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提笔在会审定罪书上批了一个‘准’字,递给高力士道:“立刻交还中书省,朕不想再听此事。”
高力士接过奏折连忙走出御书房,交给一名宦官道:“速交给李相国。陛下令他立刻执行。”
宦官接过奏折去了,高力士刚要转身,却见一名宦官匆匆跑来,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高翁,陇右哥舒翰到了,在宫外候见陛下。”
“我知道了,让他稍等。”
高力士走回御书房,对李隆基道:“陛下,哥舒翰来了。”
李隆基停住了笔,点点头道:“召他立刻觐见!”
…
一名宦官去宣哥舒翰入宫,李隆基已无心再批阅奏折,他慢慢走到墙上河陇地区的地图前,久久凝视不语。
大唐李氏起家于关陇,定都于长安,向西便是陇右,紧邻强敌吐蕃,因此,自突厥衰败分裂之后,吐蕃便一跃成为了大唐的第一劲敌,吐蕃强悍,举国皆兵,屡屡侵犯唐境,掠夺人口粮食,尤其吐蕃占领河西九曲之地为后勤基地,不断攻掠河陇一带,严重威胁关中地区,大唐处于战略守势。
李隆基即位后。便立即着手反击吐蕃,开元二年秋,吐蕃大将坌达延、乞力徐等率兵十余万进攻唐临洮、兰州、渭州等地,唐派陇右防御使薛讷、太仆少卿王晙率兵反击,十月,唐军以夜袭发起进攻,大败吐蕃于武街。
经过多年征战,唐逐渐巩固了河陇一带的防务,自开元十七年后,唐军开始转入了战略攻势。
在大唐与吐蕃的攻防战中,是东西南三线并进,其中又以东线的河陇地区和南线的剑南地区为甚。
但首先打破僵局的却是西线的安西地区,去年的小勃律战役,唐军数千里高原行军,以闪电战夺下了小勃律,在西线取得了重大的战略胜利,西线的大胜,极大地鼓舞了大唐的士气,使得一直久拖不决的河陇战役渐渐浮出了水面。
李隆基取过一支笔,在鄯州以西的一道山岭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圈,又在圈中点了一下。这里便是赤岭,仿佛一个巨人横卧在鄯州以西,山势陡峻,它成为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略分界点,吐蕃人跃马高岭之上,俯视着河陇地区,正是这道赤岭,使吐蕃在数十年间始终占据着战略优势,退则扼守峻岭,攻则席卷而下。
赤岭之上只有一条绝路可上,而地图上李隆基所画圆圈的中心点,便是这条绝路的顶端,石堡城。
石堡城仿佛是一颗钉在大唐心脏上的桩子,数十年来使河陇军民睡梦难宁,又像一面镜子,映照着河陇数十年的兴衰,开元十七年,唐朔方节度使李祎率军远程奔袭,一举攻下了石堡城,使吐蕃丧失了战略优势,唐军由此分兵据守各重要地点,拓境一千余里,开元二十五年,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又以石堡城为依托,向西深击吐蕃,唐军深入吐蕃至青海西,大破吐蕃军;次年,唐将杜希望先后攻占吐蕃的新城、河桥等地,使大唐在河陇地区占据了战略优势。
可惜开元二十九年。吐蕃举全国之力,吐蕃赞普亲至前线鼓舞士气,吐蕃军再度攻占了石堡城,使唐军几十年的努力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石堡城也成为了李隆基的一个噩梦。
小勃律的胜利使李隆基的胸中再次燃起了雄心壮志,这时,他身后传来哥舒翰的声音:“臣哥舒翰参见吾皇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用笔在石堡城重重打了一个叉,转身决然道:“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必须夺回石堡城,你可能办到?”
“臣一定能办到!”
…
下午,李庆安便骑马来到了西市,他没有进西市大门,而是走进西市旁的一条小巷,他打开一张纸条看了看,继续向小巷深处行去,这条小巷叫西岭巷,是岭西胡人聚居之处,在小巷的尽头是一家三层楼的胡人酒肆,由于小巷很深,一般寻常酒客都不会来这里,一般都是老客。
李庆安走到门口,他看了看旗幡,上面写着三个字:‘热海居。’
今天一大早。便有人给他送来一封信,信中只有一行字:西岭巷热海居酒肆碎叶城申时正见。
没有署名,没有理由,就这么光秃秃的一句话,李庆安想了想,决定还是来一趟。
此时方是申时,午饭已过,晚饭未到,酒肆里空空荡荡,一个客人也没有,他刚走到门口。立刻从酒肆里跑出两名美貌的胡姬,笑颜如花道:“客人,请进里屋饮酒。”
李庆安将马交给伙计,随她们进了酒肆,一名胡姬又问道:“客人好像是第一次来吧!喜欢什么样的房间?”
“我是和朋友约好的,在碎叶城。”
“客人请随我上楼!”
碎叶城是一间雅室的名字,位于酒肆三楼,是这家酒肆最豪华的一间雅室,由里外两间组成,门口站着两名胡姬,见李庆安上来,立刻笑道:“客人,对不起,这间屋子已经有人了。”
“我是和里面人约好的。”
“那客人请进!”
李庆安走进房内,却微微一怔,这里面却站着八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个个体格强壮,身姿矫健,其中一人看了他一眼,便敲了敲里屋的门,小声道:“殿下,他来了!”
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四十余岁的男子,面白无须,手执一柄拂尘,他打量一下李庆安便尖声笑道:“真是李将军来了,很准时,在下李静忠,是东宫内侍。”
李庆安忽然明白是谁要见他了,他拱拱手道:“我应约而来。”
“我们知道,只是按照规矩,要冒犯李将军了,请李将军勿怪!”
他拂尘一摆,立刻上来三人搜李庆安的身,搜查得非常仔细,连他的头发靴底也不放过,大汉将他的手弩、横刀。以及一些金银都放在一只盘子里,这才对李静忠点点头。
李静忠笑道:“李将军,请进吧!”
李庆安走进了内室,内室的窗帘拉上了大半,显得光线昏黑,陈设也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小桌案和两只坐垫,一名男子正负手站在窗前,从窗帘一角向外凝视。
从背影看去,这名男子身子瘦弱,精神显得有些疲惫。
李静忠上前小声道:“殿下,他来了。”
男子转过身,一张苍白的脸和酷似李隆基的细长眼睛,正是当今太子李亨。
李亨看了看李庆安,微微一笑:“李将军认识我吗?”
李庆安连忙上前,单膝跪下,行一军礼道:“臣李庆安参见太子千岁!”
“李将军记忆很好,上次我们还是含元殿见过一次。”
李亨一摆手笑道:“这里不是东宫,不用管那么多规矩,随意坐吧!”
李庆安和他面对面坐下,旁边李静忠给李庆安上了一杯茶,却给李亨倒了一杯白水。
李亨笑笑道:“我身体不好,御医说不宜多饮茶,所以我一直都喝白水,李将军请随意。”
“殿下比上次在含元殿所见,感觉身体好了很多。”
“这倒是的,搬进东宫快半年了,是感觉身体健壮不少,多谢李将军关心。”
李亨笑了笑,便直接进入了正题:“这次扬州盐案,多谢李将军鼎力相助卢太守,我才能大获全胜。”
“为太子殿下效力,是臣的的荣幸,臣只恨从前没有这个机会。”
李亨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缓缓道:“李将军可知道,今天来私会我的风险?”
“臣知道!”
“你真的知道?”
“臣知道韦坚案!”
李亨的脸色显得更加惨白,他喃喃道:“不错!韦坚案,凡私见我的外臣,都一律处死。”
他的目光又落在李庆安身上,“既然知道,你为何还敢来?”
“臣不知是太子召见!”
李亨一怔,他忽然纵声大笑起来,“说得好!我就喜欢你能这样坦诚而言。”
这时,李静忠低声道:“殿下,时辰已到,该回宫了。”
“我知道了。”
李亨摆摆手,对李庆安道:“李将军,我听说你准备将庆王的盐利献给我,可是这样?”
李庆安心里急转,他忽然明白了,高力士和李亨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络渠道,自己昨晚才对高力士说,一早李亨便知道了。
“不错!臣无意中截获了五万两黄金的庆王盐利,这笔黑财臣不敢私取,愿意献给殿下,以壮大殿下的势力。”
李庆安取出一张图纸,推给李亨,“这是藏金所在,请殿下妥善收藏。”
李亨看了看地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递给了李庆安道:“父皇准我直接召见的大臣,不超过十人,以后,你就是这十人之一,而这块金牌,若遇紧急情况,可以出示。”
说完,他站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八名侍卫保护着他,从后门上了一辆马车,迅速地驶远了,李庆安站在窗前,一直望着马车消失在远处,这才仔细地看了看金牌,金牌正面刻着‘东宫’二字,下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而背后则用阳文铭刻着:‘见此金牌,如孤亲临’八个字。
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一块小小的金牌,竟值五万两黄金么?”
…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黑了,李庆安被李林甫的老管家领着,走过一条戒备森严的水上回廊,进入了李林甫的内宅,这里是李林甫最隐私之地,是他夜里睡觉的地方,只有李林甫的心腹才能进入,连他长子以外的其他儿子都没有这个权力进来。
李庆安也是第一次进李林甫的这处内宅,这其实是一座用巨型花岗岩砌成的小型城堡,周围都是水面,只有一座廊桥和外界相连,城堡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处灌木丛,城堡上面有岗哨在不停巡逻,李林甫一生铲除了无数的政敌,他也知道自己仇家遍天下,为了能睡一个安稳觉,他便用最严密的手段来保护自己。
李庆安走进了这座城堡内宅,里面灯火通明,没有半点阴森之气,他走到一间屋子前停下,老管家敲了敲门,“老爷,李将军来了。”
“让他进来!”是李林甫的声音,李庆安推门进了房内,这里竟也是一座书房,靠墙两边的书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李林甫坐在书案前看书,一名宠妾跪在身后替他按摩头部,李庆安上前施礼道:“参见相国!”
李林甫摆了摆手,让宠妾退下去,他看了看李庆安笑道:“七郎,是昨天从扬州回来吧!”
“是!”
“先坐吧!”
李庆安坐了下来,他从怀中摸出了太子给他的金牌,放在桌上,推给了李林甫,笑道:“今天下午,太子秘密召见了我。”
李林甫拾起金牌,仔细看了看,不由笑道:“不错!不错!太子居然把他的麒麟金牌给你了,看来,他是非常器重你啊!”
李林甫又笑着解释道:“他一共有四块金牌,龙、虎、豹、麒麟,其实没什么作用,只表示一种恩宠,据我所知,他的龙牌本来给王忠嗣,后来王忠嗣退还了,虎牌在他儿子广平王的身上,豹牌给了韦坚,后来抄家时没找着,不知去向,估计是被韦坚毁了,这块麒麟金牌他居然给了你,连推荐你的卢涣都没有啊!”
李林甫眯眼一笑道:“让我猜一猜,他为什么会给你?”
“相国尽管猜!”
“我本来想,或许和高力士有关,可是你又不是哥舒翰或者高仙芝,不过是个普通的中郎将,就算是高力士再推荐,他也不会给你金牌,我想一定是你给了他目前最急需的东西,哼!李亨最急需什么东西,我很清楚,那就是钱,你给了他钱,对吧!”
李庆安不得不承认李林甫的眼光毒辣,居然被他看透了。
“可是你哪来的钱呢?”
李林甫又继续道:“你不过去了一趟扬州,嗯!扬州盐案中,杜泊生的家产有近四十万贯,除了被庆王抢走的十几万贯外,其余二十余万贯都交给了朝廷,你没有私拿,但我知道杜泊生手中还有一笔钱,那就是庆王的盐利,这笔钱在所有的卷宗中都没有体现,被庆王拿走了吗?可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在扬州惨败了,所以这笔钱庆王也没有拿到,那么,它到哪里去了呢?”
李林甫斜睨着李庆安,脸上似笑非笑,李庆安只得叹了口气笑道:“相国果然厉害,这笔钱有五万两黄金,我全部献给了太子。”
李林甫抚掌大笑,“果然被我猜中了!”
他笑声一收,便对李庆安道:“你这一步棋走得很对,用五万两黄金买得他的信任,你比我想的还要高明。”
李庆安笑了笑道:“相国交代的第一步,我已经完成了,请相国交代第二步。”
李林甫轻轻叹了口气道:“七郎,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不错,让你成为太子心腹,只是我的第一步,我确实还有第二步。”
他目光凝视着李庆安,徐徐道:“只要你替我完成第二步,我把姜舞衣给你,安西节度使之位也是你的,我会让你成为大唐最年轻的节度使。”
李庆安笑了笑道:“相国,我倒想先参与石堡城之战。”
李林甫一怔,“为什么?”
“不为什么?”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我军功太少,将来担任安西节度使未免有些难以服下。”
李林甫沉思了片刻,道:“七郎,我不是反对你参加石堡城之战,但安西和陇右毕竟是两个不同的军队系统,你若参加石堡城之战,短期你可能立功,可从长期来看,你可能会因陇右身份添了变数,而无法最终达到安西节度使的高度,七郎,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相国,我参加陇右石堡城之战,也不一定要放弃安西的身份,相国可以用变通之计。”
“呵呵!想不到七郎也是个犟脾气。”
李林甫笑得有些勉强,他已经含蓄地告诉了李庆安,自己不同意他参与陇右之战,可他偏要坚持,若换了别人,他早就拉下脸命人打出去了,可对李庆安他不那样做,毕竟自己的第二步策略要依靠此人,李林甫忽然有一丝明悟,这个李庆安是在和他讨价还价呢!他忍住了心中的不快,问道:“怎么个变通法,你说说看?”
李庆安没有去体会李林甫的脸色表情,他也不想体会,扬州一圈让他累掉了十斤,这养牛耕田都还要加点夜料呢!光画饼充饥怎么行?
“相国,安西军打过连云堡,对这种城堡攻坚战有一点经验,我估计攻打石堡城光靠陇右军是不够,至少河西军也会借调参战,那同样,借调两支安西营又有何不可呢?”
“嗯!这倒也是个办法。”
李庆安坚持要打石堡城,李林甫也无可奈何,他只得最后问道:“你一定要参加吗?”
“对!我一定要参加。”
李林甫凝视了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会替你安排。”
“多谢相国!请相国继续刚才之言,第二步?”
李林甫无奈地笑了笑,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对李庆安道:“这第二步,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你都要让太子和杨钊成为不共戴天之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恩生仇起
李庆安离开李林甫的宅子时。天色已经黑尽了,夜风习习,清凉而带着一丝温暖,大街上行人寥寥,只有李庆安的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哒!哒!’地走着。
今天李林甫向他抛出了这局棋的最终用意,让杨家和太子交恶,他李林甫抽身,甚至李林甫和太子和解结盟,共同对付杨家,这都有可能,历史上,李林甫始终没有和太子和解,导致了李林甫家族灭亡后再也无法翻身,那么在天宝后期,太子之位坐稳后,李林甫有没有想过和太子和解呢?或许他曾经有这个想法,只是仇恨太深,已经无法和解了,那么自己的到来,会不会改变大唐的这个定局?让李林甫最终和太子和解呢?
如果是这样,那对大唐的权力格局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李庆安忽然发现自己竟成为了影响大唐权力格局的重要棋子。只是可惜他自身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还不能从这场改变历史的权力变局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想到李林甫的深谋远虑,李庆安忽然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一个幕僚了,不是李白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诗人,而应是一个贾诩似的阴险谋士,李庆安不由想到了严庄,马球大赛上他布下的三绝计确实毒辣,若不是自己恰好看到这个规则,那真的就被他得手了。
可惜严庄在辅佐安禄山,堂堂的范阳节度使可比自己的中郎将地位高多了。
当李庆安进入翊善坊时,关闭坊门的鼓声忽然敲响了,他不由加快了马速,远远地,只见高力士府门前的台阶上有一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向这边探望,他忽然看见了李庆安,竟撒腿狂奔而来,”李将军!”
他冲至近前,有些气急败坏道:“李将军,我等你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真是抱歉了,请问,你是…”
李庆安很有些不以为然,又不是我让你空等,难道我就没事做,专等人来访吗?干嘛这么吹胡子瞪眼睛的?来人只因为等得太久而心中火燥,可真要他冲李庆安发脾气,他可不敢。眼看要关坊门了,他急忙道:“我是裴相国府的二管家,裴老爷让我送一份请柬给你,上面都写清楚了。”
说完,他把一份请柬递给李庆安,又跑回台阶处,骑上马便向坊门奔去,远远还传来他的喊声:“我家老爷对李将军感激不尽,李将军可一定要来。”
裴家来请,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昨天中午他出手助了裴家,就知道裴宽肯定会要感谢自己,他借门口的灯光看了看手中的请柬,只见上面写着明日上午,裴府一聚,‘明天上午?’李庆安忽然想起来了,明天正好是旬日休。
大唐的节日虽多,但固定的休日却少得可怜,没有双休日,只有每十天一次的旬休,因此这一天也显得异常宝贵。每逢旬日,官员的家中就仿佛过节一样,打酒买菜、置酒摆宴,官员们或在家中悠闲一天,或携家人出游散心。
今天裴家原计划是全家去曲江游玩,但因前天城门之祸,老妻受惊,长孙受伤,而取消了游玩计划,裴宽是个性子火烈之人,若依他从前的脾气,非要冲到杨家去讨个说法,但经历了天宝初年的大难后,他的耳顺了,胆气软了,不敢再去找日益得宠的杨家算帐,虽然报仇不敢,但报恩却不能忘,一大早,他便让自己的长子裴谞去请李庆安来府。
天还没有亮,裴宽就起来了,他先去探望了老妻,妻子在前天的城门冲突中受惊,回家便病倒了,裴宽的妻子是当年润州刺史韦诜之女,和他携手人生道路四十余年了,不料在暮年时却被杨家恶奴辱骂,她承受不住这种奇耻大辱,宿疾复发。
裴老夫人静静地躺在病榻上。双目微闭,脸色苍白,她昨晚心绞痛了一夜,刚刚才睡着,裴宽坐在榻前,握着老妻枯瘦的手,心中充满了怜惜,守护了妻子片刻,裴宽站起身对丫鬟道:“好好伺候老夫人,有什么事赶紧让人去找刘御医。”
他走出病房,又问一名家人道:“裴忠的眼睛怎么样了?”
“回禀老爷,那一鞭抽得太狠,刘御医说左眼已经废了。”
“这帮浑蛋!”
裴宽一阵咬牙切齿,又问道:“那瑜儿呢?”
“祖父,我一切都好!”裴瑜拎着一把宝剑,快步走了过来。
裴瑜是裴宽最疼爱的长孙,学识渊博,文采出众,准备明年参加省试,前天被杨家恶奴暴打后,裴宽非常担心他身体出事,不过御医检查后说好在被打时间不长,否则伤了内腑。情况就麻烦了,这也是裴宽感激李庆安的主要原因,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裴宽微微一笑道:“瑜儿,今天旬休,不是你们清月诗社聚会的日子吗?怎么练起剑来了?”
“孙儿从前过于习文,以致手无缚鸡之力,连几条恶犬都打不过,孙儿决心文武兼修,今天李将军来,我想向他讨教剑法。”
“你应该向李将军讨教箭法才对。或者请教刀法,我估计他从来不用剑。”
话音刚落,去请李庆安的长子裴谞匆匆走来,裴宽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李将军来了吗?”
“父亲,我在坊门口便遇到了李将军,他今天必须要去城外军营,要晚上才能来。”
裴宽一怔,“那他人呢?已经去了吗?”
“他就在府门外,想对父亲说声抱歉!”
“这样…”裴宽想了想便道:“走吧!见见他去。”
府门外,李庆安正来回踱步,天刚亮,军营的荔非守瑜便派人给他送来消息,昨天深夜有来历不明的人箭射军营岗哨,一名哨兵受了轻伤。
李庆安要即刻赶去军营,他特地来向裴宽解释一下,正焦急时,门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裴宽快步走了出来。
“李将军,这么急去军营,是否出事了?”
“相国,我刚接到消息,昨晚有人箭射军营岗哨,我要立即赶去。”
“还有这种事情?”
裴宽愣了一下,便道:“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和你一起去看看。”
李庆安连忙躬身道:“真是麻烦相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