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不久就能重来,或许就此长相厮守,所以杏香离去时,无丝毫的离愁别绪;曹雪芹高高兴兴的送她上了车,回到自己屋子里,回想与杏香此番意外相逢,到有一种如梦如幻、不甚着实的感觉。
突然间,桐生探头进来说道:“我打量着芹二爷一个人先逛去了,还好在屋子里,四老爷派人回来,接芹二爷到乌都统衙门,车子在门口等着呢!”
“喔!”曹雪芹本想问一问何事;转念觉得问也未必知道,反正到了哪里就知道了。于是套上一件马褂,坐车来到都统衙门。
车子停在西角门,进门越过一排闲房,便是花厅。热河都统衙门叨当年兴修行宫及各处赐园的光,收拾得格外整齐;西花厅是都统接待王公贵人之地,更为精究,院落极大,花木极多,两树蜜黄的腊梅,正开的热闹。五开间的抱厦,东西开门,正面是一排四扇大玻璃窗,窗帘未垂,已可望见主客三人,正围着一张大圆桌在谈话。听差掀开西边门帘,曹雪芹他进去一看,厅中高大轩敞,粉壁如新,格外明亮,转过一架多宝格,迎面看到的是,坐在紫檀圆桌上首的曹頫。
“四叔!”他招呼的一声,刚要请安,却让曹頫拦住了。
“先给你乌大叔行礼。”
原来这乌都统名叫乌思哈,满洲镶红旗人,他跟曹雪芹的父亲曹颙同岁,只是月份小些,在为老平郡王纳尔苏护卫时,就跟曹家走的极近,所以曹頫命曹雪芹以通家子弟的礼节相见。
“乌大叔!”曹雪芹跪下去磕了一个头。
“起来,起来!”乌思哈伸手扶了一把,等曹雪芹站起身来,他将身子后仰,偏着脸端详了一会,然后向曹頫说道:“一双眼睛象极了连声。长得比连生结实,连声有他这幅身材,又何至于----。唉!”
感伤念旧,溢于词色。曹雪芹是遗腹子,父亲在他只有想象中的感情,此时不会忽生悲戚。不过他不能不将头低了下去,意似悼念,其实是遮掩他脸上的没有什么表情。
“你今年多大?”乌思哈又问:“应该是二十一吧?”
“是!”
“在那儿当差?”
“在御书处。”
“是个闲差事。”曹震代为答说:“还是在家读书的时候多。”
“对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乌思哈说:“要读书才有见识。”
这就顺利成章的谈到曹雪芹的见解,不应讳“圣母老太太”之忌;曹頫亦颇以为然,特为来忠告乌思哈。三个人研究下来,上奏的措词甚难;乌思哈即隶镶红旗,不如写信禀告本旗旗主平郡王福彭,应该如何密奏,或者作其他处置,平郡王自有权衡,以后只要遵旨或遵命行事就是。
“乌大叔很夸奖你。”曹震说道:“四叔的意思,既然是你出的主意,这封信不如你来写,话才说的透彻。你倒是着拟一个稿子出来看看。”
“是!”曹雪芹问:“乌大叔有什么意思交待?”
“没有别的意思,只请你格外要提到,这个责任很重;不但我担不起,似乎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乌思哈有加了一句:“不过话要说的婉转。”
“是,是。我明白。”
“请这面来吧。”乌思哈向东首喊了一句:“阿元。”
“来啦。”
人随声现,书屏后面闪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大丫头,长条身材,皮肤不白,但高高的鼻子,配上一双睫毛极长的大眼,显得另有一股摄人视线的魔力。
“曹二少爷要写点东西,你好好伺候着。”
阿元没有作声,不过那双灵活的眼睛,马上就转了过来,眼光中透露着欢迎的神色,而且立即浮起了亲切的笑容。
“请吧!”乌思哈摆一摆手。
等曹雪芹一站起来,曹震也跟着起身,阿元前导,进了画屏隔开的东间,曹震站住,曹雪芹便停住脚步。
“你知道怎么称呼吗?”曹震问说。
“称殿下?”
“太文了。”曹震摇摇头,低声说道:“仍旧称王爷,自称是门下。信要写的亲切,另外要加一句,信有我面递,如果王爷有不明白的地方,问我好了。”
“知道了。还有别的没有?”
“没有了。”曹震转身要走,忽又回身说道:“你回头少喝点儿酒!乌大婶跟太太从小就在一起,说不定要看看你。”
“是了。”
这是阿元已将书桌铺排好了;手中捧着一杯茶问:“曹二少爷,你的茶在那儿喝?”
“就搁在书桌上好了。”说着,曹雪芹便在书桌后面做了下来,抬眼看这间书斋,收拾得纤尘不染,书桌靠里堆着一叠书,看浮签上标的是“山海经”、“西京杂记”、“金石录”,不由得大为惊异;乌都统居然在看这些书,实在难得。正这样转着念头,一缕异香,飘到鼻端,转脸看时,阿元正在一具蟹壳青的宣德炉中焚香。
“这些书,”曹雪芹忍不住问说:“是你们老爷看的吗?”
“喔,不是。”阿元停了一下又说:“是我们二格格看的。”这就越发令人惊异了,曹雪芹想再问下去,却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望着阿元,有些发愣的模样。
阿元已看出他很想知道有关二格格的事,边接下去说道:“我们二格格,从小就喜欢文墨;从的可是一位名师,前年点了翰林了。”
听她的谈吐,便知道她也知书识字;曹雪芹问到:“你大概跟你家二格格是同学?”
“曹二少爷高抬我了。”阿元笑道:“二格格跟老师念书,我伺候笔砚,略识之无而已。”
“你太客气了。”
阿元笑一笑不作声;然后说道:“要白纸,左面头一个抽屉就有。”
这是提醒他该动笔了,曹雪芹点点头,收拾闲思,凝神想了一会,提笔就铺好在桌上的素色笺纸起稿,一共写了三张。从头细看一边,改正了几个字,可以交卷了。
“脱稿了?”阿元问说。
“是的,”曹雪芹站起身来,收拾信稿,飘落了一张,弯下腰去拾时,不到阿元也在替他捡,彼此的视线都专注在下,以至于脑袋撞了一下。
“啊!”曹雪芹急忙站起身来,歉疚地问:“碰痛了没有?”
“我还好!”阿元是碰在头顶上,有头发护着,不算太疼;曹雪芹却在额头上撞出来一个包,她伸手说道:“我替你揉一揉。”
温软的手掌在他额上轻匀的摩着;曹雪芹的痛楚顿减;口中不断地说:“多谢,多谢!行了,行了!”
阿元放了手,嫣然一笑,“头一回伺候你就出乱子。”她说:“教我们老爷知道了,一定会骂我。”
“我不说,我不说。”
果然,乌思哈一见他额上的疤,便问是怎么回事?曹雪芹只说是自己碰得,不疼;随即递上信稿,这件事便掩饰过去了。
乌思哈一面看信稿,一面点头;看完说道;“写得很切实,费心,费心。”接着将信稿递给曹頫,问一句:“四哥,你看怎么样?”
“还可以说的婉转一点儿。”曹頫吩咐曹雪芹,“取支笔给我。”
曹雪芹答应着向东间走去,刚转过画屏,赶紧站住,跟阿元又面对面了。
“差一点儿又碰上。”阿元看着手中的墨盒说:“这一回要碰上了,一盒子墨泼在你身上,那乱子可不小。”
曹雪芹笑笑不响,闪开身子,让阿元将笔墨捧了出去,等曹頫动手改稿子时,乌思哈关照:“告诉他们,把饭开出来!”
“开在哪儿?”阿元建议,“不如在邑爽轩摆席,那儿离小厨房近,菜不会凉。”
“这话不错,就在邑爽轩吃吧!”
这是曹頫已将信稿改好;乌思哈略看一看,连称“高明”,转脸向曹雪芹说道:“一客不烦二主,索性再劳世兄驾,誊一誊正。”
“是!”曹雪芹接了信稿就走。
“不忙!不忙!”乌思哈急忙说道:“吃了饭再动手。”
“信不长。”曹震插进来说道:“就迟会儿,写好了也了掉一件事。”
曹雪芹心知他急于带着信赶路;想到杏香在前站等候,也希望曹震早早动身,当即说道:“我也是这么想,好在不费事。”
等坐下来一看,才知道有麻烦;原来曹頫改得过于含蓄婉转,语气显得不够力量。怎么办?他心里在想,如果照样誊正,只怕平郡王接到信,会把这件大事看轻了;要马上拿回去提出异议,有决无此规矩,而且也耽误工夫。
看他肘弯撑桌,手托在额,而脸上又有些发愁的模样,阿元误会了,“怎么啦?”她不安的问:“刚才碰得地方,这会儿疼了不是?”
“喔,不是,不是!”
就这是曹雪芹断然作了决定,将语气改了回去,虽不比如原先那样加重,至少要将话说明白。这得好一会功夫;曹雪芹略想一想,又有了计较,“姐姐”,他对阿元说:“请你悄悄儿找我震二哥来,我跟他有话说。”
阿元愣了一下,方始转身而去;接着,曹震匆匆而来,曹雪芹便略略说知原由,并有所叮嘱:“这要费点事,不便让主人跟四叔久等;你跟乌大叔说,你们先吃吧!不然,很不合适,只怕连你赶路都耽误了呢。”
“好。就这么办。”
这下,曹雪芹心无旁骛,笔下反倒快了,连改带誊,写好了信,又开了信封,只见阿元递来一把热毛巾,“完工了!”她说:“擦把脸,请过去吧!““多谢!多谢!”
“曹二少爷,”阿元替他在茶碗中续了水,看了他一眼问道:“刚才你那一声‘姐姐’是叫我?”
“是的。”
“那可真不敢当,好像没有这个规矩。”
“那时我们曹家的规矩。”曹雪芹又说:“叫你一声姐姐,也是应该的。”
“真不敢当。”阿元笑得很甜,是由衷的喜悦,“怪不得都说江南织造曹大人家,带下人最宽厚,都愿意一辈子在主人家,原来是有道理的。”说着,她已从橱中取出来六、七寸见方的一个黄杨木盒,里面是大大小小的图章,挑了一方乌思哈的名章铃在信上;接着折好信笺,套入信封,取浆糊便待封固。
“要不要给你们老爷看一看?”曹雪芹问。
“你说呢?”阿元答说,“平时我们二格格替老爷抄信稿子,抄好对过没有错就不用再给老爷看了。”
曹雪芹这才知道,阿元伺候书斋,不光是磨墨洗砚,还能料理笔札。既然他家由此规矩,乐得由她;否则信中稍有改动之处,问起来还得有一番解说,反而费事。
“这是交给我们震二哥带去的;请你交给他。”
“是!我来交给震二爷,”阿元又问:“曹二少爷在家,听差老妈,叫你什么?”
“我名字中有个芹字;也是行二---”
“喔!”阿元不待他毕词,便接口说道:“是芹二爷。请吧!”
到的挹爽轩,阿元将信递了给乌思哈,他只翻过来看了一下,随手转给曹震,说一声:“劳驾!”接着便招呼曹雪芹:“费心,费心!请坐吧!”
“乌大叔好酒量!”曹震说道:“我要赶路,不能多喝;雪芹,你陪乌大叔跟四叔,好好儿喝几杯!”说完,他干了杯,向接替听差伺候席面的阿元问道:“有粥没有?给我一碗。”
“有香梗米粥,也有小米粥,震二爷要哪一种?”
“小米粥好了。”
匆匆吃完一碗小米粥,曹震起身告辞;主人要送,客人力辞,最后是曹震自己提议,让曹雪芹代送。乌思哈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弟兄离别总有话要谈,因而欣然同意。
“我跟四叔说过了,把杏香找来;他也说好。”曹震低声说道:“我年前就把她送了来;不过,你可机警一点,别在过年的时候惹四叔生气。一年运气所关。”
“我知道了。”
“明年是乾隆了!这一年很要紧;咱们曹家能不能兴旺,就看明年这一年。”曹震的声音更低了,“乌大叔将来一定会得意;他也很看重你,你别错过机会!”
何以为之“别错过机会”?曹雪芹不甚明白,但曹震行色匆匆,无法细谈,只好答应一声:“是!”
“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太太?”
“就说很好!请太太别惦着。”曹雪芹忽然问到:“翠宝姐的事,你还不打算公开吧?”
“那可不一定。”曹震问道:“你有什么话?”
“我是说杏香,最好别提起。“
“我知道了,暂且瞒着。”

 
第二章
到得第三天,乌思哈又折简相邀;曹雪芹跟着他四叔,第二次到乌思哈家做客;坐下来不久,阿元出来向主人禀告,说乌太太想看一看曹雪芹。
“去吧!”曹頫说道:“乌大婶跟你母亲是闺中姊妹;你本来就应该先给乌大婶去请安。”
“是!”
曹雪芹照曹頫的吩咐,恭恭敬敬的给乌太太磕了头;又跟已嫁而正好归宁的乌大小姐,还有乌思哈的独子,十五岁的乌祥分别见了礼,独独未见阿元口中的“二格格”。人家不说,他也不便问,不过心里却一直像有件事放不下似的。
乌太太很健谈,遇见曹雪芹,却又有一个平时无人可谈的话题,也是触动了她的“尘封”的记忆;回想三十年前与马家比邻而居,与马夫人都还待字闺中,年龄相仿、脾气也合得来,所以朝夕过从,比同胞姊妹还亲热。
她也谈彼此的家世,也正就是两家交好的原因。原来乌太太娘家姓安,也是上三旗的包衣,她家的那个佐领,与马家所属的那个佐领,跟其他包衣佐领都不一样。马家是天方教,所属的那个佐领,成为“回子佐领”,隶属正白旗;安家则是“朝鲜佐领”,当初太宗率同多尔衮,渡鸭绿江征韩时,将降卒合编一个包衣佐领,隶属正黄旗。正黄旗、正白旗的属地,在内城东北,东至东直门,北至安定门,就因为属地接壤,安家与马家才得以接邻。
“谈起咱们两家的世交,可深着呢!”乌太太又说:“我娘家七爷爷,跟你们祖太爷爷的交情极厚;你们祖老太爷喜欢买书,每得了一部古书,总要带到扬州、或是天津来给我七爷看。你不信你回去看看那些古书,上面都有我七爷爷的图章,或是题的字。”
听到最后两句,曹雪芹想起来了;乌太太口中的“七爷爷”,便是安岐,字仪舟,号麓村,字署松泉老人,行七。
他本是康熙初年权相明珠的家仆,长于贸迁,领了主人家的本钱,又借主人家的势力,现在天津经营长芦盐;后来成为扬州名气不算顶想、而实力相当雄厚的大盐商,替明珠获致巨利,自己也发了大财,与据说因为获得李自成逃窜时遗落山谷间的辎重而成巨富的山西亢家,合称“北安西亢”。
这安岐是读过书的,而且精于鉴赏,收藏极丰。但他是少年得志,虽有“松泉老人”之号,算年纪不过五十出头,乌太太最多小他十岁,何以称之为“七爷爷”?这样转着念头,心里便有多了一件放不下的事;很想探问一下,却不知如何措词,而且似乎也不容他有发问的机会,因为乌大小姐也跟她母亲一样善于辞令,不时也插进来发话,谈得却都是关于曹雪芹个人的事,跟谁读过书,如今在何处当差?因何来到热河?又问娶了亲没有,尚未娶亲的缘故何在?
“大概缘分未到。”曹雪芹只好这样回答。
“你母亲倒不着急?”乌太太问,“你们祖老太爷,嫡传的就是你这个孙子,换了别家,早就娶了亲,有孩子了。”
这使得曹雪芹想起他祖母,不免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歉疚。乌大小姐看她无以为答,便既说道:“想来你是眼光太高?”
“也不敢这么说,”曹雪芹又说:“不过家母倒是很开通,总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勉强不得。所以也不大催我办这件大事。”
“老太太表面不急暗地里急。二弟弟,你总要仰体亲心才是!”
“大姐说的是。”曹雪芹郑重其事的:“我一定记在心里。”
这时乌思哈已派阿元进来催请,要开饭了。曹雪芹便起身告辞,特别声明,回头不再近来拜别了。
“常来玩!”乌太太看了她的独子一眼,笑着说道:“你祥弟弟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的,说你画得挺好,还想跟你学画呢!”
乌祥面皮嫩,提到他的事,先就溜掉了,曹雪芹便谦虚着说:“祥弟弟一定打听错了,我的画哪里就敢教人了。”
“这么说,是会画的。”乌大小姐接口,“小弟弟野得很,能跟你学画,把他的心收一收,倒是好事,你就别见外了,得空就来;我家也还有几幅好画,可以让你看看。”
这就不宜于在推辞了,“是!”他说:“我应该常来给大婶请安。”
“好说,好说!”乌太太亲自在前领路,“你上前面喝酒去吧!”
第三章
到了第二天,乌都统派人送了一封信来,曹頫看完,随即告诉来人:“我马上就去。”
曹雪芹倒想跟了去,去看那“几幅好画”,照他的推测,那些话说不定就是安岐所赠,比是古人的名迹,很像先睹为快。不过曹頫没有表示,他就不便开口了。
这一去,曹頫直到晚上才回来,醺醺然的,似乎兴致很好;曹雪芹把他接了进去,不曾坐定,便从身上掏出一张素笺,递给曹雪芹。
“乌都统托你替他做几幅春联。”
曹雪芹微觉差异,“国丧不是不过年吗?”他问。
“百日服制已满,只要八音谒密,不作乐,不宴会,家里过年,贴上几幅春联,不犯禁忌。”
“是!”曹雪芹打开素笺看,一笔很娟秀的字,写的是:“大门、二门、中门、后门、花厅、书斋、厨房,烦各制春贴一幅。”下署:“慎斋敬托。”
“这是乌都统写的吗?”曹雪芹问说。
“你可好好儿用点心。”曹頫答非所问的:“人家在考你呢!”
原来还有考验的作用在内,但曹雪芹却不明白,乌都统考他的用意何在?不过,他却不想探究这一层,只觉得有些紧张;怕做得不好,落个无趣。踌躇了一下,只好请教叔父了。
“请四叔的示,应该如何着眼?”
“春联的要诀,无非切实、切地、切身份。”曹頫答说,“明年建元,这一点要照顾到。”
“是!”
“还有一层很难,要说的含蓄。”曹頫又说:“热河是今上发祥之地。”
“是!”曹雪芹马上有了联想,“四叔,又一层意思不知道能不能说?”
“什么意思?”
“是类似祝颂萱堂日永这种意思。”
“不必!”曹頫很快的回答,“那会弄巧成拙。”
领受了指示,曹雪芹回到自己卧室里去构思;苦于手头“类书”不足,这一夜灯下琢磨,只做好了三幅。
第二天起早,梳洗过后,先到曹頫哪里去请了早安,顺便表明,春联还不能交卷,不过在这一天中,一定可以完工。
“笔下要好,也还要快;将来下场,快的总是占便宜,有了草稿,还有工夫推敲。”曹頫又说:“乌都统替我找了一处公馆,我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看看;既然对子还没有做好,你就不必去了。”
曹雪芹没有想到曹頫对这件事很认真,而且期待甚深。转念又想,谁不要面子?既然人家是出题目考试,做叔叔的当然希望他答的又好又快,脸上才有光彩。
争强好胜的他,便即问道:“四叔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来吃午饭。”
“写了午觉以后呢?”曹雪芹问:“今儿是不是还要去看乌都统?”
“不一定,今天不去;明天去也行。”
“四叔如果今天去,我把春联都做出来,请四叔带了去。”
“你有把握?”
“是!”
曹頫点点头说:“你把作的了的三副,写出来我看看。”
曹雪芹原是写就了的,曹頫仔细看了,为他改了几个字;又嫌后门那幅,上下句说的是一个意思,成了所谓“合掌”,不论上联、下联,要改一句才合格。
曹雪芹很仔细的领了教,由于存着一个争气的念头,思虑容易集中,未到中午,全部脱稿,誊好了等曹頫回来看。
“芹官,”突然间,何谨探头进来,“听说你在做春联?”
“是乌都统,不知道为什么要考考我,你看,”曹雪芹得意的,“怎么样?”他将一幅抄了春联的素笺递了过来。
“都不错!”何谨说道:“不过芹官,我可提醒你,说不定当面会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