜桢托人捎带来的口信,却是让他稍安勿躁在家好好呆着,于是,他索性不出门,安心守在家里,只一日两三次三四次地往张辅处探望,每日定时如实记下张辅的病情状况和史太医的诊断。
若非这年头的驿站邮传系统经不起折腾,他几乎想每日往南京发一封平安信,也好让王夫人安心。如今也只好退而求其次,隔三天把所有东西整理好一块发走。
如今虽已经入秋,但这一日天气依旧极其炎热,尽管书房中摆着冰盆,他坐在那里仍觉得燥热难当。小心翼翼不让腕上额上的汗珠污了字纸,他好容易才写完了给王夫人和给父亲的信,便扯过一张纸预备给开封的祖母和母亲再写一封信过去。这一别就是将近一年,母亲定然盼望了他许久,如今一朝落空,心里头肯定也想念得紧。
他正要落笔时,那湘妃竹帘忽然被人一下子撞开,却是面色煞白的连生冲了进来。还不及站稳,他便紧张地嚷嚷道:“少爷赶紧预备,皇上……皇上带着皇太孙正朝这边来!”
张越闻言却愣了一愣。这朱棣和朱瞻基如果过来,那么理当是先去探望英国公张辅,这里几处院落都是外书房和小书房,那两位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一愣过后他方才想到那是当今天子和皇太孙,于是手不禁一颤,一滴墨汁顿时滴落,污了下头那张纸笺。
手忙脚乱地搁下了笔,将那沾了墨汁的纸揉成一团,刚刚将其丢到字纸篓里,他就隔着帘子看到了外头影影绰绰的无数人影,顿时知道该当是禁卫到了。当下他也顾不得其他,整整衣冠赶紧出了屋子,远远瞅着那边像是朱棣和朱瞻基的人走来,他连忙在廊下俯身下拜。
朱棣带着朱瞻基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探望英国公张辅,一进门之后便命随行侍卫拘住了张府家人,不许人走动报信。直奔张辅居处探问了病情,得知仍是时好时坏不曾真正清醒,他心中烦躁,于是又多问了史权几句,那位耿直的太医少不得把这几日的情形一一报来。
听到张輗父子从南京巴巴地跑来北京,却很少真正关心张辅的病情,他顿时想到锦衣卫报说张輗成天往那些随同北巡的武臣那边走动,心中更是恼怒。刚刚又从荣善那里听说张斌莫名其妙地病了,他几乎当场发火,得知张越正在书房便气咻咻地径直往这里来了。
瞧见廊下张越伏拜于地,朱棣微微冷哼了一声,二话不说进了书房。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间并不奢华的屋子,他又想起刚刚进入张府之后里里外外还算有条理,荣善又说都是张越的功劳,他那火气渐渐消减了一些。正在这时候,他忽地听到身后的朱瞻基在说话。
“皇爷爷,您看这个!”
朱棣转头一瞧,见朱瞻基正拿着两封信,他便走了过去,随手拿过一封信,打开封套取出了信笺。那是厚厚的七八张纸,上头密密麻麻都是端端正正的小楷,他一目十行看下来,原本紧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笑容,旋即便冲外头喝道:“张越,你进来!”
张越刚刚行礼的时候便瞅见朱棣脚下步伐气冲冲的,走路的时候仿佛还攥着拳头,因此早知道这位至尊气性不好。眼看朱棣进门的时候根本不搭理他,他心中不觉纳闷,随即生出了一丝明悟——一大早张輗就出门去了,张斌还在装病,莫不是天子都知道了?
如今听到这一声,他心头大振,连忙站起身来。转身看到书房那湘妃竹帘被人高高打起,打帘子的人恰是面带微笑的朱瞻基,他不觉愣住了。
然而,他这吓了一跳的劲头还没过去,就听得里头传来了一个声音:“你写信给英国公夫人报平安,居然这么厚厚一摞,这是报平安呢,还是学外头那些文人写演义小说呢?居然还一天天标着日子,朕倒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奇怪的信!”
听朱棣的声音仿佛没带什么火气,张越连忙跨过门槛,顺势对朱瞻基躬身谢了一声,这才疾步走上前去。他大胆地抬头瞥了一眼朱棣,见对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便知道这奇怪二字是假,好奇二字才是真,心里便有了底。
“启禀皇上,英国公夫人远在南京,路途遥远通信不便,若是学生写信过去只是只言片语,那英国公夫人这心里难免还会有犹疑,若忧思成疾那就更不好了。学生每日探望英国公之后又向史太医探问病情和诊治状况,然后便把这些如实记录下来。这样只要英国公夫人得了信便能一目了然,自然比单纯的劝慰宽解更有效用。”
朱棣一面听张越的话,一面又打开了另一封信,见抬头是写给张倬的,也就顺便匆匆瞥了一眼,随即又点了点头:“看来你颇为有心,不但知道怎样宽慰长辈,而且还知道让你父亲从旁多多劝解。这回英国公夫人让你来北京,果然是没错。唔,朕记得你如今是秀才?”
张越连忙称是,此时,旁边的朱瞻基忽然插话道:“皇爷爷,我记得明年是会试的年份,那今年八月可不是乡试?张越此时为了英国公的病特地赶来北京,这河南乡试的时间却是耽误了。英国公乃是他的堂伯父,这中间还隔了一层,他能如此实在难得。”
尽管觉得朱瞻基之前那次就很回护于他,但此时听到这么一番话,张越不禁感到,这回护两个字远远不够,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偏袒了。虽说朱瞻基没有说张輗父子如何如何,但这没说比说了更有说服力。于是,看到朱棣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自然更笃定了。
“三年一次的机会,你肯如此轻易地放弃,确实如瞻基所说着实难得。”
朱棣此时完全没去考虑张越哪怕是去参加乡试也未必能一定考中举人功名,他眼下只是觉得很满意,同时很恼怒。
张玉对他来说自然是不同的,在当初那样危险的境地下,张玉能够舍身来救,更为之战死沙场,那忠义自是比人家说一千句一万句都强。张辅子承父业忠心耿耿,他一直都想留着辅佐儿孙。所以,对比张輗父子此番来北京之后的举动,张越这个堂侄反而更得他的心。
他深深看了一眼张越,旋即撂下了一句话:“你这次既然放弃了乡试,朕就还给你一个!瞻基,回头记得提醒沈度拟文,赐张越举人功名!”
这一次,张越心中方才真真正正品味出那句古语的滋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雷霆之怒

张斌乃是张輗的长子,虽不是嫡出,但由于母亲灵巧善媚极其受宠,弟弟又不过是刚刚出世的襁褓幼儿,因此他自小仗着父亲的偏爱骄横惯了,就连嫡母也敢不放在眼中。于是,接连两次在陈留郡主面前吃了大亏,他自然忍不下那口气;被张越威胁而不敢动作,他更吞不下那口气。然而,在这当口,平素睚眦必报的他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父亲张輗恼了他惹上陈留郡主,严厉嘱咐他不得外出,先前对琥珀动手动脚又被张越撞破,心中羞恼的他干脆装病躲在屋子里,一日三餐都让人送进房中。
在南京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成日里和狐朋狗友在外头游玩,憋一天还不打紧,这两三天下来,他差点没把房子给拆了。再加上如今虽已入秋,白天却依旧天热难耐,因此几个丫头但凡稍有不如意之处,立刻就会招来他一顿打骂。
“少爷,这是刚沏好的菊花茶。”
正拿着笔恨恨地在白纸上乱画的张斌顿时抬起了头,见丫头流欢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不禁气咻咻地一手将茶盏扫了出去,冷笑了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便宜东西,也拿来敷衍我……哎呀!”
他只顾着泻火,却没想到那刚刚沏好的茶原本就滚烫滚烫,这一巴掌扫出去顿时烫着了手,不由抱手呼痛。而流欢眼见那茶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得满地都是,自家少爷又是在那里暴跳如雷,更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
张斌虽才十四,脾气却暴戾,此时瞧流欢那磕头如捣蒜的模样,再看看手掌上那一撩水泡,他简直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她——都怪自己那老娘不好,临行前挑什么丫头不是挑,居然挑了这么个手脚蠢笨不会服侍的,只长了一张好脸蛋有什么用……等等,好脸蛋!
他再定睛一看,忽然便笑了,随即没好气地呵斥道:“别磕头了,少爷我不怪你!快去房里寻些白药来给少爷我敷上!”
流欢哪里知道主子的心思,只道是逃过一劫,慌忙便急匆匆地冲进了里屋。可怜她平日里都不是近身服侍的,其他三个大丫头正好都被张斌差遣了出去,这会儿方才轮到她端茶递水,谁想就出了这种差错。好容易翻箱倒柜找到了白药,她慌慌张张跑回来,上前正想给张斌敷上,却不料才伸出手,这皓腕就被人抓住了。
“少……少爷……”
见流欢脸颊上飞上了两朵红云,这额头上汗津津的,张斌只觉她比自己碰过的那三个大丫头更加妩媚,心里却想老娘真是好眼光,这么如花似玉的丫头不搁在身边却给了他,难道是担心父亲一时嘴馋偷吃?这几天他被关在房里,没少和丫头颠鸾倒凤,但那些都是弄熟的,此时想起还有一个不曾碰过的,他更是克制不住欲念,手上更是加了几分力气。
流欢乃是家生子,原只是粗使丫头,才被张斌的母亲李氏挑上来小半年,哪里见过这阵仗,当下就懵了,感到手腕一阵剧痛,忍不住就痛呼了起来。她不叫唤也就罢了,这一吭声顿时更让张斌欲火大炽。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之后,她骇然发现自己外头那纱衫已经被剥下来半截,吓得立刻就想嚷嚷,可听到张斌的一句威胁后便立刻住了嘴。
“要是你想让你家老子娘都送命,那就尽管叫!”
一句威胁生效,张斌自是愈发肆无忌惮,流欢的抵抗在他看来不但微不足道,反而平添趣味。一面犹如猫捉老鼠一般戏耍着,他嘴里还犹自嬉笑道:“这流欢还真是好名字,如今我可不就是留欢了?好好学着你那三个姐姐伺候人的本事,只要少爷我给你开了脸,以后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乖乖,别看你年纪小,这一双玉兔倒是生得不错,以后我一定好好疼你……”
他此时已是将流欢上身的纱衫给扒了丢在地上,一只手正揉捏着那鸡头肉,谁知忽然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好似有人进了外屋。眼看就要被人坏了好事,气急败坏的他本能地抬头斥道:“都出去,少爷我没叫你们进来,都给我……”
一个滚字不曾出口,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掀帘进来的人,顿时就懵了。宫中张贵妃乃是他的嫡亲大姑姑,从前小时候他常常随父亲入宫耍玩,所以这人他当然认得。然而就是因为认得,他此时方才会呆若木鸡,手上的动作更是完完全全僵住了。
“姑……”
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顿时抽出手来,一把推开这个刚刚还让他意乱情迷的丫头,趋前几步就跪倒在地,连连碰头道:“臣不知道姑父……不,臣不知道皇上来了,所以才……”
话没说完,张斌就感到胸前一阵大力,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砰然落地,他依稀觉得背上撞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那难言的剧痛顿时让他几乎哀嚎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敢呼痛,生怕面前的至尊怒火上来一刀砍了他,连忙强忍剧痛爬了起来,又上前膝行了几步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道:“皇上,臣都是一时被这贱人迷了心窍,求皇上看在大姑姑和大伯父面上,饶过臣这一遭……”
这一次他却被一把揪了起来,回答他的更是重重几个巴掌,随即又被摔在了地上。他被那巨大的力道打得眼冒金星,嘴里的牙齿都有些松了,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即便这样,含含糊糊难以说话的他无法再出口求饶,只得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心惊胆战地跪伏于地。
“没心没肺的小畜牲!你大姑姑在宫里犯着病,你大伯父的病如今也还在凶险的时候,你竟然……你竟然白日宣淫!”朱棣此时只感到怒火直冲脑际,要不是还有那么一丝清明在,他几乎就想拔刀砍了这个曾经还算顺眼的小子。一转眼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流欢,他更是生出了难言的厌恶,当下就厉喝道,“来人!”
四个虎背熊腰的卫士闻声而入,齐齐躬身施礼。这时候,朱棣方才对着张斌冷哼了一声:“念在你是张玉嫡亲的孙子,朕饶你一命!”
然而,不等张斌长舒一口气,他又对四个卫士厉声吩咐道:“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畜牲拉出去,杖二十……不,四十!”眼看张斌还要求饶,他的脸上忽地露出了一丝厉色,又加了一句话,“别让这种败类惊了英国公养病,堵上他的嘴,留着一条命,重重的打!”
眼看两个卫士上得前来,娴熟地往张斌口中塞了一块破布,随即一左一右地将人架了出去,朱棣便冷冷地又看了一眼那角落,正想吩咐剩下的两人将这丫头处置了,忽得又想起如今英国公张辅正在病中杀人不祥,皱了皱眉便交待道:“将她交给荣善处置,堂堂英国公府留不得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