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不妨李代桃僵。”他说,“这又有两种做法,一种冒名顶替,一种是索性说明白,原来所要的那个人,逃走了,死掉了,或者病了,再觅绝色奉献。只要此胜于彼,对方又何乐不为。”
“好了!”徐海认为他言之有理,“那是你跟胡总督的事,抛开不谈;现在,请问:我们走到哪里?”
“比较为难的就是这一点,得要从长计议。”罗龙文说,“我心里在想要如何得能有个极隐秘的地方,先拿她安顿在那里;等你功成归来,稳稳脾气。”
徐海心想,这与原来要妥当安置王翠翘的打算,相去亦不甚远;所差异的只是更须隐秘而已。但细想一想,差异甚大。
第一,翠翘必须隐姓埋名,这样化明为暗,出不了头,行动便处处得限制。
第二,就算阿狗做了官,亦并不能保护王翠翘;相反地,唯其阿狗做官,就更不能保护王翠翘,否则为人举发,罪过更重。
然则,王翠翘该托付给谁呢?一想到这个难题,徐海憬然有悟,不由得在心里冷笑。
于是,他静静地说道:“罗师爷,这要仰仗大力啰?”
“言重,言重!”罗龙文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
“是!我想请问罗师爷,打算把她安置在哪里?”
“这我倒还不曾想过。”罗龙文沉吟有顷,反问一句:“新安江上,万山丛中。如何?”
那里正是罗龙文的家乡徽州,徐海笑道:“能这样,我很可以放心了。”
这句话却让阿狗迷糊了,他亦已看出端倪,却不了解徐海何以会欣然同意?便插一句嘴说:“可惜太远了。再想想,近处还有什么地方?”
“要隐姓埋名,自然是越远越好。”徐海答说。“只是照应不便。”
这“照应”,阿狗是指自己而言,徐海却似浑然不解地说:“有罗师爷派人照应,有什么不便。”
这一来,阿狗说不下去了,而罗龙文很起劲地接口:“请放心,请放心!我一定会派人好好照料。”
“多谢!”徐海停了一下说,“罗师爷,她是你一手栽培的!”
她是指王翠翘,曾受罗龙文的供养是过去的事,何以忽然提起?不免令人困惑;所以罗龙文并未答话,只怔怔相视。
“其实,照我说,很可以不必这样子费事!罗师爷,我看物归原主,倒是一劳永逸之计。”
由于他的声音平静自然,不带丝毫讥刺的意味,以致于连阿狗都以为他有忍痛割舍王翠翘之意,不由得大吃一惊。而在罗龙文,却是惊在心里;且不问他的本意何在,先撇清要紧。
“明山,你这话岂可轻易出口?朋友交情再深,拿这话来开玩笑,大不应该!如果让她听见了,岂不寒心?”
话是责备,意思却很恳切。徐海暗暗佩服罗龙文利害,明明在图谋王翠翘,而表面上却显得仁义过人,而且还不能不接受他的责备。
因为如此,只好笑笑算了。不过,罗龙文仍有戒心,觉得应该有个进一步的表示,“我要避嫌疑。”他很认真地说:“刚才我所说的,安置她在‘新安江上,万山丛中’的话,就当没有说过。”
如果徐海那句“物归原主”是戏谑之词,此时当然要致歉,请求罗龙文维持原议。可是徐海不开口!
这就非常明白了,他是怀疑罗龙文居心不良,故意刺他!阿狗了解,罗龙文更了解。于是言笑宴宴的场面,一下子变得非常僵冷了。
不过,罗龙文仍能保持冷静,“好在还有两天的功夫。”他说,“明天再从长计议吧!”
大家都觉得情势整个变过了!
“你还去不去呢?”王翠翘问。
徐海不答,看了她一眼,低着头大口大口喝酒。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王翠翘问阿狗,“到底是谁沉不住气。”
“这无所谓沉得住气,沉不住气,早点把他心里的打算挖出来也好!”阿狗当然站在徐海这边,遥指着前面说:“不然,结局也许更不好。”
“怎么个不好呢?”
“也许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唉!”王翠翘叹口气,“都是为了我!我死了就没有是非了!”
“翠翘姐!你这些话说它干什么?”阿狗有些不耐烦,“辰光不多了!要赶快定个主意才好。”
“以前哪一次都难不倒我,这次,”王翠翘说,“我可没有主意了。”
“我倒有个主意。”徐海扬气脸说:“弄条船出海,从此不再回来。”他起身指着壁间所悬的一幅字。大声念道:“‘小舟从此去,江海寄余生!’”
这是苏东坡的词,原是醉后的牢骚,恰与徐海这时候的情境相合,亦无非借用此句来一吐肮脏之气。然而,阿狗认真地作了考虑,认为是一条路子。
“不是说笑话,真的弄条船走,从此不回来,倒是上上之策。”
王翠翘看他的脸上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得诧异,“兄弟,”她问:“弄条船走到哪里?”
“呶!”阿狗将手往东面一指。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王翠翘沉下脸来,“还是你娶了倭人,心都向那边了?”
阿狗一向敬畏王翠翘,见她神色凛然,吓得不敢开口;原来的想法,当然也就打消。
“你说啊!”王翠翘用一种长姐教训幼弟的神态说,“有话大大方方地说,只是说出口之前先要想一想。”
“我想过了。”阿狗答说,“想来想去,只觉得非逃不可!做这种大事,全靠彼此相信得过;现在二爷跟罗师爷生了意见,你们倒想,他们会放心二爷?不怕二爷变心,反投到对方去?再说,我们也一样不放心人家,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坏主意?二爷,你人在汪洋大海,心在翠翘姐身上,那是什么滋味?更不要说还要能够专心一意,又要防备自己的底细让人家识奇,又要随机应变,把汪直说动了来归顺!”
这番话很透彻——其实徐海和王翠翘,也都有此想法,只是没有他想得多,看得深。此刻听他一说,才发觉处境异常艰困。
“他的话已经说尽了!”徐海问王翠翘:“你看怎么办?”
“我不知道!”王翠翘懊恼地说:“我真不该回桐乡的,住在石门就不会有这些事。”
“翠翘姐,”阿狗劝慰她说,“你也不必埋怨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办法一定会有。你先去息一息,等我来跟二爷商量。”
王翠翘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通前彻后,细细思量一番;所以听他的话,自回卧室。于是阿狗有句需要背着她的话,可以跟徐海说了。
“二爷,你到底逃不逃?”
“不逃!”徐海断然决然地说:“第一、吃尽辛苦,多少也立了些功劳,弄到头来,落个一逃了之的结局,怎么样也不甘心。第二、也没有地方好逃。第三、就算有地方逃,那种改头换面、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好过。”
“好,不逃。那么,是不是仍旧出海呢?”
徐海沉吟了好久,好久,方始无可奈何地说:“你的话,我越想越有道理,他不相信我,我不相信他,决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们不相信二爷你,不要紧;等事情办成功了,他们就相信了。现在顶要紧的是,要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对!”徐海深深点头,“你把事情的头绪理清楚了!只要把翠翘安顿好了,让他们没有坏主意好打,我仍旧可以照原来的步骤,干我应该干的事。”
“正是这话。我想,安顿翠翘姐,也还不难。”
“好!你说!”
“有两个法子。第一——”阿狗忽然笑了,是觉得非常有趣的样子。
“你笑什么?”
“想起一句话好笑。”阿狗答说:“我说了,二爷不要动气。”
“哪有这么多噜嗦!快说,是句什么话?”
“和尚配尼姑!”
徐海一愣,旋即想明白了,也不由得忍俊不禁,“亏你想!”他说。
“让翠翘姐做尼姑是权宜之计,将来可以还俗的。眼前就只有一样不便。”
“什么?”
“不能穿罗着纱,也不能吃鱼吃肉。翠翘姐是享用惯的,只怕过不来尼姑庵里的苦日子。那么,我还有第二个办法。”
第二个办法是,由徐海提出要求,带着王翠翘一起出海;等上了冈本的船,重新又将王翠翘悄悄移上岸,觅地隐藏,静待徐海归来。
这个办法很费周折,而且容易起人疑窦,“这一来,他们不是要疑心我一去不归?”徐海问。
“这很好回答:”如果不相信我,就一切都无从说起了!‘“
“对!可是要他们问,我才这样子回答;他们不问,我就没有机会说。”徐海摇摇头说,“他们一定不会问!疑心、疑心,疑在心里,哪有说明的道理?”
“他们不说,你自己说!二爷,你不要忘记,要你带着翠翘远走高飞,是人家的主意!”
徐海心想:是啊!罗龙文说过这话。如今要求带着王翠翘一起走,无非担心她会落入严世蕃手中,照罗龙文的意思行事而已。这没有什么不好棋齿的。
于是,他接纳了阿狗的建议,“你这两个办法,各有利弊,”他说,“倒问翠翘自己看。”
这是最正当的做法,阿狗欣然赞成。将王翠翘从卧室中请了出来,细说经过,请她抉择。
提到“和尚配尼姑”这句话,王翠翘笑不可抑,“这好!”她说,“我就做一趟尼姑看。”
“做尼姑的味道,你要想一想!”徐海提醒她说。“那味道无非清淡而已。我过得惯的。”
“好!”徐海点点头,“我知道你说得到,做得到,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不过,细节还要商量。”阿狗紧接着他的话说,“做尼姑有两种做法:一种是落发;一种是带发修行— ”
“这你不用管。”徐海打断他的话说,“佛门中事,我比你内行得多。”
“是了!”阿狗笑道,“和尚配尼姑,该你们自己去商量,我们不必管闲事。”
于是阿狗自去归寝,徐海与王翠翘便商量如何遁入空门。照他的想法很简单,苏嘉鱼米之乡,多的是所谓“家庵”— 有那大家姬妾,方在盛年,而老主人下世,自愿守节;小辈敬重姨娘,怕她在家有规矩束缚,生活泼居,种种不适,起了厌烦之心,这个节就难守了!因而构筑精舍,供设佛堂,请这位姨娘住持,只穿僧服,并不剃发,如嘉兴莲花庵的妙善师太那样“带发修行”。这样的庵堂,就叫家庵。
“我知道好几处家庵,有的一塌糊涂,有的干干净净,清规极好。”徐海笑着问道:“你喜欢一塌糊涂的,还是干干净净的?”
所谓“一塌糊涂”,便是莲花庵那种,可供男施主“随喜”的“花庵”。徐海原是戏谑,而王翠翘却大为生气,“你在说什么!”她嗔目相问:“你不怕入阿鼻地狱?”
徐海伸一伸舌头,见机而作,“我替你引见心云老师太。”他问:“心云老师太你总听说过?”
王翠翘点点头:“这位老师太的戒律、道行是好的。”
“那就是了!我明天写封信,让阿狗带了你去。等心云老师太把你收容下来了,我要去看罗小华,拜托他照应你。看他怎么说?”
王翠翘不答,静坐沉思。渐渐地,眼神静穆而有光采,脸色端庄而又恬适。徐海看过王翠翘轻颦浅笑,宜喜宜嗔各种神态;而这样令人肃然起庄严的观感,却还是初次。
“翠翘!”他又惊又喜地说,“你倒去照照镜子看。”
“怎么?”王翠翘微笑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什么不对,是跟平时大不相同。”
“喔,大不相同?”王翠翘摸着自己的脸问,“你倒说,是怎的不同?”
“你那样子,不像尼姑。像观音大士。”
“罪过,罪过!”王翠翘合掌当胸,垂首低眉,“说话不可没轻没重。”
“未曾出家,倒已有出家人的味道了。看来,你倒是有慧根的。”
“真的吗,”王翠翘喜孜孜地问,“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这我就说不上来了。不过,”徐海很满意地说,“我倒可以放心了。”
“放什么心?本来又有什么不放心?何妨说说!”
“不放心的是家庵总有人上门骚扰,尽管心云老师太清规极严,到底不是像素芳那样,可以把硬闯进来的人打跑。放心的是,你一脸正气,不会惹人邪念。”
“原来这样!”王翠翘点点头,又垂眼深思了。
“睡吧!”徐海打个呵欠,往床上便倒,一双手自然而然地去揽王翠翘的腰肢。
“请放手!”王翠翘说,同时站了起来,移坐到妆台前。
“怎么?”徐海一仰身坐了起来,愕然相问:“细声细平地,还道个‘请’字。你倒真是相敬如宾了。”
“明山,你不要这么说!”
徐海越发困惑,逼视着问:“该怎么说?”
“已入佛门,应断尘缘。”
“什么?”徐海一跃而起,“哪里已入佛门,你难道忘记了,这是假的。”
“假的?”王翠翘摇摇头:“不!”
“坏了,坏了!”徐海气急败坏地,“怎么一下子走火入魔了?不,不!不是走火入魔,简直是痰迷心窍。”
王翠翘微笑不答。使得徐海如堕五里雾中,搔头抓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拉开房门,一冲而出,去找阿狗。“兄弟,兄弟,你看你出的好主意!坑死人了。”
阿狗惊诧莫名,“二爷,”他问,“你说的什么?”
徐海回想自己的话,方始发觉失态,自觉好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急得语无伦次了!你去看,翠翘的样子变过了。”
听得这话,阿狗披上长衣,一面系带一面走,口中问道:“变成什么样子?”
“有点丧魂落魄的样子,嘴里疯疯颠档地,说什么‘已入空门,应断尘缘’;倒象真的做了尼姑,你说好笑不?”
“这也没什么好笑。”阿狗稍为放了心,“你难道不知道翠翘姐的性情?什么事她除非不做;要做,一定要做象,一定要做好。既然要假装尼姑,就要装得象那么一回事。这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听你说得倒有点道理。”果然有点道理。到了一看,王翠翘正神色安闲地在收拾徐海的衣服。看到阿狗,含笑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二爷说你— ”
“兄弟!”徐海重重地咳嗽一声,示意他不必说破。
王翠翘笑一笑,也不追问,只说:“兄弟,你明天陪我到嘉兴走一趟。明山的意思,让我投到心云老师太门下,我也觉得她那里好。”
“好!”阿狗问道:“我们是悄悄儿走,还是大大方方走?”“我想不要惊动人的好。”
“那就悄悄儿走。我去安排,明天中午动身好了。今晚上,”
阿狗做了个鬼脸,“和尚配尼姑,快上床吧!”
等阿狗一走,徐海关好房门,回身说道:“你听见没有?和尚配尼姑!”
“罪过!不要造口孽。”王翠翘说,“你们想想,明天去烧香,尚且要斋戒,今天哪里可以?”
这话说得在道理上,徐海只字不能驳,怏怏然好半晌,失声说道:“真没有想到,你也会出家!”
“心中有佛,出家在家是一样的。”王翠翘说,“明天一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一切都请你自己保重!”
就这一句话,勾起徐海无限的离情别绪,只是看王翠翘神色恬静,自己倒不便太显得儿女情长,拣那别后必得王翠翘自己当心的事,嘱咐了几句,同床而不同梦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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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心云老师太住持的一座名刹,叫做法云庵,占的地点极好,在烟雨楼之西。
烟雨楼在南湖,湖多鸳鸯,所以又名鸳鸯湖。烟雨楼在湖心高阜胜处,是五代的古迹,窗开四面,轻烟拂水,是嘉兴的第一名胜,终年游人如织,而西面的法云庵,却是终年双扉紧闭,游客十叩柴扉十不开,所以阿狗陪着王翠翘到了这里,竟有不得起门而入之苦。
“这位小朋友,不必敲门了!”有个老者劝他,“敲到天黑,庵里也不会开门的。”
“我不是上门骚扰的游客,实在是有极要紧的事,要见心云老师太。”
“喔,”老者指点,“那你该走后门。”
后门深藏在一起竹林内。寻到了叩门,里面有个牙齿灌风的老婆子的声音问:“是谁?干什么?”
“来投信。”
“从门缝里塞进来!”
阿狗如言照办,将徐海的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好久,听得拔闩的声音,门开一扇,有个中年尼姑探头问道:“你是李施主?”
“是的。”
“有位姓王的女施主呢?”
“呶!”阿狗手向后一指。
风姿摇曳之下,影绰绰一条俏影,王翠翘一身玄色,包一块蓝绸头巾,连脸都遮住了大半个,露出极大的一只眼睛。此时听得阿狗招呼,她将头巾一掀,露出真面目,那中年尼姑失声惊叹:“这位女施主好漂亮!”
王翠翘装作未听见她的话,上前敛衽为礼,口中说道:“信女王翠翘,求见心云老师太,拜烦师太引见。”
“请进来!”
等王翠翘进门,阿狗想跟了进去,却难越雷池,被挡在门外。
“兄弟,”王翠翘说,“你请在门外等一会,回头待我禀明心云老师太,再放你进来。”
“是了!”阿狗有些不高兴,“别让久等。喝西北风,不是滋味!”
“兄弟!耐心些。”
说完,王翠翘转身而去,门也就关上了。阿狗无奈,只得在竹林中闲步等待,一等等了有个把时辰,犹无动静,可真有些忍不住了。
于是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举手叩门,应门的仍是那中年尼姑,不待他开口,便先说道:“施主,天快晚了,你请回去吧!”
一听这话,阿狗心里有气,这中年尼姑真是“自说自话”,太不体谅人,当时将脸一沉,冷冷答说:“我送个人到你们庵里,总有句话交代。不然,我回去怎么说?”
“也罢!你就请再等好了。”
说着又要关门。阿狗是有防备的,动作比她快,一只脚已跨进门槛,门就关不上了。不过,心里也想到,那中年尼姑的态度虽可恶,然而尼庵毕竟是尼庵,心云老师太的清规又来得严,不放陌生男子进门,理所当然,因而不免抱歉。
“不是我敢搅扰清净之地,实在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陪笑说道,“我只在这门边站一站,决不敢乱走一步。烦师太再进去看一看,或是老师太有回信,或是我那乔乔姐姐出来交代一句话。我只要知道安顿好了,可以放心了,马上就走。”
这样软硬兼施,可真叫那中年尼姑无奈,只能说一句:“好吧!你可不许乱闯。”
“不会,不会,你请放心。”
等她走后,阿狗言而有信,只站在原处守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中年尼姑去而复转,脸上的神色,不似先前凛然不可犯了。
“施主!老师太有话,请到客座用斋。”
听得这话,阿狗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响亮地答一声:“是!”
跟着中年尼姑穿过菜园,由一道腰门绕到前殿,西首厢房,便是客座。
先吃茶,后吃斋,虽是素饭,精洁异常。阿狗本就有些饿了,自然无所用起客套,将四样菜、一碗汤、一小桶陈年冬舂米饭,吃得光光,抹抹嘴又摸摸腰际,还好,颇有几两银子,便向来收拾饭桌的老佛婆说:“请你拿缘簿来!”
“没有缘簿。”老佛婆答说:“本庵向来不化缘,也不受布施。”
“喔,”阿狗望着殿中挂在佛前,极大的一盏长明灯说,“光是终年到头点灯的油钱就不少,哪里来的开销?”
“有庙产啊!”老佛婆又补了一句:“庙产很多。”
这使得阿狗自然而然想到土豪劣绅——苏嘉鱼米之乡,土豪劣绅最多,专门欺弱吃小;这庵有偌大庙产,倒不怕此辈侵夺?
心里想着,口中便说了出来,那老佛婆笑笑答道:“施主不必担心!我们庵里有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