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只听程文烈在耳边嘀咕了一句,立刻开口说道:“那个叶青龙碍事得很,你想个办法,让他消停几天,如此一来汪孚林身边没人,你就可以名正言顺跟着了!这点小事,想来你不至于办不好。”
“我知道了。”秋枫简短地答应了一句,等坐回轿子的时候,他趁着轿帘还没放下,使劲记了一下这院子房子的特点。也许这里只是别人临时找来的见面地点,可多留心总没有坏处。否则若是成了井中枯骨的时候,那可是连哭都来不及了!
被人抬到县城某处僻静地段,秋枫才下了轿子,他没有徒劳地去反跟踪那两个轿夫,接下来一路小心翼翼潜踪匿迹,这才拐上了县后街,推门进了院子。前院还是和往日一样,康大等四个轿夫正在屋子里说笑,厨房里正飘出了一阵阵炊烟的香味,显然是刘会媳妇刘洪氏正在做饭。
他默不做声地从明厅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这才发现,自己房门前的二楼美人靠上,汪孚林正斜倚在上头,两条腿搁得高高的,从这居高临下的位置看,显然他刚刚进门时的那一幕都被其瞧在眼里。
“小官人……”
“回来就好。”汪孚林笑了笑,努了努嘴道,“接下来会更乱,小叶子成天被二娘小妹差遣得团团转,我已经在李师爷那给你请了几天假,跟我跑跑腿。”
“好。”秋枫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认真地问道,“小官人要我跟着去哪?”
“绩溪和婺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征输库那边夏税收得又不那么顺利,我这个门联都挂到紫阳书院门前去的秀才,总得帮一帮叶县尊,去走访一下本县那些秀才。你在歙县学宫这么久,人认得最熟,这次就靠你了!”
接下来,汪孚林带着秋枫,登门拜访了住在县城内的秀才们。由于他上次在紫阳书院换门联之后,慷慨大方地包下酒楼,请了一大帮生员大吃大喝,成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因此不管在哪一家,主人对他的态度都还算不错。盘桓的同时,他少不得打探各家对于今年夏税的态度,而这个时候,每个人的态度就大相径庭了。有的讳莫如深,有的打太极不接话茬,有的满脸茫然表示不知情,还有的则是痛心疾首,反倒对他絮絮叨叨独派歙县夏税丝绢的不公。
秋枫跟着汪孚林这一番走动下来,就是整整三天。他按照那边的吩咐,把汪孚林的行踪都泄露了过去,包括汪孚林一次在傍晚时分去了歙县班房,作为回报,他顺利拿到了那封南京崇正书院的推荐信。仅仅是这薄薄的一张纸,他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那一方鲜红的篆字印章,最终,他将其郑重其事收好,压在了床头靠墙边的苇席底下。当然,和这封推荐信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个指令。
而在汪孚林拜访歙县秀才的这三天时间里,从婺源和绩溪开始闹开来的夏税风波,却已经蔓延到了祁门、黟县、休宁,甚至有联名的陈词送到了徽州府衙。徽州知府段朝宗可谓是焦头烂额,尤其是五县县令犹如雪片一般地公文送上来,请求府衙能够给一个明确的说法,他们也好压下乡民呼声,他就更加火冒三丈了。
这一天,当舒推官过来,提及邵家那桩案子时,他便老大不耐烦:“本府不是说了,全都交给你处置吗?”
舒推官本来就只是找个理由来见段府尊,此刻赶紧改口道:“府尊责备的是。其实,下官眼下来见府尊,也是为了如今府尊最烦恼的事。五县那边闹得沸沸扬扬,歙县虽是按兵不动,但可想而知,对于这开国百多年来一直独派歙县的丝绢夏税,自然早有不满。稍不留神,此事就很有可能酿成一场动乱。徽州府地处南直隶,虽说并不富庶,可多年来也从来没出过问题。府尊上任以来更是兢兢业业,若因为奸民的算计而损伤令名,那就实在太不值得了!”
“本府无需你来提醒,有话直说!”
舒推官顿时被噎得面色一变,但随即便满脸堆笑说:“下官只是一点愚见,若是能把年初那个始作俑者帅嘉谟,以妖言惑众的罪名给拿下,然后不动五县中人最最忌讳的丝绢夏税,而是从别的地方给歙县一点补偿,这次的事端,说不定就可以平息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去看段朝宗,就只见这位徽州知府脸上看不见喜怒,顿时有些气馁,但心里还是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他能否在这徽州府更进一步,压过叶钧耀那只菜鸟,就看这一回了。那门子给自己出的这主意,他觉得很不错,料想段府尊也不会看不出来!


第一三三章 你们一家都是狗腿子!
再一次来到歙县班房,陪同汪孚林的却是赵五爷。虽说对于小秀才身后的小跟班,他有些纳闷,可上次打通关节把人弄到牢房里去看赵思成的时候,他都额外放了叶青龙这个极品小伙计进去,现如今这三班衙役自管的班房,汪孚林带了一个秋枫进来,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一路进去的时候,他听到汪孚林说起之前到这里来捞犯夜的金宝那桩往事,顿时有些尴尬。
“小官人不是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抓犯夜的这种事,本来就可以算是壮班的福利,真要送到衙门,这几十小板是少不了的,可在班房里蹲上一晚上,再拿出钱来,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之所以会认得程公子,也是因为下头民壮有眼不识泰山,曾经错抓了他一回。”
汪孚林这才知道程乃轩竟然曾经蹲过班房,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眼下是白天,看守这里的三班差役们却一个个呵欠连天无精打采的,有些屋子里传来了打骂呵斥声,但总体而言,并没有滥用私刑的鬼哭狼嚎。想到自己交托给赵五爷的人,他便低声问道:“人确定囫囵完好?”
“那是自然。”赵五爷嘿然一笑,对几个冲自己行礼的白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才有些不解地问道,“不过小官人,你这几天这大费周折地让我这么折腾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五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汪孚林见赵五爷对自己的卖关子大不以为然,他就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最近风声紧,南明先生那儿又特意嘱咐过,我自然得小心一点。”
汪孚林既然掣出汪道昆的旗帜来,赵五爷也只好作罢,心里却直犯嘀咕。等到来到最深一重那座整洁安静的院子,他抱手往院子中央一站,眼见得汪孚林留下秋枫,自己径直进屋去了,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秋枫说起了话。
“你成天跟着宝哥儿在李师爷那求学,莫非真打算进学考个秀才回来?虽说有个功名是不错,可即便咱们歙县是科举大县,这举人一年也就那么十几个,进士就更不用说了,每三年一考,少的时候只有两三个,多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七个,听说小官人连卖身契都还给你了,难道你指望他一直供你?你又不是金宝,就连金宝,即便父子名分已定,人人也都知道,那是小官人纯粹好心,否则哪有十四岁的爹,八岁儿子的道理。”
秋枫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咱们徽州府的书院也好,南直隶和浙江的那些书院也好,收学生的时候不问贫富,如果没钱读书,也像府学县学那样补贴廪米,我不用小官人一直供我,而且我有手有脚,我会干活!”
听到秋枫吐出这么几句话,赵五爷不禁哧笑了一声:“你说得容易,都说寒门出贵子,可你应该扳着手指头数数,就只说咱们歙县,大明开国这么多年,出过几个寒门贵子?除非资质顶尖,又有人赏识,否则一辈子童生出不了头的多得是。如果我是你,不如就把目光放得低一些,比如说,县衙里头的白衣书办,虽说这不是经制吏,可只凭叶县尊对小官人的赏识,将来未必就不能升到典吏,甚至司吏。户房刘司吏当年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就进县衙做事了。”
赵五爷平时很少对不熟悉的人如此多话,可看在给自己带来了巨大利益,帮自己博得了叶县尊信赖的汪孚林面子上,他竟是破天荒提点了秋枫几句。见人先是露出了怔忡的表情,继而就呆呆不做声,他便觉得老大没意思,顿时懒得再啰嗦了。在他看来,这么个小家伙等回头碰个头破血流,方才能懂得世事沧桑。否则怎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过这话对汪小秀才似乎不太起效,那家伙简直比鬼都精!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院子里各自发呆,外间突然传来了阵阵喧哗。赵五爷到底是壮班班头,一下子警醒了过来,连忙对秋枫吩咐道:“你在这不要乱走,我去看看外头怎么回事!”
眼见得赵五爷就这么转身快步跑了出去,秋枫突然只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对于外间那些纷争,他并不了解太多,那些深层次的角力,更不是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够明白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汪孚林眼下到这里来的事并不是隐秘。捏了一把汗的他想要挪动脚步到那屋子去,可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样,半点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间的喧哗一下子变成了一片死寂。那种死寂就犹如让溺水的人不能呼吸的水一样,压得他仿佛连心跳都骤停了。
“就是这儿!”
随着一大堆人涌入这个院子,秋枫登时面色大变,尤其当他看见赵五爷亦是身不由己地置身其间,在瞧见他之后气急败坏地连连使眼色,发现他呆呆愣愣的时候,这才无奈地垂下了头时,他心中那股莫名的感受就更加强烈了。须臾,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趾高气昂地走到他面前,却是傲慢得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随即便冲着左右吩咐道:“去,把那个帅嘉谟找出来!”
秋枫只见十几个人从自己身边冲过,突然大声叫道:“赵班头,小官人还在里头!”
舒推官的目光倏然落在了秋枫身上,随即就嘿然笑了起来:“小官人?难道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汪小官人?如果真是,他还真是管得太宽了,一个秀才竟然把手伸到了三班衙役经管的班房来,他这个秀才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看是你究竟想干什么?舒邦儒,这里是歙县管辖之地,这里是歙县三班衙役管辖的班房,你连知会我这个一县之主都顾不得,大喇喇地带着人直闯,你究竟想怎样!”
随着这个愤怒的吼声,赵五爷赶紧回头一看,就只见是叶钧耀在一群身着便衣的县衙快班正役簇拥下,犹如神兵天降一般闯进了这个院子。一时间,这个平时颇为宽敞的小院,眼下赫然是两边人剑拔弩张,就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想到县尊这么快就赶了过来,他抽了个空子,使劲给了旁边死盯自己的一个府衙差役一拳头,随即就一溜烟跑到了叶县尊这一边。
“县尊,舒爷突然带着人一拥而入,说是奉府尊之命,到咱们这里来抓人!”
舒推官怎么都没想到,叶钧耀竟然能够及时得到消息赶过来,而他更气恼的是对方竟然当众直呼自己的名字,还想要徒劳地挽回局面。听到赵五爷这么说,他信手从怀中拿出一张牌票,恶狠狠地在叶钧耀面前甩了两下,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叶钧耀,你给我看清楚,这就是府尊亲笔签发的牌票,我是到这里来捉拿妖言惑众之奸徒帅嘉谟的!若非此人胡言乱语,说什么歙县丝绢夏税有问题,又怎会闹得如今五县人心大乱?”
他突然一顿,随即更加重了语气:“而此等妖言惑众之人,你歙县非但不早点将其拿下,按律处刑以儆效尤,甚至还将他安置在这班房之中,好吃好喝地供起来,你更是指使歙县生员汪孚林与其接洽,你究竟是朝廷官员,还是歙县那帮子乡宦的狗腿子?”
叶钧耀登时气坏了。从前只有他这个县令辞令无双,把人压得抬不起头来,何尝有被人指着鼻子大骂的时候?更何况,狗腿子三个字那是非同寻常的侮辱,他甚至下意识地捋起袖子,厉声咆哮道:“什么帅嘉谟,本县自从上任以来,就从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汪孚林是本县极其看好的生员不假,可你哪只眼睛看到过本县指使他与人接洽?你才是那五县乡宦的狗腿子,你们一家都是狗腿子!”
舒推官那张脸一下子拉得比马脸还长,最气的是都已经死到临头了,叶钧耀竟然还死不承认!就在这时候,他瞧见那边厢的一间屋子里,府衙的几个快手正推推搡搡押了人出来,走在前头的正是汪孚林,他立刻眼睛一亮,抬手一指汪孚林道:“你还嘴硬?那不是汪孚林还有谁?”
“老父母,你要为学生做主!”
汪孚林这会儿一身儒衫皱巴巴的,一看到叶钧耀,狼狈不堪的他突然一把将旁边那个推自己的差役掀翻在地,随即一个箭步窜到了叶钧耀跟前,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之前舍妹被骗的案子,我将家中一个出卖消息给骗子,而后又赎身的佃仆交给了赵班头,暂时关押在此,今天是特意来找人质询的。可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冲进来之后,不由分说便冲我下手!”
一边说,汪小秀才还一把捋起袖子,露出了胳膊上一块淤青,义愤填膺地说:“那钟大牛本是我家佃仆,所得赎身款项也是骗子赠予,甚至还丧尽天良将妻子卖了出去,我气不过这等恶棍却没有国法惩治,所以把人送到班房来,现在跑来出出气,难不成这也不行?”
眼见舒邦儒一下子变成了一张死人脸,剩下的府衙差役也神色各异,叶钧耀顿时恶狠狠地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声色俱厉地说:“要拿帅嘉谟?行,这班房我任你搜个底朝天,要是搜不出人来,我还可以关闭歙县各处城门,任你满城大索!要是你能找出帅嘉谟这个大活人来,我这个歙县令立刻辞官不干。要是找不到这么一个人,你这个推官也就可以请辞了。舒邦儒,本县问你,你敢是不敢?”


第一三四章 珠联璧合的嘴炮
偌大的院子里,至少有三四十人扎堆在此,可此时此刻却寂静无声,甚至连喘息心跳的声音都骤然停止了。
舒推官被叶钧耀这掷地有声的宣言给惊得面色惨白,他死死盯着那个捂着手腕,仿佛真的受到多大损伤的汪小秀才,随即扭过头看向了那个被几个快手绑得犹如粽子一般的家伙。就只见这是一个中年汉子,蓬头垢面,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怎么也不像打探来的消息中,在这班房里受到绝大优待的帅嘉谟。可是,他怎么能甘心今天好容易说动了知府段朝宗,又兴师动众带着这么大批人跑来,却是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我不信,定是你等将人藏起来了。没错,一定是如此!叶钧耀,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府衙今次三班全体出动,歙县班房还有县衙附近,我都布下了天罗地网,城门处也用段府尊之命打了招呼,连一只蚊子苍蝇都跑不出去!来人,给我搜,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你尽管找。”叶钧耀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旋即对身边的汪孚林说,“孚林,你放心,今天你遭人欺辱,本县一定给你做主!”
尽管舒推官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这一趟出动事先计划缜密,绝不可能走漏了风声,可看到叶钧耀如此姿态,他不知不觉就忐忑了起来,脸上却只能硬挺着。他身边的人手这一撒下去,就只见里里外外好一阵鸡飞狗跳,吵闹声沸反盈天。而叶大炮却在这种纷乱的情景之下,官威十足地说:“你随便搜,但事后若是这里少了任何一件东西,跑了任何一个待审之人,我都只和你舒邦儒打擂台,想来段府尊也绝不会包庇属下的!”
叶钧耀身后,赵五爷看到舒推官那张铁青的脸孔,又畅快又解气,忍不住对身边的汪孚林竖起大拇指,低声说道:“你之前让我瞒着其他两个班头,把人弄出去,我还不明白,这下才真懂了。南明先生这真是釜底抽薪的好计!”
计是好计,只不过不是汪道昆的好计,而是他扯起虎皮做大旗的好戏。反正汪道昆既然上次表明态度,不属于火速推进均平的激进派,汪道贯甚至还乐呵呵地答应了他的请托,亲自跑去五县煽风点火,那么他的做法不会有太大问题……应该不会有问题,有问题他也绝不会承认的!
“反正这事就咱们几个人知道,回头胡捕头那边你只要死不认账,一口咬定不知道帅嘉谟哪去了就行。”汪孚林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回了一句,继而就看着那块前臂上的淤青,死记仇地说道,“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居然敢抓我的家伙,回头我要他好看!”
赵五爷闻听此言,忍不住瞅了一眼那个被汪孚林一摔之后,直到这会儿还躺在地上直哼哼起不来的差役,暗想汪孚林只是手臂上小小淤青,可那个倒霉的家伙却兴许哪里骨折了。想当初邵员外也是如此,柿子捡软的捏,结果却是送了一条命。他浑然没觉得是自己才是杀人灭口的罪魁祸首,只觉得汪小秀才实在不愧是南明先生的族侄,这狠字上头,真是一脉相传。
接下来,汪孚林眼见叶钧耀充分发挥嘴炮无双的特质,和舒推官一来一回冷嘲热讽,渐渐占据了上风,把舒推官损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今天完美达成了自己的任务,此刻退居幕后,自然是饶有兴致地看热闹。可这场热闹实在是一边倒,发现舒推官最终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这才觉得意兴阑珊,遂看向一旁的秋枫道:“你这几天的感觉怎么样?”
险些就吓死了……
秋枫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还死硬地说道:“没觉得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都好骗得很。”
这小子还说大话,脸色都白了!更何况,那是因为你这双面间谍身后,有我天天挑灯夜战分析研究,以有心算无心!
汪孚林见秋枫这会儿脸色还没恢复过来,他便伸手按在了小家伙的肩膀上,果然察觉到这小小的身躯正在微微发抖,显然口是心非,这场戏其实配合得很辛苦。于是,他就轻咳一声道:“你父兄家人那里,已经有赵五爷派了最稳妥的人去保护了,等到事情过后,他们这种贪小便宜的人,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卷铺盖搬出县城。你要还想去崇正书院,先跟李师爷把基础打好,回头我请南明先生推荐你,可比那封糊弄人的推荐信有效多了。”
秋枫足足呆滞了好一阵子,这才小声迸出了一句话:“小官人就没担心过,我真的被人收买吗?”
“当然担心过。”汪孚林耸肩一笑,继而无所谓地说道,“不过你是聪明人,既然在状元楼那种地方都能认清形势,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现如今就更应该分得清好歹,否则在李师爷那儿的圣贤书岂不是白读?再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从不设想已经过去事情的另一种可能性。”
主仆俩正说话间,陆陆续续有人回转了来。虽说他们无不是小声向舒推官禀报,但舒推官那张越来越死沉的脸色无疑揭开了一切,当最后一个人垂头丧气回来的时候,叶钧耀便趾高气昂地说道:“如何,这歙县班房里,可有你舒邦儒要找的人?”
舒推官简直被气疯了,张口就喝道:“叶钧耀,这班房里头藏污纳垢,积弊深重,我要在段府尊面前弹劾你!”
这一次,叶大县尊有些挂不住脸,而躲了好一阵子清闲的汪孚林却懒洋洋地嘟囔道:“这天底下又不是光歙县有班房,难道府衙三班衙役就没有?”
舒推官顿时被噎住了,一想到府衙刑房才刚刚经历过一次大换血大洗牌,要是叶钧耀死不要脸地拼着自己这边班房出问题,也要把府衙的班房给拉下水,回头府衙三班衙役再被府尊清洗一遍,自己这个主理刑名的推官就别想干了!他又不是府衙之主,下头吏役尊奉的顶头大上司是段府尊不是他,再一场大换血后,他收获的只会是怨恨,不会是好处,这一点叶钧耀这个县令就比他有优势多了!
菜鸟叶县尊也领悟到了这一点,因此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道:“舒推官要是对我歙县班房不满,咱们到段府尊那辩一辩?”
“不用了!”
舒推官从牙齿里迸出了这三个字,随即凶狠地说道:“叶县尊真的敢让我府衙三班衙役全城大索,找寻妖言惑众之徒帅嘉谟?”
“当然。”叶钧耀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随即又故作恬淡地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能承受得起那样的后果!”
帅嘉谟肯定不在歙县城内,否则这个该死的家伙不会这样有恃无恐!
舒推官终于意识到,今天自己是彻底被人阴了。不但如此,他今天兴师动众把府衙三班差役给带出来这么多,结果却无功而返,别说段府尊怎么看他,这些最为势利的差役又会怎么看他?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那个给自己出主意的门子给掐死,问题是眼下想这些已经是徒劳,要紧的是如何弥补此番闹腾的后果!他心念数转,最终终于下定决心。
里子都没有,还要面子干什么?豁出去,他不要脸了!
“就算帅嘉谟不在这歙县班房,叶钧耀,绩溪、婺源等五县,乡民陈情请愿,眼看这风波就要压不下去,源头就是从你这歙县起来的,你这歙县令责无旁贷!段府尊如今因为此事寝食难安焦头烂额,要是今年的夏税出了任何问题,你以为你逃脱得了责任?”
“咳咳!”
汪孚林再次咳嗽了两声,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方才一本正经地说:“帅嘉谟陈情是在过年的时候,而后就不见踪影了,至于叶县尊,那是在二月方才上任的,和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舒推官你这岂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前那个帅嘉谟不但告到了府尊面前,而且还捅到了巡按御史刘爷那儿,却暂时没个结果,此事就一直消停到现在。这次分明是五县那边先闹起来的,凭什么怪到我歙县头上来,舒推官莫非觉得我歙县子民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