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茂哥真真是老牌艺人,与他合作《飘纵口红》的时候,黄导是唱/红脸挑我毛病的,今茂哥则是唱白脸的,成天地夸我有灵气。他好意要将我引荐给内地的投资人,他很希望我能走出固有的圈子,他对小圈子这一套嗤之以鼻,我却之不恭,与余高幸道声别,即往今茂哥身边去。
聊了一会儿,我得以离开,拉住童童说,我想换下礼服,你问一问酒店有没有房间可以借用。一开始我是穿着礼服进来的,从停车场下车那一刻起,我这个南方孩子,冻得像根冰棍。
到了楼上的房间里换衣服,童童一拍脑门,“哎呀”一声,她忘记将我的羽绒服,和装首饰的盒子带上来,珠宝和腕表都是品牌赞助的,要还回去。
这些天我到处飞,童童也没闲着,难免忙中出错。我说不要紧,我先换衣服,你下楼拿东西,我们停车场汇合。
我随便把自己一裹,装起礼服,出了房间,已经是最晚离开的一拨人了。
电梯到停车场,才迈出去几步,正面挑战冷空气,战败地僵在原地,牙齿立刻打颤起来。童童很快就下来,第一时间将羽绒服披在我身上,让我在这儿等着,她去找司机把车开过来。
我匆匆穿上羽绒服,却闻有人出声,“奕可姐。”
我着实一愣,动作也停顿。近些年来,相熟的人都叫我“小可”,夸张一点的叫我“汤奕可老师”,可是“姐”……
我一回头,思绪便从称谓,跳跃到原来他知道我是谁。
前头在晚宴厅里,总是离得有些远,此刻近看周嘉树的眉眼,生得格外出众。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子,他是我最想要的面容。
我的眼窝与眉骨几乎是平的,多亏我是一个女孩子,眼型干净漂亮,才会是灵动又朦胧,男孩子可不能像我这样,不然没有发胖也会像个发面馒头。
我回应他一声,“你好。”就把脸转开了些,刚刚在房间里懒得照镜子,也不知道我的妆有没有花了。
他应该也在等车开来,自然地站在我的旁边。他的助理转身去接电话,显得我们之间更安静了。
我换了平底鞋,他一下比我高出许多,我有163公分,目测他在180公分以上。
小时候我羡慕长腿模特儿,天天坚持喝牛奶,也没派上什么大用场。
想到儿时,我又想到年龄的问题上,其实我不介意老去,何况,女人最美是三十岁,有一些积蓄,对自己有一定的认识,摆脱了莽撞,做什么事情都妍稳而优雅,最有风韵是四十岁……
他忽地打断我出神,“天太冷了。”
我准备应一声“是啊”,却见他递来一片暖手贴,我迟疑了下,仍是接过来,再向他道谢。他又说,“我们差不了几岁?”
“你是……”
“成年人,你呢?”
真是模糊的答案,我想做个示范,清清楚楚地说,“二十二。”
“哦,同龄人。”他恍然地说,“我不叫你姐了?”
他是有读心术吗?因为我不是一个把心思写在脸上的人。
我只能答,“都好。”
一辆黑色的商务GMC开来。他说,“我的车,先走了,再见。”
我也轻轻说再见。
他低头坐进保姆车中,整了整衣服,他的助理跟着上车,车门还未关上,他转过脸来,对上我的视线,随即露出一个微笑。
下一秒,车门‘哗’地关起,从我眼前驶离。
一直莫名收紧的心,一点点松开,我才感觉到手里捏着的暖手贴在发热。
又有人叫我的名字,这一次是时尚集团的宣传总监,她说自己没开车来,正要约专车呢。我心领神会地问她到哪里,但不管她目的地在哪儿,我都顺路可以送她一程。
等到坐在温暖如春的车上,我掏出手机来,只打出拼音,也能关联到他的名字,点进他的百科资料,略过篇幅颇长的简介,找到他的出生日期。我心算着他的年龄,不自觉脱口而出,“十九岁……”
“什么九岁?”童童问。
我尽量平静地说,“周嘉树,我刚才遇到他了。”
并且,他以既友善又保持着距离感,不俗的社交能力,旗开得胜。
“我知道,我和他搭一班电梯下来的,他看见我甩着鞋带进电梯,就把我抱着的外套什么的都接过去,跟我说‘你先系鞋带吧’,哇——”童童陶醉地说,“我心动了。”
外套……我捏了捏身上的羽绒服外套。
总监姐姐笑着说,“换成保安大哥,大概你只会说他是个好人。”
☆、第 8 章
我们将总监姐姐送到她家小区大门前,我笑眯眯跟她道别之后,脸上的肌肉就再也维持不住笑容,往椅背中一躺,一声都不想吭。
连着好些天在几个城市间穿梭,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个发条,此刻已经拧到最紧最紧,需要放开它,让它慢慢恢复到原样。
拍戏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情况,我很笨,别无他法,唯有死扛。你不能说累,消极情绪会传染给别人,只好回宾馆房间,一个人委委屈屈地对着空气发泄:为什么我要干这一行,为什么我要受这份苦?
每次在收拾行李逃跑的边缘,我都会打开手机相册,看一眼保存的合同照片,算一算我现在走人要赔偿多少违约金,最后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背台词、练情绪。
刚出道的时候,我也喜欢读一些影评,想知道别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可能与我的长相有关,也可能是观众对初出茅庐的孩子总是宽容的,他们普遍认同我是天生有演戏的慧根,不是背后努力型的人,这个名头听上去很厉害,所以我从不解释,从不讲我哭过多少回,结果我的压力越来越大,好的剧本来找我,我也举棋不定,不敢接下,反复思考该能不能有突破,会不会和以前的角色太相似。
我甚至问过芳芳姐,我是不是该花点心思在演戏之外的事情上,塑造一下人设,多接一点代言。她回答我说,时候还未到,或者以后你会步上这样的路,但如今时候未到。
我脱下羽绒服盖在身上,找个舒服的姿势,才闭上眼睛,就听到童童跟司机师傅说,打开电台吧,随便什么频道都行。
她很了解我,这时候我想要一点声音,更容易入眠。
北京的深夜,还是很安静的,行在路上的车不怎么按喇叭,引擎也像出生不久的小狗薄弱的喘息,他们默契地不打扰这座城市。昏黄的路灯从车窗划过,我似乎是睡着了,却听得见电台里的歌声摇曳在车中,“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我的脑子它自己无端端地回想着,刚才总监姐姐和童童从周嘉树身上延伸出的聊天。
总监姐姐说,艺人这个行业,最怕的是众人推墙倒,脾气大的,成不了大事,真正大红大紫的人,往往生来就会做人,常挂在嘴边的都是行善积德。周嘉树年少成名,正是证明这一点。
他从小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造就他比同龄人成熟的性格,更是懂得韬光养晦,不愁影视片约,不缺人气,也没有心浮气躁,至少他在人前展现的一面是白璧无瑕的。
回到我们下榻的酒店,在房间门前,童童摸摸我的头,“你可以坚持住的。”
我笑了,“我会的,我还要赚钱养你们呢。”
硬逼着自己泡澡护肤,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我躺在床上,设了个闹钟,睡意反而淡了。点开Safari,还是周嘉树的百科资料页面。
我这才发现他的明星关系一栏里有:生父、继父、母亲。
他的母亲从前是一名影视演员,生父是著名电影导演周继辉,在他四岁时父母离异,随母亲改嫁给国内影视剧制作公司的董事长,后两人又育有一子,母亲开始一心经营家庭,淡出影视圈。
网上都说他与生父周继辉的关系一般,在这个拼爹几乎是常态的年代,他从没有在生父执导的电影里露过脸。
我不由得怔怔地想,一个人的家庭是最难一句写清的,怎能用‘一般’两个字概括。我从不轻易与人谈论我的家庭,家人是我私藏瓶中的酒,外人不了解个中滋味,若我拔开塞子让人来闻一闻,或许他们就要数落起我的不是,“知足吧,这么香的酒你都不喝?别人还喝不着呢。”
关于余高幸的理想型,其实早已写完了,余下又说这么多,是因为接下来,我想聊一聊周嘉树。
第五节:超市导购员
与孟老师住在一起的三年,我想保持身材一点也不辛苦。
孟老师属于厨艺吓人,却对下厨怀有一片热忱的一类人。他做菜不拘泥于照本宣科,总有他自己的见解,但一定要用橄榄油。他擅长煲各种‘靓’汤,很是原汁原味,令人油然而生出古怪的罪恶感,那是对老鸭和母鸡的忏悔。
这么多年来,孟老师的厨艺之所以没有进步,最大的原因在于没有人客观的进行评价,包括我。
我很理解童童他们,不想让我看到负面批评的心情,而我亦是如此,对待孟老师做出的一桌子饭菜,我尝一口汤,沉吟说不错,再挑一盘菜,眼睛一亮说好吃!
孟老师演过那么多影视作品,家里还有一个房间专门收纳剧本,关公面前舞大刀,于我也算是磨练了。
因为得不到,所以我迷上美食制作和品鉴的视频,聊以慰藉,明星艺人我认不全,美食博主我如数家珍。
也曾经天真的让孟老师来如法炮制,每次他都说“小case啦”,然后摒弃美食博主精心钻研出的经验,自由发挥。
不知怎么地,自从搬来上海,吃不到孟老师的菜、喝不到他煲得汤,我有一种杀青后的恍然若失,以及对家常菜的后怕。
将思思他们叫来家里吃火锅那一日,余高幸在我家中晃荡一圈,说,你的厨房里居然连调味料都没有!现在你一个人生活,要对自己有个交代,拿出点态度来,让别人相信你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本来我的厨房就像是物业附赠的摆设,冰箱里只有矿泉水和别人送的礼品,被余高幸这么一说,我忽然想改变一下生活状态。
吃过火锅的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又在床上赖大半天,才换一身舒服的衣服,出门上超市。
在地铁站接连的购物中心里,有一间精品超市,我走进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五点多。
我发现一瓶在美食视频中看到过的虾籽酱油,尝过的人都说好,还可以用来拌饭。
当我准备将它从货架上拿来,有一只手伸过来,从我眼前带走这一瓶酱油。
我发一下怔,因为那只手很是漂亮,瘦到见骨,却不过分,在超市的灯光下不苍白,手背上的血管分布干净又清晰。
我回过神,以目光追去,只见到他穿着黑色棉服外套的背影,外套衣摆下长出一截的格子衬衫。
这个身形有点眼熟,我这样想着,推起购物车悄悄跟上去,很快就被他发现了。
他戴着银色边的眼镜,深灰色的口罩,头发也不似晚宴那日抓得有型,软乎乎地落下来,如果不是那一双让我印象深刻的眼睛,差点没认他出来。
他拉下口罩,“小可?”
小可?这是他第二次用称谓让我犯愣,我有些胡乱地回应,“嗯,你买什么?”
周嘉树从容地说,“哦,我好久没回家了,买点东西填冰箱。”
“刚刚我想拿那瓶酱油,正好被你拿去,感觉好巧,就想上来跟你打声招呼。”
“是吗?”他从购物车里拎出那一小瓶酱油,“那给你。”
我不是要他把酱油让给我的意思,来不及推辞,他就问,“你喜欢这个酱油?”
我还没有说出,只是在网上瞧见的,他已拎出一箱写着‘蟹粉面’的礼盒说,“不妨试试这个面,它们是一个牌子。”
他欲要把这些东西都放进我的购物车,却见里头只有好时的黑巧克力,孤零零地躺着。他眉头轻轻一扬,便将巧克力拿出来,连带酱油和蟹粉面一起放回他的购物车里,对我说,“我先帮你推着吧。”
我只得将自己的购物车靠到角落去,让它等着超市员工来收走。
周嘉树除了人美心善之外,肯定是把我当做同事相处,两个艺人在同一个城市不奇怪,在同一间超市里碰到,真是非常凑巧,再遇上一个艺人,就该直接去买彩/票了。
我们没走上两步,同时出声,我问,“你住在上海?”他问,“你是哪里人?”
我认真地望住他,“我先说,还是你先说?”
他明朗地笑出声,然后答,“我住在上海,家在上海。”
“我是徐州人,高中毕业搬到香港。”
“难怪了,听你说话没有口音。”
我觉得他也是,光听他说话听不出是哪个地方的人,普通话很标准,却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有连贯的闲适感,嗓音也低低的,听着让人很舒服。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逛超市,我知道了他是近视三百多度,戴眼镜不是为了耍帅,他知道了我家距离这个超市只有两个地铁站,而他家在相反方向,离超市也很近,不超过两千米。
他问我,“你一般什么时间上超市?”
我很想回答他,我一般不上超市。
可是,我走在他的身旁,总是在他从我面前取东西的时候,闻到他衣服上的味道,有些像茶叶又似檀木,十分沁人,我七晕八素地说,“晚上……七、八点,我搭地铁来的,要避开晚高峰。”
“双休日有空来吗?”
我有些诧异,“你有双休日?”我以为我们这些从艺人员,不按正常上班时间过日子,都是只记几月几日,不记星期几的。
他笑起来说,“有,我还在上学。”
对了,他还是一个大学生。虽然我同样是前些天才把毕业论文补上的,但我是能请假则请,在校时间屈指可数。
“下周天,晚上七点半,你会来超市吗?”
“我……”尽管下周我是放假,却不怎么想出门的,犹豫不到片刻,我无法拒绝地说,“会。”
到了收银柜台前,他重新戴上口罩,险些让他自然地帮我买单了。
走出超市,临分别的时候,他从超市购物袋里找出一盒苹果,递给我说,“今天的苹果很漂亮,你带回去。”
用漂亮来形容水果,好像有一点孩子气,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尽然。一开始他就把酱油让给我,又推荐好吃的面,一路至此,我是被照顾的一方,但明明算起来,我才是他的姐姐,怎好意思再收他的礼物,我受之有愧。
列车驶离地铁站台,我坐在车厢中,拎起超市的购物袋,打量着放在最上面这一盒四颗的进口红苹果。
☆、第 9 章
周嘉树待人接物的老练,对得起他十岁出道,在演艺圈沉浸九年,无论是否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他凝视我时,一双眼睛仍可传递真诚,远远观他又是雪胎梅骨,不太愿意为世俗折腰,我既心生羡慕,又招架不住。
列车到站,我醒神下了车。晚高峰时间,地铁站里的人熙来攘往,我低下头,匆匆而走。其实,我从超市买来的东西不算多,就提着这么一会儿,也把我手勒痛了,怨不得芳芳说我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不去锻炼身体。
回到家中,阳台外薄暮冥冥,最后的霞光照进客厅,我将超市购物袋就地放下,灯都不及打开,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微博,用我与周嘉树的名字做关键词来搜索,没看到有人说偶遇我们一起逛超市,才安心些。
随后我便想,我不该答应他再私下见面,这一次没有人撞见,不代表下次不会。
对我来说,绯闻不算什么大事儿,比起绯闻带来的后果,我身边的人更关心我找到的是不是个好男人,而我对周嘉树的了解只基于百科资料,对他面向大众的形象更是知之甚少。
万一传出绯闻,给他造成影响了呢?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可我们忘了交换微信,若是我爽约,叫他空等一场怎么办?
思来想去,天色已晚,我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暗嘲自己一句:自作多情。
或许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到了那日,他在超市里走上一圈,没瞧见我的人影,也无所谓地离开。
或许他贵人多忘事,明日就不记得这个约定了。
一晃到了周天早上,我在七点钟左右自然醒来,睡不着回笼觉,认命地爬下床,坐在浴缸边上刷牙。洗完脸,我抬头照着镜子,这一张脸与十七、八岁的时候相比,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更清瘦一些,没有多余的肉。
我到厨房转悠半天,只找到一盒脱脂牛奶喝着。那天买回来的蟹粉面,包装得精致大气,但是分量不多,加上做法非常简单,将细面煮熟捞出,再挖一勺蟹粉酱坠在面上,淋一些搭配的酱油,味道鲜美清爽,连着吃上三顿,就被我吃光了。
我正想着中午吃点什么,拿起手机,巧见弹出一则快递的提醒。
那一年我出演《飘纵口红》之时,尚且不知它会成为系列电影的开篇,这个系列的第二部电影是由内地公司投资,石俊老师饰演的男主角,是‘我’丈夫收养的义子,故事节奏与整体效果更商业更大众化,十分卖座。当时我有戏在拍,没有接受制片方邀请来客串,不过我还是在微博上,占了一把石俊老师的便宜。
这一年该系列的第三部电影即将开机,我作为特别出演,参与这一部电影的制作,他们没有说我的戏份是多是少,我只知道前些天剧本寄出来了。
我自欺地想,今日我总感觉心头悬着一桩事,原来是预感到剧本寄来了。
我下楼取来快递,一共五本,每本比杂志薄点儿,也花了将近一整天才读下来,并且整理出我的戏份,等到我再去注意时间,已至傍晚六点钟。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近,我的不安和愧疚越是沉重,只好对自己说,既然决定爽约,就不要再想了。
四十分钟后,我把雨伞扔进超市的购物车里。
今天下着小雨,原本我是穿了一件毛衣,加了件衬衫,加了件黑色的呢子外套,走到公寓楼下,自动门一开,寒风裹着雨丝迎面扑来,冷得叫我不能犹豫,回头坐电梯上楼,电梯在上升,我又看看时间,已是七点钟,有点着急,开了家门只伸进胳膊,抓下挂在玄关的围巾就走。
我走进超市也有十分钟,还推着空无一物的购物车,不知不觉走到满是水果的地方,周围的空气都是芬芳的。我想,如果真的‘不幸’碰见周嘉树,也好回赠些什么。
看见盒装的丹东草莓,我停了下来,这一盒盒草莓红艳艳的,个头都相差无几,想来味道也差别不大?我正要随便挑选一盒,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声音,“你闻一闻。”
我怎可能下意识听从他的指挥,当然是转过头来——
他的打扮看着比上次精神些,没有戴眼镜,头发似乎修短了点,穿着枣红色的防风服、黑色的运动裤,衣服宽宽板板的罩在身上,线条很是利落,显出他肩膀平平的,有一种清爽的单薄之感,随着他伸手去选草莓,衣袖摩擦发出嗦嗦声。
他摘下口罩,将一盒草莓捧起来闻着。
我不理解地说,“草莓不会有香味的。”
“有。”他不仅笃定地说,还将草莓递到我的脸前,“你闻——”
我稍稍低头,鼻尖碰到了保鲜膜,当真闻了闻,“没有!”
他笑出声,随即说,“我闻得出来,这一盒不甜……”他放下这一盒,捡起另一盒,闻了下说,“嗯,这一盒甜。”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来,瞧它真是深藏若虚,模样与其他的草莓别无二致。接着,我的目光越过草莓落到他的身上,发现他的衣服上,竟然有雨水的痕迹。
那一定是雨水,因为我感受到了他周身冷冷涩涩的气息,还来不及消融在超市的暖气之中。
我不禁问他,“你刚刚过来的?”
他点头说,“从机场来的,昨天飞去了杭州,有一个品牌活动。”
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没有不放在心上。我庆幸自己来赴约,否则太过意不去。
我把草莓放进购物车,好奇地问他,“怎么不戴眼镜?”
他伸出手指按住自己一只眼睛的下眼睑,往下一拉,“隐形。”
虽然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仍是应了一声。
“以前我是不戴眼镜的,就觉得看东西模糊点儿,没有多不方便,后来接了一部武侠剧,就有些怕了,别因为看不清,等会儿要了我的命。”
“武侠剧很辛苦吧?我拍《满月》的时候,也吊过一回威亚,刚上去是新鲜的,过一会就开始难受了,最后那一段还剪了。”
“不管拍什么都是辛苦的,你也辛苦了。”他语气诚恳。
我们三言两语聊了聊近况,我忽然想到自己应该考个驾照,下雨天搭地铁也不方便,哪里都是湿答答的,比平常多了几分焦灼,还是自己开车轻松,一会儿出了超市,也可以送他回家。
周嘉树听后,恍然地说,“我有驾照。”我平白感觉又被压一头,他接着说,“不过,我自己开车的机会很少,真正累的时候,连车都不想坐,直接往地上一躺算了。”
老实说,他不像会任性随意地躺在地上的人,但必须承认,与他相处起来很舒服,不会让人有尴尬的时刻,我一直都想成为这样的人,难免带着观摩和学习的心态同他交谈,却忘记要买点什么送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