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冰凉的液体翻滚进胃里,回馈几个冲鼻的酒嗝。女人渐渐就有了醉意,脸颊也一如既往的烧出红云。
男人一回来,就看到姜莞尔醉眼朦胧的靠在一旁的女人肩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眨个不停。看样子,似是聊的颇为投入。
呵,他不在的这会儿,她倒是过得很逍遥吗。酒喝了不少,话也比刚刚多了。
女同学见正主回来了,忙不迭的起身让位,与仲流年擦身而过的瞬间,吐着舌头小声道:“啧啧,你老婆的酒量这么多年了也没见长。你可看好了,不是我灌的啊,她自己要喝,拦都拦不住!”
仲流年无奈的笑笑,才刚坐下,就看到姜莞尔那小手,颤颤悠悠的伸向酒杯。里面的黄色液体还剩下一半多点,红果果的朝她媚笑。
男人一蹙眉,抢在她前头揽过那罪魁祸首,把余下的酒都倒进自己杯里,又把手边的茶碗推到她面前:“都醉了还喝,用茶解解吧。”
姜莞尔有些挫败的抽回手来,偏头看那个发号施令的人。眼睛微微眯起,又睁大,再眯起,终于轻缓的,带点委屈的喃喃道:
“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男人的眉毛霍的舒展开,跟她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又收了视线,两手交叉在一起,轻轻摩挲着手指,声音比她的还低: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Chapter 6.爱的期限
之后的宴席,姜莞尔都是在半醉半醒中度过。
虽然她那张熟透的红脸,被人翻来覆去的取笑了好几回,但索性借着酒劲,最初的拘束也退散了不少。时不时的与周围人打趣嬉闹几句,精致的眉目里依稀显出几分旧时开朗爱笑的影子。
身旁的男人早早没收了她的酒杯,停下筷子,漫不经心的抚弄着餐具。时而应景的附和几句,淡然一笑;时而若有所思的望向女人,专注到有些出神。
一顿火锅吃完,居然接近黄昏。冬天本来就天黑的早,才五点刚过,外面已是全然昏蒙的黑。阴冷更是比白日多加了不止一层。
出去大厅,男男女女们三两聚作一堆,仍是依依不舍的继续着彼此未完的话题。党支部书记也喝了不少,一句喊出来话里有些大舌:“一会儿都没事儿吧,咱们去K歌啊。”
除去几个推说有事在身,其余的人都是一口答应,脸上表情不约而同的又亢奋起来。欢聚的时光总觉太少,于是就想尽了办法延长再延长,若说宴席终归是要散的,那便索性让收场更盛大一些。
姜莞尔仍是被舍友拖住侃山。这回两个女人都喝了不少,话于是比刚才还多,唠唠叨叨不知道交流些什么。
仲流年一边与男生们交换着名片,微笑应酬着各种倒抽凉气、玩笑恭维和商务约会,一边拿眼神关照着不远处的姜莞尔。
还是穿的少了,脸上虽笑的无知无觉,脖子却在一个劲儿的往领口里藏。女人冻得缩成一团的样子,引得男人很不专业的在谈话中蹙了眉。
“流年。”支书一个巴掌拍在他肩头,把他打的收回了视线,“一会儿唱歌,你俩去不去?”
“成名曲:《有一点动心》!”一旁的男生脚下不稳还在起哄,笑的眉毛眼睛挤在一起,“定情歌曲啊!去吧去吧,我们还想再听你俩深情对唱呢。”
仲流年无奈一笑,“我恐怕莞尔坚持不到KTV,就一睡不醒了。”
完全不是男人夸张。就凭此时姜莞尔脸上红晕的程度,说她不是酩酊大醉,那才是骗人。
不带希望的又怂恿几句,被仲流年客气婉拒后,支书唯有长叹口气。抛下一句“改日请你吃饭啊”,便与其他人搭着肩膀迤逦离开。
此时的姜莞尔,也已经与女伴道了别,正一个人表情迷茫的朝仲流年这边望。也许是冷风起了作用,头早不似在酒店里时那般晕眩,只是后脑勺隐隐疼痛,想是宿醉的恶果提前应验。
门童一开了车来,姜莞尔就很是自觉的跳到副驾驶位置上。仲流年不动声色的挑起嘴角,坐进车里,先把暖气开到最大。
男人偏头打量她渐渐舒展的表情,半笑半怒问:“不知道今天下雪吗,穿这么少?”
是我酒喝多了吗?姜莞尔抬眼看着他,暗自琢磨,不然怎么会有人带着怒气还笑的这么好看?
大概因为他是仲流年吧。
“恩…早上出门急,就给忘了。”女人伸展身子坐直,不是很理直气壮的撒了个谎。
流年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眼里却仍浅浅盛装着笑,抬手发动了引擎。随着发动机一同响起的,是被他遗忘在车里的手机。
许是因为心情不错,仲流年想也不想,抓过电话来看,手却僵在半空。
“谁的啊?怎么不接?”女人偏过头,眼神困倦的随意问。但在接触到他表情的那刻,突然清醒了几分,问题也自己有了答案。
南昕的二十多通电话,定然不会是出自心血来潮。流年向旁边淡淡一瞥,嘴抿起,终于还是按了接听。
“恩,是我。”
…
“刚刚下车吃饭,手机忘记带在身上了…什么事?”
…
“你爸爸?怎么改今晚了?不是明天下午的飞机么?”
…
简单说了几句,仲流年抬手看看时间,眉毛微绞在一起:“我可能,赶不及了吧…,联系一下小李,看他这会儿有没有空。”
话音未落,右手边的车门“咔嚓”应声而开,姜莞尔毫不犹豫的跳下了车。转身对他做个“我自己坐车吧”的手势,女人甩手关门,朝路边走去。
“你等等,我一会儿再跟你联系。”男人语气生硬的扣了电话,探身推开车门,对着走出几步的姜莞尔喊道:
“上车!外面冷,我送你回去。”
姜莞尔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从容转身,提着嘴角回道:“没关系的。你去接机吧,我打车就行了。” 流年愣住,没想到她醉了,倒比醒着的时候还要犀利一些。
无法否认事实,他也只有重复方才的强硬:
“那个可以找别人过去。我先送你回家,别的你不用管。”
姜莞尔倒是真希望自己醉了,无奈一颗脑袋却越来越清醒。心里胃里都是绞做一团,一时间百寒不侵:
“这么晚了你找谁啊!那可是你岳父,你的顶头上司哎,怎么能把他老人家就这么撩在机场?我打车就行了,你快去吧,别晚了。” 流年的眸色被“岳父”一词涂成了暗黑,女人却没看见,只顾着匆忙转身,收拾表情。当即又快速的向路口走过几步,身后的声音果然没再响起,她失望又轻心的舒出一口气。
本来嘛,若说权衡利弊,似是没有人比仲流年更在行的了。
从前的时候,就觉得他仿佛是有某种天赋。食堂里几样菜摆着,他瞅一眼就知道哪份尚可入口;同样几分复习资料摞在桌上,他也总挑的出最事半功倍的那套来。
那个时候女生就想:如此天分,若不去投资经商,还真是可惜了。
莞尔踮脚站在车流熙攘的路口,有些懊丧的看一辆一辆计程车满载驶过。原来打辆车真的不似说的那么简单,尤其是遇到这种雨雪天气,谁都想暖暖和和的快些归家。
姜莞尔唯有一边小跳着取暖,一边焦急的左右张望。地上不厚不薄的新雪,被她踩出许多个深深浅浅的鞋印,黑洞洞的连缀成串。
有车停在她身侧,女人警惕的扭头去看。仲流年已然关门下车,抄手走到她面前。
他停步在马路牙下,与她脸对脸站着。
真的是脸对脸站着。姜莞尔的身高,补上台阶的高度,勉强可以与他持平。要不是彼此之间仍旧隔着的那一些距离,她恐怕要惊得连呼吸都停住。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仲流年眉毛仍旧皱着,似是比刚才绞的还要厉害一些。她的话,他不答,而是突然伸出手去,抓住她冻得微颤的胳膊,捏紧:
“都快冻成冰棍了。”还不忘了惹我生气。 “我没事。”被他那么用力牵着,女人感觉两臂的温度严重失衡,想撤又撤不出来,回话也有些无力,“我说了我自己走就行。你再不去接人,可真要晚了。”
“又不是去接你爸爸,你这么着急干嘛?”淡淡一句话说出来,两人都是一愣。男人索性转过身去,一边拉她走向汽车,一边耐着性子解释,“我已经叫李秘书过去了。”
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补充:“…他家就住在机场环线旁边。”
不是不想争辩,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何况冻僵的身体一接触到温暖如春的车厢,所有的反驳就霎时间融在了心里。
莞尔凝视着雾气满满玻璃窗,一时有些出神。男人一边开车,一边若有所思的瞟瞟她沉默的后脑勺,亦没有打破这份异样的安静。
姜莞尔没有说,仲流年就理所应当的把她送回了租住的小区。直到车停下,女人才发现他送错了地方。本来是打算住在林沁那的,不过被林沁看到他送她回来,又是一番不必要叨扰。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决定不指出他的错误,包裹好领口开门下车。
身后响起同样清脆的关门声,姜莞尔有些讶异的回身去看,仲流年正站在车头那边,好整以暇望过来,呢子大衣的领口高高竖起到嘴角,只露出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
“怎么,不能请我上去坐坐?”
女人被他问得愣住,什么?上去?去她家?
可是她前些日子走得匆忙,屋子里糟糟乱作一团,何况那些不速之客是否又不请自来,她自己也全然拿不准。
不过,这些有的没的都可以姑且不论。但…他要上去坐坐,他执意要送他回来,他温存的笑意,他细微的关心。
他要干嘛?
莞尔迟疑着,久久没有开口回答。仲流年也不着急,仍旧直身立在原地,隔着车头默默看着她,默默等待。
“你这是何必呢?”半晌,姜莞尔终于干巴巴的开口,笑容很是勉强:“同学会已经完了,不是吗?咱们的戏,要演到什么时候?”
演戏?
姜莞尔,若是演戏,你的技巧未免太差。怯场,走神,醉酒,早退…男人被她的一脸为难搅得有些愠怒,却还是强压了不快,不动声色的问:
“谁跟你说我在演戏了?”
女人嘴唇微张,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隐含,断断续续的接口:“不是你说…今天…同学会…”话没讲完,不甚愉快的过往一一浮现于前。她皱皱眉,索性闭口不言。
她的无从表述,他仿佛没有听见。男人突然迈开步子,绕着车身向姜莞尔走过来,幽深的目光却一直锁在她身上,像下了魔咒一般:
“你以为,我为了演一场戏,所以才不顾工作,执意送你回家?”仲流年刻意在“工作”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想要解开她心底若有似无的结。
姜莞尔却无暇留心他的好意。女人耳边充斥着剧烈加速的心跳,双脚不自觉的想要后退,退得远远,却因他炙兀的注视而挪不开步伐。
他在她面前停下,垂头去寻她的双手,却发现两只都被严实的藏在袖里。男人无奈的展眉一笑,吐气像是叹息,开口时目光仍然锁在那对拉长的袖管上。
“姜莞尔…”
“莞尔?”
姜莞尔几乎以为自己紧张到幻听,一时间,仍旧沉浸于方才无从正视的期待里。直到仲流年眉头皱起,抬头后望,她才突然梦醒,沉入到另一场梦里。
安宸回来了。
男人挺拔的身影走出楼道,路灯在一侧为他拉出纤长清晰的侧影。安宸盈盈弯起的笑眼,在接触到仲流年目光的刹那凝固,弧度却没有退去半分。
“安宸?安宸!”姜莞尔的表情,终于由犹疑转为欣喜,僵硬的双脚也一下子有了生命。她小跑两步,摩擦过仲流年石化的肩膀,翩跹到风尘仆仆的男人面前。
“等很久了吗?”仿佛一下子就被他的温暖包容,女人的笑容里,是满满天真,语气也不自觉的欢快起来。
即使是隔着几步的仲流年,也能够听得分明。
男人的目光,缓缓地转回前方垂下。
她的手,刚刚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那么近,他却没有牵住。
安宸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姜莞尔的脸颊,温柔的语气里夹带着心疼:“这么冷的天,怎么连件羽绒服也不知道穿?”
他头发剪短了一些,比在法国时看着爽利。神态里,似是有些长途旅行后的倦意,笑脸却还是饱饱的精神。
“我冬天从来都不穿羽绒服的啊。”姜莞尔略带嗔意的蹙眉,一脸“你还不知道我嘛”的胡搅蛮缠。
安宸却从那带几分异样的长调里,听出些许醉意来,笑容瞬间严肃了不少:“喝酒了?”一边问,还一边向她身后望去,“和刚才那个男人出去的?”
刚才那个男人?姜莞尔不及细想,连忙转身回望。
仲流年停车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洁白的雪地上,空留两道宽宽的车轮印记,全不足以显示车主离去时的意乱心慌。
究竟他刚刚…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讲?女人一边带着安宸上楼,心里还在一边七上八下的揣想,就连他关切的问话,也回的有些心不在焉。
“莞尔?”安宸突然轻轻的唤道。女人正在漆黑里手忙脚乱的摸索着钥匙,心中暗暗抱怨:这该死的感应灯泡,三天两头的坏个不停。
还不及响应他的问话,身体就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男人的下巴靠在她耳侧,每一次吐息都是绵长柔软,他问,声音依旧轻轻:
“这么久没见,我想你了。你呢,想我没有?”
姜莞尔微醺的脸颊和冻得冰凉的后脑,一同埋进他敞开的长长衣襟,埋进他柔软的毛料衣服里。一时间又有些晕眩,索性灌入口鼻的味道安心的很,她也就静静的呆在那里,不急着退出来。
男人等了半晌,却没有得到回答,只得无奈笑着将她推开一些,抓着女人的肩膀微垂下头:
“怎么不说话,睡着了?”
倒的确有些刚睡醒的样子。姜莞尔惺忪着眼睛抬起头来,对上安宸的眼神,冷不丁问出一句:
“你是不是刚下飞机?”
男人因她的答非所问而哭笑不得,却也只得点头承认了。
索性家里还是走时的样子。现烧好开水,女人冲上两杯热腾腾的茶,一杯推给他接风,一杯留给自己暖胃。
安宸手里的茶一喝完,她便急急的赶他回去客房休息。男人立在门口,入屋后第N次略有不满的环视了过于窄仄的屋子,叹一口气,摸摸她的脸颊嘱咐道:
“明早我来接你,陪我好好吃顿中国菜,记住了?”
女人孩子一般用力的点头,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脸。合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不可抑制的长抒出一口气。
想他,她当然想他。不然也不会一被他暖暖的笑意蛊惑了,就差点得意忘形。
可此刻她的心里,偏偏被另一个人搅得纷乱。每说出一句话来,都要极力遏制着,才不会跑神。
真是自讨苦吃。
第二天安宸的确是早早就来了,原本是担心她晚上喝了酒,睡的可能不太踏实,于是赶来查查早勤。却不想她接了电话之后,很干脆的应了声:
“我早收拾好等着你了,不用上来,我这就下去。”
果不其然,五分钟以后,姜莞尔头发略有蓬乱的疾走出楼洞。一边跳上车子,一边拿指尖梳理着肩上的长发,女人好奇的问:
“车子哪来的?不会是刚买的吧?”
“熟人借的。”安宸眼含笑意的简单答道,伸手挑出一缕夹在女人领间的黑发,“其实我打电话的时候,你才刚起吧?”
“也不是,起的挺早的,刷完牙洗完脸又睡过去了。”姜莞尔老实交代,抬眼看看东偏的冬阳。恩,虽然化雪冷了一些,但总归天气不错。
说是陪安宸吃饭,点的却全是姜莞尔喜欢吃的菜色,帐自然也是男人结的。走出餐馆,男人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来,笑问:“陪我采购点东西吧,酒店里的东西,用着实在别扭。”
“唔。”女人不经意的轻轻抽手,仰脸眯起眼睛,露出唇边浅浅的笑靥,“附近有个挺大的超市,开车五分钟就到了。”
男人逛超市,总是效率第一。剃须刀、水杯、毛巾、牙刷…一样一样看也不看的向购物车里堆,姜莞尔就在一边无所事事的跟着。偶尔用同情的目光,望着被安宸婉拒了之后无比失望的的导购小姐,再望望一旁若无其事的罪魁。
原来不一样的漂亮男人,总是有一样的可恨之处。
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余,女人决定索性挑些水果回去,抵抵干燥的天气。
于是趁安宸打量加湿器的当口,她请个小假,闪身绕进了果蔬区。失神的瞟了一眼西瓜架子,挺大一块地方,只摆着孤零零一只空篮子。
绕来绕去,也就苹果的价钱还算合适,红果果颇为诱人,姜莞尔仔细挑拣了几个,封好带子准备结账。
站在她前头的女人背影很是熟悉,右手掂着半块沉甸甸的瓜,正探了身子询问不远处的导购,:“请问西瓜是今天上的么,怎么看着有些不新鲜?”
得到答案后她失望的摇摇头,养尊处优的手将那块不甚新鲜的水果搁置一边。姜莞尔愣神,原来南昕这样女王一般的生意人,也会亲自下市采购。
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反是她在抬头时先看见了她。南昕嫣然一笑,涂得浓黑的睫毛盈盈翘起:“姜莞尔?好巧,你也住这附近么?”
这市中心几万一平的房子她哪里消费得起?姜莞尔忙回了一个笑容,回答道:“不是,刚在附近吃过饭,顺便来逛逛。”
“哦。”南昕应声,表情却是不甚在意。眼神顺着姜莞尔打量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购物车中,她很是善解人意的笑着解释:
“难得周末有空,我想在家里开次伙,给他补补胃。”
他是谁,她无须解释,姜莞尔也能立时明白。连忙点了头,生怕一丝一毫的迟疑都会泄露出心事,女人笑容已有些勉强,却还是敷衍客气:
“是西餐吧?还有牛排咖喱什么的。”
南昕点头,正轮到她结账,于是转身耐心等着收银员称重算钱。从后面看,她烫成小卷的栗色头发纷纷扬扬披在肩上,干练归干练,却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柔。
好像初见她的时候,头发还是最原始的黑色吧。姜莞尔默然的注视着女人依旧骄傲的背影,暗暗的想:是从什么时候起,染了颜色呢?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住在一起呢?
回程的路上,安宸屡屡偏头打量她的沉默。姜莞尔却铁了心一般,一动不动望着正前方的车屁股,一声不吭。
“怎么突然没精神了?”熄了火,安宸探手摸摸她的额头,温度适中,应该不是昨晚冻出什么毛病。
姜莞尔被他灼热的手掌一贴,瞪大了眼睛回望进他关心的目光里。半晌,动动嘴巴,吐出一句:
“困了,早晨起得太早,没睡够。”
安宸哭笑不得的捏捏她的脸颊,抽回手来,从后座提溜起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塞在她怀里:“拿回去插上电,好好补觉吧。”
姜莞尔疑惑不已的抱起盒子来看,居然是个空气加湿器:“你买这个,是给我的?”
“客房里有,我用不着。”安宸声音柔柔的解释,手指轻叩在方向盘上,样子很是耐心,“倒是你家,那么小个屋子,两片暖气,冬天不是干燥死?”语罢,瞅瞅她手边四个圆滚滚的苹果,有些满意的笑了:
“不过你比从前进步了一点,知道自己买水果吃了。”
姜莞尔愣了愣,举着盒子要朝后面扔,却被安宸伸出的手臂挡在半空:“你干吗?我拿着也用不着。本就是给你买的,你收着就行了,怎么跟我还客气?”
说到这里,话顿了顿。似是想起她的确是跟自己越来越“客气”了,安宸声音软下一些,透着无奈,“别犟了,那么烤着对身体不好。”
最后姜莞尔唯有一手挎着那纸盒,一手拎着袋苹果,略有不甘的下了车。走出几步去,安宸在车里有些好笑的问:“确定不要我送你上去?”
莞尔使劲摇两下头,嘟哝一句:“你快去忙吧,别管我了。”
说话时,头也没有回。箱子倒不重,只是夹在臂下不舒服得很,她小心的提了提力气,生怕一不留神让它滑出了掌控。
刚刚吃饭的时候,安宸就隔三差五的接着电话,分明是顾忌着她,才推了又推。
他究竟是不是为了她回来,姜莞尔也弄不明白。只是隐约希望,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让他惦记在心里,她才能稍稍安心。
“别忘了明天下午的事儿…我来接你,可记着把觉睡饱了啊。”安宸笑意满满,提高了声音又嘱咐一句,眼见着视线里小小的身影胡乱应下,消失在楼梯阴影之中。
静静的,他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嘴角的笑意渐渐收起,男人仰脸向后躺去。轻合上眼睛的瞬间,脑海里就浮现出儿时的姜莞尔来:圆鼓鼓一张白净小脸,偏偏一笑就拱出个尖翘的下巴,任谁看了,都立时就喜欢的不行。
那时候的她,总是迈着细碎却匆忙的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声又一声的“安宸哥哥”唤着,满口白花花的银牙,吐出四个带蜜糖甜味的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