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怪不得去病喜欢,原来是个神仙般的人。快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卫少儿急了起来。
明珠无奈,好在她原来就想过怎么跟人说她的来历,事先编了故事。这次卫少儿眼巴巴的问起缘由究竟,她也就开始胡扯。什么去雍州寻亲戚投奔,却迷了路,进了森林……
明珠撒谎不脸红,又能说会道,卫少儿听的如亲身经历。说道月黑风高豺狼四起,少儿吓的面目苍白;又说到自己与白虎溪涧嬉戏似亲似友,她又一脸向往……
卫子夫也听的惊奇,但是她的惊与奇的同时却始终保持着她那一份高贵淡雅。
“后来进了大将军的府上有数月,才听人说原来那只白虎不是白虎,却是只白麒麟。”明珠絮絮叨叨了有半个时辰,已经觉得后襟微湿。她撒一个谎已经不容易,她如今还得替武帝圆谎。
她看着卫少儿慢慢回神,觉得她或许是个生活不检点的人,可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明珠说得累,听得人听得也惊心动魄。三人都喝茶歇歇气。
也就一碗茶的功夫,一个侍女进来说:“冠军侯霍去病在门外求见。”
卫子夫开心地说:“今天我这可是热闹,又有麒麟又有老虎豺狼的,这会儿连冠军侯也来了。”
明珠听出来她把霍去病和麒麟老虎归为一类,噗哧一声就乐了。
卫少儿却没有这般自在:“不得了了,好妹妹,我先得走了,我今天没想到碰上他,早知道我就换身素净的衣裳。他顶顶看不惯我穿的随便。”
“这会儿他都在门外了,你能躲哪去?”
“我在侧屋门后,等一下他进了屋,我瞅他不注意就溜出去了。明珠,我先告辞,下回再听你说故事,啊。”
说罢惶惶的提着她光鲜亮丽的裙子下摆,钻到了侧屋。
故事?她是真单纯还是假单纯,是真信还是假信?
卫子夫传了霍去病进来。
他坐定了,卫少儿便悄悄探出头来,留到了门边。她刚走了一半路,霍去病却转身拿了个梨子。“哐啷”一声卫少儿便吓得把脚边的瓶子打了。
明珠赶紧看霍去病的脸色,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转回身把背对着卫少儿,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开始啃梨子。卫少儿趁机溜出门去。
卫子夫微微作笑,叫侍女添换茶具。
明珠看一眼刚刚卫少儿用过得杯子,再看看霍去病,觉得这母子俩真是逗。

第11章

霍去病稍坐一会就要告辞。临了,跟明珠说上元灯节的晚上来找她出宫玩。
他对卫子夫说:“反正姑母是要出宫的,是不是?倒时候我就可以一边保护着姨母的安全,陪明珠玩一玩。”
卫子夫打趣:“别净说好听的,你要和明珠相会还冠个保护我的堂皇理由。”
明珠也笑:“就是,明明是要保护皇后的,还冠个陪我玩的堂皇理由。”
霍去病攥着明珠的手很捏了一把:“我还左右不是人了?”
“谁叫你贪心,还想一箭双雕?”明珠哼了一声。
卫子夫指着明珠笑。
霍去病生气:“嘴上的毛病又犯了?找打?”
明珠一听“打”,就想起来他的那一巴掌,脸上的笑一下塌了下来。
霍去病觉着了不对,小声赔礼说:“莫气莫气。都是我的不是,我不打你,不敢不敢。”
“我托燕青给我扎了几个灯,上元灯节那天你把灯给我带出来。成不成?”她说。
“成!”他接着在她脸上轻轻一啄,盯着她眼睛说:“不气了,啊。”
卫子夫赶紧把头别过去,装作没看见。
明珠在卫子夫的宫里住了有十来天,一直没有看见皇上来过。明珠与一个叫丁竹的侍女混熟了,她告诉明珠,皇上已有半年多没有来过。自有一个王夫人专宠后房。明珠替卫子夫悲伤,可是卫子夫不见得有不寻常的举动。她悲也如此喜也如此,情绪少有外露,只是一贯的温文尔雅。
这日是上元灯节,宫里的人都热热闹闹喜成一团,卫子夫和明珠穿戴好了衣裳带了几个小宫女要出宫去。一听说要出宫看灯,能去的人都雀跃不止,不能去的人郁郁寡欢。
卫子夫知道霍去病喜欢明珠穿白色,便特地给她挑了一件赤线加边的珍珠白深衣,因为是节庆又在里面穿件红色中衣,外面加条精美乘云锈的红色薄带。白为主,红为缀,即喜庆又雅静。进了街市,一行人便弃马车而步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市作坊摆出各式各样的彩灯,一片红黄色的火焰气。明珠的白色深衣在这一片艳丽中颇为显眼。
卫子夫的脸上也见了少有的欢喜,她随手打赏了些钱给随行的宫女,叫她们去挑自己喜欢的灯买。几个宫女围着卫子夫千谢万谢,分了头去看灯。
明珠望了精美繁琐的各样灯眼花缭乱。她在一盏牡丹双叠瓣花灯前驻足:两层花瓣缓缓朝左右两侧不同方向旋转,红得耀眼,转的绚烂。
“这灯我买了。”有人朝灯铺的伙计扔了颗金珠子,伸手取了牡丹花灯。
明珠微怒:“这是我先看到的。”
“可是我先买的。”霍去病举着花灯挑衅。
她见是他,眉毛一挑:“你怎么才来?我的灯呢?”
“还说呢,你也不说有多少灯,我只身骑了马去大将军府,结果有个小丫头给我抱了一屋子灯出来,足足有二十来个。我总不能在马屁股后面拴几十个人头一样大的灯在长安街上乱跑吧。只好又回去带了两驾马车出来,一来一去费了我可是不少功夫!”
她笑:“这个牡丹灯,是买来送给我的?”
他顺从的把灯递到她的面前。
她不接:“嗯……你送我灯,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样,我变个戏法来跟你换。”
“我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你敢跟我讲交换?”他把灯往她怀里塞。
她笑,回头找卫子夫。看见街对面卫子夫正在挑一盏凤鸟的花灯和一个人说着什么。是卫长公主。
“公主也来了?”
“嗯,我和她一起来的。”
“你也带人家跑了两趟大将军府?”
“她不去大将军府,我后来接的她。”
“怪不得你来得晚,事揽得多嘛。”
“不高兴?”
“高兴。”
她走到对街卫子夫旁边向她们母女俩行礼。
卫长甜笑着叫了声“明姐姐”,叫的明珠一愣。
卫子夫问明珠觉得这灯怎么样。
明珠眼珠子转悠转悠:“这花灯虽艳丽,但缺个新奇。”
卫子夫把目光移到明珠身上:“新奇?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说是说不出来的,说出来也不如看了直接。明珠倒有个花样想给您看,但您得移驾到个少有人少有灯的地方。”
“好啊好啊。”卫长拍手。
卫子夫笑道:“还要讲排场?行,依你,不过花样不好看我可是要罚的。”
“诺!”明珠回头看霍去病,他站在街对面若无旁人的摆弄牡丹花灯。在长安街市的熙攘人群中,人比灯更璀璨。
宫女们都陆陆续续回来,各人手里都提了盏花灯,兽鸟鱼花各样都有。最后丁竹从街南方向回来,脸色发白。
“怎么?”卫子夫问她。
“小的刚才看见了皇上,……正和王夫人逛花灯呢。”
一旁的宫女们听了,脸上的欢笑顿时隐去。
“怎么,许我们出宫来玩耍,就不许人家了?”卫子夫的笑还是笑,只是嘴笑眼不笑:“走吧。明珠说要找个少人的地方,变花样给咱们看。咱往那边走。”卫子夫领步朝街北走去。明珠回手拉了霍去病,追在后面。卫长的眼睛似有似无的扫过二人的手。
一行人,四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街北头走去。
走了会儿便来到个偏僻处,脚底是石砖铺的地,远处是树林,既无灯火也少有人至。
明珠吩咐几个宫女仔细了把灯从马车里搬到石砖地上,均匀的铺开了。十九个白色的孔明灯如落地的雪球一般在灯火稀明的夜里恍恍惚惚,滚了一地。
她托起最前面的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沾有煤油的粗布,在孔明灯的底部的支架中间绑上,点着。不一会儿,孔明灯就尽数被点燃。
白色灯里燃起黄亮的火,慢慢从明珠手里升起,缓缓,缓缓的向上升。十五的圆月透着清凉的月牙黄,月亮底下的孔明灯也泛着月牙黄,一个一个冉冉的荡在半空中,像是月亮的孩子。明珠一身白衣穿梭在这些错落有致的白色孔明灯里。她与它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将要一同去向另一个世界……
卫子夫,卫长公主,还有所有的宫女都看痴了。
“你看。”她悄悄走到霍去病跟前,指着升至与他的头一般高的灯。
“生日快乐”几个黑字在或明或灭的光影下闪闪烁烁。
他回头看了灯再回头看她,他眼睛比灯更闪烁。
“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她说。
“……”他猛地抱了她。
“明珠。”他轻吟。
“别走。”他说。
卫子夫轻轻咳嗽一下,明珠会意的挣开他的怀。
“都在看呢。”
“那有什么打紧的。” 他抱着不放。
“你总是这样自我,也不替我想想。”
“什么?”
“你是皇亲国戚,你位高权重,皇后宠你,皇上宠你,你做什么别人都不敢说什么。可是我呢,你总管不了别人说我什么吧。”她悄悄说。
“不是还有我宠你吗?”他说归说还是松开了明珠。
明珠推了他,走到卫子夫的跟前,“这戏法皇后看了还满意吗?”
卫子夫怪罪的看霍去病一眼,才对她说:“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新奇的戏法。明珠啊,你果然是个蕙智兰心的孩子。”
“明姐姐,这么好看的东西叫什么,是谁教你的?”卫长问道。
明珠一撇嘴:“天上的神仙啊。所以这灯叫神仙灯。”
卫长一怔。
明珠一笑:“我和你闹呢。这是孔明灯,你要再问我为什么叫这名字可就说来话长,不如以后我把这做法交给你,你想看就能看到了。”
卫长点头道谢。
孔明灯越升越高,由明月大小化为一个星点的大小,最后直至不见。
卫子夫站了半日,身子觉得乏了,便要领了众人回去。霍去病牵了明珠的手不放,央求卫子夫把明珠留下。卫子夫素来知道霍去病的性子,摆摆手就随他去了。卫长的马车渐渐远去,明珠看见她的车帘时时的掀起。
夜已深,闹花灯的人们都已经不见,长安街上已经没有了人迹。他一手牵了马一手牵了她在空旷的长安城里就这么走着。她穿的还是他的白的裘皮大衣,他却还是什么厚衣也没穿。
“跟谁学的扎神仙灯?”
“不是神仙灯,是孔明灯!……我姑父教的。”
“又是你姑父。你姑父是个神仙不成?”
“嗯,他是我心里的神仙。”
他停下来:“明珠,你老实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
完了,终于来了,他终究要问起。她想。
“嗯,天上掉下来的呀。我是神仙的侄女。”
他牵她的手用一点力,明珠“啊啊”直叫,拼命的想甩开。
他拖近她,盯着她的眼睛:“皇上信道士方术,我可是不信的。你莫要骗我,我也不许你骗我。”
明珠低了头,不知如何是好。她若是告诉他真想,就意味着她知道未来,就意味着她知道他的早逝。难道她要把这个如实地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是个知道未来的人,告诉他自己知道你霍去病只会活到二十四岁,告诉他你霍去病的生命只剩下六年?
“你哭什么?你以为这样就会让我饶了你吗?”
“……”
“不许哭!”
她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伸手摸他皱起的眉头。就算他会爱她,那又会相爱多久?六年时间不过弹指的一瞬。她是不是得寸进尺?以前见不到他的时候,只求一面她就足矣;现在见了面,她却又盼着生生世世……
他软下来:“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要哭,你不要哭。怎么,怎么哭的这么可怜,好像看见我死了似的。”
她哇的一声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死死不放。
“不是我不信你,不是我在乎你的过去,你知道,我老是觉得你会在某一天突然不见。就象那些孔明灯一样,你会和他们一起飞走。”
“不会!我一辈子守着你。去病,也许你还会爱上别的女人,也许有一天你会嫌弃我,可我不在乎,我只要你保证:让明珠呆在你身边,让我看的见你。”
他狠狠的推开她,青筋暴起,扬手要打:“你……”
明珠呆呆站住。
他终究没落下手,“你真是欠打。”他拖过她,给她擦净了泪:“霍去病是一生只爱一个女人的!”
看她不说话,他顿了一会儿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处,但我知道你的归宿。这里,”他张开手,“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你永远在这里。你是我的掌上明珠。”
她破涕而笑,缓过神来捶打他:“你又要打我是不是?你没人性!”
“你说过的话不许后悔的!你是我的女人!反悔也没有用,我要娶你了。”他笑。
“什么?”她眼里直放光。“可是,可是平阳公主前几日还有来劝我入宫,这次还说的有凭有据,说我入宫就会得宠什么的。”
“她怎么说?”
“她说,皇上认为我像已故的太皇太后窦氏,而皇上急于要一个性子像自己儿子来继承皇位……”明珠细细的把那日平阳的话告诉霍去病。
他听了想了一会儿说:“那我知道他为什么又不要你了。”
“为什么?”
“还是因为你像窦氏。”他放下心替她把衣裳裹好,慢慢说道:“皇上定是事后想到了后果:窦太后从景帝时期便开始干政,包括皇上在内,她干政几十年直到她去世。迫于窦太后的势力,皇上从继位到亲政这中间近十年的时间只能装作胸无大志,逍遥于上林苑中。这是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事情——后宫涉政。把雄心壮志压于心底近十年,可想他有多恨。所以后来,他对他的母亲王氏一直是压制,直到王氏郁郁而死。现在,他不要你,是因为既然他认为你像窦氏,他便知道你这样一个女人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成不了第二个吕后,却成得了第二个窦太后!所以,他不要你!”
明珠又一次目瞪口呆。她想起后来的勾弋夫人:武帝晚年时候决定传位给儿子刘弗陵,却寻了弗陵生母勾弋夫人的错,将她处死。大臣们都认为武帝残暴,武帝却冷笑说,子弱母壮,母亲若是不除,他武帝死后必会有勾弋夫人和外戚干政。
勾弋夫人的下场都会如此,何况是一个他认为像窦后的明珠?如果她入宫,岂不是生了儿子便将她处死?她不贪真是万幸,霍去病能要她真是万幸,若不是这样她真的想不到她自己的下场。
“别想了,我才不管你像不像窦氏呢.你放心吧,皇上已经允了我,这次我只要再立个功就让我娶你。”
“什么功?不是去打匈奴吧?”
“不会,过一两个月我要去趟南方,办完了事我们就成亲。你就这么急着嫁给我?”
她掐指一算:“是不是淮南王谋反的事?”
“不要胡说!”他严肃起来,“你这么知道的?”
“我,我能未卜先知。”
“骗人!你能未卜先知?你怎么不能推算出我什么时候娶你什么时候杀你?”
“……”
“不说也罢,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但是这事你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事关重大,你要保住小命要紧,这事情传出去我也难保住你。”
“嗯。”
他抱她上马,两个人骑马在漆黑的夜里乱逛。他把裘皮大衣包在她身前,用前胸温暖她的后背。
“冷吗?”他问。
“不冷,你每次都不穿大衣,你不冷吗?”
“不冷。”
“是啊,去病你的身子很热。”她感觉到后背上传来的阵阵热气,“你不是生病了吧?”
“不是,我从小就有个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身子比一般人要热。大夫说是,阳气大血性旺。”
“没法调理吗?”
“调理什么,又不是病,我身子好得很。而且抗寒。冬日从不穿厚衣,去北方打匈奴时候又最占便宜。”
“所以你脾气也大!”她嘟囔。
他低头咬她的耳朵,她直叫。
说一阵话就闹一阵,两个人就这么晃晃悠悠的驾马乱逛,他说他的童年,说蹴鞠场上趣事,说羽林军里的笑话,说他第一次带兵打匈奴……
他不再是第一次见的那个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霍去病,他变得健谈。
明珠总是感觉幸福来的突然,来的仓促,她怕来得快去的也快,她把头靠在他胸口,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整个长安城,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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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啦,逍遥的暑假结束了.
更新可能会慢一些.
大家莫要介意.

第12章

这日皇后的中厅里分外热闹,听说明珠要画像,宫女们里外围了一圈。
自从卫少儿知道明珠与霍去病的关系后,卫皇后的宫里便跑得比平时勤了十倍。开始是借口要听明珠讲故事,后来是要明珠教扎灯。来的时候再也不穿光鲜的裙子,而是整整齐齐的素净深衣。宫女们见了她都吃吃笑,知道她是怕再次碰上霍去病。卫少儿并不介意,她说话做事不拘小节,明珠越是跟她接触就越是喜欢她。
卫家的人个个都是美人,有个那般绝世清丽的卫皇后,有个如此风流娇艳的卫少儿,还有个庄重挺拔的卫将军,还有个霍去病,孤傲不羁英俊清冽的一塌糊涂。这样一个家族,活活的把世间美丽男女的典范生了个全。
卫少儿端坐,她的眼神在明珠身上游离。她在看什么,她是想在她的身上琢摸儿子的喜好么?明珠抬头眼睛与她对视,她急忙的看向别处。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明珠下手打形,叽叽喳喳的宫女们开始静下来,眼睛随着明珠的笔锋在妙肖之间行走。
卫长静悄悄的进来,在卫子夫的身侧立住。
这是明珠在这个时代的第二次画像,上一次因为卫伉不耐坐明珠下手极为写意洒脱。这次换了卫少儿这个有的是时间耗的闲人,又来了许多围观的人,明珠下笔就不再那么随意了,点顿起转都是讲究之极。数笔下来明珠的鼻翼上竟布满了细汗。待到头像成形,脊背已经酸痛,卫少儿也开始坐耐不住,但是明珠正画在兴头上怕一松气,再起手就没有这么顺当了,于是便一口气把剩下的身形坐姿一一勾勒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直到身旁的宫女们都打起了呵欠,明珠才算完成。
一直静坐的卫子夫起身,拿起尚未干透的画像赞赏的笑。卫少儿一幅如释重托的兴奋样急忙凑过来瞧。
线条流动处如溪水缓趟,圆润饱满仿佛能听到潺潺声响。卫少儿的尖尖下颌和媚儿眼被勾勒的九分神似,一份夸张——泼辣中带了风流,热闹中却带了孤独。
卫少儿看罢变得沉默。
“明姐姐的功夫可真是深厚,画的真相,你说是不是,姨母?”卫长说道。
卫少儿牵了牵嘴角,开始点头称道。
虽是开春但是深冬的气息依存,冰凉的雪意也未全部散去,似融未化,点点残雪底下露出大片的枯枝棕土。
虽衰实荣。
明珠与卫长并行上了木桥。
“姐姐的大衣也是表哥送的?”
明珠点头。
“罢了,表哥体热,定是不希罕这些暖衣,送了就送了吧。”卫长朱红的嘴唇微微抿起。
她生得很好看,明珠不得不承认。她虽与与卫子夫只有七分相似,但能得卫子夫年轻时七分的美貌这也已经足矣,再加上她有自己天生的一份贵气,卫长对得起这个“卫”字——她也传承了卫家惊世骇俗的好相貌。美貌与权势并得,这样的女子世上有几?卫长,你又何必再对霍去病念念不忘。
“外面的天冷,公主不如回屋吧。詹士夫人近来很想学扎做孔明灯。明珠不如一道把孔明灯的做法交给了公主。”
卫长却转身继续朝背离卫皇后宫殿的方向行走。
“我才不学。”她说,“你以为你用过的手段我还会再学过来吗?我不。我要的也是一份独一无二。明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也喜欢着表哥?”
“我自然知道。”
卫长停住脚步转身靠近明珠:“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表哥会喜欢你?你也好看,可是你并比不上我母亲好看,比不上王夫人好看,也比不上我好看;你虽会画画可是我觉得你也比不上画师画得好;还是你无父无母身世可怜?可是这世上无父母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就占了这份好事情。”
“可是公主见过几个生得好看又会画画的可怜人?公主见过几个会扎孔明灯的人?公主,您在钻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