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河西的军户
在吐蕃人和吐谷浑人的游骑数次窥探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会西堡数度派人去河湟地区潜察,也没有发现河湟地区有大规模兵力集结的情况,似乎吐蕃人对会西堡的修建并没有什么太敏感,或许他们目标只是东进,而并非北上,此事也就渐渐地被淡忘了。天也一天热似一天,五月初,流沙河那边送来了三次金砂,张焕特命工匠将它们按大唐标准二十五两一只铸造成锭,去掉杂质后,得到了纯度极高的金块,其纯度甚至还超过了朝廷少府寺所铸造的金锭。这一天,张焕前往天宝县视察土地重配进度,天宝县是安置陇右军户较多的一县,约二千余户,同时它也是武威郡各县中驻军仅次于会西堡的县份,有驻军三千人,主要是防御从张掖那边过来的吐蕃人。天宝县是武威郡中草场面积最大的一县,一条百里的石羊河贯穿全县,又有数十条小支流注入其中,一直深入到北方的腾格里沙漠之中,在石羊河的两岸是方圆数十里的草场。五月是牧草最肥美的季节,纯净如蓝宝石一般的天穹下,大群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闲漫步,不时可看见一群军马在草原上尽情奔驰,远方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脉。行了一百余里,天宝县斑驳的城墙已经依稀可见,事先得到禀报的天宝县新任县令远远赶来赶来迎接,新任县令姓黄。年纪约五十岁,他原是陇右的一名县丞,在前年回纥人偷袭开阳郡后。在韦谔随后地大规模官场清洗中被罢免回家,因他的一个儿子在河西从军,他索性也充作军户,被迁移到了河西,随即便被人才奇缺的张焕任命为天宝县丞,原来地李县令升迁后,他便被顺升为县令。张焕对天宝县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而且天宝县的百姓对他也十分怀念。一路之上,不时有牧民赶来向他见礼,进县城后。更有大群大群的儿童和妇女从家中跑出来迎接,到处是红扑扑的笑脸,不少士兵们还把孩子们抱上马,数十条土狗在战马前后撒欢,笑语喧阗。天宝县城属于中等规模,原来城内住有一千余户百姓,七、八千人,大多集中在城东一条窄窄的街道两旁,而城西和城北则是大片空地,在张焕的记忆中。那里分布着一人多高的荒草,常有毒虫出没,可现在已经变成了成片整齐地木屋,成了集中安置军户之地。张焕没有去县衙,而是径直去了安置军户的城西。“这条河被加宽了吗?”张焕指着一条约五丈宽的河流诧异地问道。在他记忆中,这条叫盘禾水地小河原来仅有一丈宽,现在居然变成了五丈宽。黄县令苦笑一声道:“这是军户们刚迁来时自己动手拓宽的。”“为何?”“他们担心被当地人袭击,出于自我保护,便把河加宽了。”黄县令说着。又指一座宽平的木桥道:“都督看见没有。这座桥还是三月初时由军户们自己动手修建的,在此之前。城东和城西被一条河隔绝,各不相往来,李县令也害怕出事,命令城西的百姓不准到城东去,使天宝县就像变成了两个县似的。”张焕下马,拍了一下结实的木桥,微微笑道:“那现在怎么又修桥了?是不是戒心消除了。”黄县令点了点头,也笑道:“其实当地民风淳朴,这里的人当真不错,经常隔河扔一些羊过来,孩子们也偷偷游过河一齐玩耍,大家处久了,军户们也就主动修了这座桥,以方便来往。”他刚说完,便见一大群七、八岁的孩子远远跑来,他们都拿着木制刀剑,欢呼着冲过了木桥,而对面也有一群孩子,蹦跳着准备迎战。见此情形,张焕心中着实欣慰,河西地区民族复杂,一半左右的人都是羌、突厥、吐蕃、回纥等民族,民风粗犷彪悍,他最担心是陇右地军户们来河西后与当地人发生冲突,造成局面混乱,现在看来,情况远远比他想的要好得多。黄县令仿佛知道张焕的心思,他由衷地赞叹道:“其实这主要得宜于都督的土地策略,都督剥夺了大户的土地,虽然城中那几家大户闹得要死要活,但城中地普通百姓却得益了,除了分配给军户以及直属军队的耕地外,还有一些土地也分配给了有子弟参军的当地人,军队又雇佣原来的佃户,降低田租,大家皆大欢喜,所以本来应该有的生存矛盾也就消弭于无形,都督这一手真是高啊!”“这没什么。”张焕淡淡一笑道:“安置军户无非是利益再分配,有人得就有人失,没有什么两全之事,所以与其一路哭不如一家哭。”黄县令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在陇右为官多年,当初韦谔与党项人发生矛盾时,采取地就是屠杀地办法,使至今党项人与汉人的矛盾尖锐,就是源于没有能妥善处理好民族矛盾。“都督能善待这些非汉人,这确实是走对了路。”张焕瞥了他一眼,却摇摇头道:“事情也并非你想地那样,不能一味行善,这也须区别对待,普通和汉人杂居的良善百姓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但是有一点,这些民族不能形成部落或政权,一旦他们有了自立之心,迟早会是我中原的大敌,这种情况下决不能手软,在刚生苗头时就得彻底消灭。”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来到了军户聚居之处,这里居住着两千军户,几乎占去县城的一半。和城东地脏乱无绪完全不同,这里的屋子都是军队统一用木头成片修建,整齐划一。道路也十分宽阔,皆用泥土夯实,路上寸草不生,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庭院,越过齐人肩膀高的院墙,可以看见院子里有地种着菜蔬,有的养了一院的鸡鸭,而且几乎每个院子里都种着一棵树。看起来十分温馨舒适。现在已快到中午,整个军户区都十分安静,张焕见不少妇人都拿着陶罐准备出门。便回头向黄县令望去。黄县令忙笑道:“她们这是去给自己的男人送饭,大家都在地头上呢!”“反正无事,那咱们去看一看吧!”天宝县的可耕地不多,约三百余顷,主要集中在县城东面,分布在一条叫桑树河两岸,这里土质肥沃,水源和阳光充足,大片的麦田一望无际,麦田之间布满了沟渠。为了不惊扰百姓。张焕命士兵暂驻在城外军营内,自己在十几名亲兵和黄县令的陪伴下来到了麦田。此时正是五月,麦田里一片金黄,微风拂过,金色的麦浪在蓝天下翻滚。此时正值田间看护地关键时候,田埂上坐满了正在吃午饭的农夫。张焕忽然发现二里外的河边有一座巨大地风车状物体,不由好奇心大增,他快步跑去,来到近前才发现这竟是一架巨大的筒车。利用水力和粗竹筒。源源不断地将河水送入水渠,这种筒车张焕在太原时见过。但在河西地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时一群农夫正坐在筒车下吃饭,他们见张焕望着筒车发怔,一名老者便走过来有些自豪地笑道:“官爷,这座筒车是草民造的。”张焕手背在身后做了个手势,示意黄县令和亲兵们暂时不要过来,他笑着点了点头道:“老丈贵姓?是哪里人?”杨老者见张焕态度亲切,人又年轻,还穿着簇新的官服,估计是新科进士之类的,分到县里当了个小官,刚开始的一点胆怯也慢慢消失,他带着一丝长者的口吻笑道:““我姓杨,河东汾阳郡人,在老家是佃户,在这里我却有二十亩上田,小友是哪里人?”“老丈原来是河东汾阳郡人”张焕拉他坐了下来,笑道:“我姓张是河东太原人,说起来咱们还是老乡呢!老丈可是有两个儿子从军?”“原来小哥也是河东人啊!那咱们真是有缘了。”杨老者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太原张姓的特殊,他脸上带着些得意笑道:“我大儿子可是随张都督打过回纥,后来又随他进京,再到了河西,年初他写信告诉我可以分得十亩地,让我过来,我便带走一大家子人来了,见真有土地,便让二儿子也从军,结果便得了二十亩土地,我种了一辈子地,居然还是第一次得到自己的土地。”“杨老丈,我先去了。”一名黑壮的男子向他打个招呼。杨老者连忙站起来,扯开嗓子喊道:“今晚上我睡地里,你就回家吧!”“老丈还雇了人?”张焕见他们似乎是一伙地,不由有些惊异。“二十亩地还雇什么人,我和小儿子种便足够了。”杨老者坐了下来,摇摇头道:“他是个羌人,是原来租种我土地的佃户,人家麦子种了一半,土地便换了主,我也没钱给他,便和他商量好,他继续来帮我,收成后麦子分他四成。”张焕微微一怔,从前佃户的利益他倒没有考虑过,眼看夏收在即,这件事若不妥善处置好,极可能会生出事,他想了想便问道:“你觉得还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杨老者沉思一下便道:“我觉得最好由官府定下规矩最好,省得有的人家肯,有的人家不肯。”张焕点了点头,这件事回去就得着手,还有免三年税赋也需要把这些佃户考虑在内,想到这,张焕便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老丈既然会做筒车,那会做曲辕犁吗“哪有何难?画张图样让木匠做就是了。”杨老者见张焕问得挺懂行,而且皮肤黝黑,不像是养尊处优地大户人家子弟,尤其没有半点官架子,不由心中喜欢,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黄县令,便拍了拍张焕的肩膀笑道:“张小哥是陪黄县令来巡察吧!离开河东来这里当官,也是难为你们了,不知成亲没有?”说着,他眼睛向后瞟去,张焕这才发现他身后站着一名年轻女子,约十六、七岁,正在收拾陶罐,估计是杨老者的女儿,模样儿倒也清秀,她听到了杨老者的话,脸上不由一阵绯红,便远远地跑开了。杨老者呵呵大笑,“这丫头,居然还害羞。”张焕明白他地意思,只是笑而不语,这时,他看见一名衙役远远跑来,向黄县令禀报什么,黄县令立刻抬头向自己看来,张焕知道是有什么事了,便站了起来,取出一张名刺递给杨老者道:“老丈,我在武威为官,若天宝县地官员们欺负你们,可直接来找我。”说罢,他拍了拍杨老者的肩膀,快步走了,杨老者捏著名刺,呆呆地看着张焕地背影,他见黄县令向这个张小哥躬身施礼,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他又看了看名刺,可上面的字一个不识,他忽然想起了儿子的来信,说他们张都督也是河东太原人,而且是一个极年轻之人,他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不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老杀贼,你长的是什么眼神!”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党项人的商队
一队骑兵护卫着张焕迅速向天宝县城驰去,刚才黄县令告诉他,一支从西域返回的庞大的党项人商队在天宝县城歇脚,骆驼千匹,人数有四百余人。这是张焕入主河西以来遇到的最大一支商队,这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商队不仅能带来河西所缺少的物资,而且大型商队的到来也意味着丝绸之路的恢复,这将给处于丝绸之路要冲的武威郡带来巨大的商机。但张焕想知道的,还有关于吐蕃的信息。党项人主要分布在一南一北两个地方,一个是剑南道的岷、松等郡,另一个则在关内道的延安郡、顺化郡一带,安史之乱后吐蕃趁机占领后岷、松等郡,大部分党项人都北迁至顺化郡,唐肃宗李亨在顺化郡重置庆州都督府,专门安置党项人。后来大唐无暇西顾,党项人便在那里逐渐建立了政权,他们不断南侵,袭扰陇右诸郡,掠夺人口和财富。庆治五年后,韦家开始控制陇右,发动了几次对党项人的战争,胜负参半,后来在朝廷的调解下,韦谔与党项王拓跋林达成和解,党项人西迁至银川郡。但去年河陇事变后,银川郡便处于段、韦、张三家争锋之地,就在这时,党项人内部发生了争夺王位事件,野利部落首领野利平杀死了年迈的党项王拓跋林,夺得王位,拓跋林的儿子拓跋喜率五万忠于自己地党项人西渡黄河。占据了贺兰山脚下燕然郡的狭长地带,并在那里建立了新的西党项政权,与银川郡地东党项人对抗。这次从西域返回路过天宝县的商队便是西党项人。商队的首领叫做拓跋千里,据说是一名党项贵族,他也很年轻,年纪只略比张焕大一、二岁,方脸膛,长着一双锐利的鹰眼,说话不疾也不慢,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霸气。很快。拓跋千里便被士兵请到了唐军军营,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天宝县遇到武威郡都督。“都督,拓跋先生带到。”一名亲兵在帐外禀报道“让他进来。”帐帘一挑。一名亲兵把拓跋千里带了进来,张焕略略瞥了他一眼,见他身材不高,但十分壮实,行动十分矫健,显得干净利落,颇有军人风范,不过党项人也是全民皆兵,这也不奇怪。他上前一步向张焕施礼道:“在下拓跋千里,见过张都督。”“不用客气。拓跋先生请坐!”张焕轻轻摆了摆手,请他坐下,一名亲兵给两人上了茶,拓跋千里端起茶杯细细吮了一口,眼中露出一丝惊异道:“都督。这难道是越郡的紫笋茶?”张焕微微颌首,“拓跋先生倒很有些见识,不错,这确实就是紫笋茶。”拓跋千里把茶杯放下,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我祖父便是原党项王拓跋林。他一直仰慕中原文化,后来把我们十几个兄弟都送到长安或成都。我是拓跋家族中最小也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只在长安呆了三年,现在又只能当一个商人,来回奔波劳碌。”“哦!原来拓跋先生是党项王子,失敬了。”张焕口中客气,脸上却没有半点肃然起敬的样子,一个小小地党项人头领之子,在他眼里实在不算什么。他依然淡淡道:“拓跋先生是从西域购货而来?”“我去了碎叶,在那里用大唐瓷器换了一批上等的波斯地毯,准备去长安贩卖。”拓跋千里微微叹口气道:“只是运气不好,在龟兹遭遇到吐蕃人和回纥人的一场大战,损失了二百多匹骆驼,本来很丰厚地利润也少了很多。”“你是说,吐蕃人在和回纥人在龟兹开战?”张焕不露声色地问道。“难道都督竟不知道此事?”拓跋千里表情十分惊讶,仿佛是对张焕的孤陋寡闻感到不可思议,“战争从三月份就开始了,双方都投入了数万重兵,为争夺安西四镇,已经打了二个多月。”“这件事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自然无须知道。”张焕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拓跋先生一路东来,吐蕃人没有为难你吗?”“我是党项人,所以他们没有为难,不过若是你们汉人的话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却很明显了,吐蕃人是不容许汉人到西域经商的。说到这,拓跋千里沉吟一下便道:“如果张都督也有意去西域经商,我可以专门派人带河西的商队去西域,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条件?”“我希望张都督能和我们西党项结盟,一起对付银川郡的野利平。”拓跋千里已经走了,张焕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党项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吐蕃与回纥在安西交战,难道这就是吐蕃不肯进攻会西堡的缘故?似乎两者之间正是一种顺理成章地因果关系,吐蕃集中精力争夺安西,所以才无暇东顾,但如果此事是从一个普通商人口中说出,他张焕可以完全相信,可这话却是从党项王子的嘴里说出,这就需要谨慎从事了。张焕对党项人并不是很了解,小时候他经常听学堂里夫子说,党项人是怎么怎么忘恩负义,在陇右烧杀抢掠,从今天这个党项王子的接触来看,此人并不简单,他一方面说自己最小最没出息,不被父亲看重,可一张口却要自己和党项结盟,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似乎完全能代表党项,这就有些前后矛盾了。经历了这么斗争,张焕已经不是随便一个消息便能将他打动的人,这个党项人的消息虽然重要,但他却只信了三分,剩下地七分他需要自己去证实,很快,他便叫来了两个羌人斥候,命他们前往安西探察虚实。天宝县他已经呆了大半天,了解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情况,他随即把黄县令找来,交代了一番,便带领亲兵返回了武威。且说这个党项人拓跋千里在天宝县歇息了一天,便带着四百余随从继续上路了,五天后,党项人的商队便来到了流沙河畔,过了河,再向北沿贺兰山走三百余里便是党项人聚居的燕然郡。当初他们启程去西域时正是二月底,流沙河畔还是一片荒芜,可现在却扎了几百顶大帐,不远处还有一个军营,只见有数千人在河边忙碌,场面十分热闹,拓跋千里心中不由有些诧异,他派人去打探一下,得到的回答是这些人在这里淘金。“淘金?”拓跋千里心中动了一下,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这座金砂矿归党项所有,他又何须万里迢迢远方赴西域,虽然这样想,但他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渡河向北而去。燕然郡所在地贺兰山脚是一个狭长形的地带,东临黄河,最宽处不过二十里,长却有数百里,在去年初大唐皇帝李系被困西受降城时,韦谔曾派大将路嗣恭前去救驾,也就是在这里被回纥人地伏兵杀得打败,葬送了辛云京的河西精锐。燕然郡原来是突厥九姓人的属地,只有一座极小的城池,在党项人未来之前,这座城内只住了三百余户,一千多人,都是以放牧为生,党项人来了以后,城中之人都被赶走,这座小城也成了拓跋喜的王城,在城内扎了几十顶金碧辉煌的大帐,以供西党项的王室成员居住。西党项王拓跋喜共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分别起名为万里、千里、百里,千里自然就是拓跋千里,他实际上是二王子,绝非是他自己所介绍那样,最小最没出息的一个,不仅如此,他还是党项王位继承人。长约二里的骆驼队穿过了大片帐篷,二王子的归来引起了整个西党项人的轰动,数万男女都跑出来沿路迎接,欢呼声连绵不断,这一千多头骆驼里满载着他们的希望,在离燕然城还有一里时,拓跋千里的父亲,党项王拓跋喜亲自出来迎接。在这次党项人的西迁中,他们带走的财富和牛羊都寥寥无几,大部分百年积累的财富都留在了银川郡,于是,寻找到一条生存之路就成了西党项人最紧迫之事。和西域展开贸易便是党项人的第一个选择,为此,他们聚集了所有的财富让他们最能干的二王子去开拓这条贸易立国之路。拓跋喜亲热地将儿子拉进了自己的大帐内,拓跋千里刚刚坐下,便坦率地对父亲道:“父亲,和西域贸易风险太大,吐蕃人只允许我们一年走一趟,而且商队人数不能超过五百,我看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拓跋喜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他看起来不像什么党项王,倒像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听儿子说到贸易风险太大时,他不由叹了口气,五万多人的生存压力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若放牧的话,贺兰山脚下没有什么大片草场,种田也没有耕地,除了做贸易赚钱,他再也想不出其它办法。就在这时,拓跋千里却阴险地一笑,“父亲,我倒找到了一条我们党项人的出路。”
第一百七十六章 意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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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喜叹了口气,“你可是说流沙河的那条金矿?”早在两个月前他就得到消息,河西人在流沙河发现了金砂,并驻军开采,为此拓跋喜也派人在附近的河流里探寻,却一无所获,后来他和党项贵族们多次商量如何夺取流沙河,但又担心和唐军开战而迟迟下不了决现在儿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拓跋喜却一下子又想到了流沙河的金矿。不料拓跋千里却摇了摇头,“父亲,我说的并不是金砂,我说的是武威郡,那里牧草丰茂,水源充足,若我们夺下武威郡,那党项人就有了立足之根,趁吐蕃被回纥人牵制在安西,我们再取河湟,吸引银川郡的党项人来投,有了如此广袤的土地,那我们党项人便可建立自己的国度,何必看唐人眼色生存。“不可,万万不可!”拓跋喜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儿子厉声道:“你这样子会毁了大家,现在的大唐已非安史之乱时那般羸弱,在党项人十年前全盛之时尚敌不过陇右一家之军,现在我们兵甲不全、战马稀少,又如何能与唐军对阵,你收一收野心吧!”“全盛之时?”拓跋千里也猛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帐门口凝望着河西的天空,带着一丝不屑的口气道:“十几年前那就叫全盛之时?不过几万人马,像流寇一般地打家劫舍,我眼中的全盛是带甲数十万,有自己的朝廷,有宰相、有六部,和中原王朝的皇帝一样统治千万人口,将万里河山揽入怀中。”拓跋喜见儿子狂妄自大,他连连摇头。“你还是想一想怎么养活这几万人吧!流沙河的金矿倒可以考虑,什么朝廷、什么皇帝,真是痴人说梦。”说罢,他一转身便离开了大帐。察看从西域运来的物品去了,拓跋千里望着父亲地背影,只觉痛心无比,难怪自己的父亲敌不过野利平,被赶过黄河,他眼光狭隘,又胆小如鼠,难道他不知道唐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吗?此时不趁张焕势弱取河西。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心中虽然愤愤不平,但党项贵族只认他父亲,而不认自己。这可怎么办呢?就在这时,一个相貌妖治的年轻女人从帐篷后面慢慢出现,她原是党项王拓跋林的小妾,被封为如意夫人,拓跋林死后,她自然被新王拓跋喜继承。但这个女人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拓跋喜身子羸弱她不喜,拓跋喜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她更不喜,按照党项人地传统,若拓跋喜死后她同样要被他的儿子继承。所以如意夫人便一直在他的三个儿子中观察,长子拓跋万里徒有其名,和他父亲一样地贪图享乐、胸无大志,而三子拓跋百里只是一介莽夫,打架可以。但头脑却很简单。如意夫人的目光便投到了次子拓跋千里的身上,他和大哥一样也有王位继承权,但他却是个实干之人,在西党项最危急的时刻,亲自率人赴西域经商。辗转数月而归。直到刚才偷听到拓跋千里那一席话,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千里。你等一下。”如意夫人叫住了拓跋千里。拓跋千里忙上前行一礼,“夫人叫我何事?”“来!到我帐篷里来,我有话对你说。”如意夫人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帐篷,如果按汉人的辈分,如意夫人应该是拓跋千里地祖母,但实际上她只年长拓跋千里两岁。汉人纲常伦理的演化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西汉初年,惠帝娶了自己地外甥女为后,在后来的史书中这就成了吕后狠毒无耻的标志,事实上这其实只是一种母系氏族观念的残余,在人丁稀薄的原始社会,女人最重要的职责是生育,而绝非是守节。在古代的其它民族中更是如此,像王昭君、像金城公主都是嫁子嫁孙,人口稀少的党项人也是这样,拓跋千里也仅仅把如意夫人看作是一个女人而已。“你刚才和父亲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支持你。”如意夫人平静地说道。拓跋千里笑了笑,她支持又有什么用,她手上无兵无卒,拿什么支持自己,如意夫人明白他的笑意,便媚然一笑道:“我有把握去劝说拓跋悦支援你,他手下有三千精壮士兵,可以成为你地后盾。”拓跋悦是拓跋喜的亲弟,也是好勇斗狠之辈,他手中有一万党项人奴隶,是继拓跋喜之后最大的一股势力,如意夫人的话让拓跋千里忽然心动了,叔父的两个儿子都死在野利平地手中,他现在后继无人,如果能把他的人口夺过来,那自己岂不是有了话语权?想到这,拓跋千里瞥了一眼如意夫人高耸的胸脯,压低声音道:“我不要他的支持,我要他的人,如果你能帮我办成此事,我将来立你为后。”如意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她明白拓跋千里地意思,低头沉思了片刻,她毅然道:“那你要先做他地儿子才行。”“只要能拿到那一万人,我就是做他的孙子又何妨?”拓跋千里背着手冷冷地说道。空气中已经有一点夏天地味道,河西走廊的初夏悄然来临,蓝湛湛的天空下不再安静,春季的高潮已经恋恋不舍地让给了比较炎热的气候,热气在熟禾上面跳着舞,麦田的四面八方都洋溢着一种丰收的喜悦。武威郡的衙门几天前便停止了公务,所有的官员都下田去帮助麦收去了,武威城里显得空空荡荡,大街上路人稀少,皆面带喜色,在都督府门前,几名风尘仆仆的斥候骑兵得知都督已到城外去了。便调转马头向城外飞驰而去,他们带来了西域的最新情报。张焕正带着一群年轻的官员们在麦田里收割忙碌,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很是不错,老天眷顾。使连年受灾的河西终于迎来了四年以来地第一次大丰收,令武威郡上下一片欢腾,但让张焕更欣喜若狂的是裴莹前几日身体不适,诊断结果竟是有了身孕,他要做父亲了。此刻,心情愉快的张焕头带一顶斗笠,身上穿着粗布短襟,脚登麻鞋。和一般农夫的打扮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他身后地十几名年轻官员也是一样打扮。这些年轻人都是来自大唐各地,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有数百名士子来带河西,他们都抱着为国收复失地的理想而来,他们的到来为人才稀缺的河西注入了朝气蓬勃的活力,他们大多数都加入了军队,但也有一些补充为地方官吏,今天跟张焕一起收麦的十几人就是刺史府下的六曹副手。“都督,好像有人来找!”一名官员看见麦田旁的官道上驰来几匹快马,便提醒张焕道。张焕打手帘向远方官道望去,看了一会儿,他便将镰刀放下。拍了拍身上地麦芒笑道:“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张焕走到休息的地方,坐上一块大石,他接过亲兵端来的水,痛快地一饮而尽。这时,两名斥候被带了上来,为首一人上前行一军礼道:“都督,我们去了龟兹,发现回纥与吐蕃确实在安西开仗。规模也有几万人。不过已经快到尾声。”张焕沉吟一下又问道:“战事起因是什么?胜负又如何?”“回禀都督,起因是吐蕃去年趁回纥镇压留夏斯人造反之际。出兵北庭,但被回纥击败,回纥随后大举反攻安西,焉耆和龟兹都一度被回纥人占领,但回纥人却在胜利在望之际突然溃败,安西再度落到吐蕃人手中。”“这是什么缘故?”张焕感到十分疑惑不解。“属下刚开始也很困惑,后来我们又去北庭,从一个回纥商人那里探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回纥内部发生政变,登利可汗和他地几个儿子被宰相顿莫贺达干所杀,同时被杀的还有粟特人和摩尼教士共三千余人,属下还听说新可汗叫做毗伽可汗”张焕慢慢点了点头,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每人赏五百贯,去吧!”“谢都督!”两名斥候又行一礼,慢慢下去了。张焕则陷入沉思之中,他得武威已经大半年,无论在长安还是在河陇,他都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吐蕃人不可能不知道,尤其他又打出收复河西的旗号,也就表明他将与吐蕃为敌,可吐蕃人却沉默至今,没有一点动作,这是不合常理的。就其原因,只可能是因为吐蕃的战略重心在西域,暂时无法东顾的缘故,但现在西域的战事渐渐平息,那吐蕃也相应会腾出精力对付自己,自己得早做打算,未雨绸缪啊!这个问题他已经多次考虑,最好的策略便是联合回纥共同对付吐蕃,利用回纥人把吐蕃牵制在安西,甚至自己可以趁虚取河湟,可是他与登利可汗仇深似海,此策难度太大。而现在回纥内部发生了巨变,登利死了,也就意味着自己联合回纥的思路将成为可能。张焕闭上眼睛,轻轻地揉搓着太阳穴,此策得同时走两步棋,一是要派人前往长安告诉裴俊这个消息,让大唐与回纥和解;二则是再派人出使回纥商议联合对付吐蕃一事。去长安可以让杜梅走一趟,但出使回纥地人选张焕却一时想不到适合之人,这个人既要有一定的身份,也要有很强的能力,同时他又必须精通西域的情况。这时,麦田那边传来问话声,“你们都督到哪里去了?”“我们都督在那里。”张焕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官员指着自己这边,而在他旁边站着一人,正笑着向自己挥手,却是河西屯田使裴明远。张焕忽然笑了,他不就是出使回纥最好的人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