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李思齐在襄阳围而不打,在洛阳,果然如李思业所安排,忽必烈发现金兵大举进攻宋国,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战机,命大将史天泽与大将兀良合台分兵两路,各率五万军,一南一北,闪电般向金都南京夹击而去,但在郑州附近却遭到了振威军主力的伏击,自此,蓄积了半年的中原大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十四章 江山如棋(二)

经过几次战斗洗礼的余阶开始逐渐变得老练深沉,他二天前奉命从邓州北上,目的地是钧州阳翟县附近,那一带山势连绵百里,茨山、三封山、荆山连成一线,象一座巨大的屏障,扼住东去的官道,从洛阳来的官道便从这里分岔,一路北上又转直,沿黄河再东去数百里便是南京,而另一路则沿黄河的支流颍水南下,绕过三封山便是阳翟县,官道在这里再次分岔,往南可去邓州,往东北经郑州最终可抵达南京,余阶的任务便是阻击南路的蒙古军,李思业最后发来的手令只有一句话:要好好教训这帮狂妄的入侵者。
“余将军,已经到时辰了。”亲兵轻轻将余阶唤醒,他微微睁开通红的眼睛,只觉自己刚刚睡下,怎么又要起来,尽管困得要死去,余阶还是一骨碌爬了起来,外面脚步声已经密集,问候声,低低的喝令声,漱口声、架支铁锅的声音,一派忙碌,他作为这支军队的主帅,无论如何再也睡不下去。
余阶匆匆穿上衣服,探头向帐外望了望,天上阴云密布,太阳是出不来了,天色一片灰暗,连空气都成了深棕色,周围一切都黑糊糊、灰蒙蒙的,看不见影子,万籁俱寂。望不见一丝云彩,只在西面很远处,有一大片灰蒙蒙羊群般的乌云,悄然慢慢向前伸展,有一抹淡淡的亮光从那云中穿过。
夜里没人叫醒他,余阶反而一阵焦躁,说明等了一夜斥候还是没有归来。
“来人!”
“在!”值勤亲兵应声而入。
“李天呈还是没有回来吗?”
“回禀将军,李校尉一直没有回来。”
余阶隐隐有些不安起来,“难道蒙古人已经到了附近不成?”
他的直觉并没有错,盼归的斥候队确实遇到了敌情。
派往三封山的斥候校尉李天呈是山东益都人,从士兵考上振威演武堂,出来后便做了校尉,做事稳重沉着,且有急智,余阶便命其为斥候校尉,统率麒麟卫下一都五十名斥候。
李天呈率领四十八名手下此时正沿着三封山南麓去一个哨所,那里应该有两名先期抵达的弟兄,但远远地,便看见令他目眦尽裂的一幕,两具尸体被吊在哨所前的大树上,看他们的衣着,分明就是自己的两名手下。
“遇到了土匪,还是蒙古人?”李天呈吃惊不小,急命手下伏在草丛中,足足过了一刻钟,那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射一支火箭!”
立刻有士兵射出一支火箭,穿过树梢惊起一群飞鸟,看样子,附近确实没有人。
李天呈放下士兵,很快便从他们身上的伤口判断出他们死亡的过程,他们至少遭遇到二十几职业军人的围攻,再有他们身上的软甲和军靴没有被剥走,说明他们遭遇到的不是土匪,只能是蒙古人,而且极可能是和他们一样的斥候。
众人下得山来,时值冬季,正是枯水期,颖河河床裸露,水也极浅,最深处不足一人,这时天色已黯,他们不敢点火,只胡乱吃些干粮便和衣在河滩上沉沉睡去,几日的翻山越岭已经使他们疲惫到了极点,李天呈却不敢睡,和值勤兵一起警惕地注视周围的动静,大半夜就这样过去,他终于挺不住,倚在一块大石上迷迷糊糊睡去,时而,他似乎听见脚步声从头顶走过,他急得想喊,可又喊不出;时而,他又似乎听见某种怪异的声响,象咩咩羊叫,这下,他又没有介意,以为是耳朵的幻觉,可天破晓时,蓦然,有个黑影朝他跑来,这是在上游值勤的斥候。
“我看见一条载满人的木筏?”他急促地说道。
“都是什么人?”
“穿着金国士兵的军服,约一百人。”
“是蒙古人!”李天呈从地上跳了起来,现在金国哪里还有金兵。
“大家快起来,准备战斗!”他一面低喊,又一面回头问道:“离我们还有多远?”
“约三百步,拐个弯就可以看到!”
众人挺身而起,拎起地上的武器,快速跑过沙滩,钻进了河岸的草丛里。
很快,三条筏子顺着颖河缓缓漂流而下,筏子上挤满了人,叽里呱啦,吵吵嚷嚷,显然没有发现异况,行至他们睡觉的地方,几条长索套上了一块长石,船慢慢地靠拢,几名士兵跳下水来,使劲地将船拉靠岸,性急的士兵蜂拥而下,淌水上了岸,突然有士兵发现了沙滩上凌乱的脚印,惊叫起来。
“杀!”李天呈一声令下,铳枪吼鸣,冒起大片白烟,简直不用瞄准,铁子弹直朝密集的人群射去,河滩的蒙古军措不及防,一下子乱了套,簇成一团,慌慌张张后退,沙滩上直腿直脚扔下三十几具尸体,其中有的还在抽搐,有的还在痉挛,就象刚抓到的鱼,出水给扔到岸上。
爬在水中的蒙古军已经渐渐回过味来,他们遇到的也是小股敌人,人数甚至还没有他们多,这时,沿着沙滩又冲来一队蒙古军,使集结的敌人已经到了三百多人。
河滩上响起了暴躁的鼓声,蒙古军开始组织进攻,河滩上几乎要沸腾,子弹打在水面的嗤嗤声,应和着羽箭的尖啸声、伤者的呻吟声。
“糟糕!他们不是斥候”李天呈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但已经晚了,看来只有消灭他们,才能全身而退了。
“开火!开火!”这是李天呈沉着的命令声,重复着,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急,他们人数不占优势,可他们的地形和武器却占着绝对优势,在远距离的攻击中,敌人的弩箭被高高的土埂阻挡,伤不着振威军半毫,而振威军居高临下,铳枪分为三排,此起彼伏,另外还有几个臂力大的,拉开巨弩,将一支支绑有铁火球的长箭向敌群射去。
铁火球落在水中爆炸,激起的白浪足有两丈高,蒙古军虽然人多,却被猛烈的爆炸和密集的子弹死死压住,有了经验的蒙军再也不象从前那样,一味呆傻猛冲,将自己变成活靶,而趴在地上,缓慢地向前爬动,渐渐地,除了铁火球,铳弹已经无法再伤及敌人。
“撤!”李天呈见形势已经对自己不利,立刻率领手下撤出战场,但撤出不到百步,迎面又看见了大股蒙古军朝他们杀来,足有二、三百人,有的挥舞着战刀,有的正弯弓搭箭,他们已经被截断了退路。
“不投降就砍死他们!”蒙古军疯狂地叫嚣,一阵羽箭射来,李天呈的手下躲避不及,一下子被射翻了五、六个。
李天呈见形势危急,不假思索地大吼一声:“大家跟我来!”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沿着河滩往下游跑去。
天已经亮了,灰白晨曦照耀着颖河两岸,李天呈已经可以很清晰地看出,出现在河两岸的蒙古军已经有数千人之多,他们正在砍伐拦路的树木,搬开石头,准备辟开一条较宽的路给后面的骑兵通过,看来这绝不是小股斥候,而是敌人的先头部队,难怪他在前方官道上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原来他们准备走这里,李天呈突然明白过来,这条河谷,若在春夏秋都不可能走,惟有在冬季枯水期有河床可行,若是穿过前方峡谷,便直接过了郑州地界,比走官道要近二百里,而且极为隐蔽,看来蒙古人是要行奇兵取胜,想到这,李天呈惊出一身冷汗,他们的主帅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看来这蒙古主帅极不简单。
这个情报异常重要,必须尽快报告给主帅,但后面的追兵却死死盯着他们,眼看越来越近,不断有弟兄被射中倒下,穿过一片乱石地,李天呈蓦地停了下来,他指着两名手下喊道:“你们二人分头走!这里发生的情况你们务必要报告余将军,敌人要走河谷,其他的弟兄们,跟我打这帮狗娘养的。”
当数百名蒙古追兵靠近,突然前方铳枪齐射,火光闪烁、硝烟飞腾,紧接着,几十枚铁火球飞来,在密集的蒙古军中爆炸,弹片横飞,血肉四溅,惨叫声四起,短短地片刻时间,蒙古追兵竟死伤一百多人,但却没有被吓退,反而嘶吼着向前冲来,同时,就在李天呈的侧面,又有一股蒙古军约四百多人,正悄悄向他们包抄而来。
“打!”
李天呈一声怒吼,他巍然屹立,面带冷笑,他手里握着振威军刀,显得傲然、平静,他的军帽被一支流矢射落,虽然光着脑袋,但仍然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弟兄们,我们打光最后一颗子弹,再把火铳砸碎!”
他们已经决心赴死,以血殉职,不辱使命,但死也要死得轰轰烈列。
蒙古军显然并不急于和他们肉搏,而把他们团团围住,一阵一阵的箭雨铺天盖地般射来,李天呈的手下只剩下十几人,但余下的人只要活着,都依然要射出最后一颗子弹,与敌军决一死战,他们的脸熏得墨黑,他们的手被灼热的枪管烧焦,他们的视力模糊起来,双目充血,几乎全部都负了伤。
突然,蒙古人的羽箭停止了射击,战刀出鞘,如一群群恶狼,咆哮着向猎物猛扑上去。
“杀啊!”最后十几名振威军战士挥舞着雪亮的战刀,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第十五章 江山如棋(三)

刚下过雨,一轮阴暗的圆月,挂在黑郁郁的土丘上空,被遗弃的村子里尘雾弥漫,残破的门窗在风中摔打,密浪般的松树林随风起伏,发出巨大而空洞的声音,杂草被踏进泥里,大块的泥土却被翻出,散发着新鲜腥味,这里是颖州之南,官道就在这里和颖河分手,颖河穿过河谷蜿蜒北行,这就是几天前蒙古军先锋新开辟的行军路线,从这里可以沿河直接穿过三封山和荆山间狭长的谷地,绕过颖州,直扑南京。
一队骑兵沿着官道疾驰而来,将道上的泥水踏得四处飞溅,在急速中突然离开官道弯向颖河,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以为这只是路过的几十骑斥候或是传令兵,那就大错特错,在这队骑兵过后,紧接着又是一队,又一队,扯扯连连,无穷无尽,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开始有大队步兵开来,步伐整齐,低沉而稳重,相对零散的骑兵却给人更深的压抑感,在步兵中间夹杂着一辆大车,套用了六匹马,里面躺着一个近四旬的男子,身上盖着散发着马汗味的马毯,他满脸胡刺,面带病容,眼睛大部分时间都是微合着,但偶然睁开的时候,却会射出慑人的精光。
他便是这支军队的主帅,蒙军大将史天泽,出征没多久他便病倒,每天日落时分,他都会发一阵烧,浑身瑟瑟发抖,整个身体都干瘪起来,然而他的脑子却又冰冷而清醒。
“停止前进!”史天泽低低命令,大军前进的步伐停止下来,他这次走的是奇兵,必须要万分谨慎,他在等斥候的消息,很快,几匹马飞奔而来,是他要等的消息来了。
“禀报大帅,前方五十里两江口处发现有大队敌人埋伏,我们离开时他们尚没有异动。”
“有多少人?”
“夜里看不清,但肯定在四万人以上。”
“四万人!”史天泽冷笑一声,暗道:“这应该是敌军从邓州北上的主力,不是虚兵。”
有埋伏才是正常的,他早就料到南京空虚不过是个饵,要诱他们而歼之,不过只要行军得当,照样可以吃掉这个饵,他史天泽可不是司马懿,决不会被空城计吓走。
他的脑海里有一张精确的地图,哪里有山,哪里有河,哪里可以走捷径,哪里是敌人伏击的最佳场所,地图上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前方五十里的两江口确实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可他史天泽何尝想往那里走,为将者,不懂地理便是庸才,他早就知道三封山和荆山间有一条峡谷,颖河就从这里穿过,若行船,走这里去南京要比走官道近二百里,行船是不可能的,但史天泽知道,中原地区的河流到了冬季,水量都要减少一半以上,这颖河也不例外,所以他早派人探察过水文,果然,裸露出的河床可以行军,甚至走到最深处也可以泅水而行,史天泽考虑再三,终于决定还是行此险棋。
不过今天这张地图的上空却飘过一丝阴霭,他得到报告,三天前,开路先前锋在河谷里遭遇了敌人的斥候队,虽然报告上是说全歼敌人,连敌人漏网的一名斥候也被杀死,但总人数却只有四十九人。
“为什么不是五十人?”
史天泽就为这个非整数而焦虑不安,或许只有四十九人,或许漏网一人,漏网就意味着他的计划暴露,这是个极为两难的选择,巨大的风险和巨大的收益同在,史天泽足足想了两天,才下定决心,促使他下决心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拿下南京的诱惑,临行前忽必烈向他与兀良合台明言,谁先拿下南京,这中原之地就封给谁,中原,仿佛是一顶金光灿灿的王冠,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因为他史天泽,也是一个汉人。
而现在,既然敌军在前方埋伏,就说明他的战术并没有被敌军察觉。
“继续前进!”
大军缓缓起拔,片刻,史天泽马车颠了一下,已经离开了官道,进入河谷小道,史天泽微微松口气,这河谷地带看似易埋伏,但也最容易被斥候发现,只要安排得当,反而比官道上安全得多。
就在蒙古骑军逐渐进入河谷地带时,在两里外,黑郁郁的山林里,屹立着数十匹战马,中间是个年轻而刚毅的军官,他肩膀上二颗金星在熠熠闪光,他便是振威军最年轻的郎将,麒麟卫主帅余阶。
斥候校尉李天呈用生命的代价换来了这个极其重要的情报,否则他还会在前方的官道上空等,而敌人却神不知鬼不觉穿过山谷,直插他身后。此时,在前方五十里处埋伏的仍然是他布的主力,那却是用来迷惑敌人,敌将史天泽也是名将,若仅仅只布疑兵是绝对瞒不过他,但另一部份兵力,也就是要参加今晚作战的士兵,已经从十里外赶来。
两军交战,谋略为先,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就看他余阶与史天泽哪一个更高明一筹,不过余阶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李天呈这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今天败的就是他余阶,整个战局都会变得被动,他确实不及史天泽高明。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将军,动手吧!”副将秦小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余阶微微斜睨他一眼,暗暗有些鄙视,据说此人是跟主公起事的所有人中混得最差的,进了内务府,又被踢出来,到现在还只是个三颗银星的都尉,还是主公念旧情,他军爵也没有,起初不理解,到现在才知道,此人一点也沉不住气,看见敌人就想打,和一个小兵有何区别。
“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声咳嗽,就是放屁也给我憋着,违令者斩!”余阶冷冷地瞥了一眼秦小乙,这话有一半是送给他的。
连绵无尽的黑松林里埋伏着二万振威军,直到敌人的斥候离开,他们才从十里外急行军赶来,此时敌人的中军已经渐渐全部进了小道,官道上再次安静下来。
但振威军却纹丝不敢动,没有进攻的命令,谁动,便是违抗军法,雪亮的战刀急切地欲探头而出,长枪放在地上,弓弩背在后背,手上端着冰冷的铳枪,在两旁上百架专门用于山地战的小型回回炮都整军以待,就等一声令下,一颗颗震天雷和燃烧弹就会向敌军倾泻而去。
最后一队步兵也转弯开进了山谷,秦小乙眼睁睁地望着敌军的马车进了山谷,不禁急了起来,刚要开口,却被余阶挥手止住:“莫要说话,我已下令在先。”
约三万步兵进了河谷,又过了约一刻多钟,敌人的后勤辎重部队开始出现,余阶等的就是它们。
“传令各营,准备战斗!”
蒙古军的马车车队隆隆开来,每辆马车上都挂着一盏油灯,灯苗飘忽,闪着一圈昏黄的光晕,在阴暗的迷雾中行走,渐渐地马车夫的谈笑声,车轮的响声,在寂静地夜里清晰地传到了伏兵的耳中。突然,车队停了下来,在茫茫黑夜的喧闹中,传来马车夫的一片惊呼声,所有人都仰头朝南空望去,在黑松林的上空,压得很低的一个发亮的圆圆的赤黄色火球在夜空中漂浮。
可就在这同一时刻,黑松林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隆声,压倒了一切声音,数百颗震天雷、燃烧弹发出尖利的呼啸声,掠过树林,掠过草地,最后落在官道上和大车上。
官道上烈焰腾空而起,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将几十辆马车同时掀翻在地,轰隆的爆炸声中夹杂着士兵的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数百步长的一段官道俨如人间地狱,尤其是燃烧弹,将数百辆马车上的草料、粮食、攻城武器都点燃了熊熊大火。这燃烧弹是山东火器局刚刚研制成功的,其原理就是震天雷中装了几十枚盛满火油的小弹,一旦震天雷爆裂开来,这些燃烧的小弹就会四处迸射,从而引起大火,是攻城及实施火计的利器。
后路被堵死,前路又被炸烂,逃离官道又被松林里射出的子弹打死,史天泽的后军向山上逃去,而跑向松林的片刻便被振威军屠杀殆尽,可就在这时,河谷道口突然涌出大量蒙古步兵,就仿佛捅到了蟑螂窝,密密麻麻地向黑松林杀来。
早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史天泽便惊得跳了起来,“糟糕,后军遭袭了!”
他拉开车门,不假思索地吼叫道:“传我命令,步兵全体赶回官道,救援后军。”
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方主将厉害,放过自己和前军,竟然打后军,这粮草一丢,就算他夜行八百里也绝对拿不下南京,只有被宰的份。
他又拿出那份全歼敌军斥候队的报告,恶狠狠地将它撕成碎片,猛地扔出窗去,俨如雪片一般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老子一定要杀了这该死的速木台!”
振威军见敌军涌上,立刻拉开用树枝掩盖的工事,露出一袋一袋用黄土临时垒成的矮墙,每一段长三十步,两段中间留有空隙,冲锋时可从空隙冲出。
“别急!等敌军靠近再打”,有了这条土墙工事和松林,振威军再不怕敌军的弓箭,只等他们靠近再狠打,已经一百步了,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射来,将这条土墙扎成豪猪一般,火枪营都尉一挥手,大吼一声:“打!”
土墙上突然冒出数千只黑洞洞的枪口,火焰喷出,黑松林上空冒起一片白色的硝烟,冲在最前面的敌人纷纷栽倒在地,不等他们反应,第二排子弹又射了出来,紧接着,第三排,三轮枪后,二千名先冲出来的蒙古军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了,或伸手伸腿,额头上汩汩地冒血,或在地上打滚,捂着伤口嘶声惨叫,但火枪并没有停止,所有的子弹都射向那窄窄的出口,片刻工夫,竟在路口上堆起一堆尸山,堵住了出路,振威军所用的已经不是半年前的老式火铳,虽然没能及时研制出自动点火的火绳枪,但现在的火铳枪管已经明显加长,枪膛壁也更厚,可以抗住高膛压,枪口装弹,用火药匙从后膛装药,在捻线和枪膛间装了个防止漏气的木塞,这样爆发力更强,射程更远,而且装了枪托和准星,精度也大大提高。
且说蒙古军被压在河谷里露不了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军被消灭殆尽,史天泽叹气跺脚,却已无可奈何,他走的本来就是步极险的棋,成功则吞噬南京,失败则反噬自己,这便是李天呈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战机,但后军的覆灭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危险已悄悄向史天泽袭来。
他正要下令穿出峡口去寻找兀良合台汇合,就在这时,一名蒙古将领跌跌撞撞跑来报道:“大帅!这河水太浅,不合常理。”
史天泽的脸刷地变得惨白,突然意识到了敌人主将更狠毒的一计,他本人飞身跳上马,声音因惊惧而变了调:“骑兵火速通过峡口,步兵上山离开河滩,快!快!”
不等他话说完,大地象平地起了一声闷雷,又象野兽低鸣,阴惨惨的月光下一道黑线在数百步外已经清晰可见,微微反射出异样的亮色。
河水汹涌咆哮,激起的暗黑色浪花足有二丈多高,不等蒙古军反应过来,河水便一口吞下了数千名步兵,惊惶、恐惧、魂飞魄散,数万名步兵狂喊着,互相践踏,如山崩地裂般向山上没命地逃去,连史天泽也被他的亲兵们从马上抓下来,扛着逃上了山,只可怜那些骑兵,只逃到峡谷中段处便被河水追上,连弃马都来不及,一万多骑兵统统成了颖河之鬼。
山丘上的余阶脸色依然冰冷似水,巍然不动,但他身边的秦小乙已经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匹快马从官道远处飞奔而来,马上骑士下马跑上山冈,禀报道:“禀报余将军,前方传来信号,河水已经涌出了峡谷口。”
“好!”余阶微微扭头对身边的另一名副将道:“传我的命令,点火烧山!”
中兴二年初,振威军麒麟卫截获敌军情报,在颖州三封山山下,余阶设伏兵大败蒙军史天泽部,掘颖河、火烧三封山,五万蒙军生还者不到八千人,史天泽本人被烧伤,最后被余阶军擒获,押送南京,余阶部随即掉头南下,却执行另一个更刺激,更具挑战的任务:飞军千里夺四川。

第十六章 江山如棋(四)

郝经进入南京的时候,正逢南京军民在欢庆颖河大捷,满街都是奔跑的孩子,人们挥舞五颜六色的旗帜自发的在都市中游行,红的、蓝的、黄的,更多的却是黑色的振威军军旗,铺天盖地,没有了帝王的忌讳,只有一张张胀得通红的笑脸,没有干涉的宪兵,只有军人激动的泪花,这是数十年来金国最痛快淋漓的胜利,抱头痛哭者有、高呼万岁者有、仰天长啸者有,人们用不同的方式宣泄憋闷已久苦痛,是啊!蒙古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终于被打破了,数十年的耻辱,在一夜间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余阶这个名字也随之传遍中原大地,随同他的汉统论,传到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