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
大金子不作声,转身出屋,到柜房向“大了”低声请示:“杨二爷今晚上想住下,不知道行不行?”
照常例,生客须两口以上,方能住局:杨仲海虽然绝迹已久,到底不是生客,又当别论。“没有什么不行?”“大了”停了一下又说道:“李五来过了,要找你说话,我说有客在屋里怎么行?他磨了好一会儿,看看没指望了,才走的。光景又是输干了。”
一听这话,大金子脸色阴郁:“唉!”她叹口气,“真不知道那天才得出头?”
“要想出头也容易。不现成有个人在?”
“他?”大金子摇摇头,“要成功早成功了。如今的官儿个个穷。”
“不见得吧?”大了手往外指,“你看”,胡同里又热闹了;多时不因的人敢照面了。”、”
这句话很有力量!杨仲海以外,另外三位也是“官儿”;酒醉饭饱,来打茶围,做官的境况,必是变好了。大金子想了一下说。“就好也有限,千儿八百的,一下子那里拿得出来?”说着,她悄悄抬眼,偷窥大了神色。
大了没有作声,眼望着别处,是在盘算着什么?大金子便又把头低了下去!作出那种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自己拿主意吧!”大了看着她,平平常常地说,“总好商量。”
大金子心中一喜,却不敢摆在脸上,“等我想一想。”说着,腰肢一扭,一只蝴蝶似地飞走了。
※  ※ ※
新秋天气,出过一身风流汗,竹箪清凉,罗衾温煦,杨仲海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了。
但双眼员微有涩意,心里却有种莫名的亢奋;因为大金子在上床之前,说过一句话:“我有件事要好好跟你商量。”及至纵体人怀,丁香微发,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到得此刻,才是“好好商量”的时候。
“你好了没有?”他向在后房抹身的大金子问。
“不就来了吗?”
人随声至,大金子换了一身衣服,玄色洋纱的散脚裤,细白夏布的对襟短袖褂子,隐隐透出绿色的肚兜;松松地结一绺辫子,斜搭在肩上,进得房来先捻小了灯焰,然后掀开帐门,睡在外床。
“你睡到里面来。”杨仲海说,“你的脸要朝外,我才看得见。”
“倒像是没有看够似地。”大金子一面笑着说;一面扳着他的肩,从他身上滚了过去。
“你不说有件事跟我好好商量。什么事?”
“你说呢?”
“是终身大事?”
大金子不答,自然是默认;脸色却慢慢阴郁了,使得杨仲海有莫测高深之感。
“我不知道打那儿说起?”她的表情越发凄苦了。
杨仲海慢慢明白了,必是遇人不淑。于是他回想着去年春天的情形;原本是打得火热的,不道他出了一趟差,在南京住了一个月回来,重访香巢。人去楼空,说是“摘牌子”从良了,嫁的什么人,住在何处,一概不知。
于是杨仲海说:“你就从去年春天送我上火车说起好了。”
大金子点点头说:“送你上火车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来了个客人,一连招呼了我五天,第一天开盘子,以后一直不是打牌,就是摆酒——。”
“那好啊!”杨仲海插了一句嘴,“是个阔客。”
“阔客!”大金子苦笑道,“当时谁不是这么说?——”
“怎么?是虚好看?”
“你别打岔!听我说。过了有半个月,他跟我说,他在王府井大街的德国洋行做事;原来在上海总行,为的这里的洋行,买卖不好,洋人派他来看看,为什么不好,毛病出在那儿?大概有半年耽搁,是个短局,所以把太太留在上海。如今跟我投缘,看我还能把家,打算把我接回去,可又不是娶我——。”
杨仲海又插嘴了:“那是怎么回事呢?”
“算是包月,每月给我三百元,家用另给。他又说:也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家不方便,为的是舍不得我,不过天天到胡同里来看我。怕洋人不高兴,说他荒唐。所以要把我接回去。将来如果彼此觉得合适,正式把我接回家也行,只要我乐意。他又说,他太太很贤慧,身子也不好,常跟他说,该弄个人也好管管她的手。我想,能过个几个月的安闲日子也不坏,就答应他了。原想等你回来跟你商量;柜房妈妈说:反正不过半年的事,不如先瞒着杨二爷。不然,万一杨二爷上门去找你,两虎相争,闹出什么事来倒不好了。我想这话也不错,就听了她的。”
“以后呢?”
“以后才知道,什么在德国洋行做事?是个小拆白党,在上海欠了一屁股的赌帐,混不下去了,才到北边来的,他们管这叫‘开码头’。”大金子略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我手里有好几万现款,搁在东江米巷外国银行里生息,把我接了去的第二天就跟我提,说是那一国有一批颜料,能运了来,一转手就能赚大钱。便宜不落外方,不如咱们自己来做;不过他的钱在上海,调了来自己做买卖,洋人知道了不合适。好不好先把我在银行里的款子提出来垫上?我说,我那儿有几万的洋钱?有点首饰,至多也不过值个千把块钱。他一听我说这话,脸色就变了,往后去,我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世界上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杨仲海怒气冲冲地说:“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姓李,行五。”
“看样子,如今是你养他?”
大金子点点头,“不光是养他还得供他赔钱。”她的眼圈又红了,“已经欠了一身的债,这个无底洞还不知道那一天才填得满?”
这句话吓倒了杨仲海!原来要商量的就是这件事。他在想,自己连一夕缠头之费,都得临时张罗;何敢去问她一身的债?
沉默了好久,大金子可忍不住了,“二爷,”她说:“你总得替我想个法子啊!”
“我,”杨仲海很吃力地说,“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我也知道。”大金子紧接着问,“这会儿我先问你一句话,你嫌不嫌我?”
“嫌你什么?嫌你,今天也不会住下了。说着,他一侧身,将她抱得紧紧地。
这句话不能使她满意;觉得他回答得不够切实。她是要知道,在他已知她经历了这一段沧桑以后,是不是仍愿重申嫁娶的默契?因而推开他说:“别这样!咱们规规矩矩的说话。”
“好吧,你说!”杨仲海身子往外缩一缩;这样就更容易看得清她的脸了。
“你原来对我是怎么一个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只要能常来看看你,就该知足了。”杨仲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人是英雄钱是胆!”
为来为去为钱!大金子听他这话,心里倒踏实了;决定自己来拿主意。
于是她筹划了一下问道:“你能不能凑五百块钱出来?”
这一问,大出杨仲海的意外,他原以为她那一身的债,少说些也得三、五千元;如果只是五百元,就请几个“钱会”也得把它凑出来。所以毫不迟疑地答说:“这一定可以凑足数。”
“那好!你凑五百元;那得多少日子?”
“我想,”他盘算着说,“有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给你一个月好了。不过,还得找房子——。”
“慢点!”杨仲海打断她的话说:“你把你的打算跟我说一说。”
大金子被迫复出时,曾跟大了借了两千元,当时讲明白大金子凡有收入除去开支以外,余下的钱大了抽六成,三成是她的好处;三成算是拔还债务,如今大概还剩下上千元的债务,彼此相处得很好,尤其大了已露了口风,她相信能有五百元,就可了帐。自己手里省吃俭用,约莫存有两百元,打算拿来打发李五。
她说了这个办法;紧接着又说:“到那时候,我就自由了!我也不要什么名分,只希望跟你单独住。日子过着苦一点不要紧。”
另立门户,多一份开销。以自己现在的收入,养一个体弱多病的妻子,跟已上了中学的一儿一女,勉强可以对付;何能额外再成立一个家庭?
这样一想,不觉心灰意冷,而且颇为懊恼,做事顾前不顾后,真是荒唐。
“金子,”他狠一狠说:“我帮你五百元的忙就是。若说你要跟我过日子;我很感激你的意思,不过办不到。”大金子大惊,“怎么?”她困惑不解,“说得好好地,何以变了卦呢?”
“不是变卦。忙我一定还是帮!至于别的,根本就谈不上。”
“那,说了半天不是白说?”大金子伤心,“原来你根本没有打算要我!”
看她盈盈欲涕的神情,杨仲海大为着急:“你误会了!我怎么不想要你?无奈办不到,你想想我一个月才有多少薪水?”
“这也不是现在才知道的事。”
“对了!可是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你要另立门户。”话一出口,他发觉措词不妥,赶紧更正,“不是,不是为这个。总而言之,我根本就不够资格娶你!李五所说的,他家的那种情形,其实跟我倒很相像,我太太身子很坏;也很贤慧,我说要把你接去,她不会反对。不过,我不能那么办!”
“为什么呢?”
“我不能让你过很舒眼的日子;可也不能让你去伺候一个病人啊!”杨仲海又说,“金子,我告诉你,我现在的想法,最好你能等我一年。在这一年之中,我一定想法子打开困境;另外找房子给你住。”
她不懂什么叫“困境”,不过意思可以猜想得到,沉吟又沉吟;自语似地说:“好吧,我就再受两三个月的罪,到那时候你可别说了话不算!”
“怎么叫说了话不算。”
“怕你又不要我了。”
“怎么总爱说这种冤屈人家心的话。”杨仲海气急败坏地说。
“这样说,你是要定了我?那好,两三个月以后,我摘牌子另找房子住;门口写的可是‘杨公馆’,你不能不承认”
这莫非是要干“私窝子”的勾当?杨仲海惊疑不止,却又不便说明;所以张口结舌地答不上来。
她看出他的心事,便即说道。“我把我的盘算告诉你吧!”
她的盘算是尽这两三月之中,找一个冤桶,狠狠地搂一笔钱,摘牌子委身于杨仲海;他不必为她另立门户而操心,但杨仲海必得公开承认他娶了大金子。为的是她非要嫁个做官的,才能挡住李五不来找麻烦。
杨仲海答应是答应了但心里很难过,这样子跟大金子住在一起实在也比李玉强不了多少。
这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大早就起身了。大金子奇怪地问:“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我有事。晚上再来。”他又加了一句:“一定来。”
开销过了,悄然出门,在茶馆里洗脸、喝茶、吃点心、看报;磨够了时候,上衙门签了到,随即到虎坊桥众议院去找吴少霖。
“有事吗?”吴少霖正在接电话,将话筒捂住了问。
“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杨仲海看他正忙着,料知一时无法交谈,便即问:“中午一块儿吃饭吧?”
“不行!中午有个很要紧的饭局,归我招呼、晚上也有事,有话明天再说好了。”
“不!今晚上一定得跟你见个面。不然,你明天又没有工夫了。”
“既然如此,下午四点,在来今雨轩见面吧!我一定抽空来。”
多说一句也不行,吴少霖一个电话还没有讲完,他面前的第二架电话又响了。
杨仲海无奈,只得扬扬手离去,下午很早就到了中山公园,在来今雨轩找了个座位,喝茶闲等。只见来来往往,成双成对地居多,男的大都是中年人,穿得很体面,有的咬着吕宋烟,有的戴着墨晶眼镜,女的花枝招展,举动轻盈,一望而知是国会议员和八大胡同的姑娘。
四点一刻,吴少霖还未到,杨仲海有些沉不住气,举目四顾,来回把脑袋都转得发酸了,才发现吴少霖的影子。
“你可来了!”他迎上去说,“都四点半了。”
约会迟半个小时,不算回事,吴少霖笑道:“我的杨二哥,才四点半啊!”
杨仲海也知道埋怨错了,急忙陪说道:“我是如大旱之望云霓,话说得急了。你别见怪。”
“有什么好怪的?也没有什么好急的!”
吴少霖好整以暇地踱着方步,跟着杨仲海到他的座头上坐下,要了一杯“寇寇”,然后从马褂夹袋里掏出一把雪茄烟,放在桌上,长短参差、粗细各异,“牌子”更少雷同。他自己挑了一枝,也让杨仲海随意选用。
“那来这么多‘杂牌军队’?”
“都是‘罗汉’送的。现在我专管联络,他们有事来找我,都客气得很。”吴少霖点上雪茄,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藤椅背上,悠闲地喷了两口青色的烟才问:“什么事这么急?”
“少霖兄,”杨仲海凑过身子去,带点窘色地陪着笑说:“你不是说,‘遍地黄金,只要会捡。’我得跟你讨教。讨教,怎么个拉法?”
“法子多得很!”吴少霖弹了弹烟灰,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有没有当国会议员的亲戚?”“没有。”杨仲海答说:“只有先父生前的两个朋友,各在‘八百罗汉’之列。”
“喔,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周大均,一个叫廖衡。”
“那就行了,先捡点小钱;能不能发个小财,要看你的运气,也要看你的本事。”
“喔!”杨仲海眨了两眼,急急问说:“少霖兄,怎么回事,请你说给我听。”
“黎菩萨不是叫人给通走了吗——”
原来从王揖唐组织“安福俱乐部”到如今,五年之间,沧桑变更;先是段祺瑞主张武力统一全国,与徐世昌的主张不合,挂冠而去;接着发生直皖战争,直系联合奉军打败了皖系的“定国军”,徐世昌照吴佩孚的主张,下令解散“安福俱乐部”,通缉祸首,皖系要角徐树铮、王揖唐、梁鸿志等人,无不榜上有名。王揖唐的“鱼行”倒闭,远走扶桑。但奉天的张作霖跟直系又发生了裂痕,终于兵戎相见;吴佩孚又打了胜仗,北方是直系独霸的天下了。
见此光景,直系的首领曹锟,不免存有“一登大宝”的野心。想起当初想当副总统,为徐世昌多方阻挠;这一次奉直战争,亦由徐世昌与奉张暗通款曲而起,旧怨新恨,加上取而代之的念头,于是授意他的部将,长江上游总司令孙传芳发表通电,主张恢复旧国会,由黎元洪复职。
这一来,旧国会的参议院议长王家经:众议院议员吴景濂便活跃了。纠集“八百罗汉”之中的一百五十多人,自动集会,主张取消南北两政府;直系将领,起而响应。徐世昌一看大势已去,乖乖退位;黎元洪由天津进京,复任大总统,
直系拥黎,目的是借黎驱徐;徐世昌一走,接下来便是驱逐黎元洪了。先是跟内阁总理捣乱,以致一年之间,内阁改组了六次;接着是无事生非,逮捕财政部长罗文于下狱,这样逼迫政府的举动,由吴景濂一手包办;原来他已经为直系所收买,决定捧曹锟出来当大总统。交换条件由他出任“曹大总统”的内阁总理。
可是黎元洪却并无退位的意思。曹锟手下看文的不行来武的,策动北京军营,包围总统府索饷;黎元洪不走;复又雇用闲汉游民组织“公民团”,在天安门前开会,公然要求黎元洪退位离京,他还是不走;最后,京畿卫戍总司令,直系大将之一的王怀庆。跟陆军检阅使冯玉祥联名辞职,表示不能再负维持北京治安,保护大总统的责任,黎元洪看到性命亦将不保,只好仓皇离去,复回天津。
“如今就等着选曹锟上台了。不过有一层极大的难处。”吴少霖忽然问道:“你知道两院议员一共多少?”
“不止‘八百罗汉’吗?”
“不止。一共八百七十个,选大总统要有三分之二到会,也就是要五百八十个出席,大总统才选得出来。这个数目,还差得远;离京南下的议员,差不多有四百个,散居各处的也不少,现在正在想法子把他们找回来。”
说到这里,杨仲海明白了,“少霖兄,”他问,“你的意思是要我把周、廖两位去请了来?”
“对了!我知道他们两位,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广州。你如果有把握把他们请回来,我可以跟上头去说,给你弄几百元旅费。这是捡小钱;至于发小财,那就得到京再说了。”
“那,”杨仲海央求着,“少霖兄,你何妨先跟我说说。”
吴少霖四面看了一下,招招手让杨仲海将椅子接近了,低声说道:“盘口大致已经开出来了,‘节敬五百,票价五千’,另外还可以商量。到时候,我替你想法子,‘戴’他个三两千的‘帽子’,不成问题。”
杨仲海心想,不必三千,只要两千就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了。于是心里盘算,周大均为人方正,到广州参加了革命,是决不肯再回北京的;廖衡性格比较随和,跟他父亲的交情也厚,或许可以拉得回来。
当他把他想法说了出来以后,吴少霖立即答应:“能拉一个来也很好。事不宜迟,你回去就预备动身;津浦路的来回票,由我替你办,旅费一百元。事情成功了,你打电报来,我这里直接电汇四百元旅费,给谬议员。”
“好!明天来不及;准定后天动身。”
“后天就后天。”吴少霖又说,“既然廖议员跟令尊交情很厚,你不妨跟他说实话,他就算帮你一个忙,挑你赚几文,反正是惠而不费的事。再说,到京里来逛一趟也不坏。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有个矮胖子正走了来,头戴礼帽,身穿宝蓝华丝葛的夹袍;外套一件玄色缎子坎肩,胸前横过极粗的一根黄金表链,一只手捏着“司的克”,一只手挽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叼着老粗的一截雪茄,挺胸凸肚地走了。
“此人也是罗汉之一,姓何;前几天到京,是我到车站去接的,当时穿一套旧哔叽西服,屁股上都磨成‘镜面子’了!此刻,你看,多神气。”
“他旁边的那个是谁?胡同里的?”
“那还用说?”吴少霖答道:“陕西巷有名的清琴老
“啊!”杨仲海突然说道:“我倒想到了!”
吴少霖一愣:“你想到什么?”
杨仲海暂且不答,想了一回说:“少霖兄,咱们今天晚上到陕西巷,韩家潭的清吟小班去访一访,好不好?”
“访谁?”
“有个花君老二,不知道还在不在?”杨仲海紧接着说,“我那位老世叔,对她迷过一阵子,我去看看她,能让她拿一件什么东西给我,我带到上海跟廖议员说,花君老二如何想他,不就可以把他拉来了吗?”
“此计大妙!准定这么办。”吴少霖也很起劲,想了一下说,“这件事不便在班子里谈,这样、明天中午咱们找个地方吃饭,把她叫了来,慢慢儿跟她说。”
说完了分手,吴少霖赶到直隶省议会议长边守靖家;胡同里停了六、七辆汽车,他看一看牌照号码,知道“津保派”的巨头,大部分都到了。
“津保派”是直系的两大派之一。直系的首脑是曹锟,但直系的灵魂是吴佩孚。
吴佩孚有他的一套想法,很看不惯曹锟左右那班。私欲熏心的家伙,尤其是曹锟的胞弟“曹四爷”曹锐。他做直隶省长时,声名狼藉;吴佩孚大为不满,明斥曹锐不安于位,终于垮了下来,当然把吴佩孚恨得牙痒痒地。因此,直系自然而然形成分裂。外人将盘踞在曹锟周围的,称为“津保派”;而在洛阳以吴佩孚为中心的,自然就是“洛派”。久而久之,津保派亦担承不疑,而且有意地强调,只有津保派才是直系的嫡系;洛派则有“篡位”的企图,两派是势不两立的。
津保派的实际头目是曹锐;他有个好朋友就是边守靖。此外还有几名巨头,论地位,第一个是高凌霨,字泽畲,天津人,前清举人出身,由于湖广总督张之洞的赏识,做到湖北提学使。民国二年,熊希龄出任财政总长保举他当直隶财政厅长;那时曹锟是第三师师长,驻防保定,结成深交。曹锟由吴佩孚替他打天下,地位扶摇直上;高凌霨有此后台,终于民国十年夏天继李思浩而任财政总长。以后又当梁士诒内阁的内务总长,兼代交通总长;唐绍仪内阁的财政总长;汪大燮内阁蝉联到张绍曾内阁的内务总长。黎元洪让直系逼走以后,张绍曾亦因受排挤而辞职,中枢主政无人,高凌霨成为摄政内阁的首席,在名义上是北政府的最高负责人。其间且一度担任曹锐辞职后的直隶省长,是北政府中近年来官运最亨通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