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有好些人受过”北平李丽”的惠;而受惠最深的,却 是梅兰芳,他曾”降尊纡贵”,陪”北平李丽”唱过戏,就因 为这一重粉墨因缘,”北平李丽”在矢崎面前极力称颂,梅兰 芳亦成了矢崎公馆中的座上客。但是,矢崎无法逼他再出现 在舞台上;这便是”北平李丽”的卫护之功——梅兰芳特意 留起一撇小胡子;梨园行蓄此与”剁网巾”,皆是不再唱戏的 决绝表示。倘非”北平李丽”不能任他”蓄髭明志”。
再有一个便是影后胡蝶;据说是日本军方曾特别下令保 护。她亦经常出现在矢崎的公馆中,终于获得通行上的方便, 悄悄潜返内地了。
除了颜惠庆坐船以外,其余香港大酒店中的高级俘虏,都 坐日本所派的专机,飞抵上海。平时正是”江南三月,草长 莺飞”的时候。
这些名流到达上海的消息,已在日本军部控制之下的报 纸,是不准登载的;但在私底下——汪政府的要员及上海的 “上流社会”中,却很引起了一番热闹;访客陆续登门,细叙 契阔、悲欢杂陈。一阵接风压惊的应酬过后,情绪慢慢平静, 便有许多正事要谈了。
其中最重要的是3个人,亦都是银行家,一个金城银行 的董事长周作民;一个是交通银行总经理唐寿民;还有一个 是久任银行公会秘书长的林康侯。周、唐二人是周佛海的旧 交,与周作民的关系,更为密切,当然无话不可谈。
“太平洋战争一起,首蒙迫害的就是我们东南财赋之区; 军需供应,尤其是粮食,日本人搜括得很厉害,自己划定了 一个’军米区’。民以食为天,如果一旦民食供应不上,不知 会成为什么局面?”周佛海问说,”作民兄,你有什么好办法?”
“在这种一面倒,又是军事大帽子往下压的情况之下,能 想出办法来,已经很好了;哪里还谈得到好办法;我看,唯 一的办法是:与其你来做,不如我自己来做?自己做,总还 有腾挪闪避,甚至暗中掣肘的余地。不过,”周作民特别强调, “不管怎么做,总要先取得重庆的谅解。”
“那是一定的。”周佛海点点头说:”你的原则很好;我让 他们去拟好了办法,再跟你来请教。”
周佛海召集专家,拟定了一个”全国商业统制委员会”的 组织规程;下面又分米粮、纱布、日用品等等专业委员会。所 谓”统制”,对日本人的说法是配给之意;以有限的物资,作 最经济的分配。日本方面不但表示同意,而且要求尽快成立; 因为对”统制”二字,各有会心,在他们看,可以利用这个 委员会有效达成搜刮的目的,何乐不为。
依照组织规程的精神,此一统制会是商界自动自发的组 织,因此,负责人便须从商界中去找。上海从杜月笙、虞洽 卿、王晓籁等人一走,崛起了另一批闻人,其中年高德劭,以 闻兰亭为首。
他是江苏常州人,这年高寿已七十有三,但精神矍铄;清 癯的身材,撇一部银髯,真有仙风道骨之概。他的本行是纱 布,民国10年以前,便已崭露头角,担任华商纱布交易所的 理事长;又是上海最大的一家交易所,虞洽卿所办的证券物 品交易所的常务事理。一生敬业乐群,赋性淡泊,但对社会 福利事业,颇为热心,所以物望甚高。只是以前有杜月笙、虞 洽卿在,声光不免被掩而已。
周佛海根据上海商界巨子的反应,决定请闻兰亭出山。他 是茹素念佛的,周佛海特地精治了一席素筵,而且请了好些 有名的”居士”作陪,提出要求,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 狱”这句话作个敦劝的总讲;闻兰亭慨诺不辞,不过他有个 附带条件,要请两个人帮他的忙,至少也得是两个之中的一 个。
一个就是刚由香港回上海的林康侯。他是上海本地人,进 过学,即是一名秀才,前清末年,做过南洋公学小学部的校 长,以后又参加《上海时报》,做过主笔。平时各省都在提倡 自办铁路,林康侯与当时一班立宪派的名流,创办苏州铁路, 又跟”梁财神”——梁士诒组织新华储蓄银行,自此弃儒习 贾,在交通金融事业上,有过一番作为。
民国17年开始,林康侯一直担任上海银行公会的秘书 长,金融巨子,无一不熟,而且做事任劳任怨,不矜不伐。有 此两项长处,闻兰亭觉得他是最理想的助手。
再一个是大陆银行的叶扶霄,与闻兰亭的交情极好;但 交情是交情,做人是做人,叶扶霄不愿淌浑水。所以最后是 林康侯经不住各方劝驾,觉得盛情难却,做了”商统会”的 秘书长。
秘书长有了,便须物色所属的5个专业委员会的负责人; 其中最主要的,当然是米粮统制委员会。闻兰亭与林康侯,不 约而同地都看中了一个人。
此人叫袁履登,籍隶浙江宁波,是上海圣约翰大学第一 届的毕业生,除了创办宁绍轮船公司、宁绍保险公司以外,一 直担任公职,并有两个头衔,一个是纳税华人会的理事,仿 佛民意代表;一个是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华籍董事,对于公共 租界的设施,是有发言权的。这两个公职,造成了他在上海 滩上的特殊地位。加以为人和平敦厚,乐于助人,所以声望 很高。
及至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进入公共租界,工部局当然 要改组,英美籍的董事,一律送入集中营;原来的日籍董事 冈崎,成为总董;袁履登也水涨船高,被推为副总董,但权 力却反不如前,因为工部局的董事会已经有名无实,难得开 会,就开会亦只是听冈崎一个人大放厥词,根本无他人置喙 的余地。
袁履登之出任米粮统制委员会主任委员,自须先谋之于 冈崎;同时提出条件,必须按起配给”户口米”。冈崎表示, 这个条件他也同意,然而无法作主,要取得”登部队”的许 诺。
冈崎又提出一个要求,想请袁履登出任保甲委员会主任 委员,彻底清查上海的户口。这件事与食米配给有密切关系; 袁履登是无法推辞的。不过,趁此机会,却可以提出一个条 件,不得再有封锁的情事发生。
原来当日军刚入租界时,常有我们的地下工作人员;或 者只是激于义愤的爱国情绪,每每伏击”皇军”及汉奸,只 要某一地区发生暗杀事件,预先安设好的警铃一响,日本宪 兵立即出动,用麻绳圈出事地点四周,成为局部封锁地区。真 所谓”画地为牢”,在”牢”中的住户商品,不准有人外出; 路人则在原地停止,听候检查”良民证”。无辜被捕的不知凡 几;幸而通过检查的,也并不能立刻恢复自由;对锁自几小 时至几星期不定,甚至”真凶”既获,犹不解除封锁。这是 从纳粹那里学来的残酷的惩罚手段;目的是要使得爱国志士, 想到一出了事,便会连累无辜、同胞,饱受失却行动自由,以 及生活必需品无从补给的痛苦,因而踟蹰罢手。
袁履登所提出的两个条件,日本军方自非允许不可;因 为他们亦已看出来,中国人适应环境的本事最大,任何高压 手段,只有引其中国人更多的痛恨,更坚持不屈,恰好与他 们希望软化中国人的目标,背道而驰。倒不如略为宽大处理, 反可以省却许多麻烦。
平时的袁履登亦已古稀之年,因此与闻兰亭、林康侯,为 人合称为”三老”。这”三老”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因为不是 被请去证婚、就是被邀剪彩,每人每天至少有五六个应酬,筵 席上一定会遇到。
除了林康侯以外,由香港送回来的名流,几乎每一个都 不能免于日本军方或汪政府的登门拜访,延请”出山”。当然, 像郑洪年那样热中的人,一拍即合,出任了管辖京沪、沪杭 两条铁路的华中铁道公司总裁;此外大多虚与委蛇,或则设 法延宕,或则担任一个空头名义。只有两个人比较特殊,一 个是陈友仁,闭门坚卧,纤尘不染;一个是李思浩,担任了 素无渊源的新闻报董事会主席,只为了帮朋友的忙,而且是 取得政府默许的。
原来当太平洋战争一发生,日本进入租界,首先要控制 的便是申、新两大报。两报当然要改组;而改组两报的权柄, 却很奇怪地是握在日本海军手中。日本陆海军对于在中国的 占领区,各有势力范围;上海是一例外,属于陆海军共管区 域;西藏路以东因为接近黄浦江,所以归海军管理,作为上 海报馆集中地的望平街正在此区域之内。
日本海军所选中的《申报》主持人,名叫陈彬壧,他是? 苏州人,战前曾在《申报》主持笔政,颇得史量才的信任;史 量才被刺,《申报》内部清除左倾分子,陈彬和远走香港,替 陈济棠办”港报”,跟日本方面搭上了关系。所以此时以《申 报》旧人来主持《申报》,顺理成章,毫不为奇。 《新闻报》的商业色彩比较重,日本军方认为人事不必更 动,只责成《新闻报》加强替日本宣传而已。但政府方面却 认为董事会主席吴蕴斋,也是知名的银行家,他是大陆、金 城、盐业、中南这所谓”北四行”集团中的中坚分子。北四 行在上海有两笔很重要的投资,一是握有相当数量的《新闻 报》股权;一是有名的国际饭店。自北四行的领导人周作民 离开上海,这些事业都由吴蕴斋出面主持;事实上他在《新 闻报》并不大管事。如今来自重庆的消息,说他不见谅于政 府,当然亟图摆脱。但是日本海军又岂能容他高蹈?再说所 代表的股权,亦不能随便放弃;因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这时便有人献计,说要找一位资历辉煌,而又为日本所 信得过的人来接手,才能脱身。吴蕴斋深以为然;几次计议, 物色到了李思浩。
李思浩字赞侯,浙江慈溪人,长于度支,是段祺瑞一系 真正有实力的大将;日本军认为由在北洋政府历任财政总长, 而在国民政府中并未任过任何要职的他来主持《新闻报》的 董事会,是很适当的人选。于是,吴蕴斋便向蛰居在法租界 偏僻的惇信路,吃斋念经,不问外事的李思浩游说,力劝他? 出山来保全这一张行销全国,发行数字占第一位的《新闻 报》,庶几沦陷区的同胞,还有一处可以诉若,说说话,让日 本人觉得是不能不顾忌的喉舌。
就为了这个原因,李思浩托徐采丞用秘密电台向重庆请 示,获得同意,方由吴蕴斋正式向日本海军驻上海的最官员 近藤推荐,接任《新闻报》社长。
李思浩出山之时,闻兰亭却已有倦勤之意。原来此时有 关东南的物资,成为三方面争夺的目标,一是日本军方;二 是汪政府;三是我们的大后方。
为了维持抗战,大后方必须海外及沦陷区的物资支援。国 际采购,本可通过香港及上海的中央信托局办理;太平洋战 争一发生,这两处的中信局不能再发生作用,对于沦陷区物 资的争取,就更显得重要了。
大后方的这个争取工作,分多方面进行;主要的是两条 线,一条是由杜月笙的代表徐采丞与日本陆军登部队打交道; 一条是由第三战区设法搜购,自浙东输内地,不幸的是第三 战区的经济特派员平祖仁夫妇,双双为76号逮捕了。
18同命鸳鸯
以英茵与其祖仁夫妇为主角的,一出”新赵氏孤儿”。
平祖仁是金陵大学出身;他在重庆时结识了一个腻友,影 剧双栖有名的明星英茵;等他奉派到上海工作时,正逢英茵 在兰心大戏院演出《赛金花》,异地重逢,旧情复炽;平祖仁 亦正需要这样一个在各方面都很活跃的影剧红星作掩护,所 以征得虽是金陵女大出身,却是旧式贤慧妻子的平太太的同 意,与英茵同居。当然,英茵知道平祖仁的身分与任务,而 且倾全力支持的。
后来是内部有人告密,平祖仁夫妇一被捕,英茵全力奔 步,多方营救,甚至不惜肉身布施,连袁殊亦占过她的便宜。 但平祖仁夫妇始终被羁抵在76号;平太太还在狱中生了一个 儿子。
原来这是李士群在捣鬼。他以为平祖仁既为第三战区的 经济特派员,手中一定掌握着大批资金及物资,所以开口要 他40万美金。平祖仁自道并不管钱。至于采购的物资,自他 被捕,当然已移转到别处。手里没有钱也没有东西。这是实 话,但李士群不相信。
话虽如此,英茵始终并未绝望;因为照76号的情形来说, 任何人被捕,危险期最多只有3个月,3个月内不被处决,便 无生命之危,慢慢可以设法保释。
事实上,平祖仁在76号已判为轻犯;在所谓”大牢”中, 可以作有限度的自由活动。”大牢”中的难友,对于某一人的 生命将步到尽头,常能预知;因为处决是在中山路刑场,往 往就地埋葬,刑前常派一个哑巴去挖坟穴。他事毕回来,会 咿咿哑哑地作手势示意;将死的是1个、2个,甚至3个、5 个,大家便可由案情中去判断,大概是轮到谁了。
这天哑巴掘穴归来,报告有一个人将被处决;而结果竟 是——平祖仁。据说,平祖仁本来是可以不死的;但因76号 中有人吞没了他经手的物资,非杀之以灭口不可。
平太太却是释放了;她满身缟素地抱着她的儿子去看英 茵”托孤”。她已经决定殉节;但孩子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 托给患难至交的英茵,”祖仁不明不白地死得太冤枉了!”她 说:”我不能让他白死;我要抗议。”
英茵考虑了好一会,答复他说:”你死也是白死!多少爱 国志士,无声无息地被害了;要等将来抗战胜利,才有被表 扬的机会。祖仁的情况又不同,跟地下组织并没有直接的联 系,所以死了也没有人知道。你的抗议没有用;一点用处都 没有!大上海有这么多人,女人为了家庭纠纷、爱情失败、或 者受了其他委屈,每天自杀的不知道多少!你知道吗?你不 知道。这就可想而知了,你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不会有人 知道你是平祖仁的太太,为了祖仁殉难而殉节。请问,你不 也是白死?”
这番话一无可驳,但并不能打消平太太必死的决心;因 为她的委屈仍然存在,”那末,”她流着泪说:”祖仁就这样死 了都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而死?” ”不会!三战区当然知道,会报到政府,称他烈士。” ”那是将来的事。”平太太又说:”祖仁常说,死要死得轰 轰烈烈;谁知道是这么样的窝窝囊囊?” ”这话,祖仁也跟我说过。”英茵平静地答道:”我在想, 你死不如我死。” ”你死?”平太太睁大了眼问:”为什么?”
这意思好像说,英茵并不够为平祖仁而殉情的资格。对 她与其祖仁的感情,实已构成了亵渎;但是,英茵不想争辩, 她很理智地说:”孩子不能没有娘,而且我也没有带孩子的经 验。所以为了保有祖仁的骨血,你不能死!”
提到孩子,平太太的必死的意志动摇了,叹口气,黯然 无语。 ”现在再回答你的问题:我死’为什么?’道理很简单,我 有许多观众;我之死,会造成很大的一条社会新闻,大家会 问,英茵为什么自杀?当然就会把我跟祖仁的关系挖了出来; 连带也就把祖仁殉难的经过,流传了出去。这一来,祖仁不 就流芳百世了吗?”
原来如此用心!平太太双泪交流,哽咽欲语;英茵以有 力的手势阻住了她。
“你别哭!我还有话说。这好像是一句新《赵氏孤儿》,我 为其易,君为其难。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把祖仁的孩子 带大!”英茵还怕自己的意思不够明白;又加了一句:”你不 必守节,但一定要抚孤。”
平太太没有说什么,只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给英茵磕了 一个头就走了。
英茵平时正在合众公司拍屠光启导演的一部戏;按时到 片场,”放工”才走,谁也看不出她正悄悄在料理身后之事。 只觉得她最近的兴致特别好,经常邀约圈内外的同事、朋友, 到她公寓里去玩,亲自下厨烹调,留客小饮。
这都暗含着诀别的意味,但没有人猜得到,也没有人知 道她与其祖仁有那样生死不渝的一段情——包括对她颇为爱 护的唐纳在内。
唐纳本姓马,苏州人,他是已改名江青的蓝蘋的前夫。民 国24年,电影圈中有3对情侣:赵丹与叶露茜;顾而已与杜 璐璐;唐纳与蓝蘋,在杭州六和塔举行婚礼,是一条很轰动 的花边新闻,蓝蘋之为人所知,亦始于此时。但婚后不久,蓝 蘋与导演章泯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唐纳一时想不开,竟 起了到吴淞口蹈海的念头。后来正式离婚,蓝蘋远走延安,在 “鲁迅艺术学院”呆了一个短时期,以后才认识了毛泽东;唐 纳则一度漫游法国,最后又回到上海,度他随遇而安的光棍 生活。唐纳虽有一个家,但视如旅舍,一早出门,深夜方回, 家里从来不订报的;这天早期,无端来了4份报,不免纳闷, 下一天亦复如此,便守候着报贩问个究竟。 ”这报是怎么回事?” ”有位小姐来订的,报费付过了。”报贩答说。 ”这位小姐是谁?” ”不知道。” ”真是’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唐纳咕哝着,也就 丢开一边了。
那知过了两天,早晨起身看报;社会新闻头条特大号的 标题:”影剧双栖红星英茵,服毒自杀。”赫然在目。唐纳这 一惊,非同小可,急急看新闻内容,说英茵在国际饭店10楼 开了一个房间,吞服了一大碗高粱加生鸦片;毒发呕吐,发 出呻吟之声,为侍者发觉,报告管理员破门而入,由老闸捕 房转送宝隆医院急救,尚未脱险。他这时才明白,这4份报 纸必是英茵替她订的,只为让他容易发现她的自杀新闻。
唐纳看完,丢下报纸出门,一辆三轮车赶到宝隆医院;只 见屠光启与合众公司的职员们,都双眼红肿地守在病房外面。 问起经过,才知道昨天深夜,老闸捕房打电话到合众公司片 场,正好屠光启在拍夜班;也幸亏他有宵禁通行的”派司”, 但由徐家汇片场赶到白克路宝隆医院,路上花了一个小时,在 医院的地下室中找到了英茵——由于住院先要付费,没有人 替他缴这笔钱,所以也耽误了急救的机时。 ”我们身上一共只有400元,送了包打听300,所剩无几; 头等病房先要缴500元,三等也要200元,一文不能少。我 们愿意把3件大衣押给医院也不行!最后,找到了公司里的 会计。保证今天上午一定把钱送到,英茵才能住进病院。”屠 光启带着哭声说:”恐怕很难了!指甲都变成紫黑色了。” ”我去看看!” ”现在不能进去,在洗胃。”屠光启问道:”你怎知道英茵 自杀了?” ”报上登得好大的新闻!”
其实,英茵对她自己的身后,也作了安排。她有一笔钱 存在合众公司电影厂厂长陆洁那里;服毒以前,留下唯一的 一封遗书:”陆先生:我因为……不能不来个总休息,我存在 您处的两万,作为我的医药丧葬费,我想可能够了。英茵绝 笔。”
到了这天下午4点钟,英茵终于”总休息”了。但”因 为”什么呢?她的朋友,影迷,都要去探索这个谜。于是她 为平祖仁殉情;而平祖仁殉国的经过,自然而然地随着潮水 样涌向万国殡仪馆,吊唁英茵的人群而传播开来了。
#19瞒天过海
上海日军”登部队”与重庆通济隆通商的奇闻异事。
第三战区当然不会由于平祖仁的被害,而停止了对敌伪 经济作战的任务;事实上这方面的工作是扩大了。在重庆专 设了一个大公司,招牌叫做”通济隆”;孔祥熙、戴笠、杜月 笙及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都是董事。”通济隆”的主要业 务,即是争取沦陷区的物资;平时由于太平洋战争的关系,海 运困难,对于药品,橡胶及纱布等重要物资,特感缺乏,通 济隆驻上海的代表奉到指示,必须尽速搜购,经由三战区的 防区,转运内地。
通济隆驻上海的代表,正就是杜月笙的得力助手徐采丞。 他从设在浦东的秘密电台中,接到了重庆的急电,考虑再三, 认为只有找金雄白去商量。
此时的金雄白,事业如日中天,《平报》之外,所办的一 张小报《海报》网罗了陈定山、唐大郎、平襟亚、王小逸、包 天笑、朱凤蔚、卢大方、冯凤三、柳絮;以及抽鸦片的恽逸 群写稿,论月计酬,犹可分红。至于3日一小宴、5日一大宴, 自不在话下;因为他有个可以由银行开支的私人俱乐部。
他的俱乐部在亚尔培路西摩路口;一座3层楼西班牙式 的洋房、占地却有10余亩之多,雇有川菜,福建菜,以及会 烹调纯正法国菜的大司务各一,数10人的宴会,叱嗟立办。 金雄白只要在上海,每天下午4点以后,必在此处延宾;徐 采丞扣准了时间,趁华灯未上登门,可以多谈一会。
金雄白知道,凡是他来,必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谈。所 以将他延入3楼卧室,动问来意。 ”重庆有个通济隆,你总听说过?” ”听说过。”金雄白说:”你不是通济隆的代表吗?” ”你不但听说,而且完全清楚。”徐采丞笑道:”这样,说 话就方便了。” ”你尽管说,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我先要向你请教。大后方要的东西不少,偷偷摸摸地, 弄来的东西也有限。不知道能不能瞒天过海,大做一番?” ”你想怎么样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