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别光顾着哭啊,你倒是说啊!”张悦也急了,心里怕是已经有些知晓,却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
“肝癌,爸爸患的是肝癌……”向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以最快的速度说道。有那么一瞬,她想隐瞒事实的真相,但是将心比心,此时不告诉她,只怕以后她会更加痛苦。
她终于不受控制地哭出声来,蹲到地上,依旧捂着嘴巴,嘤嘤地哭泣,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怕一不小心就惊破心中曾经幻想过的美梦。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张悦一脸震惊,许久才缓过神来,却是一下就哭出声来了,冲到医生面前,几乎就要跪下来了,颤抖着声音乞求道:“医生,我知道你们可以救他的,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这,不是我们说救就能救的,你女儿知道,他已经是末期了,发现得太晚了,我们也没办法……”医生为难地说道。
“不不不,一定可以救回来的,我求你了,医生,你救救他……”张悦泣不成声,一脸悲恸地瘫倒在地上。
向晴止住了自己的泪水,知道此刻张悦并不比她好受,她必须保持清醒。她走过去,想将张悦拉起来,却怎么也拽不动她。
“阿姨,你先起来,你别这样……”向晴劝道。
张悦却忽然挣脱了她的手,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医生面前,跪在地上,死死地拽住他的裤脚不肯放,只重复着一句:“医生,我求你了,你救救他……”
“你别这样,别这样……”那医生显然也被张悦的举动吓了一跳,结巴着说道。
寂静的夜里,张悦的哭喊声显得格外嘹亮,在医院里发出不小的骚动,已经有不少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向晴知道这会影响其他病人,便只能使力将她拖起来,只是张悦却怎么也不合作,让她感到力不从心,差点又哭出声来。
到后来,来了好几个护士,与向晴一起合力将她拉开,向晴这才松了口气,让闻讯赶来的几个叔伯送已经哭喊地声嘶力竭的张悦回家。她自己则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向衷的病房走去,每走一步,就觉得绝望一分。
此时的医院格外寂静,护士台亮着几盏灯,隐约可见几个护士忙碌的身影。她慢慢地走到病房,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熟睡中的向衷,哀恸满目,悲伤地无以复加。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她心里的苦涩蔓延了一地,她再也不能为他做什么了,让他在那家医院白白受了那么多苦,却再也不能好好地孝顺他了!
眼里的泪意又涌了出来,向晴不敢哭出声,转身走出病房,轻轻地关上了门。一到外面,冰冷的寒意便向她涌来,她沿着墙壁走了几步,身子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慢慢地滑落在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好累,好累啊,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尽头?
她看着走廊尽头,窗外那暗黑的苍穹,没有一颗星星,绝望就像这庞大的黑夜,排山倒海地向她涌来,避无可避。
向晴想,这一生,都不会有一个夜晚,比那晚更为恐怖和绝望!她所有的希冀都在一瞬间被击得支离破碎,余下的,只有深沉到无以复加的绝望!她要怎么形容?她一个人在医院的病房外,倚着墙壁,呆坐了一夜,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她只知道,她快要没有爸爸了,她快要没有爸爸了……
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却是那么苍白无力,她可以做什么?她能做什么?眼泪已经快要流干了,双眼酸涩得紧,却怎么也敌不过心中的痛!当年妈妈离开的时候,她还小,小得不懂何为悲伤,现在才知道,要亲眼见证自己最重视的亲人走向死亡,是怎样锥心的痛苦!她到现在还无法从这个事实中摆脱出来!这一刻她可以放纵自己在绝望中逃避,独自将悲伤流放,那天亮之后呢?天亮之后她该怎么办?
天一亮,她就必须面对这一切了,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会儿,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不过立春虽然过了,天气也依旧寒冷,外面也还是漆黑一片,不过此时的护士台却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
“咦,陈医生又逃回家了吗?今天又是你帮他值夜?”一个护士看到来人,惊讶地问道,眼里却明显有一丝兴奋。
“嗯。”对方的声音有些低沉。
“这小陈真是有了孩子就不要事业了,小齐啊,这段时间要不是你帮忙,那家伙可要扣不少奖金咯!”一个年长的护士笑着说道。
“我只是帮他照看一下,今天没什么特殊情况吧?”齐轩淡淡地答道,陈医生是他的堂哥,老婆刚生了孩子,所以总是恨不得天天守在那两母子面前,刚好他在这边实习,轮到他值夜班的时候便偶尔帮他顶一下,让他好回去陪老婆孩子。
“嗯,今天还好,没什么特殊情况。”先前那个护士答道,双眼盯着齐轩的俊容,久久移不开视线。心想,自己熬了一夜黑眼圈马上就出来了,脸色难看地不行,可齐轩却依旧面容清俊,看上去依旧神清气爽,丝毫不见疲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你看那边那个小姑娘,在地上坐着一夜了,唉,也真是可怜,好像是父亲得了癌症,这不,也只有她一个人守在这儿,估计哭了一宿,这么冷的天,哪熬得住啊?”年长的护士忽然开口说道,语气里含着一丝怜悯。
齐轩顺着护士的视线望去,只一眼,就凝住了视线,心里微微一颤,那个身影,怎么这么眼熟?
未及细想,齐轩便快步走了过去,脚步有些凌乱,转眼间,他已经站在了向晴面前。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女生,只见她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膝盖上,背靠在墙上,头发有些散乱,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单薄的身影孤单而悲伤。
齐轩已经能够确认眼前的女生就是向晴了,只是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会在此时此地看到她,惊讶过后,首先浮现的是心疼!
他缓缓蹲下身去,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唤道:“小黑……”
只见面前的女生身子微微一颤,埋在腿间的头缓缓抬起来,脸色惨白,神情疲惫而哀伤,红肿干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愕,似是不敢置信。
“齐轩……”向晴的声音艰涩无比,一张嘴,泪水就即刻落下。
齐轩一把将向晴拥进怀里,没有发觉自己的手竟有一丝颤抖,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想将自己的温暖全数传给她,让她再也不用担心害怕,一个人在孤独中绝望。他发现她的手脚已经冰冷地有些微僵硬,他心里一紧,当下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急促的脚步直往值班室而去。
齐轩将向晴抱到值班室的沙发上,拿过一旁的厚毛毯,裹到她身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姜茶,冲上热水,捧到向晴面前。
向晴没有说话,伸手接过杯子,杯子的热度传到她的手心,这才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但是,她还没喝进去,眼泪便又落了下来。
“小黑,你先喝了姜茶,乖,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齐轩坐到她旁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平静的面容下却是心急如焚。
向晴点了点头,慢慢地捧起杯子将茶喝了进去,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喉咙流到胃里,让她舒服不少。
“齐轩,我爸是不是很快就会死了?他是不是要永远离开我了?”向晴放下杯子,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研眼睛此时盛满哀痛,眼里水光盈盈,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怜惜。
齐轩的心中一痛,只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向来冷静的声音,此刻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我相信你,爸爸怎么会得癌症呢?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我在做梦,在做梦……”向晴喃喃地说道,眼皮渐渐沉重起来,齐轩的怀抱给了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她只觉得漂泊的心终于有了栖息的港湾,她不用再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心头萦绕的依旧是避无可避的绝望,可她产生了一种幻觉,佯装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从未绝望过……
齐轩轻轻地将向晴平放在沙发上,帮她盖好毯子,起身走了出去。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齐轩打了几个电话之后,便了解了向衷的全部情况。想起向晴悲痛的模样,齐轩的心微沉,同是学医的,他当然知道末期肝癌意味着什么,医生说治愈的机会不大其实是太过委婉了,得了末期肝癌的人,存活的几率,几乎已经是0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换肝了,但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匹配的肝,谈何容易?
齐轩走进向衷所在的病房,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瘦的不成样子的向衷,他没有见过他,但是直觉就知道他该是向晴的父亲。
他站在床边看着向衷,见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目光聚焦到他身上,他还没开口,向衷便以艰涩的嗓音问道:“你是丫头的男朋友?”
齐轩一怔,看来这个时候他还是清醒的,便点头道:“是,伯父,我是齐轩,很抱歉现在才来看你。”
向衷忽然咧了咧嘴,像笑,又不像笑,自从进了第二医院的精神科,他便再也没笑过。此时若是向晴看到,只怕会高兴地哭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齐轩才走出病房,向衷其实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吧,他想。眉头微皱,心里越发不能平静,脑子里回响着向衷最后所说的话——“丫头就交给你了!”
向衷跟他说了很多,却句句不离向晴,他像是在交代后事,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把一切都交代清楚。齐轩一想到向晴,心绪便无法宁静,满腹歉疚,心中只恨现在医学不够发达,无法挽救自己最心爱的人的亲人。
他走进值班室,看到向晴挂着泪痕的睡脸,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脸,这张脸,曾经挂满笑容,无忧无愁,能给身边的人带来欢乐和温暖,可是现在,却满身忧愁,满脸悲痛绝望,他无法想象,若她脸上的笑容就此消失,他该如何是好。
他只愿她可以坚持下去,撑过这最难熬的岁月,他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走出悲伤,可以重新展颜面对人生。


第四十七章 子欲养而亲不在
向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齐轩在值班室准备了午饭,但她实在没胃口,只胡乱吃了两口便匆匆忙忙地往病房跑去。
才刚到门口,就听到向衷和张悦的声音,她心里一喜,以为爸爸已经清醒过来了,可一打开门才知道,他竟然又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既不肯吃药,也不肯挂瓶,护士一把针插进去就被他拔掉。
见向晴来了,张悦急着说道:“你爸不肯挂瓶,你快想想办法。”
向晴心里一沉,坐到向衷面前,喊道:“爸,你能认出我吗?你配合护士好不好?”
但向衷却看也不看他,只歪着头看着天花板,嘴里模模糊糊地说着一些话,向晴听不清楚,心里着急,继续说道:“爸,你让护士帮你挂瓶,很快就好了,你听话好不好?”
向衷看向他,眼神却是一片空洞迷茫,似是不认识她了,好半天才大声喊道:“不听,不听,我只听丫头的话。”
闻言,向晴的眼里差点涌出泪水,为了不让张悦跟着难过,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颤抖着声音说道:“爸,我就是你的丫头啊,我是向晴啊,你听话好不好?你把药吃了,让护士给你扎针,很快就没事了!”
向衷似懂非懂,向晴握住他枯瘦的手,示意一旁的护士赶快把针头扎进去,只是护士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一直不能扎中,眼看着向衷又要把手甩开了,向晴忙细细安抚,而齐轩则上前拿过护士手中的留针,迅速地固定在向衷手上。
张悦和向晴都松了口气,一个晚上下来,张悦虽然还是不能接受,但已经稍微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常常忍不住流泪,而且由于太过悲伤,竟连走路都没了力气,坐在病床前,整个人都萎蔫了,看得向晴一阵心疼。
学校已经开学了,向晴跟辅导员请了假,她不知道向衷还有多少时日,医生说可能撑不过半个月,但是不管怎样,在他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她一定要陪在他身边,要不然她会遗憾终生。齐轩自然一步都不离向晴,中医院的院长是他二伯,他妈又为中医院捐了不少资款,有他亲自陪同,很多事都会容易很多,也会少很多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向衷的神志一直没有清醒,但眼睛却一直睁着,自始至终都没有闭过,向晴和张悦不止一次地哄他睡觉,却一点都没用,最重要的是他再也没开口说话,一开口只能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似是已说不出话来了。齐轩看到这种情况,心知他可能已经颅昏迷了,向衷的主治医生已经跟他谈过,他已经出现颅感染等并发症了,也就意味着离死亡更进了一步。本来齐轩提议要将向衷安排到ICU,也就是所谓的重症病房,但不知为何,张悦这回却坚持不肯,齐轩一想就算是在ICU也拖不了多少日子,还不如让家属陪在身边,便作罢了。
这日,齐轩有事回家,向晴吃完午饭后便回到病房。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姑姑和张悦的声音。
“你没跟向晴说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向晴听出来这是姑姑的,下意识便停住了脚步。
“跟她说什么?她现在也不好受,我不忍心。”张悦疲惫的声音传了出来。
“唉,向晴这丫头也不知怎么搞的,跟什么人谈恋爱不好?偏偏摊上这么个人?你说,咱也不是非要攀高枝,找个门当户对的凑合着过算了,何苦去做那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呢?”向晴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咬了咬唇,继续听了下去。
“别提了,现在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怎么办?”
“我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明白这些年轻人的事了,你说,谈恋爱可以,可是有必要搞到家破人亡吗?你说,要不是向晴交了这种有钱的男朋友,大哥能这样吗?本来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啥事都没有,要不是那个女人找上大哥,大哥到现在也还好好的,你也知道大哥什么事都藏不住的,有什么话都会说出来,要不是为了向晴,他会憋心里这么久,想得神经失常?”姑姑有些愤懑的声音传到向晴的耳朵里,她直觉脑袋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住了,就像迎头兜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连心里都止不住发颤。
“姑姑,你说什么?爸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向晴推开房门,颤着声音问道,表情平静,内心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张悦和姑姑面面相觑,似是想不到向晴会在外面。
“丫头,你姑姑没说什么。”张悦叹了口气,说道。
“阿姨,我有权利知道事实的真相。”向晴说道,声音坚定执着,她看向面含愤懑却难掩悲伤的姑姑,“姑姑,你告诉我。”
“真的没……”
“大嫂,她想知道,你就让她知道,这也是她惹出来的,她是该知道。”姑姑打断张悦的话,说道。
向晴的脸色白了白,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等着姑姑说出真相,她隐隐感觉,这个真相,也许会将她心里仅存的依恋毁得一干二净。
“这还要从老张说起,你爸不是已经在老张的厂里干了十多年了吗?前段时间老张忽然拉着你爸炒股,保证说稳赚不输,你爸哪有不信老张的,想着能够赚钱便动了心,把好不容易存的几万块钱都投了进去,还借了万把块,哪知老张却是受了人唆使,存心让你爸血本无归,接着又找借口炒了你爸鱿鱼,还把你爸半年辛苦赚的钱给扣下了,你说你爸能不气吗?这根本就是把你爸往绝路逼啊,你爸虽说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能不难受吗?他找老林,估计也没什么收获,你看老张都是厂长了却还是顾着上面存心断了你爸的生路,老林能给你爸提供什么工作?你爸要不是为了这事能想岔去?”姑姑说着,眼里竟落下泪水,她是怨向晴的,可是怨有什么用?她是大哥唯一的孩子,她再怨也得照顾着!
向晴呆了,她从未想过这中间还有这么多波折,上次爸爸打电话给她时还能跟她开玩笑,声音也很正常,可那个时候他明明已经被逼到绝路上去了,他怎么还那么顾着她,竟然一点都没让她察觉出来?
她的眼里又涌出泪意,她定了定心神,艰涩地开口问道:“是齐轩的妈妈唆使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姑姑恨声道,“她把你爸逼到绝路还不够,还要拿钱羞辱你爸,估计她琢磨着把你爸逼得差不多了,你爸就该把自个儿的女儿给卖了,感激涕零地收了那笔钱!她也太瞧不起我们向家人了!”
“她是想让我跟齐轩分手?爸不答应?”向晴颤抖着声音问道。
“向晴,你也出息点,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你何苦非要巴着齐轩,他也不见得就是最好的,有那种妈,就算再好又怎样?你若是心里还放着你爸,就趁早跟他分手,他们家不稀罕你,还当我们稀罕他了?”姑姑说道。
向晴抿了抿嘴,只觉得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来罪魁祸首是她,是她啊!她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爸爸,依旧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珠会转,却似已不认识任何人,但她总感觉他的神志是清醒的,他能听到她的声音,只是苦于口不能言。她心里抽痛异常,爸爸这个样子,竟都是她害的,她若不与齐轩在一起,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用手捂住脸,不敢相信命运跟自己开了这么大的玩笑。长这么大,她从未经历过这种悲痛,只觉得内心凄怆难言。她只不过是很单纯喜欢一个人而已,她有什么错?是不是因为所谓的“门当户对”?是不是她命里就不该得到那么优秀的一个人的爱?是不是她注定不能得到幸福?
她从未想过把爱情放在第一位,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她比谁都明白亲情的不易。对妈妈,她遗憾却已无可追忆;对爸爸,她以为终有一天能让他放下辛苦了一辈子的重担,好好享福,她把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爸爸身上,她知道爸爸从小就受了很多苦,她那么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他过上好日子,她从小就开始描绘的幸福蓝图里,他从来都是被摆在第一位。可是现在,上苍忽然当头一棒,轻轻一击便毁了她所有的希冀。她只觉得所有的梦都被摧毁,她辛苦描绘的幸福王国,转瞬间就变得满目疮痍,再不能恢复原样。
她心里哀恸之余,庆幸身边还守着这么一个人,可以温暖她的心扉,纵然还不能走出绝望哀伤,至少还有一丝牵挂,能撑着她坚持下去,挣扎着从绝望的深渊慢慢走出来。可是,到最后,她却忽然被告知,正是这一丝的牵挂,毁了她的人生!她最后仅存的信念,在听到姑姑的这一席话之后,彻底湮灭。她的心被打入一个暗黑的无底洞,一寸寸地湮灭她心里燃着的微弱的火焰,万劫不复!
当晚,向晴接到病危通知单,向衷已经不能呼吸,需要借助氧气管才能维持一口气,他的喉咙逐渐胀大,呼吸愈发艰难。向晴知道那一刻要来临了,家里的叔伯、姑姑和阿姨一合计,准备马上把向衷带回家,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向晴也放弃了治疗,亲手签下了紧急出院单。
回到家里,已经晚上十点,向晴守在向衷面前,医院带回来的那一袋氧气已经用完,向晴颤抖着手拿掉氧气管,听到爸爸骤然艰难的呼吸声,心痛难当。
她握着向衷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的眼里依旧是止不住的泪水,她知道今晚过后,她将永远失去他,此生此世,她再也不能尽孝跟前。子欲养而亲不在,这种痛苦,谁能体会?她甚至,还没听他说出最后一句话,这么多天以来,他只是睁着眼,开不了口,她多想听他说话,哪怕是一个字也好,她会知道他的心愿,那么,她至少还有最后的希冀!
支持到后半夜,向晴双眼疲惫,渐渐地打起了瞌睡,这几日她日夜守在爸爸跟前,几乎没怎么睡,现在却是不由自主地昏睡过去。
凌晨三点,向晴被张悦的哭喊声吵醒,她本来还迷糊的脑袋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立马坐直身体,手里还握着爸爸的手,周围围了很多叔伯,她看着爸爸,发现他的呼吸愈加急促艰难,似是已不能呼吸,然后,她亲眼看着爸爸慢慢窒息,眼皮渐渐地阖上。
她吓了一跳,大声哭喊:“爸,你别睡好不好?你待会儿再睡,我是丫头啊,你不要离开我,我知道你不会舍得离开我的!爸,你别睡好不好?我求你了,你不是说你会听丫头的话的吗?你别睡过去,爸,我求你了,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还没毕业,你还没逛过我的学校,你不是说以后等我毕业了,你就不干活让我养你的吗?你坚持下去好不好?你别睡好不好,我求你了……”
仿佛是听到了向晴的话,向衷原本已微阖的眼睛稍稍地撑开了一条缝,但支持不了多久,便又阖上了。
向晴感觉到向衷手上的温度渐渐流失,她心慌地握紧他的手,之前他还能紧握住她的,可是这一刻,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好像有什么,从自己的灵魂中剥离了,是她仅存的血肉至亲,那一份深沉真挚的爱,那一份父女间的温情,从此从她的生命中抽离,她觉得心已麻木,不敢相信,这就是死亡。她亲眼见证自己的爸爸一步步,走向死亡,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办法伸出手去拉住她!她没有办法,所以放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