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小官人提醒,我会回去如实告诉县君,先告辞了。”
罗环行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范宁望着他的背影走远,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是谁射毙了那头冲向王安石的牛?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臂之力
入夜,范宁借口出门散步,在自己宿舍背后点燃了一支香,然后耐心的等待。
范宁刚开始以为王安石有保镖暗中保护,可王安石看见这支箭也一样惊讶,这便推翻了范宁最初猜测,并不是王安石的保镖。
那会是谁?
范宁想了快一天,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人,尽管范宁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但确实也存在这种可能。
就在范宁沉思之时,一个身材中等的人影从远方出现了。
“果然是你!”
待来人走近,范宁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去年就回吴江了,没想到你还在吴县?”
来人正是徐庆,他虽然身材不高,也不魁梧壮实,但范宁却知道他有真功夫。
真功夫并不是指他打断杨度的腿那么简单,而是他能携带两百斤黄金飞檐走壁,这绝不是普通的练武者能做到。
徐庆面若冰霜,冷冷道:“我只听从主人的安排!”
范宁发现这些练武者都是一个面孔,大宝剑拣梅子对自己冷冷淡淡,从来都没见过她的笑脸,这个徐庆也是一样,就像欠了他几百贯钱没还一样。
不过这也只是玩笑之言,徐庆两年来一直默默保护自己,这次自己来鄞县,他也在暗中跟随保护,尽管这是朱佩的安排,但风里去,雨里来的劳苦却落在徐庆的身上。
范宁躬身行一礼,“多谢徐大哥一直暗中保护小弟!”
徐庆的脸色稍稍和缓一点,没有了刚才的冷意,但依旧面无表情。
“小官人有什么吩咐,请说!”
范宁从随身携带的皮袋子取出一支生铁打制的短弩箭,递给徐庆,笑眯眯问道:“我把它物归原主,对吗?”
徐庆接过短箭,掀起短衣襟,将短箭插在一支皮囊中,范宁一眼看见,还有另外两支一模一样的短铁箭。
这让范宁心中一阵惊叹,真是用手甩出的暗器,居然能射穿牛头,这份力道令人叹为观止。
范宁又道:“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追查惊牛案的凶手,此人叫做丘勇,还有一名随从,长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名字。”
徐庆沉默片刻道:“放牛伤人的凶手一共有三人,出事后,他们便分头逃跑,我一直跟着其中两人,后来被他们发现我在跟踪,他们便埋伏在树林中想暗算我,结果被我打死一人,另一人还在捆在树林内,有没有被野兽吃掉我就不知道了。”
范宁顿时大喜,连忙道:“我去通知县君,你这就带我们去城外树林!”
…
真正喜出望外之人却是王安石,他还在县衙里眼巴巴地等杨都头的消息,简直度时如年,眼看李知事明天一早就回来了,这个案子再不破,就得交给州衙,自己就真的被动了。
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范宁却带来消息,凶手被他的护卫抓住了,一死一伤。
王安石那一刻简直想仰天长啸,他也顾不得细问范宁护卫的来历,便亲自带着十几名弓手向城外树林赶去。
范宁自然也跟了去,徐庆却没有跟随,他只是给了范宁一张地图。
凭着这份地图,王安石很容易地找到了绑缚凶手之地。
“就是他!”
王安石一眼便认出了绑在树上之人,正是这次惊牛案的凶手丘勇。
邱勇又饿又渴,浑身疼痛,已经被折磨得几乎奄奄一息。
但当县令王安石带着一群弓手出现在他面前时,邱勇眼中顿时露出了绝望之色,他宁可继续被绑在大树上。
“把他嘴堵上,带走!”
王安石一声喝令,弓手们将邱勇重新捆绑,又堵住了他的嘴,推上了一辆牛车,邱勇随从的尸体也被找到,跟着一块扔进牛车。
王安石歉然对范宁道:“我今晚要连夜审问邱勇,就无法多陪贤弟,贤弟出手之义,愚兄会铭记于心!”
范宁连忙笑道:“能帮上兄长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我要提醒兄长,邱勇虽是凶手,但未必是主谋,兄长要看好此人,别让人把他灭口了。”
一句话提醒了王安石,王安石眼中露出一丝冷意,他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我让人送你回县学,我就不陪你了。”
…
在县衙南面约百步外有一座占地十亩左右的官宅,院墙高大,绿树成荫,大宅内楼台亭阁、花园池塘,一应俱全。
这里便是县丞张启林的家,张启林的籍贯是会稽县人,但实际上,他的父辈从四十年前就迁移到鄞县经商,他算得上不折不扣的本土人。
张启林年约四十岁,皮肤白净,身材微胖,穿一件白色襕袍,头戴纱帽,书生气很重。
他虽然微眯着眼睛,但眼睛里冷光暗闪,显得异常精明狡诈。
此时,张启林坐在客堂内半眯着眼睛喝茶,在他旁边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拄着拐杖,看起来已经老态龙钟,他却在低声下气地央求张启林。
“恳求县丞帮帮我儿,给他留一条命,老朽愿做牛做马回报县丞。”
老者便是邱氏三兄弟的父亲邱立,他刚刚得到消息,小儿子已经被王安石抓住,他听说儿子便是惊牛案的凶手,吓得他腿都软了。
七条人命啊!
邱立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儿子不过是被人利用,儿子是凶手不假,但主谋呢?哼!自己对面这个家伙脱得了干系?
张启林叹息一声,用一种怜悯的口气道:“邱员外,我很同情你,也很愿意帮你的忙,但这件事,哎!死了七个人,事情太大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莫说是我,恐怕就算是王安石,他也没办法保住你儿子,很抱歉,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邱立心中大怒,用拐杖重重顿了顿地上,恶狠狠道:“张县丞,别以为我是老糊涂,看不懂这里面的局,我家三郎留信说是金富钱庄的龙大掌柜策划安排他去做这件事,金富钱庄的东主是谁,你我还不清楚吗?”
张启林脸色一变,把茶杯往桌上一扔,冷冷道:“上汤!”
他转身便拂袖而去,邱立呆住不动,半晌,他眼露凶光,自言自语道:“把我儿子当狗一样的用,最后还要杀狗顶罪,张启林,你好厉害,好厉害,那我们就走着瞧!”
他站起身,颤颤巍巍走了。
…
张启林回到书房,立刻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一名心腹,“立刻去把这张纸条交给三老爷!”
“遵令!”心腹接过纸条便匆匆走了。
张启林负手冷冷哼了一声,他也自言自语道:“王安石,我倒要看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
金富钱铺是明州七大钱铺中最大的一家,人人都认识钱铺大掌柜龙俊,龙俊在鄞县名气很大,他几乎就是金富钱铺的脸面,提到金富钱铺就会想到龙大掌柜。
但名气再大也只是掌柜,钱铺真正的主人却是后面的东主,但金富钱铺的东主是谁,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这个低调得被人遗忘的东主,不是别人,正是张启林的三弟张盛。
当然,张家接手金富钱铺并不是在张启林当县丞后,而是在张启林当县丞之前,张启林的父亲便买下了金富钱铺。
只不过当时金富钱铺只在七大钱铺中排名第六,在张启林担任县丞后,金富钱铺迅速膨胀,短短一年时间,便成了七大钱铺的龙头老大,这两年已经遥遥领先。
大家都说金富钱铺运气好,招揽了一个极为能干的龙大掌柜,仿佛这才是金富钱铺迅速膨胀的秘密。
可谁又能想到,金富钱铺的张东主居然是张县丞的亲弟弟。
张盛长得一点也不像大哥张启林,他长得像母亲,有张俊美的长脸,而张启林长得更像父亲,一张典型的国字脸。
所以这两人站在一起,如果不知内情,没人敢相信他们居然是亲兄弟。
一名从县衙来的人将县丞张启林的纸条递给了张盛,张盛打开看了看,脸上有点为难,他想想又问道:“县丞还说了什么?”
张启林的这名心腹平静答道:“县丞说必须执行,不折不扣地执行。”
无奈,张盛只得点点道:“你回去告诉县丞,我会立刻执行!”
张启林的心腹转身走了,张盛负手走了几步,回头令道:“让二郎、三郎来见我!”
不多时,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快步走来,他们的名字很简单,一个张二郎,一个叫张三郎,是张盛的义子。
名义上是义子,但实际上是张盛的心腹打手,两人武艺高强,专门替张盛做一些见不得光之事。
“孩儿参见父亲!”两人跪下行礼。
“交给你们一件事?”
张盛阴森森道:“龙俊现在藏在东城外的小越州客栈内,把他干掉,做成畏罪自杀,明白吗?”
“孩儿明白!”
张二郎和张三郎行一礼,起身走去,望着两人远去,张盛叹了口气,虽然他也舍不得龙俊这个人才,但他也知道大哥说得对,为了保张家,只能把龙俊这个卒子丢出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当局者迷
天快亮时,王安石筋疲力尽回到县衙,他脑海已是一团浆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有些事情尽管已迫在眉睫,但他也懒得再想。
他现在只想先好好睡上一个时辰再说。
刚走进县衙内堂,一名衙役上前禀报道:“县君,范小官人有急事找你,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王安石掩口打了一个哈欠,倦意难掩,衙役立刻领会,连忙道:“要不,请范小官人先回去,改天县君再接见他。”
王安石刚要答应,但忽然想起邱勇还是范宁帮自己抓到的,或许他还真有大事。
王安石便改口道:“不用了,我去见见他。”
县衙内堂,范宁在不慌不忙喝茶,他昨晚睡得也不太好,几乎一夜未眠。
他一直在考虑惊牛案,从他第一眼看见邱勇,便知道此人是个有勇无谋之人,拼命哀求王安石饶他一命,可他也不想想,惊牛撞死了七个无辜百姓,这时候哀求还有意义吗?
既然是有勇无谋,那他背后必然还有主谋,那这个主谋是谁?
他想了一夜,直到刚才徐庆告诉他一个消息,他才将心中考虑的几件事情串在一起。
这时,王安石疲惫地走了进来,“贤弟,有什么事情赶紧说,愚兄实在坚持不住了。”
范宁看着困倦难支的王安石,心中也有点歉疚,不过有的事情是当局者迷,如果自己不点破,王安石还真不一定看得透。
“其实,我就是想问兄长一个问题,金富钱铺的幕后东主是谁?”
“这个…”
王安石一时有些语塞,他心中忽然一动,警惕地看了范宁一眼。
“你问这个做什么?”
“兄长先别管,先回答我的问题。”
王安石沉吟一下道:“金富钱铺的东主姓张,很低调,有传闻说,他是张县丞的兄弟,但只是传闻,具体我没有查过,也不太清楚。”
范宁点点头,“和我想得一样,这个姓张的东主十有八九就是张县丞的兄弟。”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安石又一次焦急地询问,直觉告诉他,恐怕他最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
范宁沉吟一下道:“我的护卫刚才告诉我一个消息,恐怕县君很快就会知道,东城外的小越州客栈有一人自缢而亡,有人认出此人便是金富钱铺的大掌柜龙俊。”
“啊!”
王安石顿时呆住了,他审问了邱勇一夜,邱勇终于承认,策划惊牛之人正是金富钱铺的大掌柜龙俊。
不料龙俊居然在这个节骨眼死了,等会儿他怎么向李知事交代?
这会儿,王安石的困意全无,他心中焦虑万分,负手在房间里打转。
范宁看出了王安石的束手无策,其实王安石只是当局者迷,还没有想到处理这件事的关键在哪里?
“兄长应该想好了怎么向李知事汇报惊牛案吧?”范宁淡淡问道。
这句话问得很没有水平,天都要亮了,怎么可能没想好。
王安石心中一动,他忽然明白范宁的意思了,他连忙笑道:“我现在心思很乱,你给我提提意见?”
范宁笑了笑,“兄长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其实这件事的真正幕后策划者,兄长心里应该有数,我说得没错吧!”
王安石点点头,他怎么想不到呢?邱勇承认这件事是金富钱铺大掌柜龙俊策划,他便想到了县丞张启林。
张启林当然不会直接涉案,他会通过兄弟来实施计划,甚至他兄弟也不露面,而是让大掌柜龙俊来充当策划者。
杀了龙俊,就等于灭了口。
“我确实知道!”
范宁又微微笑道:“其实兄长何必在意龙俊之死?我也来找兄长也不是为了专门告诉兄长龙俊之事,只是顺口提一提。”
“那你是想说什么?”
范宁沉吟一下,缓缓道:“我只是提醒兄长,有人制造惊牛案的目的,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若兄长只是为了破案,那怎么折腾都行,可如果兄长是为了不影响青苗法,那应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背后下刀子之人,以后再找别的借口收拾它。”
范宁的话顿时让王安石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还真准备根据邱勇的口供去抓龙俊,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把初衷忘记了。
自己想积极抓到邱勇,不就是怕把事情闹大吗?
如果抓捕邱勇,势必会涉及金富钱铺,那又追查东主,一层层抽丝剥茧,迟早会让李知事发现此事和县丞有关,最后闹出一个县丞策划杀人案,天下哗然,那自己的青苗法还搞不搞了?
王安石暗暗叹息,自己真是当局者迷啊!
他低头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把这个案子直接钉在邱家钱铺上,和金富钱铺无关?”
范宁喝了口茶,慢慢悠悠道:“邱氏三兄弟被称为鄞县三虎,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让他们的钱铺承担所有损失并赔偿,我觉得并不委屈他们。”
停一下,范宁笑了笑又道:“其实李知事应该是聪明人,他能猜到幕后的真相,如果他将错就错,了结这桩案子,说明他不想把事态扩大,如果他不满意,要求重审这个案子,那兄长就索性趁机拿下张启林,为青苗法实施彻底扫清道路。”
范宁的一番话让王安石心中着实震撼,范宁处理问题的老道和思路清晰令他赞叹不已,尤其在洞察人心上,甚至超过了自己。
虽然他说得还比较含糊,但已经切中的要点,李知事也不希望事态扩大。
王安石看了看眼前这个少年,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只是一个少年人的身体,却是一个成年人的心。
王安石缓缓点头,“那我就用第一次审问邱勇的口供就行了,没有什么策划者,就是他一时头脑冲动犯罪。”
…
事态的发展正如范宁的推断,上午,王安石向刚刚赶回鄞县的明州知事李诚汇报了惊牛案的调查结论。
李诚接受了王安石的结论,这是一桩意外突发案件,案犯本意并非为了杀人,只是想用牛来捣乱春耕放钱现场,只是事态失控,造成了严重后果。
由于证据确凿,后果严重,李诚当即判决邱勇处斩,报提刑司和刑部批准,同时抄没德晟钱铺所有资产,作为赔偿死者以及罚金。
惊牛案最终没有演变成惊天大案,而是定性为意外事件,大大降低了它的影响程度。
县衙开始继续发放青苗借款,王安石根据去年的放款情况,将青苗法又做了一些微调。
一是降低的借钱利息,将原来两分年利减为一分年利,大大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如果连续三年信用良好,还可以在每亩三百文的上限基础上,扩大为每亩五百钱,并将利息再降到七厘。
第二是扩大了借钱范围,不仅是自耕农可以借钱,无地佃农也可以向官府借钱,这便将所有农民都纳入了青苗法的实施范围。
…
惊牛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但王安石和范宁都明白,博弈只是暂时停止,如果不彻底挖掉毒瘤,那么还会另一个惊牛案或者惊马案。
“什么!”
王安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范宁。
“你让我去找邱立?”
范宁笑着点点头,“德晟钱铺是邱立苦心经营了四十年时间才走到今年,却被官府没收,他的小儿子也要被处斩,他能不恨?能不急?但我们要搞清楚,他恨谁?急什么?把这两点搞清楚,我们就有的放矢了。”
王安石已经习惯了范宁和他年纪不相符的老道,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睿智,应该和神童没有关系,倒更像奇才,比如甘罗,不就是在范宁这么大时拜相吗?
现在,王安石已经把范宁当作自己的谋士来看待,有关青苗法重要事情都要和他商量。
就比如降低利息、奖励守信、将佃户纳入借钱范畴等等,都是范宁提出来的建议。
王安石沉思片刻道:“你是说他深恨张县丞,急着赎回钱铺?”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邱家的复仇
“我们都知道惊牛案的幕后策划者是张启林,难道邱立会不知道?大掌柜龙俊自缢身亡就说明了一切。”
说到这,范宁淡淡一笑,“其实我早就看出这个突破口了,只是想等一等,等惊牛案彻底消停,等邱立彻底绝望,那时才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机会。”
“你觉得现在机会成熟了?”
范宁笑了笑,“再向后推,邱立就死心认命了,而且,我觉得张启林应该又在策划新的事件,我们不能再等下去。”
王安石负手来回踱步,思索良久问道:“你觉得邱立能掌握张启林的什么把柄呢?”
“我觉得还是要从金富钱铺着手,金富钱铺原来只是一家小钱铺,却在短短的两三年内一跃成为明州最大的钱铺,这里面会没有文章?会没有张启林的影响?只要我们深挖下去,一定能抓到张启林的把柄。”
范宁抬头注视着王安石,“我有一种直觉,邱立很清楚张启林的把柄!”
…
邱勇被判了极刑,邱家的钱铺也被官府查抄没收,一时间,邱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加上这些年德晟钱铺放高利贷,做了不少恶事,仇家很多,当邱家落魄,不断有仇家上门寻事,将邱氏父子吓得胆战心惊,不敢出门一步。
这天下午,邱氏父子三人正在商议迁居他乡,鄞县呆不下了,只能搬走他乡才能免遭报复。
“父亲,我建议回常州老家!”
说话的是老大邱琏,他主张尽快搬迁,恨不得今天晚上就走,他有一儿一女,有人放话要让他断子绝孙,他着实很担心儿女的生命安全。
“我们在武进县有五百亩土地,想办法再购几家店铺,还可以从头开始。”
老二邱琳却希望不要那么着急搬走,再等一等,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而且就算搬回故居老宅,想找他们报仇的人,还会像狼一样追踪而至,那时反而更危险。
“父亲,我觉得或许钱铺之事还有转机,不如再等一等,实在不行了,再搬走也不迟。”
邱立叹了口气,“我苦心经营了四十年的钱铺,说封就封了,你觉得官府还会交还给我们?”
“我也说不清楚,但惊牛案没有真破,我们就有机会。”
邱琳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老管家的禀报声,“老爷,县君来了,说要和老爷谈一谈。”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王安石居然来了,邱琏顿时有点紧张,“王安石不会是来秋后算账的吧!”
邱立沉吟一下,“应该不是,我有一种预感,或许咱们店铺真有转机了。”
他连忙吩咐道:“请县君到贵客堂,我马上就来!”
…
王安石一边喝茶,一边打量邱家的贵客堂,他还是第一次来邱家,从外面看邱家很不起眼,甚至院墙都有点破败,可进了府宅,尤其是进了内宅,才发现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王安石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一套桌椅,竟然是上好的黄花梨,还有这座白玉屏风,居然是用大块白玉拼成,虽然不是整块白玉,但也十分罕见,至少价值七八千贯。
至于院子里的上品太湖石,各种精致的亭台楼阁,这座府宅至少花了二三十年的心血,邱家舍得放弃,一走了之?
这时,外面传来迟缓的脚步声,随即听见邱立苍老的声音,“县君到来,令小宅蓬荜生辉,老朽有失远迎,请县君恕罪!”
王安石回头,只见两名小丫鬟扶住老态龙钟的邱立走了进来,和去年相比,邱立就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虽然王安石能理解他失子之痛和失去家业之殇,但他还是觉得邱立有一丝作伪之嫌。
王安石淡淡一笑,“事先没有预约,打扰邱老员外。”
“没有!没有!县君能来小宅做客,老朽求之不得。”
两人寒暄两句,随即分宾主落座,有丫鬟上了茶,邱立小心翼翼问道:“德晟钱铺听说已经转到县里,不知我们邱家有没有赎回的可能?”
德晟钱铺是邱立从无到有,耗费数十年心血打造而成,因为小儿子的愚蠢,使邱家痛失产业,邱家做梦都想把它拿回来。
既然县君今天到来,邱立便抓住这个机会询问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