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失密塔尔的住处到大宛老店约两里路。二人穿过一条小巷,取直路前往,黑暗中,只听见马蹄声‘哒!哒!’,两人都没有说话。
失密塔尔笑了一下,率先打破了沉默:“侍郎可知道石国为什么会有两个国王吗?”
李清摇了摇头,笑道:“我不知,请塔尔老哥赐教。”
“这对你很重要,不过历史悠远,我也不罗嗦了,这样给你说吧!这两个国王一个是亲大食,而另一个亲大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调停和拔汗那国的战争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石国内部已经分裂了。”
失密塔尔说完,偷偷地向李清看了一眼,他是在提醒李清,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也算是报答他的相救之恩。
对方的话让李清的眼前陡然一亮,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但是还不清晰,但他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石国将对他有极大的作用。
李清轻轻捏了捏失密塔尔的手臂,以表示自己对他提醒的感激。
说话间,两人便来到了大宛老店,虽然现在朅师国商人云集,但大宛老店似乎无心做生意,大门紧闭,平日流光异彩的十八只大灯笼也熄灭了。
塔尔上前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他与里面的人低语几句,门又关上了,片刻,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突然拉开,露出莫贺都笑呵呵的脸庞。
李清上前一步,向他拱手歉然道:“我明日要班师回龟兹,所以今晚打扰殿下,冒昧了。”
莫贺都轻轻摆了摆手,笑道:“我刚才还在和小女说,侍郎今晚可能会来,果然被我说中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李清,偏巧李清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对,皆微微地笑了起来,有些话不用说透,两人都心知肚明。
大宛老店里很安静,除了住着莫贺都和他的随从外,再没有其他客人,这时李清才发现,莫贺都的随从至少也有二百多人,白天看到的十几人,仅仅是他的贴身侍从而已。
“侍郎这边请!”莫贺都将李清让进了客堂,侍从们立刻将大门关了起来,严密地守护在外面,客堂里灯火通明,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突厥武士,穿一身紧身胡服,面目白皙清秀。李清再仔细一看,竟然是白天见到的罗阑公主,看来他父亲已经给她解释过不让她见高仙芝的原因。
“在下石国王宫卫士长,参见李侍郎。”罗阑公主起身向李清抱拳施礼,表情严肃,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调皮的笑意。
“我应叫你王子殿下才是,当卫士长太委屈了一点。”
李清笑着回头对莫贺都道:“既然王子殿下是副王的继承人,不妨让他也来参加我们今晚的会谈。”
莫贺都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既然侍郎准你旁听,你就坐下吧!但不准多嘴。”
“谢谢父亲!”罗阑公主笑逐颜开,又偷偷地瞥了李清一眼,见他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她心中不由一阵猛跳,这一瞬间,她心中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觉得射不中狐狸,似乎也并不是什么让人瞧不起之事。
“那我回避一下!”旁边的失密塔尔忽然品出些味来,李清和莫贺都要谈大事,急忙要告辞,李清却一把抓住他,“这件事也和你吐火罗有关,不妨听一听。”
“这…”
失密塔尔犹豫一下,他看了看莫贺都,意思是‘你说呢?’。莫贺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李清的建议。
李清和莫贺都对面而坐。而罗阑公主和失密塔尔分别坐在下首。
李清见时机已到,便开诚布公对莫贺都道:“殿下是否觉得找高帅来解决贵国与拔汗那国的纠纷有失体制?”
莫贺都一愣,“侍郎的意思是…”
“我是说殿下应该去长安而不是龟兹。”李清指了指失密塔尔,尽量放缓语气道:“吐火罗不远万里派使臣入朝,而并不是去龟兹,他就很清楚大唐的尊卑礼制。而石国与拔汗那国均是大唐属国,有纷争却不请朝廷调解,擅自开战,置朝廷威仪于脑后,这本身就有失臣子的本份,这已经是一错。现在殿下想起调解,却不去长安,反而找一边关大将,置朝廷于何地?殿下,这更是错上加错,倘若拔汗那国派使去了长安,述说石国种种不义,那你说朝廷是偏向石国还是偏向拔汗那国?”
听完李清的话,莫贺都的额头已经冒出密密的汗珠,为争夺突骑施分裂后留下的势力空白,石国与拔汗那国几乎同时动手,没有什么是与非,若大唐真因自己的失礼转而支持拔汗那国,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莫贺都急起身向李清长躬谢道:“多谢侍郎提醒,小王知错了。”
“殿下客气了。”李清急忙起身回了一礼,请他坐下,话锋一转又笑道:“找边将而不找朝廷,其实这只是礼数上的不周,关键是殿下是来找大唐而不是去向大食求援,这才是原则上问题,塔尔老兄,我说得对不对?”
失密塔尔沉默了,他明白李清的意思,唐军攻下朅师国,周围小国国王纷纷跑来向高仙芝表示臣服,甚至他的叶护也准备亲自来拜见高仙芝,这其中没有一人想到应该去长安上表谢罪,确实是有点本末倒置了。失密塔尔暗暗下定决心,等叶护一到,他就立刻劝他去长安觐见。
李清见失密塔尔沉思不语,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便笑了笑又对莫贺都道:“我听说大食在呼罗珊打内战,不知可结束了?”
一句话勾起了莫贺都的心事,正如失密塔尔所猜测,寻求调停只是一个借口,真正地原因是阿拔斯王朝即将平定呼罗珊的内乱,有开始向东进行扩张的意向,而一向亲近大食的正王车鼻施利用这个时机趁机向大食求援,也请求大食出面调停石国与拔汗那国的争端。
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如果大食的势力进入石国,那石国就将结束两王并治的局面,莫贺都看出了车鼻施的阴谋,便立刻决定向唐朝求援,请求唐朝干涉石国的内政。
但李清却不让他和高仙芝接触,让他去长安求援,可长安在万里之外,这一来一去时间上恐怕就来不及了,莫贺都一时心乱如麻,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罗阑公主看出了父亲的疑虑,她旁观者清,从李清一步步的劝诱和他深邃的目光,罗阑公主便慢慢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她见父亲举棋不定,便终于忍不住提醒他道:“父亲不妨请侍郎大人帮帮忙。”
这一下提醒了莫贺都,他抬头向李清看去,正好看见李清向女儿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顿时恍然大悟,李清明日就要班师,今晚特地来找自己的目的就是在此啊!
他心里十分佩服李清的眼光,此人仅与自己一面之缘便发现了大唐与大食潜在的矛盾,不愧是大唐的重臣,在这一点上,高仙芝的眼光就远远不如他。
莫贺都迅速理了理思路,他离国已经几个月了,若再不回去,恐怕国中会生乱,他立刻做出了决定,既然李清愿揽此事,那他明日就直接回国,莫贺都下了决心,他伸出了右掌,慢慢说道:“那好,此事就拜托侍郎了。”
李清郑重地点了点头,也伸出右掌和莫贺都一击,语重心长道:“让我们一起努力,阻止大食东扩。”
第十一卷 怛罗斯 第299章 帷幕拉开
李清走后,莫贺都陷入了沉思,这位大唐的前任户部侍郎眼光犀利,能看到问题的实质,着实让他欣慰。但莫贺都毕竟是一国之君,他不会因为李清的一个承诺便放心离去。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思索良久,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此事不能将高仙芝跳过去。
他写了一封信,招来自己副手,把信交给他并郑重嘱咐道:“明日你去找高帅,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就说你是我特使,转达我的意思。”
罗阑公主见父亲依然要找高仙芝,便忍不住劝道:“父亲,我觉得此事须慎重,若他二人争功,恐怕反会坏了大事。”
“你还小,有些事不懂!”莫贺都仰脸望着窗外,目光又变得清冷,“毕竟高仙芝是安西主帅,此人一向心狠手毒,若知我们绕过他,恐怕以后我们石国会遭大难。我现在告诉他,固然会有二将争功,但这是唐廷内部之事,孰重孰轻我心里清楚,你就不要再管了。”
莫贺都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北方的幽黑的夜空,那里是石国,是处于两大帝国夹缝中的小国,不知此番石国内讧会引起一场怎样的风暴…
从朅师国到龟兹的路途更加遥远,但道路却很平坦,这一路餐风露宿,次年一月底大军回到疏勒,席元庆军归城,二月中,李清率豆卢军抵达龟兹,这一日,豆卢军驻扎在龟兹城外,补充给养、整军待发。
太阳刚刚露出一丝笑容,紫色霞光铺满了天空,远方的雪山闪烁着瑰丽光芒,李清早早起了床,却一个人坐在大帐里沉思。早在过疏勒时,李清便遣亲兵带着他的书信日夜奔赴长安,寻求李林甫的支持,他并不担心朝廷会置之度外,有效的干涉是为了维护大国的尊严。这一点李隆基会毫不犹豫的支持。
李清担心的是时间,大半的光阴都用在了行军的路途上。可如果非等到朝廷的旨意才行动,恐怕大食军已经兵临城下。
这时,营门外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李清起身走到帐前对亲兵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为何喧闹?”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亲兵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对李清道:“都督,夫人、夫人来了,就在大营外。”
“什么?”
李清喜出望外。甩开帐帘大步向营房外走去,营房前士兵们正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早饭,此刻都挤成一团,探头向营门外看去,几个跟李清的老兵认得赵帘,纷纷交头接耳。一脸兴奋,就仿佛自己的亲人来了一般。
“都督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士兵们立刻闪开一条路。让李清过去。
李清跑到营门,只见门外一字排着一百多辆马车,马车上满载了家人和物品,近千名羽林军骑兵左右护卫,另外还有数十名服装怪异的男女,腰佩长剑,个个昂首挺胸、器宇不凡,看样子是会武艺之人,李清心中一动,目光一扫,在人群中看见了武行素,正向自己躬身行礼,李清向他点了点头,这些人果然都是他的手下。
“爹爹!”
一声清脆的叫声打断了李清的思路,只见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向自己奔来,‘是庭月!’,李清胸中欢喜得要炸开来,他单膝跪地,张开臂膀,将自己心爱的女儿一把抱住,这一刻,喜悦的泪水禁不住流下了脸庞。
“我的乖乖长高了,都齐到爹爹的腰了。”他将女儿抱起,抚摸着她的头发,哽咽着嗓子道:“乖乖,想爹爹吗?”
李庭月紧紧搂着爹爹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爹爹,你怎么走了那么久不回来。”
“是爹爹不好,丢下我的小娘,以后爹爹再不会了。”
李清忽然想到了尚未谋面的儿子,不禁问道:“你娘呢?”
“娘在那儿!”
李清抬头看去,只见帘儿站在一辆马车前,温柔地看着他,在她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在她身后,李惊雁和小雨都先后下了马车,目光复杂。
李清抱着女儿走到帘儿面前,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帘儿呆呆地望着丈夫异常黑瘦而憔悴的脸庞,眼睛忽然红了起来,她捂住嘴扭过头起,肩膀轻轻地耸动起来。
李清将李庭月放下,勉强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到沙州去呢!”
帘儿抹去眼泪,牵过李庭月,将手中的襁褓递了过来,展颜笑道:“李郎,快看看我们的儿子,他象极了你。”
李清迟疑一下,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是…我的儿子吗?”
掀开盖在上面的纱巾,里面是一张粉嘟嘟的小脸,睡得正香甜,他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喃喃道:“象我!是象我!”
这一刻,李清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胸在无限延伸,千万年的岁月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他忽然转过身来,将儿子高高举起,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笑容异常灿烂,三军顿时欢呼起来,“都督!都督!都督!”
…
长安兴庆宫,一名小太监匆匆穿过勤政殿,来到后宫大殿前,阵阵丝乐声从里面传出,小太监对侍卫低声说了几句,侍卫点点头,转身进了大殿。
大殿内云板轻响、丝竹绕耳,几个梨园弟子正在扮戏唱白,声音婉转悠扬,李隆基凝神细听,忽然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对一旁的杨玉环道:“孟夏边候迟,胡国草木长。马疾过飞鸟,天穷超夕阳,这分明是西域将士出征之意,是威武肃杀之诗,但曲调却太过于清婉了,实不般配,玉环觉得呢?”
杨玉环美目流波,轻轻掩口一笑,对李隆基道:“我只觉得三郎这些日子怎么对边塞之诗情有独钟,昨日是王昌龄的塞下曲。今天又是岑参的诗,你说说,这是为何?”
李隆基捋须呵呵直笑,“我大唐将士威震西域,保卫小勃律、荡平朅师国,立下大功,朕自然高兴,所以想听听这些让人振奋的曲子。”
杨玉环却在李隆基手背上轻轻掐了一把,微微嗔道:“你也知道人家立了大功,却不放人家妻儿前去团聚,要不是臣妾坚持。三郎此举岂不是伤了边关将士的心。”
李隆基尴尬的笑了笑,“这是我大唐例制,边疆带兵之将须有家属留京,再说朕最后不是依你了吗?”
两人正说着,高力士悄悄走到李隆基身后,低声禀报道:“陛下,李相国有要事求见!”
李隆基兴致被扫,不由脸一沉,挥了挥手道:“朕现在没空,改天再说!”
杨玉环见高力士欲言又止,知道他有大事,便推了推李隆基,软声求道:“三郎还是去吧!你好些日子没关心朝政了,臣妾可不想被大臣们骂。”
“他们敢!”李隆基脸一板,随即又拍拍杨玉环的手,安慰道:“朕听爱妃的。”
说完,他回头对高力士道:“让相国到御书房等候,朕随后就到。”
…
李林甫来找李隆基自然是为了李清的事。他身在长安,对发生在万里之外大食的情报并不灵通,只知道大食国爆发内战,却不知道内战已经渐渐结束,更不知道大食的战剑已经指向东方。但李清厚厚的一本奏折却详细讲述了昭武九姓胡地区对大唐的重要性,它是大唐与大食地带,若它们被大食吞并,那大食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安西四镇,如果它再和吐蕃结盟,大唐便腹背受敌,边患将百年难靖。
李林甫毕竟是做了十几年的宰相,他的眼光也是常人难及,大唐很多重要的战略决策,他都参与制定,李清的奏折他完全赞成,情况紧急,他当即进宫求见李隆基。
“皇上驾到!”当值太监尖利喝声打断了李林甫的沉思,他立刻站起身来,走在门前必恭必敬地接驾。
过了好半天,李隆基才在大群侍卫和太监的簇拥下缓缓走来,李林甫立刻迎了上去,深深施一礼道:“臣李林甫参见陛下!”
“让相国久等了。”李隆基摆了摆手,示意他跟自己进来。
御书房已经收拾干净,光线明亮,房间里飘溢着淡淡的清香,御案上摆了几本奏折,那是高力士觉得事关重大而没有代批的。
李隆基随手翻了翻,第一本就是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请功书,洋洋洒洒近万字,李隆基微微冷笑一声,并不细看,高仙芝在朅师国的所作所为,他已经通过边令诚的密报所了解,李隆基对他擅自住进朅师国王宫和接受吐火罗诸胡的觐见二件事尤其恼火,恨不得立刻就剥夺高仙芝一切职务,看他还敢妄自尊大。但李隆基城府极深,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动高仙芝的时候,他手握安西精锐,士气正盛,若逼得急了,难保他不会真的自立为王,‘此事不能急,须先骄其心、慢其志,等待机会来临再慢慢收拾他!’李隆基想罢,便对李林甫道:“高仙芝这次立下大功,朕打算授他开府仪同三司,相国看如何?”
“此事皇上做主便是,臣无异议!”
李隆基微微笑道:“相国现在倒变得油滑了,什么事都推给朕。”
他便将高仙芝的请功书递给李林甫道:“将士们立功就要封赏,这个折子朕准了,交给兵部和吏部会商,至于高仙芝和李清的封赏,让朕考虑考虑再说。”
李隆基既然提到李清,李林甫立刻接口笑道:“也是巧了,老臣今天就是为了李清而来。”
李隆基这事才想起李林甫有大事禀报,立刻回到座位上问道:“李清有什么事?”
“臣刚刚收到安西来的急件。”
李林甫从怀中取出李清的奏折,双手递给李隆基道:“这是安西长史李清的紧急奏折,臣觉事关重大,必须立刻呈禀皇上。”
“事关重大?”李隆基眉头一皱,如果李林甫都觉得事关重大,那事情一定不会小了,他便将封赏高仙芝的事放到一边,接过太监递来的奏折,翻看细读起来。
时间在慢慢过去,李林甫见李隆基的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舒、一会儿掩卷长思、一会儿又翻开再读,表情变幻莫测,但说明他看的很认真,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林甫的后背都被汗浸湿了。这时李隆基终于合上了奏折,慢慢走到窗前遥望西边,他第一次知道在西方,大食的疆域和强大并不亚于大唐,西域千山万水并不能阻挡他们对富庶大唐的窥视。
“相国,此事你怎么看?”李隆基的声音有点沙哑。
“皇上是指大食还是石国?”
李隆基回头看了他一眼,沙哑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强硬,“这两件事难道不是一样吗?”
“陛下,老臣同意李长史的建议,绝不能任由大食将手伸到热海湖边,老臣提议就由李长史出使石国,调停石国与拔汗那国的矛盾。”
“光调停是不行的,必要时还要教训教训怀有异心的臣子。”
李隆基慢慢转过身来,眯缝着的眼睛里射出阴冷的目光,他果断地下令道:“传朕的旨意,封李清为安西、北庭两镇安抚使,全权代表大唐调停石国与拔汗那国的争端,另外,命高仙芝立刻进军碎叶城。”
一场波澜壮阔的战役,即将由此拉开帷幕…
第十一卷 怛罗斯 第300章 石国遭遇
从龟兹到石国都城拓折城直线约六千里,但其间有大漠、雪山、长河等阻隔,逶迤前行,何止万里,丝绸之路货物贸易,大唐百钱之物到大食可值万钱,都是因路途太过遥远之故,所以一般的商队大多规模庞大,数百匹骆驼结伴而行,在茫茫的大漠中昂首向着堆满财富的东方艰难前进。
大食平定呼罗珊地区的叛乱已渐渐进入尾声,建立黑衣大食的阿拔斯也继承了伍麦叶王朝的野心,他的战剑再次指向了东方,他要重新夺回广袤的河外地区诸国,甚至瓷器、丝绸的故乡——唐朝。
从天宝八年秋天起,阿拔斯分兵两路,一路由大将波悉林率十万大军征讨康国、米国,并杀死其国王;另一路在巴里黑总督阿布的率领越过乌浒河,进军骨咄国,其国王罗全节逃往大唐。
在这种局势下,亲大食的石国正国王车鼻施派其王子车多咄远赴大食觐见阿拔斯,欲将石国归附大食,但阿拔斯担心激起大唐的反弹,便派其叔父布杜为全权代表,借口调停石国与拔汗那的争端,赴石国探视虚实,天宝九年春天,布杜抵达拓折城…
李清在和家人仅相聚五日便再次出征,这一次他的目标是万里之外的大宛都督府,也就是石国,这是一支庞大的队伍,除三千豆卢军外,还有近百支商队随行,浩浩荡荡,排列到十里之外。
夕阳早已西下。暮色苍茫,夜色越来越浓,三千豆卢军轻骑依然沿着真珠河峡谷列队疾行,商队在一个月前便已分手,这次行军,唐军足足用了二个多月的时间,在五月初进入了石国的境内,再往西北行一百余里,他们就将抵达拓折城。
三更时分,大军终于冲出真珠河峡谷。眼前是一片广袤的草原,视野豁然开朗。漫天的星斗铺满天穹,直珠河象一把巨大的弯弓,从此折道向北。
又行了约三里,李清见前后视野开阔,没有被伏击的可能,便命原地驻营。士兵们都已浑身僵硬、疲惫不堪,战马直打响鼻,有的还吐着白沫。听到驻营令,士兵们纷纷跳下马,简单地修建了营地,连干粮也没有来得及吃,便疲惫地睡去。
李清虽也疲惫之极,却无法入睡。他走出营帐,草原上北风迅烈,带着浓浓的寒意。风愈加料峭,黑黝黝的东方慢慢透出清冷的银灰。
穿越千年到了唐朝,又横渡万里来到遥远的天际,这时间与空间的巨大落差,使李清的心一时难以平静。来大唐快十年了,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的过去,仿佛那是一个渐行渐远的梦。
直到今天,他的脑海里才冒出一个十五年前听过的词语,‘怛罗斯之战’,那是东方和西方、是大唐和阿拉伯帝国的一次剧烈碰撞,细节早已消逝在岁月的风烟之中,唯有这个词语牢牢的铭刻在李清的记忆深处,大唐败了,安西军几乎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