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附克遥望太和城,见那里平静如常,按理,二万戍城军比禁卫军人多,不应该那么顺利让禁卫军接管城池。
阁罗凤心中也有些忐忑,早知道就应该将段忠国的五万军留一部分下来,现在已经晚了,今天箭已上弦,不容他不发。
“我也知道此事有风险,可是现在是王后来请,若我不去,就等于自己让出了王位,白白便宜了于诚节,你放心,我也不会那么傻,只要能进王宫,我至少就有四成的希望。”
他回头揽过尚未成年的儿子,爱怜地抚摩他的头,道:“假如爹爹回不来,你要好好照顾母亲和姐姐,知道吗?”
阁罗凤的儿子只有十三岁,身体瘦弱,但眼中却流露出成人般的倔强和刚毅,他缓缓跪下,大声道:“若父亲回不来,孩儿长大后一定要杀死于诚节,为父亲报仇!”
“好!好样的。”阁罗凤将他交给段附克,语重心长对他说道:“从此时起,我的儿子就改名为凤伽异,为我的继承人,我不在,你就是他的父亲!”
段附克‘扑通!’跪倒,重重地向主公磕了几个头,颤声泣道:“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站起身,将凤伽异抱上马,一挥手,在数百骑的护卫下,向东北方向飞驰而去,黄尘滚滚,渐渐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阁罗凤一直目送他们远去,霍然回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太和城,绷直的嘴角傲然一笑,“于诚节,我来了!”
第五卷 彩云之南 第137章 南诏内讧(下)
午时一过,南安门的城楼上发出了信号,这是告诉城内的军队,远方发现了阁罗凤部队的情况,城里的三万南诏军此时都已知道这次要与谁作战,阁罗凤的部队应该是从南安门入城,在南安门两侧的城墙上埋伏了五千名弓箭手,一人持五十支箭,另外还准备了十万支,万箭齐发,再强的敌人也会被射得千创百孔,其余士兵埋伏在城门附近的民居里。
太和城已经戒严,所有的百姓都不准离开家门,上路者立即格杀无论,为防止被敌人谋杀伪装,士兵巡逻必须百人以上行动,不准任何人落单,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全,整个太和城被收拾得跟铁桶一般,阁罗凤的黑羽队被困在城中,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布罗网、挖陷阱,而无法通知主公。
城楼上响起信号时,李清率领三百唐军,从北胜门出了城,他们绕过苍山,风驰电掣向东北方向驰去,这是李清最后一步棋,为防止阁罗凤逃脱而设了一张网。
历史的必然性往往是由无数的偶然性组成,如果李清没有被宜南王后叫住,那他就可以早半个时辰出城,历史也就由此被彻底改变,就在半个时辰前,段附克带着凤伽异走着同一条路,侥幸逃过了与三百唐军的狭路相逢,南诏的历史也由此走上了另一条路。
这是一个无风的晴天。太和城内,白色的佛塔笔直地刺向天空,数千名黑甲士兵埋伏在金碧辉煌的大佛寺里,使原本详和向善的佛门净土也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于诚节在数百骑亲卫的严密护卫下,骑马向南安门跑来,他看到大军将赵附于望和杜罗盛还是与平常一样,从容镇定的从城墙上下来,来到他近前跪下行礼。只听大军将赵附于望高声道:“一切准备就绪,殿下就等着看好戏吧。”
“士兵们都知道了吧!”于诚节不放心地问道。
“他们都愿意为殿下效忠,今天会比以往任何一次战斗都要勇敢。”
另一名大军将杜罗盛答道,他说完又对于诚节补充了一句:“不拿到阁罗凤的人头,我们誓不罢休!”
“好!告诉弟兄们,今天成功,每人赏三贯钱。”见到无数黑压压的士兵们都支持自己,于诚节忽然信心十足,就算没有李清,他也一样能登上王位。
“那我就在王宫等你们的好消息”
于诚节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威风,当国王的野心迅速膨胀,随后在护卫的簇拥下向王宫方向得意洋洋驰去。
城外的原野一片寂静,就在这一片寂静的原野上,城楼里的哨官看到阁罗凤的队伍由远而近,正在静静地朝这边走来,最前面是几百面旌旗。起风了,旌旗招展,映照着阳光,但是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支队伍都不一样,也许是从前国王的仪仗队吧!旌旗密集,遮挡住了哨官的视线,但他还是按常规打出一切正常的信号。
部队看来没有停止前进,但是行进速度极其缓慢,半天还没有走到近前,清平官王迁带出城去迎接阁罗凤的马队走得也很慢。
赵附于望和杜罗盛在城楼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二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好像是陷入到一种奇怪的心情当中。如果谁要是说了点什么就会泄密似的。原野上阁罗凤的先锋与王迁的马队逐渐接近,然后混在一起。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重新编队,分成两列,向城门方向走来,这次队伍的行动比先前快得多了。
阁罗凤的先锋部队只有一千多名骑兵,他们后面相隔不远是王迁的马队。王迁马队后面相隔不远是一支小队伍,约数百骑,打着旌旗,个个彪壮精悍,也许阁罗凤就在其中,最后是步兵、马车队和粮草。
部队越来越近了,城楼上的哨官已经看到阁罗凤的先头部队进了南安门,从高高的城上看下去,他发现前锋部队士兵的脸色很紧张。他们披的几乎都是厚厚的重甲,一个个被重甲压得精疲力尽,他们进外城后,后面紧跟着的是王迁部,先锋部队进入城门后,由禁卫军军官引向内城,马蹄声使得人们的心情更加紧张。
旌旗招展仪仗队已经一半走进内城,士兵们的表情还是紧张而阴沉沉的,从内城到外城间只有短短的几百步,挤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劲风穿城而过,旌旗猎猎,风卷旗舒,将后面的金盔金甲的统帅完全遮盖了,只见他身材异常高壮,正是王兵各矫扮。
终于轮到步兵走到了城门近前,哨官屏住呼吸,心紧张得快跳出胸腔,盯着他们入城,当最后一名士兵进来之后,他手上令旗猛地一挥,两扇厚重的城门‘轰隆隆’被关闭了。
就在这一瞬间,这时,赵附于望大声地吼叫起来,他身材矮小,可吼声震天,真不知道他这么小的个子,哪来这么大的声音,‘当!当!当!’钟声急速敲响,埋伏在城上、城下的弓箭手听到召唤声,一涌而出,数千名弓箭手一齐开弓,顿时箭如飞蝗,射向城门口的仪仗队,中箭的战马一跃而起,嘶鸣声划破长空。
果然不出主公的意料,这帮卑鄙的家伙,王兵各一把扯掉笨重的盔甲,大吼一声,“撞开城门!”
但外城门用极厚重的生铁铸成,人力根本无法撼动,王兵各见势急,纵身一个空翻站在马背上,一手执盾,一手指着城内,野牛般的吼声在城门处雄浑而低沉地响起:“杀进城去!”
数十匹冲在最前面的重甲铁骑顶住内城门,后面的铁骑紧紧跟上,与此同时数千名步兵潮水一般向城内涌去,他们来不及列成队型,挥舞着郁刀,手执盾牌,弓箭上弦,顶着箭雨向前猛冲猛射,一时刀光森冷,铁箭噬血,清平官王迁和他的几十名护卫立刻被刀锋削掉了脑袋。
城楼上哨官施展红旗,向城墙上的赵附于望传达瓮城中的情况,王兵各一眼瞥见,手一甩,一道寒光从手中射出,一柄飞刀穿透了哨官的脖子,他惨叫着从十几丈高的城楼上重重摔下,这声惨叫象黑夜里的丧钟,敲醒了所有于诚节系的士兵,也激怒了他们,近万名南诏战士挥舞浪剑和郁刀向自己曾经的兄弟扑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们变得异常凶暴,即使冲在前面的人已经被杀死,但后面的士兵依旧疯狂涌上,顶着尸体肉盾,强大的冲击力竟然把数十匹顶着大门的骑兵战马推倒在地,即刻将落地的敌人砍成肉泥。
但更多的重甲士兵已经涌入城门,在王兵各的率领下向敌人发起凌厉攻势,王兵各凶猛性子似乎传染给了每一个战士,顽强的鏖战,竟暴烈到这种程度,以至于对阵双方中间,死人死马竟垒成了一道新墙。
就在这时,埋伏在大佛寺的禁卫军出手了,生力军的加入使阁罗凤的士兵终于溃败,纷纷跪地投降,浑身是伤的王兵各见大势已去,借着一匹战马的飞奔,纵身跃上高高的城墙,瞬间便掠出城外。此时,远处高坡上立着一百余名骑兵,阁罗凤被簇拥在中间,他见敌人果然有埋伏,一调马头,率领众人向东北方向飞驰而去。
太和城内,赵附于望发现王兵各逃走,他快步跑下城来跳上一匹战马,随着其他剑拔弩张的骑兵们一齐冲入瓮城。此时战斗已经结束,两派的兵马已杀得尸横遍野,未死的战马躺在地上哀鸣,阁罗凤的数千士兵只剩下几百人,均跪在地上受降。
“抓住阁罗凤了吗?杀死他了吗?”
杨格孝沙哑的声音传到赵附于望的耳朵里,他停下马来,锐利的目光在几千具尸体中搜寻,没有!没有看见金盔金甲的主帅。
“阁罗凤在哪里?给我找!”
赵附于望骑着马在躺满尸体的瓮城一边奔跑一边喊叫,几百名士兵下马将地上的尸体一个个翻过来,对着脸面仔细地察看,看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阁罗凤。
“他根本就没有进城!”发现上当的赵附于望恼怒地拔下头盔,狠狠将它摔到地上。
战马飞奔,树木飞速后退,风在耳畔呼呼作响,离开太和城已经十余里了。阁罗凤一直沉默不语,虽然他早有准备,逃过了大难,但争位的失败、南诏的分裂已成必然,丽水一带人口稀少、毒虫遍地,没有十年的时间积累,他根本不可能和于诚节对抗。
也好!没有部落势力的牵制,自己可以好好作为一番。最大的障碍是人口不足,可以想法从大唐贩来、从南诏招来,阁罗凤忽然想到了王兵各的岷帮,这倒是一个极重要的战略资源,千万不可丢了。
阁罗凤一拉缰绳,驻马向后望去。只见浑身浴血的王兵各已经跟上,他的身子几近虚脱,摇摇欲坠。
“快,快给他疗伤!”
阁罗凤急忙跳下马,亲自将王兵各抱下马来,众人手忙脚乱的替他包扎疗伤。
喝了几口水,王兵各渐渐恢复一点体力,他翻身向阁罗凤跪倒谢罪,“属下死罪,丢下弟兄们独自逃生。”
阁罗凤赶紧将他扶起,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与其战死,不如留下有用之身为我效力。”
王兵各心中感激,他刚要说话,忽然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似乎听见有极细微的说话声,象是有人在低声喝令,他慢慢移动目光,对四周仔细扫描。
他们此时身处一条山谷中,这里树林茂盛,郁郁葱葱的大树巨大如圆伞,将天空都遮蔽了,一束束阳光象一根根金黄的巨矛。从叶缝里直刺下来,忽然。王兵各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看见了一道刺眼地反光闪过,极象是一束阳光映照在一把刀上发出的反射。
他悄悄向身上摸去,飞刀已经没有了,脚一踢,一枚小石破空而起,直向反光处射去,只听一声闷哼,树林里‘哗啦啦!’一阵响动,似乎有一人摔倒在地。
响动声引发了急变,树林中爆发出一声呐喊,紧接着‘嗖!嗖!’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又狠又准,事起突然,只有王兵各料敌在先,他反应极快,一把抱住阁罗凤滚翻在地,躲到一匹被射倒的马后面,一面观察局势,一面寻找逃脱之路,其他人却没有他的反应和武功,又无盾牌遮挡,顿时被射个人仰马翻,只两轮箭,一百多人便被射倒大半。
阁罗凤被王兵各按在身下,只觉他的手臂如铁箍一般,自己动弹不得,口鼻无隙喘气,几乎被他闷杀,而且腿上又中了一箭,又痛又痒,血流不止。
这时,他只觉那双铁箍一松,他能喘气了,但听见的是自己手下惨叫声连连,看到的是又快又狠的箭矢,阁罗凤心恨得要滴血,大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王兵各的胳膊上刚刚中了一箭,箭劲力极大,箭矢几乎要穿透臂骨,痛得他几乎晕过去,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样的劲箭只能是南霁云射的,他只射自己胳膊,显然已经手下容情。听见主公的问话,不及回答,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机会,在他的前方箭矢明显减少,他立刻明白,这是唐军在放他一条生路,但他又怎能丢下主公,王兵各一把抱起阁罗凤,拼尽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起,向树丛中冲去,只要进了树林,就有逃脱的机会。
但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他刚起身,一左一右两支劲箭如闪电般射来,正中他的两腿,‘扑通!’一声,王兵各摔倒在地,手中的阁罗凤也滚翻在一旁,他万念皆灰,长叹一声对阁罗凤道:“是李清!”
“不错,正是我!”
从两边的草丛、树林里涌出大队唐军,将他俩团团围住,手上端着钢弩,锐利的箭尖闪烁着死神的狞笑,一些受伤未死之人也被他们补上一箭射杀,只见他们中走出一人,目光冰冷,长身挺立,正是李清。
李清默默地看着阁罗凤,他也在看着李清,两人已经几轮交手,此时却是第一次相见半晌。还是李清先开了口,“大王子,真的很抱歉!让你功败垂成,可是我不能让你活下去。”
阁罗凤慢慢站了起来,仰天一笑道:“李清,你很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可惜你不能为我所用,死算什么,我早有准备,只要不是死在于诚节那狗贼手里,我便无怨无悔!”
李清沉默,他又看了看王兵各,沉声道:“兵各,想不到我们竟走到这一步。放下他,我可以让你离去。”
王兵各冷然一笑,举起他缺一指的左手道:“我王兵各从一个流浪汉能做到黑帮头子,中间不知经过多少凶险,但我还是败了,败在我自己的手上,重义、记恩、妇人之仁,结果送了我这一条命,你看见没有,这儿少了一根指头,就表示我们已恩断义绝,你今天若不杀我,我必取你的狗头为主公报仇!”
谷地里寂静无声,所有的唐军都看着李清,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李清眼睛一垂,黯然伤神,他缓缓跪下,向王兵各一拜,随即站起,一仰头,黯然的神情已消失无踪,他冷冷道:“这一拜是回应你断指绝义,你说得对,我是不能有妇人之仁。”说完,他的手断然地一挥。
…
天宝四年四月,大唐密使李清在南诏毒杀皮逻阁,成功了挑起阁罗凤与于诚节的内讧,在这场内讧中,阁罗凤失败,逃亡时被唐军伏击身亡,他死后,于诚节即位南诏国王,但阁罗凤之子凤伽异在清平官段附克和大军将段忠国的扶持下在丽水称王,南诏从此分裂为东西两部,历史的车轮终于向另一条岔路缓缓开去。
第六卷 会挽雕弓如满月 第138章 返京
五月的长安已到仲春,阳光从窗格里透射进来,将暖意带进御书房内。屋角,蟠龙玛瑙炉内青烟袅袅,房间里异香弥漫,暖洋洋的空气中洋溢着催眠的味道。
但大唐皇帝李隆基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在御案前奋力批阅奏折,堆积如山的奏折压得他的心中沉甸甸的,他已经几天没有进御书房了,但每天来的奏折却并不因此而中断。
前几日是他的六十岁寿辰,举国欢庆,张灯结彩尤胜上元节,且都是官家出资,李林甫又刻意讨好,所耗费的钱帛不计其数,可在奏章里却只字未提,李隆基也猜得到,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数字。
批着阅着,他开始觉得头脑眩晕,注意力集中不起来,望着堆满案的奏折,李隆基暗暗叹息一声,心中竟产生一种畏惧。这也难怪,他已是六十岁的老人,可仍然象年轻人一样夜夜行房,怎么还能有精力应付纷繁的国事,或许无数朝代的衰败都是种因在这些不起眼的小事中,好色自然要透支精力,透支了精力自然就会昏庸。当然不能指责红颜祸国,也不能一味责备君王好色,有自制力的人毕竟是少数,问题的关键是君王为何能拥有如此多的女人,打住,有点走题了。
李隆基将一叠奏折随手一推,奏折斜斜倒下,桌上地上,落得到处都是,他按着眉头颓然地倒在椅子上。
‘高力士!’李隆基低低呼唤一声,却没有人答应,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近,“皇上,老奴在!”声音低微而悦耳。
不是听了几十年的声音,李隆基登时记起,高力士操劳他的寿辰,累得病到了。他抬起疲惫的眼皮,眼前是一名约四十岁左右的宦官,和一般宦官普遍白胖相反,此人面皮微黑、身材高瘦,若不是他声音尖细。乍一看倒象一名从西域归来的将军。
他也是李隆基十分信任的宦官,名叫边令诚,在高力士染病期间暂代替他几日。不等李隆基吩咐,他手脚麻利地从地上拾起奏折,轻轻将它们放在桌上,随即垂手站在一旁,等待皇上吩咐。
“你帮朕分一分,中书省传上来的放一边,翰林院传上来的则放另一边,还有就是御史的折子单独放置。”
这是李隆基的批阅习惯,以往的高力士不等他吩咐。总是会做的妥妥帖帖,如今高力士不在。这些小事也需要他亲自安排了。边令诚答应,不一会儿便将上百本奏折整理完毕,御案上只剩下小、中、大三叠折,可见边令诚对大唐的人事结构十分熟悉。
“做得不错!”
李隆基赞了一声,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御史类竟只有一份奏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难道天下真是太平吗?”
李隆基笑了笑,随手拾起奏折,只看了两行,便立刻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他又翻回封面,是御史中丞王珙上的折子,说姚州都督李宓弹劾果毅都尉李清在滇东假传圣旨,擅自封爨崇道为南宁州都督,洋洋洒洒数千字,说得活灵活现,每一个细节都讲到了,仿佛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李隆基又看了几遍,心中一阵冷笑,他相信这个李宓说的是真的,李清也敢这样做,他若不敢,就不可能替自己解决如此棘手的南诏问题,问题不在这里,王珙是李林甫的心腹,这份奏折李林甫怎么可能没看过,上面却没有他的批阅,而且御史的奏折就只有这一本,可能吗?借别人之手行事,这是李林甫的一贯做法,只一眼,李隆基便看透了李林甫的心思,他嫉妒李清在南诏的功劳,恨他与韦坚合作,欲对他下手。
李隆基心中忽然一阵厌烦,随手将这本奏折扔给边令诚,道:“宫里人中,你算有几分见识,你来说说,这事如果是真,朕又当如何处置?”
边令诚望着奏折,仿佛在看一块诱人的胡饼,他想看吗?他想看,他并非自幼入宫,年轻时他也曾饱读诗书,游历大好山河,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这曾经是他的梦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也曾为他向往,但后来入宫,年纪又长,使他的锐意消退,暮气渐生,虽然他也曾在李隆基面前表现过他的才能,但生理的残疾让他自卑,宫廷的险恶使他胆怯,他不敢和高力士争权,只打算默默无闻的了此残生。
不过高力士的病倒了却使他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丝光明,这几日他替代高力士,使蛰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一颗种子因雨逢时,竟悄悄地滋生、抽芽,机会终于来了,皇上竟将大臣的奏折让他来评述。边令诚却不敢看,奏折仿佛又是一块烧红的碳,让他迟迟不敢拿起,这是高力士才享有的特权,拿起它会有什么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他微微抬头,却一眼瞥见皇上严厉的目光,手一哆嗦,拾起了奏折,他收拾过不计其数的奏折,却从没有象今天这一本如此沉重,机遇靠自己把握,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他便再没有回头路。
边令诚深深吸一口气,匆匆浏览一遍,有人竟敢假传圣旨,这可是灭门之罪。边令诚刚要开口,却仿佛有一只胳膊将他往后猛地一拽,‘等等!事情决不会这样简单,否则皇上就不会如此神色凝重,还让自己参详。’
他的脑海里在迅速思索,忽然想起昨日皇上给玉真公主说的话,‘你给朕推荐的李清,只带三百人去南诏,竟解决了让朕发愁十几年的南诏困局,这是朕今年收到的最好的一份寿礼。’
话语欣喜,还开怀大笑,多少年也没见皇上如此高兴过,现在竟有人在这个接骨眼告李清假传圣旨,边令诚迅速摸准了皇上此时的心情,不屑、恼火。
想到此,他猛地下定决心,拿自己的未来作赌注,押它一宝。边令诚毫不迟疑道:“皇上,老奴年幼时家境贫寒,有一次母亲生病,家里无钱去医治,我便去医堂偷药,结果被抓住了,可那医者并没有打我,更没有抓我见官,反替我母亲免费看病,说我为孝而为,不能算偷。今天李清所做之事和老奴十分相似,或许他是假传了圣旨,但皇上要想想他当时的处境,只有三百人,且职位低卑,更重要是他在为皇上效命,假传圣旨的最终目的也是为皇上解决南诏困局,而并非一己私。”
说到此,边令诚又偷眼看了一下李隆基的脸色,见他目光柔和,脸色淡然,知道自己押对了,心中不禁暗暗窃喜,又继续道:“老奴虽不知前因后果,但我想皇上一定也给了他临时处置之权,既如此,他也不算假传圣旨,只是做的尺度上没把握好,所以,依老奴之见,皇上只责备他几句,让他以后当心便是了,皇上,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