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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吴少霖转往议院去办理请假手续;秘书处管人事的课员姓朱,素有才子之称,吴少霖触机想起,有件事正好请教。
“老朱,我想跟你讨教,甚么叫‘大树’?”
朱课员一愣,随后问说:“是‘大树将军’不是?”
“没有将军这两个字,不过是指人,不错。”
“那就对了。‘大树’指姓冯。”朱课员将后汉书上,冯异谦退不伐,诸将论功时。常是一个人坐在树下,不顾争论;军中称之为“大树将军”的典故,告诉了他。
吴少霖心里在想,这“大树”莫非指陆军检阅使兼十一师师长冯玉祥?如果真的是他,就更值得玩味了。于立言何以为猜测他是冯玉祥的使者,当然是为冯玉祥可能与奉军有联络。
细细想去,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冯玉样在南苑办了一个教导团,常请卸任的教育总长黄郛去演讲,关系极其亲密,而黄郛是国民党,与陈英士及革命军的领导人,新任黄埔陆军军官学校蒋校长,是生死与共的异姓手足,孙、段、张既已结成以打倒直系为共同目标的三角联盟,那末,由于黄郛的策动,促成冯玉祥与奉军的联络,亦是情理中事。
※ ※ ※
应约到了天津,吴少霖自王承斌手中,接到一个极大的信封;然后由于立言陪着吃了晚饭,上了北方航业公司的北京号货轮。船长叫赵静安,经于立言介绍后,招待得很周到;将船上四间客房中最好的一间,分配给他。
半夜船开,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赵静安派人来请他去吃早餐;餐室中另有一客,年逾六十,打扮得极其朴素,开出口来,是合肥土话,不容易听得懂。原来此人就是段永彬。
“幸会、幸会!立言兄跟我谈过段老太爷——。”
“不!吴先生,你这个称呼万不敢当。”
“应该的。”吴少霖说:“段总理国之大老;你老是段总理的氏亲,我们做晚辈的,当然应该尊称你为段老太爷。”
由于吴少霖的嘴很甜,段永彬对他深具好感,旅途无事,整日倾谈。段永彬是个很老实的生意人,有甚么说甚么;而况吴少霖并不讳言,此行是去看杨守霆,彼此目的相同,那就不但同舟,而且也是同志,谈话就更少顾忌。
“段老太爷,你看奉直双方,打不打得起来?”吴少霖故意这样问说。
“非打不可。”
“如果打起来,你老看那方面的胜算比较大?”
“这很难说。论势力是真系大,不过,是不是都肯替曹三爷卖命。愿意不愿意都听吴子玉的指挥,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你老说得是。”吴少霖趁机打听冯玉祥,“听说冯焕章跟吴子玉不和?”
“这还在其次。”段永彬想了一下说。“曹三爷有个李六在身边;我看比慈禧太后宠皮硝李更坏事。”
“皮硝李”是李莲英的外号;李六便是李彦青。将此二李相提并论,吴少霖觉得很有趣;即问道:“李六在曹三爷身边,怎么会坏事呢?”
“这李六的别号,跟张少帅一样,也叫汉卿;冯焕章当着人称他‘李汉老’;背后管他叫‘兔崽子’,常说:‘总有一天毙了这个兔崽子!’”
“恨得这么毒!”趁他停下来的空隙,吴少霖问了一句:“为甚么?”
“还不是为了钱。直军二十五个师,军饷平均每师扣两万;不扣的——。”
不扣的只有吴子玉的第三师;曹老七曹瑛的第二十六师。但李彦青自定额数为每月五十万;两师不扣,便不足额,所以有的师便须多扣,冯玉祥的第十一师,每月被扣的就不止两万。
“最近还有件事,惹得冯焕章寒心了。”段永彬又说:“直系新近买了一批枪炮——”
这批枪炮购自意大利,有新式的俾士尼步枪,大口径的野战炮;陆军部分配时,自然以吴佩孚的嫡系部队为优先,第十一师独告向隅。冯玉祥派他的总参议蒋鸿退去见陆军总长陆锦接洽,不得要领;只好直接呈文公府,曹锟批准发步枪三千支、野战炮十八门,还有几百万发子弹。冯玉祥的部队,向来人多枪少,得以补充这批枪械,对增强实力,关系极大;因而枪械尚未到手,士气已经大振。
孰知一次去领、两次去领;蒋鸿遇总是垂头丧气,空手而回。冯玉祥大为心烦,一天召集幕僚会议,一谈到这件事,有的闭口不答腔;有的顾而言他,冯玉祥真的忍不住,发了脾气。
“到底怎么啦?”他问蒋鸿遇,“有大总统亲笔批的公事,你还领不到;你办的什么事?”
“先前我怕你生气,不敢跟你说;现在可不能不说了。”蒋鸿遇拇指、食指相接,比成一个圆圈说:“症结所在,就是这个。”
“谁要钱?”
“还不是李六那个兔崽子;军械耀归他管,不送钱进去,说什么也领不出东西来的。”
“那,”冯玉祥问:“要多少呢?”
“至少得十万”
冯玉祥倒吸一口冷气,只是发愣不作声;于是军需处长贾玉璋开口了。
“只要检阅使答应,我可以想办法。”他说,“我留了一点钱在那里、离十万的数目少得有限,凑一凑总可以凑足。不管怎么样,先把枪领了下来再说。”
贾玉璋凑足十万现款,当天下午四点钟派人从李彦青的门路送进去;六点钟就接到他的电话。恰好接在冯玉祥手里。
“是冯检阅使不是?”
“是啊!你那位?”
“我是彦青呐!大总统批给你的枪炮,我早就预留好了;怎么不来领哪?”
“好,好!马上来,马上来。”放下电话,冯玉祥骂道:“好兔崽子,搁着你的,等着我的,总有一天剥了你的皮!”
吴少霖听他谈冯玉祥的故事,娓娓言来,如数家珍,心里不免奇怪,他不是军政界中人,何以如此熟悉军阀的内幕。因而慢慢套问,越谈越深,大有发现。
原来段祺瑞自直皖之战惨败后,积极联络各方,准备一拳打倒直系;在他左右的亲信,分为两派,一派以他的内弟吴光新为主,称为“国舅派”,一派以他的长子段宏业为主,称为“太子派”。前者主张联奉;而后者主张收买冯玉样,居间联络的人,叫贾德耀,原籍安徽合肥,寄籍山西,日本士官学校第三期出身,做过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是冯玉祥的拜把兄弟。段祺瑞对两派的主张,兼容并包;但收买冯玉祥要钱——冯玉祥所部军官的眷属,大都住在北京:“长安居,大不易”,而十一师的饷,又经常被克扣,所以冯玉祥要钱,亦是迫不得已之事。
但段祺瑞没有钱,扩充皖系的实力,组织“参战军”,以及马厂起义,打败张勋的“辫子军”,都靠曹汝霖的“西原借款”,以及他跟日本方面的深厚关系,向正金银行调动支应。如今不在台上,借外债亦有困难,所以唯一的办法是“乞诸其怜而与之”,靠张作霖的支持。
张作霖接济段祺瑞,已经有过两次,都是由于立言经手,因为于立言跟杨宇霆是旧交;第一次是八十万元;第二次是四十万元,都由奉天正金银行开出汇票,至天津正金银行兑款。这一回段永彬到奉天,从语气中听得出来,也是代表段祺瑞去接头,要求第三次经济支援,而且所望似乎甚奢。
吴少霖心想,这是直奉第二次开仗的前奏;因为要士兵用命,自然要先发“恩饷”,看样子奉军间接收买冯玉祥,已经成功了。
在奉天顺顺利利地达成了任务,吴少霖仍旧坐“北京号”货轮回天津;这一回未与段永彬同行,他还逗留在沈阳。
但就在吴少霖回到天津的那天,王承斌遭遇了一次沉重的打击。原来王承斌与王维城的冲突,日趋尖锐,终于表面化了,双方都告状告到吴佩孚那里。王维城告王承斌种种迫害;王承斌告王维城擅离职守,不听指挥,并以辞职为要协。吴佩孚在王维城信上批了四个大字:“稍候一候”;对王承斌的批字,多了一个字:“我自有办法。”
吴佩孚是甚么办法呢?他抓住了王承斌的一个疏忽;当徐世昌垮台后,直系首先提出拥护蔡元洪复任,此举在以恢复旧法统为名,拆广东非常国会的台,各方因为黎元洪革命首义,为人和平,在此扰攘不安之际,不失为事实上可以承认为的元首。而黎元洪则以“废督裁兵”为复任的条件,此一号召。深符民意,各省军阀,不敢公然反对,纷纷通电,表示赞成,但事实上谁也不愿放弃兵权,因而“变形易貌”,换汤不换药,所谓“废督”,只是将某省督军这个职称,改称为“督理某省军务善后事宜”,而简称仍是“督军”。吴佩孚为了统一兵权,乘此机会,提出“督理军务善后事宜”而兼任师长者,必须解除师长一职,这才是以身作则来善后。
王承斌事先考虑到吴佩孚曾有过此主张,贸贸然请辞,在吴佩孚正中下怀,下令照准,以王维城继任。而且将计就计,趁此解除了河南督军张福来的第二十四师师长;河北督军萧耀南的第二十五师师长的兼职。还预备解除山东督军郑士琦的第五师师长时,郑士琦表示宁愿降阶,辞去督军一不放弃师长,只好仍听其旧。
王承斌得此弄巧成拙的结果,内心愤怒,由天津进京,面见曹锟,要辞直隶督军;王承斌当然不便明言师长被夺之故,只说情绪不佳。曹锟当然也知道他的情绪何以不佳;拍拍他的肩说:“老弟,要不干,大家都不干。”
经此抚慰,王承斌将对直系的不满,缩小为对吴佩单个人的怨恨。“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最要紧的是形迹千万不能泄露。但对王维城,仍可以巡间副使的身分,加以节制;首先二十三师的饷,由巡间使署十六师的秘书长,借曹七的努力为胞弟撑腰,以致于“打官司”打到公府:曹锟亲自出面调停,二十三师的饷,由公府直接拨发,这一来造成了李彦青的机会,十四万一个月的饷,多扣两万,每月只得一个整数;此计极妙,除了多一笔收入以外,还无异向王承斌表示:“过去只扣两万,是卖你的面子;既然你不当师长了,犯不着便宜王维城。”在王承斌,闹了半天,多少也给王维城找了点麻烦;心里那口气也平了些。
接下来,内阁出现了政潮,总理孙宝琦与财政总长王克敏,虽同为杭州小同乡,且是多年世交,但为了“金佛郎”案的主张不同,形成了严重的对立,无法共事了。
“金佛郎案”起于欧战结束以后,法国政府照会中国政府愿意仿照美国的办法,退还一部分庚子赔款,充作中法实业银行复业,以及两国文化教育交流的经费。但中国付予法国的赔款,须照金佛郎内所含纯金数量,折合外汇计算。依照当时八国联军结束时,所订的和约,并未规定对法赔款须依金佛郎计算,而且法国的币制为卢金本位,本无金佛郎其物,而欧战以后,法国佛郎大跌,照现值计算,中国只须往年一半的银两,即足清偿法国应收的赔款,所以用金佛郎计算,连小学生都知道中国会吃大亏,所以国会及工商界纷纷表示反对。
但法国所下的钓饵,对当时军政界的要人,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因为民国二年创立,法方出资三分之二;中国出资三分之一而合办的中法实业银行,吸收军政要人的存款甚多,而该行因投机失败,于民国十年倒闭,存户血本无归;如果能够复业,法国以部分庚子赔款,担保发行一种五厘美金债票,换回存户的空头债权凭证,实不大妙。加以主事者对条约不大明了,受法方及奔走者的蒙蔽,自落陷阱,交涉非常棘手;但国会及社会反对的声浪,非常强烈,以致两年来一直悬而未决。
及至王克敏当了孙内阁的财政总长,积极谋求此案的通过,原因有二:第一、他在民国六年第一次担任王士珍内阁的财政总长时,自兼中国银行、中法实业银行的总裁,当然希望中法能够复业。
第二是庚子赔款向由海关就所收税款,直接拨付各国,余款方交中国政府;这笔公款称为“国余”,向为中国政府的一项重要收入。自金佛郎案发生后,法国公使傅乐猷策动辛丑和约签字国,函请总税务司英人安格联,扣留“关余”不发,为数已有一千多万元,王克敏希望金佛郎案解决后,便可取得这笔关余,以解燃眉之急。
但是,如照法国的要求,中国至少要损失六千万元;以将来的“关余”六千万换眼前的现款一千余万,无异饮鸩止渴,所以孙宝琦坚决不同意。
最后,像王承斌跟王维城一样,孙、王二人都提出了辞呈。曹锟必须有所抉择,大感为难。
为了争取支持,孙宝琦特请浙江同乡餐叙,被邀的杭州人有代理过国务总理的汪大燮、当过教育总长的汤尔和黄郛;此外有徐世昌的内阁总理、嘉善籍的钱能训、袁世凯时代的司法总长、湖州的章宗祥;浙东有安福系大将、曾任财政总长的镇海李思浩、汪大燮的外交总长,奉化工正廷,以及两个绍兴人,民国第一任教育总长,现为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与梁士诒内阁的财政总长张弧。这些人都是随时可以去见大总统曹锟,陈述时事意见的。
孙宝琦的说法是,应以乡誉为重,如果接受了法国的要求,国库损失五、六千万,“在浙江人当总理;又是浙江人当财政总长的内阁中,办了这件案子,我们浙江人要给天下骂死了!”他提出希望:“我想请大家劝劝王叔鲁,不要冒这个天下的大不韪。”
大家都以为然,惟独张弧默不作声,此人字岱杉,以盐务起家,与王克敏臭味相投,同以豪赌闻名于北京政界。孙宝琦见他不开口,便指名相询。”
“岱杉,你以为如何?”
“慕老,”孙宝琦字慕韩;张弧这样劝他:“你不要辞!大家都是同乡,你同叙鲁更是两代的交情,有话尽管慢慢商量。”
“商量过好几次,商量不通,为之奈何?”
“真是为之奈何!”张弧在心里说:“我看你是自讨没趣。”
原来张弧深知王克敏得力于“贤内助”——小阿凤;与孙宝琦之争,会占上风。这天小阿凤本约了张弧陪李彦青去打牌;只以孙宝琦邀宴,不能不到,派他的姨太太,也是出身青楼的湘云老四作了代表。
牌局本来还约了潘复,他是山东济宁人,字馨航,署理过财政总长,是个纨绔政客;亦是王克敏与张弧的赌友。这天临时有急事不能来;三缺一的局面,一时又找不到牌搭子,李彦青便说:“三嫂凑一脚吧!”
“王克敏行三;小阿凤是扶正了的,所以李彦青称她三嫂,“我跟三爷一起上场,不大合适吧?”她说:“等我再打电话来找。”
“怕甚么?我不怕你们夫妇抬我的轿子。”李彦青看一看表说:“三点多了,等找到人天都黑了。来,来,坐下来扳位。”
湘云老四打骰子扳位,王克敏与李彦青对坐,他的下家是小阿凤,上家湘云老四;这两个人的手都很白,指甲都染得鲜红夺目,李彦青洗牌时,双手大开大合,有意无意地拿她们的手,左摸一把、右摸一把,乐不可支。
王克敏戴了一副墨晶眼镜,也不知他看见了他的动作没有?不过在牌上很用心是看得出来的:三圈牌不到,筹码中已多了三个“大牛”,一个五万,赢了十五万以上了。
第四圈开头,湘云老四的庄;她是照“宁波麻将”的打法,第一张出北风,上家王克敏叫“碰”;实在是开杠;杠头上摸一张红中,又开暗杠。
“三爷的手气真不得了!”大输家的湘云老四说:“北风圈风,座风两翻;红中一翻,三翻;明杠、暗杠一共四十八和,翻上三翻,台面上就是三百八十四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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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08
08
“三嫂,”李彦青接口,“你可得盯住你们老爷了。”
“我会。”
小阿凤倒是说到做到,王克敏打西风,她一翻不要,拆西风对盯住下家,湘云老四深表满意,“三太太大义灭亲,”她说:“我输了也值。”
“三太太扣三爷,你如果也打得紧,三爷迟早会自摸,牌更大了。”李彦青向上家说:“来!弄张好的来吃。”
“我看看,你要甚么牌?”说着,湘云将他的手拉开,看地上吃了一副索子,一副万子,不是甚么大牌,便说一声:“六爷给你一张尖张吃!”接着打出一张七万。
李彦青沉吟了一会说:“好!吃。”
下家的小阿凤,看他先抽一张六万,隔两张牌,再抽一张八万,吃成一副嵌七万,随手打出一张一筒;心里雪亮,知道他听的甚么?
“瞧六爷的造化吧!”她取摸牌以后,另两张牌,用手掌罩着,乱转了几下,然后随手翻出一张牌,是二筒。
“碰!”李彦青喊得这一声,却不摊牌,探身过去说道:“我看看你是甚么牌?”
小阿凤示以另一张牌,是三筒;里面还有一张四筒;原来她已经料准了,李彦青原来的七张牌是,是“大肚子”的六七八万,另外有一对麻将头,吃五八万听六九万;吃六九万听五八的平和。如今从中间抽牌吃嵌七万,打出一张一筒,不言可知不是听边三筒,便是嵌二筒;所以她把整副牌拆开,但打二筒还是三筒,只好“凭天断”了。
“真是大义灭亲。”李彦青笑着说:“多谢,多谢!”他把牌摊了开来,“无字无花,两翻平和。”
“你们看我这副牌!”王克敏将牌摊了下来,大家一看咋舌,是一坎七筒,一坎九筒,带一张八筒;和六七八九筒四张牌,他伸手将原该他摸的张那牌抓了起来,“叭哒”一声翻开,是张七筒。如果小阿凤不打那张二筒,便是他自摸边七筒,除原有的三翻以外,另加凑一色,三坎,一副大满贯的牌。
“六爷要走运了。”湘云说道:“连我们也沾六爷的光。”
“那是三太太的成全,”李彦青精神抖擞地抓起骰子,“该我的庄了。看看能不能联庄?”说着,一撒手将骰子扔了出去。
不过使的劲大了些,一粒骰子三蹦两跳,掉落在地;屋子里恰好丫头不在,四个人便都低头去找。
“有了,有了!”李彦青说,“就在我脚底下。”说着弯腰去捡骰子。
听得这一说,其余三个人自然都把头抬了起来;李彦青看小阿凤的那双着了肉色丝袜,踩着白缎绣花拖鞋的脚,骨肉停匀,实在可爱,忍不住便伸手过去,捏了一把。捡了骰子起来,看小阿凤的脸色,平静异常,浑似不觉;心里不免痒痒地,又多看了一眼。
“太太,”丫头来请示:“甚么时候开饭?”
“打完这四圈就吃饭吧!”小阿凤以征询的语气说:“饭后再打四圈?”
“好!”李彦青接口,“饭后再打四圈,时候就差不多了;”
小阿凤点点头,交代丫头:“只有三把牌了,去预备吧!”
等丫头一出门,李彦青忽然发觉右面膝头上搁上来一条腿;心里顿时一阵狂跳,送上门来的艳福,岂不可享?随即伸手下去,拿小阿凤的小腿又摸又捏,打的甚么牌,自己都不知道了。
“碰!”湘云笑得合不拢嘴,“六爷,多谢,多谢!”
李彦青茫然不知所答,“六爷,”小阿凤说:“你吃包子了。”
原来湘云是一副索子清一色,已经三副下地,而李彦青魂不守舍,竟打了一张五索,让湘云和了个清一色平和。
“六爷,”小阿凤把腿抽了回去,故意逗他,“三副下地,你都不知不觉;你心里在想甚么?是想六奶奶不是?”
李彦青笑笑不答;打完牌吃饭,饭后湘云与小阿凤要去修饰一番,王克敏便趁这片刻,将李彦青拉到一边,谈他辞职的事。
“大总统是怎么个意思?”
“他很为难。”李彦青答说:“昨天王总长、颜总长、顾总长约齐了来见大总统,说应该挽留孙总理。”
“理由是甚么呢?”
“那还用说吗?”
这话很含蓄,对峙的局面,非杨即墨,主张挽留孙宝琦,即是表示反对王克敏;他又问说:“那末大总统怎么回答他们呢?”
“大总统说:我还在给他们劝和。最好大家都不辞。”
“这意思是,要不准都不准;要准都准?”
“似乎有这么一点意思。”
“我是无所谓。”王克敏说:“只要政策不变,谁来当财政总长都行。”
所谓“政策”即指金佛郎案;李彦青想了一下问道。“这个案子办成了,有些甚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