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道:“你是状元之才,做他公子的师傅并不为过,这是好事,为何要拒绝?”
赵岳更为慌乱,结结巴巴道:“属下忠心于相国,天、天日可鉴!”
李林甫仰天呵呵一笑,笑容更加和蔼,他手一摆,语气温和道:“坐下说话吧!”
赵岳半个屁股擦着椅子边坐下,忽然,李林甫咳嗽一声,又将他惊得跳了起来,背上已经湿透。
“杨国忠没有功名、也没有什么学识,确实是很需要一个象你这样的心腹,今天是正月初二,晚上你就去给杨国忠拜个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相国的意思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怎么会不明白,李林甫是要让自己去向杨国忠效忠,做他的卧底,他心中转了一千个念头,不想答应,却不敢,想答应,心中又不甘。
他的心思被李林甫一眼看透,淡淡笑道:“好好替我做事,等开春后我就升你为吏部员外郎。”
赵岳大喜,虽然吏部员外郎只比他现在的职务高两级,但实权却不可同日而语,他‘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他喜极而泣道:“感谢相国栽培,属下愿为相国肝脑涂地!”
“你只要听话,我还会提升你,但你若敢三心二意。”
李林甫眼一瞪,双目精光射出,冷森森道:“那时你就会觉得,能去戍边都已是件幸运之事。”
“是!”
“那好!我便交你第一件事,你这两天找个机会暗示杨国忠,就说皇上准备用李清做户部侍郎,记住,这只是谣传,没有根据。”
说罢,李林甫眼睛慢慢闭上,他再也不说一句话,赵岳知趣告退,出了门,赵岳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凶光,从咬得‘嘎吱!’直响的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李清!’
…
太白楼寒月厅门紧紧地关闭着,十几个彪型大汉站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形。半年前就是在这个房间内李亨秘密约见了李清,但今天同样是太子李亨,同样隐秘,但约见的对象却变了,不是李清,而是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
章仇兼琼也是进京述职,他也是太子的坚定支持者,但和皇甫惟明又有不同,他会派李清及时送来李道复支持走私的证据,也会找机会劝说李隆基相信太子,但绝也并不象韦坚、皇甫惟明那样成为太子党的核心。和王忠嗣一样,他在太子党中的地位就相当于顾问一类,所以一些核进京献俘的内幕,李亨也并不告诉他。
今天找章仇兼琼来,更重要是探探他的口风,是否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另外想听听他对时局的看法。
李亨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这两日,随着皇甫惟明、王忠嗣、章仇兼琼的陆续进京,他的气色开始好转,脸上的病态佗红消失了,眼中的惊惶无助消失了,又恢复了他往日的苍白与冷漠。
刚才与章仇兼琼一番深谈,章仇兼琼认为皇上目前尚没有合适的太子人选,尤其他又有皇长孙的优势,所以皇上对他也只是六分思废、四分犹豫,只要处理得当,未必不能扳回局面,但如果因急躁而应付失误,机会也就没有了。话说得有点坦率,但事情到了这份上,也没有必要过于含蓄,章仇兼琼认为高力士的态度犹为重通这个关节。
李亨停住脚步,紧紧皱着眉头道:“可是高力士已经随父皇去了华请宫,我见不到他,而且他最近几个月都在有意回避我,既然是这样,找他又有何用?”
章仇兼琼这两年的头发已经白了许多,自从李清进京后,李林甫一直为李道复之事对他耿耿于怀,有机会便刁难于他,几次有传闻御史台要派人来调查他。章仇兼琼压力极大,而他所支持的太子李亨眼看也要倒台,使他对前景也更为看淡。
从李亨的回答,可推断他对自己的劝告并不太放在心上。章仇兼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劝道:“高翁回避殿下或许是他怕皇上猜忌他,而并非是他不支持殿下,我倒觉得他在殿下身上下了这么多本钱,怎可能轻易放弃,殿下还是要想办法和他牵上线。”
这两天,李亨走马灯似的在此处会见了李适之、皇甫惟明、韦坚、张筠、席豫、章仇兼琼。但李亨的心只在皇甫惟明的身上,对于其他人的劝告他是半点也听不进,只要知道他们还在支持自己,便足矣!
他刚要开口,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随即是李静忠低声禀报,“殿下,有紧急情况送来!”
李亨上前两步,将门开了一条缝,不悦问道:“什么事?”
“有李清的消息!”
李静忠递进来一张叠成飞鸟状的纸条,随即又将门轻轻关上。
“李清?”李亨心中诧异,他不是在陇右吗?出了什么事?他三下两下将纸条打开,匆匆扫了一遍,脸色忽然变得通红,仿佛要炸开一般,手开始剧烈地抖起来,他一声低吼,两把将纸条撕得粉碎,狠狠向空中摔去,白色纸片纷纷扬扬洒满一地。
“混蛋!忘恩负义的混蛋!”他的拳头狠狠往桌上一捶,破口大骂:“我饶他一次,他竟敢再次和李林甫勾结,实在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让他更生气的是李清竟然不听他话,没有留在陇右镇守,而跑到京城来了,或许是李亨被愤怒烧昏了头,他竟没有深想李清为什么来京。
旁边的章仇兼琼却十分尴尬,李清是他推荐进太子党的,如今李亨骂他是无常小人,就仿佛在煽自己耳光一般。
“殿下,不知李清出了什么事?”
李亨冷冷看他一眼,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恼火道:“那厮两个时辰前来京城,可刚进城门便随李林甫去了他的府上,章仇,看看你推荐的能人,不错呀!”
章仇兼琼忽然对李亨一阵心寒,但又不得不说话,只得委婉道:“李清不会去投靠李林甫,或许他是不得已,如果李林甫硬要拉他去,他也不好不去。”
“不得已?”李亨的脸上挂了副不屑的神情,目光冷若冰霜,“什么叫不得已?他已经有前科,不用问,他一定是认为我要倒台了拍李林甫的马屁,他那点小人之心,我还不懂吗?”
“殿下,不如让我去和他好好谈谈。”章仇兼琼沉声道:“他如果真的投靠李林甫,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他。”
李亨慢慢冷静下来,他忽然想起陇右,李清为何会抛下它,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这关系到皇甫惟明的成败,他揪心不已。便点点头道:“也罢!你顺便问问他陇右发生了什么事,问清楚就马上告诉我,你可直接去东宫找我。”
李清的宅子便是太子所送,位于紧靠朱雀大街的靖安坊。宅子占地不大也不小,一共有三进,一百多间屋子,后院还有个小小的花园,池塘、假山一应俱全。此刻,他正躺坐在空荡荡的书房内,仰望着天空的白云出神,阳光撒在他身上,和李林甫一样,他心不在此,故而也并不觉得温暖。
当年他发现杨国忠时,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商人,幻想着有一天杨国忠能感恩于他,帮助他将生意做大,但事情发展却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到今天他似乎已经隐隐有和杨国忠分庭抗礼之势,他是深深了解杨国忠,当年为谋自己的铺子,连自己老婆都肯牺牲,更何况有人威胁他的前途,那他更就不会因为旧情而网开一面,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将是他未来的政敌,故而先下杀手。
“清洗官商!”李清冷笑一声,自古以来官商便是一家,他清洗得掉吗?
李清不禁自言自语:“杨国忠,看来你是太顺了,才会做出如此幼稚之举。”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外面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进来!”
李清起身坐直,这一定是自己的大掌柜张奕溟来了,随即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人摘下厚实的幞头,两只招风耳脱颖而出,半年多不见,他倒长胖不少,肚子变得滚圆,掌柜的福相已经昭然彰显。
“老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奕溟一脸惊喜。
“我中午刚到,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李清起身走了几步,回头问道:“这半年,官府可有人去查过我们的铺子?”
张奕溟点了点头,“怎么没有,一个月前官府派人来搜查我们的铺子,里里外外都查了个遍,我把你抬出来也没用,最后还是嗣宁王爷来才解了围,抢帐本时邵先生还被打伤了。”
“他现在人怎样?”李清脸色阴沉,眼中闪着怒意。
“邵先生现在已经没事了!”
张奕溟脸上浮现出惧色,声音微微颤抖道:“老爷,他们走时丢下了狠话,限我们一个月内将所有生意的资料都准备好,否则就要抓人砸店,算起来只有三天时间了。”
“不用害怕,既然我已经回来,他们就不敢了。”
李清想了想,又问道:“我来问你,他们来搜查时是只查我们的店,还是所有的店都查?”
张奕溟愤然道:“他们只查我们的店,别人的店根本就没动!”
“果然是这样!”
李清冷笑一声,暗暗道:“杨钊,看来你真想是拿我来当踮脚石了,我李清又是那么好惹的吗?”
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吩咐你。”
张奕溟急将他的一对招风耳凑上,李清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让骷髅他们在西市和长安各处酒楼给我散布两个消息,一是说杨国忠已经向皇上进折,要严查所有经商的官员;二是说杨国忠为了平抑京城粮价,暗自向皇上建议盘查所有朝臣和皇族的土地。这两个消息要同时散布,把你们所知道西市商铺的背景都捅出去,只说是杨国忠的名单。”
张奕溟连连点头,转身去办事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李清的眼中浮现出一丝阴狠的笑意,“杨钊,你不是想得罪人吗?那索性就让你去得罪所有的人。”
这时,门房匆匆走进,送来一张名帖,“老爷,外面有一人来访,他说他姓章仇。”
“章仇兼琼!”
李清大喜过望,连声喊道:“快快有请。”
一转念,他一把抓起外套,向外冲去,“不!我亲自去迎接。”
跑到大门处,只见门外孤身站着一人,青衣小帽,正是自己恩师章仇兼琼。只见他头上银丝随风飘散,脸上面皮松弛,眼露疲态,只短短一年,他竟似老了十岁,但笑容慈爱而亲切,这一刻,李清便觉得他仿佛就是自己父亲一般,鼻子猛地一酸,缓缓双膝跪道,含泪道:“门生李清,叩见恩师!”
第八卷 天宝五年上元夜 第190章 扑朔迷离
章仇兼琼急忙将李清扶起,无限感慨地望着自己这个门生,当年他不过是个小商人,自己是犹豫再三,甚至是为了铲掉海家才勉强收他,但仅仅数年,他竟一跃成了自己最优秀的门生,假以时日,他必将超越自己。
“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派你进京,结果你一去不返,等再见你时,你已经成了一州都督。哎!你要我说什么好呢?阳明,兵贵神速固然是好,但当官神速却未必是好事啊!”
李清苦笑一下,这个道理他也刚刚悟出,虽是金玉良言,也可惜来得太晚了,他上前搀住章仇兼琼,“恩师,外面寒,到屋里去坐。”
冬日的天色就仿佛四十岁的女人,刚才还是阳光明媚,可转眼便到了昏黑,书房里的灯已经点燃,火盆烧得正旺,外面寒意十足,可房间里却温暖如春,正是围炉夜话的氛围。
下人端来一个小桌,又摆上十几碟菜和一壶酒,李清笑着招呼道:“恩师想必也没吃晚饭,不妨和学生共饮几杯,一叙别来之情。”
章仇兼琼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下来,微微一笑,道:“看来阳明在李林甫的府上没有吃饱,现在天刚擦黑,便吃晚饭了吗?”
李清忽然沉默了,过半晌,他才笑了笑道:“恩师是从太子那里过来的吧!”
他见章仇兼琼默认,便点了点头,淡淡道:“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确实去了,李林甫想重新收我到他旗下,所以特地请我到他府上去吃饭。”
章仇兼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适才我说你升官太快,问题便出在这里。你虽有功劳,但毕竟资历太浅,别人当然不服气,不服气便会眼红,眼红就要找你麻烦,除非你永远不要犯错。否则,只要走错半步,就立刻会被人抓住把柄,虽然皇上可以变通饶你,但总不能一直变通。所以,你必须要有个后台,要有人护着你,说得难听一点,这就叫打狗得看主人,但官场上最忌讳就是两头摆,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又是我的门生,我希望你能站好队,不要到最后被太子和相国两头嫉恨。”
李清听章仇兼琼说得委婉诚恳,他心中感动,也坦言道:“我知道恩师是为我好,我只是在路上遇到李林甫,他要一定我去他府上,我总不能拒绝吧!他是堂堂相国,百官之长,一口一声叫我李刺史,如此明显的暗示,我又怎能摆个脸色拂袖而去,这是做官的基本之道,哪个不懂。可太子却不替别人考虑,上次我不过是在李琳府上遇到李林甫一次,太子便将我赶出房子,所幸这所宅子是皇上开口,否则我估计今晚就得睡到大街上去,恩师,太子为人刻薄寡恩、且又多疑,难道你没有体会吗?”
“太子是冷漠自私了一点,但他比李林甫让人放心,你了解李林甫吗?开元二十五年,前太子之死,张九龄、裴耀卿、李适之的罢相,哪一桩不是出自他的手,你忘记他曾经要置你于死地吗?此人口上抹了蜜,背后却又用刀子捅,你若相信他的话,你想必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章仇兼琼越说越激动,最后站了起来,高声道:“人不能忘本,当初你只是个小商人,是我荐你做了义宾县主簿,又是我推荐你进京,若没有我,恐怕你现在还在成都望江酒楼算你的帐呢!可你不思回报倒也罢了,却偏要在关键时候去讨好李林甫,你替我想过没有,让我在太子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章仇兼琼说得太激动,一口气没接上,竟喘成一团,连腰都直不起来。
“恩师,快快坐下,你放心,我没有投靠李林甫。”
李清见章仇兼琼满脸痛苦,心中十分内疚,赶紧扶他坐下,又端了茶给他,再站到身后替他捶了捶背。
章仇兼琼喝了两口茶,气喘稍稍停止,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又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长叹一声,对李清歉然道:“阳明,不要怪我失态。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李林甫那老贼将我逼得多惨,要粮没粮,要钱没钱,一会儿监察御史来查帐,一会儿兵部来点人,背地里又不知在皇上面前说了我多少坏话,我心中恨啊!你如果没有投靠他,这最好,我也就放心了。”
李清又替他将茶倒满,双手捧给他笑道:“恩师,李林甫如此待你,我倒以为是件好事!”
“好事?”
章仇兼琼疑惑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李清悠悠端起酒杯,先敬了章仇兼琼,再一口喝干,这才徐徐解释道:“皇上废太子的意思越来越明显,如果太子一倒,太子党的那些骨干谁都跑不掉。这样一来,朝中便只剩下李林甫一党,皇上怎可能让他一党独大,必然会再给他树一个对头,杨国忠或者我都资历太浅,不合适,朝中大臣要么老迈,要么和李林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合适。如此,皇上必然会从地方上调大员进京以抗衡李林甫一党独大,此人既要是李林甫的对头,又要有资历,还要在士林中有号召力。安禄山资历够了,但他是胡人,文人不买他帐;王忠嗣直而不圆,不堪权谋;夫蒙察灵身体不好,不胜重任;虽然有几个刺史也还不错,但资历都比不过恩师。恩师既领军和吐蕃打过仗、又做过益州长史、还是科班出生布朝野,所以,这将来替代韦坚,成为朝庭另一党党魁的,我想只能是恩师。我倒建议恩师述职时,不妨多骂一骂李林甫,最好和他当面争吵,指出他执政不足,比如民生、土地之类,这样效果会更好,既然已经得罪,就不怕再得罪他一场。”
一席话说得章仇兼琼呵呵直笑,“你这臭小子,难怪能这么快青云直上,果然有几分眼光。”
他有想了想,忽然又问道:“如果太子不倒呢?”
“或许有这个可能。”李清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微微笑道:“皇上废太子之心早就有了,只是在徐徐进行中,柳升坐赃案,皇上铲去了韩朝宗、李适之;半年前的东宫案太子之所以侥幸过关,是皇上担忧皇甫惟明发难,所以便将我安插到沙州,这一次必定会一举除掉皇甫惟明甚至韦坚,如果条件成熟,他甚至会直接废除太子,如果条件不成熟,皇上或许还会再放太子一马,但皇甫惟明和韦坚决不会幸免。”
“将你安插到沙州?”章仇兼琼忽然拍掌大笑,“阳明,你失言了。”
李清摸了摸鼻子,哑然失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隐瞒恩师,我是得到了皇上的密旨,否则我就不会离开陇右。”
章仇兼琼忽然想起太子的嘱咐,急忙问道:“陇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离开?”
李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恩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皇甫惟明前脚走,董延光后脚便来夺权,所以我进京了。不过我要劝告恩师,你不要再去私会太子了,皇上都知道。太子身边有他的眼线,隐藏极深,我是有过教训,若恩师再私会太子,被李林甫抓住把柄,那就完了。”
章仇兼琼默默地点了点头,跟着却又缓缓摇头:“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有些事你还不能理解,我跟太子快十年,眼看他要被废而我却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过了半晌,李清低头一笑,声音低沉却坚决,“恩师,你以为我会袖手旁观吗?”
章仇兼琼忽然明白了李清的意思,他的眼睛越瞪越圆,手指着他期期道:“你不是…怎么还要助太子。”
“皇上的人?”
李清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可以自诩是他的人,但他呢?真把我当作是他的人吗?如果是,那为何还要让董延光来夺权,让那等嚣张之人来辱我?如果是,为何还要让人来沙州监视我?如果是,为何我的儿郎立下大功,拼死夺下石堡城,他却分文不赏,倒是那些败兵、旁人又拿勋官又得赏钱。不!他根本就没有将我当作是他的人,我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彻头彻头的利用罢了。”
李清长长地出了口气,他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让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他象是对章仇兼琼,又象是自言自语,“我退让,皇甫惟明以为我好欺,可以恣意剥夺我的功劳;我忍让,杨国忠以为我软弱,可以砸我的店伤我的人;我避让,李林甫更是将矛头对准我。既然左、右、后面都无路可走,无处可避,那为何不向前走,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路来。”
章仇兼琼上前拍了拍的肩膀,温和地笑道:“还记得当年你在我父亲过寿时写的那幅字吗?字体圆浑丰润,但细看处笔力却遒劲峻拔,以字便可鉴人,当初我看中你,就是发现你有一种气质不同于这个时代,你做事圆滑,懂得变通,但你主动越境进攻敌人;你从沙州千里奔袭;你擅自杀死吐蕃赞普,这些却说明你骨子里又桀骜不训,有自己的主见。”
他慢慢走到李清的身旁,仰望深邃无边的天际,亦感慨道:“或许你做得对,人生在世不过六十许,掐头去尾,能用的也就只有那二、三十年,短短数十年,如白马过隙,我现在已经快六十,若能做一番事业,我死而无憾。”
他转身盯着李清,目光清亮,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熠熠发光,“如果真象你说的那般,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李清回首凝望着章仇兼琼,眼眶有些发红,他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我一生只跪了两个人,一个是皇上,一个便是恩师你,在我心中,我视你为父。”
…
章仇兼琼走后,李清立刻赶回书房,铺开一张纸,他略略凝神想了想,便运笔如飞,将不安与期待都倾注到了笔尖,刚才章仇兼琼告辞时告诉他一个消息,南诏极可能要爆发内战,国王于诚节已经在国内发布征兵令,凡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子必须从军,他要去征讨西面的另一个南诏。
李清很快便写好一封书信,塞进信封里,仔细的将口封了,便将武行素叫来,一半是吩咐却又一半是商量道:“我有件要紧事想请你帮忙,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南诏?”
南诏的内战已经和他李清无关,但他牵记远方的阿婉,相隔万水千山,按时间算,她应该生了,可是至今她音信全无,李清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今天得到南诏的消息,他再也忍不住,拜托武行素赶赴南诏,替他送一封信,“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将阿婉带回。”
“你去南诏王宫,找到宜南王后,只说是我叫你来的便可,见到阿婉后,你把这封信交给她。”
武行素接过信,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一向沉默寡言,但忠诚可靠,对李清的话,他从来不会说个‘不!’尽管南诏远在万里之遥,但他依然毫不犹豫的将信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