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一旦知道真相,他会翻脸吗?”
“我不知道,但可能性很大。”
李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如把这件事挑明了告诉他,我们帮他找药,让他也帮我们这个忙。”
柴绍一怔,“药师也要去吗?”
李靖点点头,“我接到会主的命令,让我跟随嗣昌一起行动。”
柴绍暗叫不妙,这一定是会主猜到李神通的企图了,才让李靖跟随他们前去,他心中顿时乱成一团,这下可怎么办?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掌柜,给我来一坛酒!”
声音极为耳熟,柴绍一抬头,迎面看见程咬金走进了酒肆。

傍晚时分,张铉从冥思中恢复,胸腹间的烦闷消淡了很多,心情也好了起来,不过他没有见到程咬金,却从伙计口中得知赵单已经回洛阳了,并给他留了一封信。
一天没有出房间,张铉也有点饿坏了,他稍微收拾一下,正要出去吃点东西,忽然,柴绍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激动万分道:“张公子,我买到了!”
“买到什么?”张铉不解地问道。
“紫虫玉蛹啊!你来突厥不就是要找它吗?”
张铉轰然狂喜,“在哪里?”他急不可耐问道。
柴绍从怀中摸出一只小袋子,张铉一把将袋子抢了过来,转身向房间内跑去。
柴绍心中一阵发虚,其实他早想把它给张铉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拖到今天才给,会不会误了张铉练武?他连忙跟了上去。
房间里,张铉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只水晶小瓶子,这种小水晶瓶是粟特人从西方带来,瓶子只有小指大小,每只小水晶瓶内有半瓶紫色浆汁。
张铉听赵单说过,紫虫玉蛹怕热,到南方就会化为浆液,看样子瓶子里是真货,从直觉判断,这应该是两条紫虫玉蛹。
青石经上的配方说,他需要二十条紫虫玉蛹,配置一百丸紫胎丹,现在只有两条,还差得太远。
“嗣昌,你是从哪里买到的紫虫玉蛹?”张铉回头问道。
“是一名突厥商人,他也是为妻子生孩子准备的,手中只有这么多。”
“那这名突厥商人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柴绍慌乱道:“估计已经找不到人了,他已经去了粟特,我也不知他住在哪里?是在市场上遇到。”
张铉注视他片刻,点点头道:“好吧!既然找不到人就算了。”
柴绍又急道:“虽然找不到人,但他告诉我,紫虫玉蛹是在俱伦湖那边买到。”
张铉没有说话,他从随身的皮袋内取出十丸药,将它们重新捏碎,放进一只小碗里,小心翼翼将紫虫玉蛹浆汁倒进去,用小银匙慢慢搅拌,待搅拌均匀,又倒进半杯酒,将它们重新搓成十丸药。
原本淡红色的药丸变成了紫色,有一股浓烈的鱼腥之气,这就是练习聚力用的紫胎丹了,气味和颜色都和石板上记载的完全一样。
柴绍心中很慌乱,他知道张铉开始怀疑自己了。
柴绍又是歉疚,又是心虚,他早该把紫虫玉蛹给他了,却拖到现在,让张铉忍受身体的剧烈不适。
柴绍嘴唇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这时,张铉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我陪你去俱伦湖!”
柴绍一颗心落入了冰窟,张铉这样说,就说明他知道自己是在骗他前去俱伦湖,自己果然瞒不过他。
柴绍心中长长叹息一声,摇摇头,向房间外走去,待他走出房间,张铉才抬起头注视他的背影,目光十分复杂,原来柴绍身上一直就有紫虫玉蛹,应该张仲坚留给自己,但柴绍却始终没有拿出来。
他已经把所有线索理清了,从青石经开始,武川府就在一步步诱导他北上了,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参与那批兵甲的争夺。
他虽然不喜欢被人操控,不过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把青石经给他,正如自己最初的猜测,这其实是一个交易。
也罢!看在青石经的份上,自己就陪他走一趟,就算自己接受了这个交易。

张铉最终没有和柴绍撕破脸皮,但他也不想问柴绍为什么去俱伦湖,他只是为了完成这个交易,除此之外,他不想过多参与武川府的事情。
而且张铉心中也抱了一线希望,既然无法北上,那么去俱伦湖也不错,说不定真能在那边买到紫虫玉蛹。
既然决定要东行,他们就得进行一些必要的准备,首先要招募几名护卫,李神通的护卫只剩下六人,远远不够,还要再找一名会突厥语的向导,另外还要买帐篷、伤药以及一些武器。
众人分头行动,程咬金主动请缨,他负责招募护卫和向导,张铉知道他喜欢做这种热闹之事,便答应了他。
第0061章 新的伙计
院子里,张铉又细细看了一遍第一幅图的练功方法,旁边的注释写得很清楚,取一丸紫胎丹服之,身体当奇热如火焚,需在冰雪地里赤身练习,用冰雪的外寒来调和体内的奇热。
但现在已是四月,哪里去找冰天雪地?不过张铉服过王伯当的培元丹,他有一点经验。
张铉放下青石经,拾起脚下二十斤重的短铁槌,走到水井边,他取出了一粒紫胎丹,凝视片刻,慢慢服下了这颗紫色丹药。
只片刻,张铉只觉丹田处轰地燃烧起来,仿佛一根火柴扔进了汽油桶里,火焰炙烧感迅速蔓延,燃遍了他的五脏六腑,燃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尽管张铉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身体内的火烧的痛苦还是让他忍不住差点惨叫起来。
比起紫胎丹带来的烈火焚身,王伯当的筑基丹就如一杯温水入喉,只有他最后一次连服三颗筑基丹带来的焚身之感才能和此时相比。
张铉扯掉上衣,赤着上身向墙角的水井奔去,只有水井中的冰水才能降低他身体的奇热,这也是他想到替代冰雪的办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纵身,蜷缩成一团,直接跳进了冰水之中…一个时辰后,当张铉跃出水井,只觉后肩的伤口隐隐有点刺痛,他轻轻扭动手臂,骨骼关节啪啪作响,浑身仿佛有无穷的精力,手中二十斤的铁槌明显轻了很多。
但可惜这只是一种临时力量增强,睡一觉后又会恢复,只有经过无数次的力量凝聚,才会最终形成聚力突破,使力量增强能固定下来。

程咬金招募护卫并不顺利,他在龙湖客栈大门口圈了一片地,竖起一面旗帜,上写‘募武’二字,又摆一张桌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干巴巴等着。
在他想象中,一定会有无数练武人蜂拥而至,拼命讨好、巴结他程咬金,甚至跪着求他收留,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热闹,更喜欢别人来求他、讨好他。
但整整一天,从上午到傍晚,一共只有两个人来应募,而且很傲慢,开价一贯钱一天,少一文都不干,好像反了过来,变成他程咬金要去求人家,这让程咬金很不爽。
“程爷,还没有招到人吗?”客栈王掌柜笑眯眯地从大门内走出来。
“唉!别提了,一共只有两个人来应募,要价贼高,居然一贯钱一天,比我都赚钱,真他娘的没劲!”程咬金忿忿道。
“程爷,其实这也难怪,最近各家商队都在招募武士,马邑郡稍微会点武的人都被网罗进去,现在是一将难求,以前只要三百文钱一天,现在涨了三倍,要一贯钱一天了,而且还要货比三家,我没猜错的话,那两个人也没有答应下来,是不是?”
程咬金一拍脑门,“难怪呢!我叫这两人签份契约,他们就不肯,说再考虑考虑,原来是货比三家,这两个狗日的。”
王掌柜笑道:“这种情况下,除非加价,他们才肯马上答应,程爷真急着招人的话,我觉得至少要一贯五一天才行。”
“一贯五!”
程咬金失声骂道:“把我卖了吧!我还不值一贯五呢!”
这时,远远走来一人,掌柜见了,立刻笑道:“程爷,生意上门了,要抓住机会啊!”
程咬金也看见了,是一个身材极为雄伟的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皮肤黝黑,身高近七尺,远看像半截黑塔一般,比他程咬金还要高半个头,能张铉相比了。
男子快步走到桌前,问道:“这里在招武人吗?”他声音洪亮,吵得程咬金耳朵嗡嗡作响。
程咬金立刻坐直身体,一脸肃然道:“正是!”
“俺想报个名,你们开多少钱?”
程咬金牙齿咬紧了,半响才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一贯!’
“才一贯钱?”
大汉眉头一皱,“俺会武艺,也会说突厥语,刚才有两家商队要一贯二招俺,俺都没有答应。”
“那你凭什么要一贯二?”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程咬金一回头,只见张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双手叉在胸前,神情慵懒,似乎对这个大汉饶有兴致。
“公子,你好像…”
程咬金感觉张铉有点变化了,但又说不清哪里有变化,他挠挠头,满脸困惑地看着张铉。
张铉不睬他,走上前对大汉道:“表现给我看看!”
大汉向四周看了看,看见了用来夹旗帜的两只大石墩,每只石墩至少重两百斤,他走上前将旗帜拔掉,单手用力,竟将一只石墩举了起来,左手再一抄,将另一只石墩也举起,毫不费力。
他将两只石墩舞了几下,高声问道:“凭这把力气,可以吗?”
旁边王掌柜一咋舌,“我的娘诶,这是霸王举鼎啊!”
张铉暗暗点头,这两只石墩重四百斤,如果换成兵器的话,这名大汉至少可以使用百斤的武器,是一个猛将之才。
程咬金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站起身怒视大汉道:“我是在招武人,光凭一把力气怎么行,你会武艺吗?”
大汉放下石墩,嘿嘿一笑,“俺也学过几天,要不你这个醋坊脸来试试?”
程咬金大怒,他的脸上有胎斑,黑一块、紫一块,从小大家都说他是开酱铺的,所以他拼命把自己晒黑,看不出胎斑,不料这两天吃得好休息得好,皮肤养白了,脸上胎斑又出现了,居然被这个大汉一句话戳穿。
程咬金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抡起身旁的大斧,大吼道:“老子成全你!”
大汉后退两边,从后背抽出一只单鞭,“来!来!来!俺教你这个醋坊脸两招。”
程咬金气得发疯,冲上去就是狂风般地一斧劈去,大吼一声,“劈脑袋!”
张铉却看出大汉是在故意激怒程咬金,看似粗鲁,却颇为精明,他倒有几分兴趣了。
大汉却不接,向后再退两步,异常敏捷,使程咬金一斧劈空,程咬金却不停手,紧接着用斧纂狠狠刺去,‘剔鬼牙!’
这一斧来势凶猛,直刺大汉前胸,大汉赞了一声,“不错!”
但他还是不挡,侧身一闪,再躲过程咬金的第二斧,程咬金等的就是他一闪,大斧顺势横扫,“掏耳朵!”
大斧带着风声向大汉的左肩劈去,速度极快,若劈中了,大汉的一条胳膊就没有了,“小子,当心胳膊!”程咬金心中也有点不忍。
大汉哈哈大笑,“多谢了!”
他用单鞭一拨,斧刃便换了方向,一斧劈空,程咬金更加忿怒,迎头又是一斧,“劈脑袋!”
张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程咬金的三板斧,他已看出大汉武艺高强,只是不想扫程咬金的脸,才处处让着他。
“好了!”
张铉喊住了他们,程咬金心里明白,这大汉武艺比自己高强得多,他心中也服气,不过嘴上却不认输,“好吧!老子今天就先饶了你。”
大汉收了鞭,上前向张铉施一礼,“张公子,俺这武艺还行吧!”
张铉惊讶,“你认识我?”
大汉发现自己说漏嘴了,顿时满脸通红,半晌吱呜道:“张公子名气这么大,全城谁不知道,俺就是佩服张公子的义举才来投奔。”
张铉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姓尉迟,单名一个恭,字敬德。”
第0062章 风云聚会
原来这名大汉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尉迟恭,张铉见多了历史名人,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没有被尉迟恭的威名震倒,心中倒生出一丝疑虑。
这个尉迟恭刚才明显表现出了猛将的气质,他真是为了几个小钱折腰?
还有他居然认识自己,这显然不是因为自己名气的缘故,他背后有谁在指点?
此时的张铉已经不是刚入隋朝时的懵懂,对人心的洞察,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已经让他的目光变成十分敏锐。
不过尉迟恭的武艺却很吸引张铉,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缘故,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位历史猛将,在他记忆中,尉迟恭此时没有出头才对,还被埋没在民间。
张铉微微笑道:“原来是尉迟壮士,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尉迟恭行礼道:“俺确实是马邑郡人,不过俺少年是在太原府度过,所以有一点太原口音,俺原是本县铁匠,因朝廷禁止马邑郡生铁贸易,俺不得不关门,但又要养活妻儿,所以想谋个营生。”
张铉听他说得很诚恳,不像别有用心之人,对他不由有了几分好感,又笑问道:“那你怎么会找到我呢?”
尉迟恭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有人介绍俺来的,说张公子这里招募会突厥语的护卫,俺正好符合条件,又听说张公子的路途比较长,可以让俺多挣一点钱,所以俺就来了。”
“是谁介绍你来的?”
“这个…俺不好说。”
“好吧!”
张铉不再多问他,便道:“咱们一言为定,就按一天一贯五的价钱,若你表现得好,我每月另外再奖励你五贯钱,你觉得如何?”
尉迟恭笑得嘴都合不拢,算下来他一个月可以挣五十贯钱,这比他一个月挣五贯钱的铁匠多了十倍,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他连忙点头,“俺同意,只是能不能先预支给俺一半,俺要先安顿妻儿。”
张铉对程咬金道:“给他五十贯钱!”
程咬金心疼得直咧嘴,没见过这么冤大头的东家,还没干活就给人家五十贯钱,他又好心提醒张铉,“公子,是不是先签份契约,再让他找人担保,万一他拿钱跑了…”
张铉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废话,给他就是了。”
程咬金不甘心地取出五两黄金,重重掼到尉迟恭手中,“给你黄金,现在黄金更值钱了,黑市一两黄金要换十二贯,让你赚了。”
尉迟恭接过黄金,躬身向张铉行一礼,“多谢公子信任,我回家安顿好妻儿,明日一早准到!”
尉迟恭又向程咬金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了,望着尉迟恭走远,程咬金嘿嘿笑道:“公子,这个黑大汉不错,比较符合我老程的口味。”
张铉懒得和他啰嗦,吩咐他道:“你去问问柴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程咬金之所以没有向张铉讨要和尉迟恭一样的待遇,是因为这两天很多人上门送钱,张铉又懒得过问,让他着实狠赚了一笔,至少捞了五十两黄金的油水,再加上张铉答应他的二成份子,程咬金开始梦想将来也能让老娘过上富贵日子了,哪里还会在意尉迟恭这点小钱。
其实张铉心里也很清楚,比如赵单留了一封信,信中说感谢他五十两黄金,但他只看到四十两,另外十两明显是被程咬金贪了。
不过看在程咬金比较听话,打仗又肯拼命的份上,张铉也就不计较程咬金好占小便宜这个毛病。
“哎!我这就是去。”
程咬金屁颠屁颠地跑去找柴绍去了,张铉见天色已晚,便让掌柜给他准备一份饭食,他先回房去了。
次日上午,尉迟恭准时前来报道,他的兵器是一根百斤重的熟铁棒,是他亲自打造,长八尺,手腕粗细,精光闪亮,后背一根单鞭,他没有坐骑,程咬金很热心地拉了一头骆驼给他。
中午时分,大家都收拾好了物品,尉迟恭将货物搬上骆驼,众人一行十余人便离开了龙湖客栈,向城门进发。
快到城门口时,张铉远远看见了一名身穿青袍的男子,头戴纱帽,腰佩长剑,牵着一匹马,正挥手向柴绍打招呼。
张铉认出了此人,就是在郡衙旁小巷内和柴绍暗中接头的官员,只见他年约三十岁出头,目光明亮,脸型瘦长,颌下一缕长须,长得颇为儒雅,但从他修长有力的手来看,此人似乎又练过武艺。
柴绍上前和他见了礼,又带他上前给张铉介绍道:“张公子,这位是我的朋友,名叫李靖,是本郡兵曹参军事,他也和我们一起去俱伦湖。”
柴绍知道张铉看透了自己,所以他也不解释理由,相信张铉心知肚明。
张铉顿时醒悟,难怪柴绍叫他药师时自己怎么觉得那样耳熟,当时他还以为是燕王府那个王药师的缘故,现在他才想起来,药师不就是李靖的字吗?
原来此人就是李靖,他心念一转,回头看了尉迟恭一眼,见尉迟恭满脸不自然,他顿时明白过来,尉迟恭一定就是李靖介绍来的。
张铉笑了起来,“看来我和李参军已经打过交道了。”
李靖微微一笑,“张公子侠义之名李靖已如雷贯耳,能和张公子同行,是李靖的运气!”
“过奖了,欢迎李参军同行!”
张铉回头看了看李神通,有看了看柴绍,忍不住大笑道:“既然三位都是武川府成员,咱们不如叫做武川队吧!”
李神通和柴绍对望一眼,两人都愕然,张铉怎么知道他们来自武川府,李靖却捋须笑而不语,看来张铉比他想象的还要精明。
“出发了!”
张铉催马向城外奔去,众人纷纷跟上,出了城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俱伦湖又叫做俱伦海,也就是今天的呼伦湖,隋唐时代,这座湖泊面积极大,是今天呼伦湖的两倍有余,波光浩淼,壮阔如海,四周牧草丰美,分布着大片草场和一望无际的森林。
俱伦湖西北是外兴安岭,东南面则是大兴安岭,它处于两座巨大的山脉之间,沃野千里,物产富饶,在这里生活着室韦、霫、契丹、靺鞨、回纥、拔野古、仆骨等十几支渔猎及游牧民族,既表面上臣服于突厥,但实际上又各自独立,为争夺地盘明争暗斗,关系十分复杂。
这天晚上,在距离俱伦湖约千里外的南方,一座叫做碛口的小镇内,一支百余人骑兵队的到来使这座小镇变得热闹起来,碛口位于大隋和突厥的交界处,南面是大隋幽州地界,但小镇已经出了燕山,进入草原的边缘上。
小镇人口不多,只是五六十户人家,汉人和突厥人混杂而居,这里是商队北上突厥的必经之路,小镇内有两家汉人开的客栈,生意平时也比较清淡,百名骑兵到来,顿时挤满了两座客栈,客栈内变得热闹。
客栈大堂内点燃了三堆篝火,数十名大汉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笑声、叫骂声,几乎要将屋顶都掀翻了。
客栈掌柜姓金,是一名五十余岁的汉人,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几年,娶了一个突厥女人做老婆,给他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骑马、射箭,和突厥人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有一副汉人的面孔,又会说几句汉话,在这一带混得还不错。
金掌柜心中犯嘀咕,这群人虽然带着骑兵装备,但显然不是隋军,倒像是一群土匪,他见多识广,心中立刻警惕起来,他让女儿和老婆不要出来,他自己来伺候这群大汉。
“掌柜的,再来五袋马奶酒!”
“来了!”
金掌柜从酒柜里搬出五袋马奶酒,吃力地送到众人身旁,这群人自己猎了一头山猪和几只肥鹿,他们自己烤肉吃,但要客栈提供马奶酒,而且酒量惊人,已经快把客栈存酒喝光了。
这时,一名四十余岁的大汉对众人道:“明天还要赶路,酒就不要喝了!”
他声音不大,却极有威严,众人不敢违令,连忙向金掌柜摆摆手,酒就不要了,金掌柜暗忖,‘原来此人是他们首领。’
这名男子又对金掌柜温和地笑道:“掌柜的,能不能问几句话?”
“客人要问什么?”
“我想知道这里距离俱伦湖还有多远?”
“俱伦湖?”
金掌柜笑了起来,“说远也不远,从这里向东北走,走十天左右就到了,只是没有官道,你们自己得看星辰走。”
旁边有人说道:“掌柜能不能帮我们找一个向导,我们出高价雇佣。”
金掌柜才注意到,旁边还坐着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士,他长得文弱瘦小,被身材魁梧大汉们遮住了,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为首大汉看出掌柜眼中的犹豫,便笑道:“在下姓窦,清河郡人,这些都是我的弟兄,个个是豪爽的真汉子,请掌柜放心。”
他掏出了一大锭黄金,足有百两之多,他将黄金往桌上一摆,“除了酒钱外,剩下的就是向导的费用,掌柜帮帮忙吧!”
不知是这名中年男人的诚恳,还是那锭黄金的诱惑,金掌柜终于被打动了,他想了想说:“我次子去过几次俱伦湖,如果兄台不嫌弃,就让他为向导吧!”
第0063章 初获突破
张铉的队伍从马邑郡出发,一路向东,大约走了十天后,队伍抵达了一条大河,大河宽达数十丈,清澈透底,如玉带般铺淌在茫茫的草原上。
李靖在边疆为官,对草原的情况十分熟悉,他对众人笑道:“这条大河应该就是完水了,长数千里,这还是上游,而俱伦湖就位于中游,看见这条大河,我们距离俱伦湖就不远了。”
大家走了十天,关系也变得密切起来,李靖显然比柴绍坦率得多,他直接告诉了张铉,他们是奉命去寻找一批兵甲,有数十万件之多,由高句丽运往突厥牙帐,但半途却失踪了,只知道在俱伦湖一带失踪,具体下落却谁也不知。
对于李靖的坦率,张铉颇有好感,不过他却始终没有表态是否愿意帮助他们,关键是李靖还没有告诉他,武川府对这批兵甲的真实态度,是想帮助突厥,还是想把这批兵甲运回中原?
张铉也只能对李靖的试探抱以沉默。
不过尉迟恭却告诉了张铉一个秘密,李靖虽然本身武艺不高,但他武学却很深厚,尉迟恭的武艺就是李靖传授。
尉迟恭和张铉一样,少年时没有练过武,但天生神力,练武资质极高,一个偶然的机会,李靖发现了他,便开始传授他武艺,短短一年多时间,使他从一个力大无比的铁匠变成了武艺高强的猛将。
在某种程度上,李靖就是尉迟恭的授业恩师,不过李靖从不肯承认有尉迟恭这个徒弟,甚至连朋友都不承认,令尉迟恭十分沮丧。
为此,张铉问过李靖,李靖只是淡淡回答,兴趣所致,点拨一二,尉迟恭练成今天的武艺,还是靠他自身的天赋和努力,与他李靖无关。
这天傍晚,众人在大河南岸扎下了营帐,李神通的侍卫点了一堆篝火,洗剥了两只在路上猎获的黄羊,架在火上烧烤起来。
“张公子好像有心事啊!”李靖在张铉身边坐了下来。
“也谈不上心事,只是觉得有一点困惑。”
火光映红了张铉的脸,他望着正在烤羊肉的众人,淡淡道:“我只是有点想不通,三十万件兵甲对突厥应该也是极重要的物资,他们怎么可能在眼皮下被人抢走,居然没有派重兵护卫,先生觉得可能吗?”
“如果我说突厥人是故意让它们被人抢走,公子觉得可能吗?”李靖注视着张铉的目光笑道。
张铉微微一怔,“你说这其实是一个圈套,可是它圈什么,套什么?”
“那是因为公子不明白草原的势力格局,突厥人只占领了草原中部,草原人的西部和东部都是铁勒九大部落的地盘,突厥人早就想向东部扩张了,只是没有借口,所以当我听说那批兵器在俱伦湖一带失踪,我就猜到这是突厥人布下的圈套。”
“可是他们用三十万件兵甲做圈套,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其实一点都不大,因为突厥知道,只要这批兵甲在草原,迟早还是会落入他们手中。”
张铉沉思片刻问道:“药师兄把这个想法上报了吗?”
李靖摇摇头,“武川府绝不会采纳我的建议,我出身山东士族,只是被窦会主看重,可其他武川府之人却极为排斥我,尤其独孤顺,他一心要求武川府血统纯正,为了我的事他已经快和窦会主翻脸了。”
张铉沉默了,突厥人用三十万件兵甲做圈套之事他并不太感兴趣,倒是李靖所说的血统论令他深有感触。
柴绍昨天也坦率给他说了,窦会主本来也想安排他加入武川府,就是因为独孤顺的极力反对才作罢,看来武川府传统势力依旧十分强大,他们只认关陇贵族的血统,容不得像李靖和自己这样的异端。
李靖笑了笑,便不再提这件事,他又对张铉道:“我看过张公子的青石经了,我想和公子谈一谈。”
张铉已经连续苦练了八天,每天晚上都会练得筋疲力尽,突破极限后力量大涨,但睡一觉后,力量又恢复了原样,没有能固定下来。
这让张铉十分苦恼,眼看他的紫胎丸只剩下一粒了,如果再没有突破,他就会前功尽弃,无奈之下他只能向李靖求援。
“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张铉顿时忘记了圈套和血统,他脑海里此时只有青石经的功法。
李靖点点头道:“我发现公子有一个关键细节没有处理好,才导致无法实现聚力突破。”
“先生请说!”张铉心中异常紧张。
“我仔细研究了这种药的配方,一半是凉药,一半是热药,所用药量非常精细,冷热均衡,说明外在练习也必须要冷热均衡,均衡才是突破的关键,而公子在水中练习虽然可以降温,但寒冷度不够,导致体内经脉热度过剩,无法达到均衡,所以迟迟未能实现突破。”
张铉从未想过还有这种讲究,他心中其实也隐隐意识到,不在寒冰中训练,而是在凉水中训练,是不是有点不妥?
第一幅图的注释上也有一句,‘三九沐春’,也就是说他的身体应该感受到春天般的舒适,可每次练武他都会热得异常难受,在煎熬中度过两三个小时,根本没有半点春天的感受,或许真是这里出错了。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一定要在寒冬训练吗?”
李靖微微一笑,“青石经认为一定要在寒冰中练习,才会完成聚力突破,我相信它原来的主人也是在北方极寒之地苦练,不过任何事情都不会只有一种办法,我可以在配方上做做文章,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先生的意思是说,减少燥热之药?”
李靖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配方中的紫虫玉蛹就是最好的燥热之药,它真是一味很神奇的药物,能打乱已经成型的经脉血气,让练武者重新塑造,尤其针对公子这种后天练武之人,如果能把它的剂量减少一倍,那么在水中练习也就能平衡了。”
“可是…紫虫玉蛹已经和其他药物融合了。”
李靖笑了笑道:“我倒有一个办法,不妨试一试。”
“先生尽管直言,张铉一定照办!”
“你给我一颗紫胎丹。”
张铉取出最后一颗紫胎丹递给李靖,李靖注视着药丸,沉思片刻问道:“你肯定是严格按照配方做成?”
“是!应该和配方完全一致。”
李靖拔出锋利的匕首,小心翼翼将手中的紫胎丹切成两半,用其中一半和另外半颗没有紫虫玉蛹的丹药融合,做成一颗新的丹药,丹药中的紫虫玉蛹含量就只有一半了。
他把丹药递给张铉笑道:“完水是条很有意思的河流,水面温凉,水底却奇寒,今晚公子服这颗药,在水底坚持一个时辰,看看会不会有收获。”

入夜,草原上漫天星斗,深蓝色的天幕黑得格外纯净,一群流星如淡蓝色的水滴,流遍天空,李靖抱膝坐在完水河畔,静静地仰视夜空。
这时,尉迟恭坐在李靖身边,低声问道:“他在河底吗?”
李靖点了点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毅力之人,他对武艺的执着,让人不得不心生敬意。”
尉迟恭凝视着河面,问道:“先生不认俺这个徒弟,是因为不想让俺入武川府吗?”
李靖淡淡一笑,“做个自由之人有什么不好,非要多个师父欺压,这件事我已经说清楚了,你不要再和我争执。”
尉迟恭紧咬一下嘴唇,又低声道:“既然师父也不愿意呆在武川府,为什么不离开?”
李靖身体一震,他没有说话,却陷入沉默之中,这时,河水起了涟漪,翻涌起来,只见张铉冲出了河面,深深吸了口气,又潜入了河底。
“已经一个时辰了,他还不肯放弃。”
李靖叹了口气,“水底之寒,我一刻都承受不了,他却坚持了一个时辰,希望我的判断没有错。”
“先生今天试过水温了?”
李靖苦笑一声说:“他的青石经应该是紫阳真人的武功,看似简单,实际上要练成它却极为艰难,除了需要极高的天资外,另外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冷热平衡,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悟出来,如果对药理参悟不透,那就只能去极寒的冰原训练,这不是下苦功就能练成,我今天试了试河底的水温,再从药量上进行精确控制,如果我判断不错,那他今晚应该能突破,如果突破不了,那就说明我的理解错了。”
“那俺能练吗?”尉迟恭笑问道。
李靖摇了摇头,“你的天资还是差了一点。”
“先生快看!”尉迟恭忽然指水面喊道。
只见河面上波浪翻滚,比刚才换气的阵势大了很多,李靖站起身,紧张地望着河面,他也不知道会这样,下面一定出事了。
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河中飞出,重重地摔在岸上,紧接着,张铉从河中一跃而出,纵声大笑,“多谢李先生,我应该成功了!”
张铉跳上岸,他感觉浑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经脉都充满了力量,这和他平时那种临时性的力量完全不同,平时是一种气力,易聚易散,而现在他感觉是机体的力量,是全身肌肉聚合在一起引出的力量,仿佛他的肌肉和筋脉都强壮了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