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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想着他说的把戏,越想越糊涂。这时内侍在一旁说:“皇上拉下什么东西了?”
太后心中一动,便看到段云嶂刚才坐着的椅子上果然放着一本书。
“拿来我看看。”太后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那书平平整整,中间却有一片书页被折起来了。太后展开一看,便看到那书页上用朱砂笔圈出来的一段话。
太后瞬间面如土色。
半晌,太后像失了幼兽的母兽一样尖叫起来:
“传女史,传女史!”
第二日,金凤便收到风。即日起,她不必再侍寝了。
谁都不许再侍寝了。
段云嶂希奇地一下朝就飞奔过来问她,究竟使了什么法子。
金凤但笑不语。她知道,段云嶂要是发现了真相,估计会一巴掌拍死她。
而太后娘娘,终于体认到了揠苗助长的道理。
那用朱砂圈起来的一段话是:
“男破阳太早,则伤其精气;女破阴太早,则伤其血脉。书云:精未通而御女,以通其精,则五体有不满之处,异日有难状之疾。”
金凤默默地想:知识,就是力量。
。
经了这一场事情,太后娘娘对金凤的态度改变了许多。
太后娘娘眼里心里,都留意下了金凤这个人。从前金凤对太后娘娘而言,是个符号,是个木偶,贴着张黄符上写着“威国公之女”五个大字,可如今,金凤成了她心头的一锅热油。
除了抢魏太傅戒尺那一回,金凤从来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可是金凤却在日积月累之中,一点一滴地渗透到皇帝的生活里,渐渐拥有了存在感。这让她惊心。
这并不仅仅因为金凤是刘歇的女儿,还因为,金凤是一个行事让她完全拿捏不住的人。她总是在你快要遗忘她的时候,惊觉她其实一直都在。
“听说最近皇帝常去你宫里?甚至比到哀家这儿请安来得还要勤?”太后娘娘终于按捺不住,当着金凤的面撂下话来。
金凤怔然,觉察出太后这口吻里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并没有。皇上不过是喜欢上臣妾宫里炒制的葵瓜子,偶尔来讨一些罢了。”
太后半阖着眼皮:“这样啊。皇帝既然喜欢你那儿的瓜子,你就常常做一些送到他宫里,也就是了。让堂堂天子亲自到你宫里去讨要,成何体统?”
金凤明白了,这是叫她离皇帝远一点。
大概上回的《三元延寿参赞书》把太后吓着了。
金凤想了想,也只能答一句:“是。”
“皇后,你有十三了?”
“快十四了。”
“是啊,皇帝也都已经十五岁了。”太后娘娘感叹了一下。
“皇后,这后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务繁杂得很,哀家一个人,有时真觉着有些吃力啊。”
“太后,不是还有徐太妃么。”
“徐太妃,要管教她那个儿子已经够她操心的了,如何还能帮得了哀家?”
金凤蹙眉,太后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要这样话里有话呢,她才十四岁,又不是四十四岁,总教她猜心,她会老得很快的。
金凤想了半天,依然不懂,只好试探性地问道:“太后您要不要找华太医多看看,他对养生那方面,懂得似乎特别多。”
太后轻咳了一声:“皇后啊,你怎么就是不懂我哀家心思呢?”
我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
“臣妾愚笨…”
“哀家也觉得你实在愚笨了些。唉,叫哀家如何放心把皇帝交给你?”
“…”金凤垂首。
“这样吧,明日起,你便过来跟着哀家,学些后宫里头管事的手段。皇帝那里,叫他也不必去香罗殿寻你了,直接到这儿来。至于魏太傅那里,你也不用去了,身为皇后,多学学为后之道才是最重要的。”
“太后…”
太后抚着胸口,神色疲倦地咳了两声:“怎么,你不愿意?”
金凤看出来了,不愿意,就是不孝。
“臣妾愿意。”
。
金凤不愿意。
然而金凤不敢违逆太后的意思,只得作别了老可爱魏老师,转投太后老师的门下。
金凤原以为,就算不跟着段云嶂和段云重他们上堂,偶尔也能在宫里见到魏太傅,有什么问题也是可以问的。
可是金凤没有想到,不过一个月,魏太傅便被褫夺太傅之职,驱逐出了宫廷。
一日为师终生父
事情的原由,在于魏太傅得罪了威国公、国丈大人刘歇。
威国公几日前在朝上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洋洋洒洒近千字,总体的意思就是:国家现在有钱了,人民现在富足了,要增税一成,尤其是江南一代富庶地方,每户年入过十两者,还要再增税一成。
增税,用来干什么?用来扩充军备。
增税这件事情,历代以来都是史家深恶痛绝,百姓骂声一片的。而作为臣子,敢于上言请求增税的,本朝从未有过。
老百姓生活艰难,好不容易这些年过得好一些了,又要增税,还是为了打仗而征税,此事从理由到目的都难以服众。
然而赋税增收的政策,却是迅速地由中央到地方推行了下去。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政策是威国公亲自拟定的。
太后娘娘和皇帝虽然都不赞同此刻增收赋税,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几日后,魏太傅在尚书房刚好讲到赋税的问题,忍不住便针砭了一番时政,言辞激动的时候,连斯文都不顾了,直接问候了一下威国公的令堂。
这样一番话,又一个字不漏地传进了威国公的耳里。
于是第二日,威国公便请皇帝下旨,免去魏乡洲太傅之职,并命其永不可再入宫廷。
段云嶂将那烫手的折子压在最底下,最终却仍需做个定夺。太后娘娘虽然垂帘听政,可是朝政上的事,她也很难拿主意。
段云嶂左思右想,只得向贴身内侍小孙子道:
“宣拢月王爷入宫!”
。
拢月王爷段拢月其实是有封号的,封号奭王。可是那个“奭”字大家不爱念也不爱写,奭王便被叫成了拢月王爷。段拢月这个闲散王爷当得是名副其实,他在江南一住就是半年,三天前才回到京城。回京之后,也并不进宫给太后和皇帝请安,而是蒙头大睡,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小孙子公公冒着生命危险硬是把段拢月从床上挖起来,趁着迷迷糊糊的时候喂了几口饭,便塞在轿子里抬进宫了。
轿子抬到轩罗殿门口,段拢月这才有了几分清醒,拎着扇子挑开轿帘,便见自家皇侄躁动地在大殿里头走来走去,不胜烦扰。
段拢月瞪大眼睛,从轿子里蹦出来,一路冲着皇帝就扑了过去,抱个满怀。
“啊哟哟,我的皇侄,怎么半年不见,你就长得这样生猛了哟!”段拢月感动地留下一滴热泪。
段云嶂不堪其扰地将段拢月的老脸推到一边:“皇叔,朕宣你来是有正经事要同你商量的!”
“正经事?”段拢月一讶,“莫不是你要纳妃?这可是不行的,你才多大年纪,须知细水方能长流…”
“皇叔!”段云嶂拍案。
段拢月噤声了。
“啊哟哟,皇侄长大了。你说,你说。”
段云嶂叹气。段拢月于他,亦父亦友。不过父,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父,友,也是个狐朋狗友。可是遇到大事,他是真不知道,除了段拢月,还能找谁商量。
众人说,当年他父皇在众皇子中能够脱颖而出荣登大宝,段拢月出力不少。他委实看不出,这传言的可靠之处。
段云嶂于是,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皇叔,你可知道威国公请旨罢免魏太傅的事么?”
“这个事情啊,臣刚回到京城的时候,略有耳闻。”段拢月挠头。
“皇叔以为如何?”
段拢月十分愕然地回视他:“臣以为如何,不重要,就连皇上您以为如何…说句大不敬的话,也不太重要。既然是威国公请旨,那自然就得办下来,增税的事,不也这么办下来了么。”
段云嶂急道:“皇叔,朕当然知道此事势在必行,朕是问你,可有转圜的余地?”
段拢月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深深地看了段云嶂一眼,才道:“皇上,魏太傅年纪也不轻了。况且,他那一把戒尺,一口唠叨,我小的时候就没少吃亏,现在戒尺换成金的,估计更难应付。皇上,就这么让魏太傅退了吧,多赏些钱银,也就是了。”
“那如果,朕不想让魏太傅退呢?”
段拢月拿眼皮一翻:“皇上,您是皇上,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段云嶂龙颜大怒:“皇叔!朕不过要你说句实在话,有这么难么?”
“…”段拢月沉吟不语。
“皇叔!”
“皇上,臣以为,你一直对魏太傅都没什么好感。”
段云嶂一愣,后道:“朕对魏太傅的许多见解并不认同,可朕还是觉得,魏太傅是一个好老师,不应该遭此对待。可是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能站出来为魏太傅说句话的!”
“皇上,您不是也没站出来么?”段拢月提醒他。
“朕…”
“皇上,您真想让魏太傅留下?”
“那是自然!”
“皇上,您忘了一件事。”
“何事?”
“您的后宫里,香罗殿那位小娘娘,正是威国公的亲生女儿。由她去开这个口,岂不是更好么?”
段云嶂一凛,复而大喜。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皇叔,不愧是皇叔啊!”段云嶂激动地抬脚就往香罗殿去。
“啊哟哟,皇侄,臣始终觉得,此时和威国公做对,实为不智啊…”段拢月话还没说完,段云嶂的身影已经从轩罗殿里头消失了。
段拢月独个儿叹了口气。果然是初生牛犊子不怕虎啊。
年轻真好。
说起来,他拢月王爷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上个月就开始长鱼尾纹了,这可怎么好。
拢月王爷捏着扇子,跨进来时的轿子,对轿夫吩咐:
“把本王爷原封不动地抬回王府的床上去。”
回去补个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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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嶂一路风风火火地来到香罗殿,感觉金凤就是他黑夜之中看到的一线光明。
殿门口的内侍拿着腔调报了一声:“皇上驾到!”
便听见香罗殿里头扑扑腾腾一阵折腾,间中还混杂着皇后娘娘的惊呼:“把瓜子收起来!啊,那个核桃,核桃!”
段云嶂忍着笑跨进来。
“皇后最近过得甚是惬意啊。”
金凤唇上沾着半片瓜子壳,笑吟吟地走过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朕觉得你今日,格外的风情万种。”居然连瓜子壳都动人起来。
金凤闻言收起笑容,倒退两步。
“皇上,臣妾宫里的瓜子坚果什么的,昨个刚送了一包到轩罗殿,剩下的也已经全都吃完了。”
段云嶂笑:“皇后,朕是来看看你,不是来讨东西吃的。”
金凤冷眼瞅他:“皇上是有什么要事?”
看看她?段云嶂上回还说,我来香罗殿当然是为了来吃瓜子的,难道是为了看你这黑胖?
男人都是善变的…
段云嶂指了指唇边:“皇后,瓜子壳粘在嘴上了。”
“…”一旁的素方连忙上来把刚才来不及清理的罪证清理掉。皇后娘娘狼狈得很。
“皇后,朕今日来是有事跟你商量。”
“皇上请说。”金凤谄媚地笑。
“威国公请旨罢免魏太傅一事,你可知道?”
金凤脸色一黯。
她当然知道。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
“皇后一向是魏太傅的得意门生。既然威国公是皇后的父亲,皇后正应当去劝解威国公打消这念头才是。”
金凤看段云嶂的神情,仿佛窗外一只麻雀蓦地脱胎成了凤凰。
“皇上,您打算让臣妾去劝威国公,打消罢免魏太傅的念头?”金凤小心地重复。
段云嶂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金凤牙根都痒了。
上回让她去改太后的主意,这回居然让她去改她老爹的主意。他以为她是谁啊?是杨玉环还是赵飞燕?
“您觉得,臣妾去劝了,威国公就会听么?”
段云嶂恳切地握住金凤的双手:“朕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
金凤想拿瓜子砸死这个人。
可是金凤的神情一向是冷静从容的。
于是她此时便也冷静从容地深吸了一口气,道:
“皇上,臣妾不愿意。”
初生虎崽被牛欺
段云嶂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像他不相信满朝文武有谁能勇敢站出来反抗威国公一样,他也不相信,皇后小黑胖居然有一日胆敢当着他的面反抗他。
当然,跑城门那一回是不算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皇帝陛下震惊得很。
“你再说一遍?”
“臣妾说,臣妾不愿意。”金凤吐字清晰,抑扬顿挫都把握得十分到位。
“是不愿意,还是不敢?”段云嶂冷笑。
“因为不敢,所以不愿意。皇上,那是刀口,您要臣妾蒙着眼睛往上撞?”
“他是你亲爹。”
“臣妾这辈子只见过他一面。”金凤叹气,“其实让魏太傅告老还乡,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段云嶂沉痛地看她:“连你也这么说。”
“皇后,朕知道威国公未必会听你的。可是,你起码应当去尝试一下。”
“明知不会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要去尝试?”皇后刘黑胖在亲爹威国公的眼里,也不过是一颗沙砾。
“你当真不去?”段云嶂咬牙。
“不去。”金凤恭顺地低头,口中却是大逆不道的抗旨。
“皇上,除非你以皇上的身份,命令臣妾去。”
段云嶂默不作声了。他并不想以皇上的身份,命令金凤去做这件事。
何况这样,也就没有意义了。
“原来这天下当真已经不是我段家的天下,而是你刘家的天下。”段云嶂冷冷地盯着金凤。
“好,你不去,朕亲自去。”
“皇上…”金凤颤抖了一下。
段云嶂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出了香罗殿的大门。
金凤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感觉,似乎他出了这门,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段云嶂说得没有错,为了魏太傅,起码应该去试一下的,只是她不敢。她在刘歇面前多么人微言轻,提一提这话,刘歇都会笑的。
她这个皇后,无论在刘歇眼里,还是在太后眼里,都不是个东西。也只有段云嶂,偶尔会把她当个东西。
金凤在正殿中站了许久。
“娘娘?”素方担忧地唤她。
金凤转脸,笑:“可以把瓜子拿出来了。”
。
皇帝陛下亲临威国府,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这要换了别个臣子家,必定是全家出迎,蓬荜生辉。可是威国公却不然。段云嶂领着小孙子到了威国府,竟无人出来相迎。
一路由仆人引路到正厅中坐下,奉了茶。过了一会儿,管家前来禀道:“皇上,我家公爷正在风蝉院和六夫人下棋。皇上请随我来。”
小孙子当场就要翻脸。从来只有臣子觐见皇帝,哪有皇帝去见臣子的道理?
段云嶂强忍着怒气,拦住了小孙子。
他这个皇帝,当得委实无趣。
他十二岁立后,新娘从白玉美人变成了黑胖金凤,他从此便明白了,他这个皇帝,是要仰仗威国公才能健康成长的。
母后和皇叔都教导他要忍。可是如果这一忍就是一辈子,又该怎么办?
一进院门,便见威国公刘歇正坐在一丛竹影下,和清灵的六夫人品着茗,下着棋。棋盘刻在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上,填金线,风雅得很,又阔气得很。
六夫人由侍女扶起来,缓缓地向段云嶂行了个礼。刘歇便摆摆手:“你身子不好,不必拘礼了。皇上自然亲自来了,就不会讲究这些规矩。”
刘歇自己,连眼皮都不曾动一动。
六夫人默默退下去,刘歇将棋盘一清,冲段云嶂笑道:“皇上,可有兴趣与臣对弈一局?”
段云嶂在衣袖里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
“威国公这院子修得真是雅致。好,朕就与威国公对上一局!”他一抖袍子,在刘歇对面坐下。
刘歇微微一笑,这小皇帝,被自己如此压制,不仅能平静以对,居然还端出了一分皇帝的架子。
不容易。
“威国公,朕执黑子,你执白子,如何?”段云嶂抓了一把黑棋子,也不等刘歇回答,便要落子。
刷地一声,刘歇手中纸扇打开,垫在了段云嶂欲要落子的手下。
“皇上,为何您执黑子,臣执白子呢?”
“朕乃天子,自然是要行先的。”段云嶂回他一笑。
刘歇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沉静地打量了段云嶂许久。
段云嶂手心渐渐沁出汗来。
半晌,刘歇哈哈大笑,收回了纸扇:“皇上,臣知道,您今日来访,是有事相商。”
“威国公料事如神。”段云嶂垂眸。
“皇上,如果这一局棋你能赢了臣,臣就答应皇上心中所想之事,如何?”
段云嶂心中大喜,可是表面上还要强抑着喜色,内心反复了一阵,终究忍不住问:“当真?”
刘歇一折一折地将扇子收起来:“当真。”他淡然抬眼,“请皇上先落子吧。”
段云嶂神情微变,过了许久,才缓缓在右下角落下第一子。
这个先,不是他以天子身份压过刘歇而得到的,这个先,是刘歇让给他的。
刘歇轻眯着眼睛,一面留意着棋局,更多的却是在观察眼前的少年天子。
小皇帝谈吐举止之间,自有一股沉稳之风,以他的年纪而言,已经是十分难得,然而若说是王者风范,他还不够。
段云嶂,毕竟还是太嫩了。
刘歇的唇角扯出一丝笑意。
猛虎太张狂,幼猫太孱弱,初生的虎崽,把玩起来比这两者都要有趣的多。威国公动了心思,想和小皇帝好好玩上一局。
棋局过半,六夫人也来换了几次茶。段云嶂慢慢对弈得有些兴起了。在宫里,太后娘娘和徐太妃不会和他下棋,段拢月没时间和他下棋,段云重是个没耐性的,坐不住,至于金凤,根本就是个棋盲。他整日里手痒,也只得和小太监们玩玩,可惜小太监们棋力差,下得也没意思。
和刘歇对弈,总觉得对方的心思深浅难测,可是落到一招一式上,又觉得似乎和自己差不太多,段云嶂被撩拨得越发兴奋,双眼都放出光来。他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居然已经逐渐占优了,而刘歇,虽暂落下风,却依然不疾不徐。
“威国公,又失三子。”段云嶂微笑,觉得这一回将魏太傅保下来,是十拿九稳了。
刘歇眼皮一撩:“皇上,棋风甚健啊!只是还差了些后着。”
段云嶂道:“威国公,棋盘上还是要稳扎稳打才是真功夫。”
刘歇挑眉。
“威国公,你既然料事如神,也该猜得到朕今日来,所为的是何事。”
“皇上,这个,不妨等棋局终了再谈不迟。”
“威国公,朕知道,你心里早就有数。”
刘歇静看他一阵,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即将落下的子收回:“皇上可知,今日魏乡洲大人上了折子,要求告老还乡?”
“什么?”段云嶂一惊,手中黑子坠地。
“魏大人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年老体弱,强求他继续为国献身,未免对他不公。臣已经擅作主张,准了魏大人的折子。如今,魏大人全家应该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上路了。”
“你…你说什么?”段云嶂颤然瞪着他。
这…就是后着?
“威国公,你方才答应朕,赢了此局就从朕心中所想,难道你要出尔反尔吗?”
刘歇悠悠道:“臣是答应过。可是魏乡洲大人乃是自请辞官,臣也无法阻拦啊。”
段云嶂怔然,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至于这棋局么…”刘歇用眼睛在段云嶂脸上兜了一兜,便低首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
“棋还未下完,谁胜谁负,尚难定论。”
段云嶂顺着他的手势看向棋盘,蓦地发觉自己后方明明稳守稳攻的布局,被他一颗白子彻底扰乱,后方的十几颗黑子,全部被堵死。
大局已定。
这,也是后着。
段云嶂木然盯着那棋局,企图从中挖出刘歇作弊的蛛丝马迹来。刘歇朗笑出声,将棋盘轻轻一敲。
“皇上,这局,已经终了。”
不畏虎的初生牛犊有什么好玩的,这自以为聪明的初生虎崽,才是真有趣。
唉呀呀,一败涂地,再涂地。
帝王恩情旦夕改
魏太傅走了。
魏太傅留给皇帝一封信,皇帝看也没看,就扔掉了。
金凤听说了,便曲折地透过素方找到皇帝的贴身内侍小孙子,从轩罗殿的旮旯角落里把那封信找了出来。金凤也没有看,可是她想留着。
皇帝在寝殿里关了三天三夜,不上朝,也不看折子,甚至也不去向太后请安。据小孙子说,皇帝这三天三夜都对着一方棋盘苦思冥想,不吃也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