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悟箫斜眼晲他,冷笑:“青衣公子现在一定后悔得要命吧?先前是如何瞎了眼,竟然在我这俗气粗鲁胆小任性小家子气的女人身上花费了这许多心思。”
百里青衣终于微笑出来:“后悔…倒也不至于…”
“你…”殷悟箫咬牙:“你…你可以去死了!”她手边正好摸到一个花瓶,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使出吃奶的力气往百里青衣扔过去。
百里青衣吓了一跳,纵使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妖女魔女,这样砸花瓶的泼妇却还是第一次见。他反射性地躲开,花瓶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砸碎。
一击不中,殷悟箫随手捞起另一边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花瓶再接再厉地砸过去。
百里青衣是何等人物,自然又是轻轻松松地躲过。
殷悟箫又气又急,转眼看到墙角一个硕大的立地花瓶,于是不由分说地过去要双手扛起。
“箫儿!”百里青衣惊叫起来。身形一闪,便赶在殷悟箫前面,在她双手触及那花瓶之前便将她一把捞起,扣在一旁的书桌上。
殷悟箫大呼起来,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钳制在百里青衣和书桌之间。她背脊贴着冷冰冰的桌面,只见百里青衣居高临下的严肃神情。
“你可知道你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百里青衣瞪她。
“你放开我。”殷悟箫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
“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娘的,你放不放?”
“…”百里青衣诧异,想笑又不敢笑。
殷悟箫也不管什么矜持风度了,张嘴咬上百里青衣放在她肩侧的手腕。
百里青衣蹙眉,却动也不动。
她用力,再用力,终于口中尝到血腥的味道,确定这伤口一个月内都不会愈合,这才满意地收口。
“百里青衣!我可是乔帮未来的帮主夫人!你怎敢如此无礼?”她由下而上地仰视百里青衣,却丝毫不输气势。
百里青衣神色瞬间冷凝下来,额上似有青筋浮现。
“乔帮的…帮主夫人?”他慢条斯理地重复,慢慢俯身,整个上身逼近殷悟箫。
殷悟箫忽然觉得脖子上的寒毛竖起来了。
她强撑着气势,怒笑:“怎么,青衣公子不恭喜我么?我与逢朗哥哥能够共偕连理,还要多谢青衣公子呢。”
百里青衣握拳:“我要你去找他,并没有要你嫁给他!”
“笑话,我嫁给谁,关你什么事?百里青衣,你把我送回逢朗哥哥身边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你还能破坏我乔殷两家婚约不成?你敢么?”
百里青衣脸色复杂,他尝试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殷悟箫见他的神情,心中已明白至极,只余一片寒冷。
“你青衣公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出坏人姻缘的事来。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坏了你的好名声?对青衣公子来说,儿女私情,不过是浮云罢了,我说的可对?”殷悟箫梗着脖子,眼中射出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箫儿…”百里青衣单手停在空中,似乎想要抚上殷悟箫的脸颊。
“你放开我!”殷悟箫再度大吼,眼中有晶莹的液体浮现。
百里青衣错愕。
这时,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宇文红缨惶然立在门外,看着房内姿势暧昧的两人。
“你们…”她声音颤抖。
殷悟箫吃惊地望着她…随后眼睛里闪现恶意的光芒。她猝不及防地拉下百里青衣的身子,将自己的双唇贴在他的唇上。
百里青衣仿佛颤了一颤。
他没有抗拒,手臂慢慢圈住她的腰肢,然后合紧。
起初只是恶作剧的示威,殷悟箫愤怒地在他唇上嘶咬着,试图发泄什么,她能够感觉到百里青衣身子发热,呼吸沉重,搂着她的手臂力道也不自觉地加大。可是这情势似乎慢慢变了味道,到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在勾引谁,谁在纠缠谁,谁在嘶咬谁,谁吞并了谁,谁品尝了谁。她和他都忘记了宇文红缨的存在,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只能感受得到对方不依不饶的唇舌。
被彻底忽视的宇文红缨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刷地流下两道泪水,嘤咛一声,转身奔去。
许久,殷悟箫恍然惊醒,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两人怔然对立。
“我欠你的恩情,以后一定会还。”半晌,她脸色决然地摆摆手。
百里青衣一震。
恩情?她欠他的,只有恩情?
殷悟箫也不理会他脸色的变坏,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房门。
她能否,能否将这个男人抛在身后?
她不知道。
茫然地在院中走了许久,一直走到天色暗下,方才觉得,这深夜的山风,怎地吹得人身子这样寒冷?
乔逢朗有些目眩。
白衣胜雪的佳人发髻微松,懒懒散散地斜靠在琴案上,一手捧腮,另一手不急不缓地拨弄着琴弦,清冷的琴声便以一种孤僻的方式倾泻出来。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桃花如雨飞落的下午,唇红齿白的小人儿两手高高地拉起裙摆,兜住了一春的芬芳,慧黠的笑意在瞧见他的存在后转为错愕,小手一松,桃花如鹃血堕地。
“逢朗哥哥!”小人儿眼梢一暖,笑了。
琴声铮然而止。
抚琴的女子微抬螓首,正对上乔逢朗的凝视,忽地唇角弯弯而笑。
乔逢朗痴痴地看着眼前这张绝色容颜,腾地一凛。
他这是在做什么?
于是微弯了身子作揖道:“翠玉姑娘。”
琴后的宇文翠玉婷婷立起,含笑地走下凉亭。
“乔帮主是把翠玉错认成谁了吗?”她眸子清澈,更带着一丝探寻。
一股异样之感快速闪过乔逢朗心头。
“是乔某眼花了。”
若是他没记错,这女子就是当日储秀山庄婚宴的主角,那日他先行离去,并未看到她抗婚的场面,事后却也有所耳闻。
为何这般的女子,也会爱上百里青衣?
宇文翠玉将他的神情种种收入眼底。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身,回到凉亭中。
琴弦铮地又响了一声。
“乔帮主,婚期订在何时?”她偏了头,脸上笑意不减。
“翠玉姑娘怎么关心起乔某的婚事来了?”乔逢朗冷漠以对。这女人毕竟是百里青衣的女人,敌人的女人。
宇文翠玉毫不介意:“翠玉只是想提醒乔帮主一件事。”
“何事?”
宇文翠玉叹息:“乔帮主难道看不出来,殷姑娘对青衣公子有情吗?”
乔逢朗一僵。
“胡言乱语!”
“殷姑娘之所以答应与乔帮主成婚,也是为了借乔帮主之力来搭救百问山庄,搭救青衣公子吧?”
“翠玉姑娘,我看在宇文老夫人面子上敬你三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议论乔某的私事。”乔逢朗额上浮现青筋。
“乔帮主是聪明人,何苦再继续自欺欺人呢?”宇文翠玉在他面前站定,柔柔道:“一厢情愿的婚姻,不过是苦了自己。”
乔逢朗讶然回视眼前的妍丽女子,发现自己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半晌,他才沉沉说道:“对得出青衣绝对的女子,果然有几分口才。可是,你既然倾心于百里青衣,为何…”
““翠玉只觉得,人应当对得住自己的内心。”宇文翠玉一手轻放上他的手臂,认真道:“放手吧,成全他们。”
一阵浮躁涌上乔逢朗心头,他咬牙狠狠道:“不用你来管!”他大手一挥,竟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宇文翠玉甩了出去。
宇文翠玉惊叫起来,眼见窈窕有致的身子就要跌入一旁的池水,乔逢朗这才伸出一掌,拦腰将她救回。
此时,他面上再无其他表情,一双如潭黑眸却愈发地晦暗不明。
“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成全二字。”
他轻哼一声,放开揽住宇文翠玉纤腰的手,这美丽绝艳的女子竟无法让他恋栈分毫。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迅速飘过,他不由得面色一变,拔足追去。
宇文翠玉缓缓站定了身子,望住了渐渐远去的两个身影,倏地叹气。

第十七章 明月明年何处看(二)

“我只是出手救她,免得她掉入池中。”
一掌拉回急行的殷悟箫,乔逢朗大力地扳过她的身子,迫切地凝住她的眸子。
“我看到了。”殷悟箫看着呼吸急促的乔逢朗,有些茫然。
“你不生气?”乔逢朗忐忑不安地探询。
“呃…我该生气?”殷悟箫偏头认真想了一想。
乔逢朗松了一口气,然而看她不知又神游到何处的心思,一丝怒火不知不觉攀上他心头。
“你是我的未婚妻,将来会是我的妻子,丈夫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你为何不气?”
“这…”好像有些道理。殷悟箫眨了眨眼。“所以…你是希望我生气?”
“我…”乔逢朗被她一语噎住,几乎想伸手狠狠拍向她那一贯聪明绝顶的脑瓜。
半晌,他颓然地放下手,浓浓的失意将他笼罩在内。
“箫儿,在你心中,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殷悟箫静看他,倏地苦笑:“逢朗哥哥,你还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呢?我早就说得再清楚不过,你我从小一起长大…”
“够了!”乔逢朗愠怒地握紧拳,打断她一贯的说辞。
“我不要再听你重复同样的话。”他声音中透出少见的疲惫。
殷悟箫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作声。
他想自她这里听到什么呢?他早已堵死了她说出真心话的一切可能,却又强迫她真心承认对他有情。在此种情况下,即便她说了,难道他就会信了么?
她不想骗他。
将殷悟箫的无奈尽收眼底,乔逢朗止不住愤懑和绝望,自嘲地大笑。
“既是这样,你为何又答应嫁我。”让他现下像个小丑一般诘问着她。
殷悟箫不忍地撇过头:“你…选在那时提出,可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那即是说,你还是为了百里青衣?”一抹残忍染红了他的眼眶。
“…”
“如果我今日不挑破,你预备如何?就这样与我成亲么?还是…”乔逢朗咬牙,“背着我,和百里青衣共效于飞么?”
“如此委屈自己,不像你的作风。”
殷悟箫深吸一口气,仰脸看着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颊上浮上哀愁:“逢朗哥哥,我累了,也不想再强求什么,再争什么。倘若…倘若这样的婚姻就是你想要的,我愿意给你。”
自从应承和他的婚事,她心中多少已下了决定,然而今日脱口而出,左胸却仍旧难掩丝丝抽痛。
有那么一瞬间,唇上似乎再度感受到那温温热热的触感。那冷夜烛火下的谈笑小酌,微风山中的温暖呵护,甚至那日崖下雨中的痛苦嘶吼,皆如潮水般轰然涌上心来,又迅速被她强行压下。
她终究是怕了。怕一切可能原本只是一场太过奢侈的梦境,怕倾心的亲密会再度化作刻骨的毒反噬她已无力承受的心。
“哪一点,我究竟哪一点及不上他!”乔逢朗不甘地大吼,他扼住她柔软的颈子,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压上身后的墙壁,灼热的气息侵噬着她的呼吸。
殷悟箫瑟缩地闭了闭眼。
从前,她不觉得对乔逢朗有愧。她自以为是地觉得,喜欢她是他一个人的事,而她,只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感觉罢了,无须对他负责。可是如今不同了,她懂得了何为心痛,何为不舍,何为恨,何为求之而不得,而这些,她都从乔逢朗歇斯底里的怒火中看得一清二楚。
她真的有权力让一个她如此在乎的人为了她而心痛如斯么?如果她能够做些什么,纵使她无法对他说出违心之语,起码,让他得到他想要的。
“你可知道,你有多残忍?”乔逢朗压抑地在她耳边低吼。
他恍惚地想起那个桃花如雨的午后,自那个午后,他就着了她的魔,心甘情愿地服下了她给的毒。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了得到她,做出了什么。
“逢朗哥哥…”殷悟箫凤眸中浮现薄薄的水雾。“对不起。”
那近在咫尺,呼吸可触的俊容让她的心头蒙上深不可测的悲哀。
“你以为你这样做很伟大么?”乔逢朗骤然狰狞地瞪住她。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百里青衣那伪君子永远摆在心里么?你以为对他来说,你算什么?”
殷悟箫一怔。她算什么?她没有想过,也不愿去想。他曾说过想要照顾她,可是除此以外,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在百里青衣心目中究竟算什么。她和他,不过是有一个偶然而巧合的开始,却已太过久远,至于结局,她不敢想。
“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舍弃他身边的如花美眷,舍弃他百里家在江湖上的百年声誉么?”乔逢朗继续嘲讽。百里青衣要是真敢硬生生从他手中将她抢走,那他青衣公子夺人妻子的恶名就算是坐实了,就算他不顾乔帮在江湖上的庞大势力,不顾来自江湖卫道之士的滚滚骂声,百里府也要顾及百年来辛辛苦苦建立的清白刚直的美名。
他…会么?
那双眼眸似是轻松淡然,实则承担了太多责任和浮名,殷悟箫心中无从确定。霎那间,她惧怕去想,那个以天下以江湖为己任的男人,究竟将她摆在心上的哪个毫不重要的角落。
“也许他会,也许他不会,但那对我,都不重要了。”顿了一顿,她轻轻抚上颊边乌发,仿佛寻求一丝慰藉。
然而乔逢朗却不肯放过她。
“我不会给你一个逃避的机会,也不会给他一个在你心中留下完美形象的机会。”
“你…想如何?”殷悟箫面容微微发白。
“我想如何?”乔逢朗笑容中带着狠意。
“明日,你跟我回乔帮准备完婚。百里青衣若是有胆拦下你,我便不再要你遵守诺言。若他不敢,你要答应我,从此把他从你心中彻彻底底抹去。”
入秋了。
乔帮来人捎来消息,远在京城的筠姨醒了,听说他们要举行婚礼,强撑着病体也要到乔帮主持婚礼。
木菀风仍病着,乔逢朗仍旧对她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却并不反对她病况好些后移居乔帮休养。
木菀风拉了她的手,头一次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般叮嘱她:“我把朗儿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神医,改日上京城来吧,楠姨的二十年,都在那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殷悟箫缓缓对宣何故说。
那掩藏在宣何故孤僻性子之后的,是寂寞,是忏悔,此刻,还有一些的依依惜别。她知道,这个苍老的男人在她身上,看到了楠姨的影子。正因如此,她竟再难恨他下去。
楠姨,我就代你原谅了他,可好?
只是不知,几十年后,她自己会不会流露出与宣何故同样的寂寥?
宣何故震了一震。
“好,好。”他这样说,淡淡地,然后背过身去。
殷悟箫知道他在敛去渐红的眼眶,并没有拆穿他。
秋风吹起她水红的大氅,兜帽边缘的柔软狐毛轻拂她有些冰冷的玉腮。
那个人,没有来。
该说意外吗?
不,她早知道乔逢朗一定会瞒着他出发。
可是,百里青衣不是会轻易被瞒过的人,现在还未发觉么?还是,他根本未打算出现?
那夜凉风习习的树枝上他眼眸中翻滚的情意和渴望,此刻在她心中却变得遥不可及,甚至,变得不知真假。
翠笙寒忽然在她身边轻轻说:“你真的下定决心了么?”
殷悟箫点头:“有时候,做什么样的选择,非关决心,只是必须要那样做罢了。”
受章柏通之托,殷悟箫带了翠笙寒同行,她此刻握住翠笙寒的手,只觉得海远天低。
“你突然说要回去成亲,这让我大哥…让我们都好没准备…不再考虑考虑?”百里寒衣小心翼翼地看看她身后面色不善的乔逢朗,大胆地问道。
“有没有准备,又有何区别呢?”殷悟箫轻抿了红唇。那人,依旧不见人影。
“…那个,我大哥应该很快就到了,起码,也见他一面再走啊。”百里寒衣讪讪道。一边小声嘀咕:“真是,这个节骨眼上到哪去了…”
殷悟箫一滞。
连百里寒衣也看出她在等他么?
乔逢朗成功地让她陷入了焦虑和恐惧中。她怕他来,却也怕他不来。事到如今,她如何能不承认?
好想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
“我去瞧瞧,或许青衣公子有什么事耽搁了。”一旁的宇文翠玉忽地出声。
“姐姐!”宇文红缨又惊又怒地瞪着胳膊肘往外弯的姐姐。宇文翠玉却丝毫不理她的激烈反对,径自往回走去。
殷悟箫苦笑。
还有谁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没有人说什么,可是她却觉得,此等境地,令她再难堪不过。
觑着宇文翠玉离去的背影,自尊心让她轻轻地扬高了柔颚。
“逢朗哥哥,我们回去吧。”殷悟箫主动伸手放入乔逢朗大掌,转身向着马车,脸上似无留恋。
那温润的笑意,轻柔的抚触,珍惜的亲吻,全部成为此刻她心中灼烧一般的痛楚。她该感恩的,百里青衣帮了她许多,就如帮助这整个江湖一般无私而无微不至,至于其他,就如一场梦一般不真实,就权当从未发生过吧。
乔逢朗激动起来,眸中带着些异样的神采。
“呃…真的不再多等一会儿?”百里寒衣犹犹豫豫地出声,已招来乔逢朗一记欲杀之而后快的扫视。
殷悟箫定了定,却没有回头,她往马车上迈去。
蓦地小臂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扯了回去,未及回神,她整个人已嵌入乔逢朗强硬的怀抱,刚硬的唇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那个吻,狠狠的,重重的,明白无误地宣示了他的所有权。
她颤了一颤,又颤了一颤,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等待最后的碎裂。那狂妄而浓重的气息入侵让她想哭,想逃。然而还没等她有反抗的意识,乔逢朗已迅速将她放开。
带些阴冷的眸子,直直地盯住她的背后。
殷悟箫脊背一僵,片刻,她迟滞地转身。
她迎上百里青衣高深莫测的注视。

第十七章 明月明年何处看(三)

百里青衣淡淡地扫了一眼殷悟箫略为红肿的唇瓣,却刻意避过了她惶然的双瞳。
而百里寒衣则暗地里捏了一把汗。这情形,哼哼,还真是尴尬…
“青衣公子…也来送行么?”
乔逢朗唇角掠过一丝讥诮,一手却警告地环过殷悟箫纤腰。
殷悟箫恍然明白,即使百里青衣真是摆出姿态要定了她,乔逢朗也决不肯遵守诺言放手的。
她再看向百里青衣,那双乌黑幽邃的瞳孔直直瞪着她纤腰上多出来的大掌,却并不做声。
“青衣公子的大恩,乔帮自是不敢忘的。下月十八的大婚,还请青衣公子一定到场喝杯喜酒。”
水红大氅里笼着的小手蓦地握紧,白玉指甲深深陷入掌肉。
百里青衣仍旧没有作声。
一旁的百里寒衣已经开始为他着急:
“这个…要不两位再停几日?依我看今日天气不太适合远行…”唉唉,他家老大也真是,明明来了,难道连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姑娘嫁作他人妇吧?
殷悟箫胸臆一紧,只觉心中填满了陌生的恼怒。她憎恨他这副天塌下来也无动于衷的德性。
他若是真的不在乎也就罢了,偏生却又摆出不言不语的姿态,难道她殷悟箫就真的不值得他百里青衣动一动眉毛,张一张嘴么?
破天荒地,她竟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性。她甩开乔逢朗紧紧囚握的大掌,转身快速来到马车旁边,一把扳开扣好的车驽,跃上无鞍的马背。
红艳的大氅随风飘在马腹边,平添几分英气。她强行别过马头,冷笑:“逢朗哥哥,再等下去,只怕到了乔帮,黄花菜都凉了。我也不是困在闺中的娇贵小姐,以马代步,岂不快上许多!”她娇叱一声,催动马蹄,竟率先奔了出去。
众人都未预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举动,乔逢朗更是脸色大变。
“箫儿!”她是不要命了吗?这驽马被打惯了,并非座骑,又没有配备马具,和她平常所骑之马大不一样,在这山路上,极易发生意外。
他立刻解下另一匹驽马,飞身上马,想要追上去,不料有一道青影比他更快,直接以卓绝的轻功几个纵跃便超越他,追了上去。眨眼间,百里青衣便成功落在殷悟箫身后的马背上。
察觉背后一沉,殷悟箫转头一看,面色更恼。
“你这是做什么?”殷悟箫恨恨咒道。这人不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去留么?干吗又无端端跃上她马背?
“停下来!”百里青衣的神情是少见的严厉,薄唇紧抿,总是温和的眸子此刻也多了一丝怒意。
“不用你管!”她夹紧了马腹,再次扯动缰绳,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身后甩下去。
“听话,不要任性!”百里青衣声音更加严迫,两臂由两侧环包住她,不忘伸手缘着她小臂夺过她的缰绳。
“你!”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险境,殷悟箫怎肯轻易放任他夺取对马儿的控制权,自然是拼力抵抗。一阵狂扯之下,驽马再也承受不了背上过沉的重量和山路上凸凹不平的障碍,由原本正常的马速转为狂奔,马头高高扬起,想要减轻背上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