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口点点头。
“太好了,谢谢您的协助。”
看着本间将纸片收起来,沟口问:“后果怎样,是否也能知会我一声?既然提供信息给您,我也很在意后续发展。”
“一定,我保证。”
大概是下一个客户已在等候,沟口站在椅子旁边没有坐下。本间站了起来。
“如果还是找不到,不妨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吧。”沟口建议。
“你是说像‘彰子,有事商谈,尽速回家’之类的广告吗?”
“其实效果比预期要好很多。我想你可以挑选关根小姐以前订阅的报纸试试。”
倒是有一试的价值。
“如果关根小姐回来和栗坂先生见面,到时若必须说明为什么会落到个人破产这步田地,我可以出面帮忙。因为那不是她一个人的错,现代社会的信用卡贷款等制度,在某些意义上简直就是一种公害。”沟口继续说。
公害?颇耐人寻味的说法,本间想,只可惜没有时间详谈。
“她如果跟我联系,我会跟她说栗坂先生和你在找她。”
他言下之意是:“我不会告诉你们她在哪里。”
“至于关根小姐愿不愿跟你们见面,由她自己决定。只是我会试着说服她,毕竟逃避也不是办法。”
“谢谢。”
“我是说如果她跟我联系。”律师轻轻一笑,又道,“自从两年前见过面以来,我就失去了她的音讯。我甚至不知道她之后搬了家,辞去了酒廊的工作。”
“今井事务机公司的气氛很好,有家庭的温暖。”
“栗坂先生是个认真老实的青年吗?”
“非常认真老实。”不过本间在心中又附加一句:只是有点独善其身。
“哦,毕竟是在银行工作的人。”沟口的语气显得有些感动,“关根小姐从生活到工作,连身上所穿戴的衣物都发生了改变。两年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从事那种夜晚上班的特殊行业,妆也化得很浓。”
本间听了笑着说:“那她真的是改变了,不对,应该说是又恢复到了过去才对。听说她走在路上常有男人搭讪,按照和也和今井事务机公司里的人的说法,以及履历表上的照片来看,她的确给人一种知性美女的印象。”
“哦?”沟口摸着下巴,“真的是变了一个人,女人果然具有魔力。”
“十分具有弹性呀。”
“总之是件可喜的事。。
彰子来律师事务所是在一九九O年的一月二十五日,到今井事务机公司上班则是三个月后的四月二十日。的确是在短期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本间认为那是她母亲的保险金带来的影响。
两人来到走道中间。下一个客人背对着他们,无精打采地坐着等候。
“说句难听的,我认为关根小姐是那种喜欢和男人玩的女子,一旦进入那种行业就很难自拔。对了,她还说过要存钱把虎牙拔掉,她的牙齿长得不是很整齐。我说有一些特征不也很好吗,但她本人还是很想拔掉。”
要不是律师的这句话,本间就会依然慢步走路,而非停住脚。虎牙?刚才那个姓泽木的女职员不也问过“她是不是长有虎牙”?
那可是个很明显的特征,比念法特殊的名字更让人印象深刻。但是和也描述关根彰子的容貌时,对此却只字未提,难道只是单纯地忘了提起?
履历表上的照片,她面带微笑但闭着嘴巴,看不到牙齿的样子。
也许笑开来就会露出虎牙,又或许她在与和也认识之前就已矫正过牙齿。很可能她这样使用了母亲过世留下来的保险金。但是——从一九九O年一月二十五日到四月二十日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本间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不可能,太夸张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亲戚拜托帮忙调查的小事。
“怎么了?”沟口的语气有些焦急。
在短期内简直变了一个人。本间很想敲敲自己的脑袋。才离开工作两个月,就已经开始头脑昏沉了吗?就特定人物进行走访询问的调查时,首先必须要做的是什么?
首先要确定彼此所谈论的是同一人物。否则问了老半天,才发现搞错人了,岂不闹笑话?
本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虽然一两颗虎牙不算什么,或许是和也没有说清楚。但就算是多此一举,既然已经感觉不太对劲,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这已经成了本间的习惯,就像身体的本能一样。昨晚和也没有带彰子的照片过来实在是太粗心了,本间在今井事务机公司要求复印彰子的履历表,也是因为需要她的照片。
“对不起,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您。”本间取出履历表交给沟口,问,“这照片上的人是关根彰子小姐吗?”
沟口看着履历表。本间从一数到十,他还在盯着那张照片。
长时间的凝视让本间知道自己不祥的预感是正确的。没想到在短期内变了一个人。
“不是。”
沟口慢慢地摇头,妤像手中拿的是什么脏东西似的将履历表交还给本间,说:“这个女子和我知道的关根彰子并非同一人。我没见过她。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肯定她不是关根彰子。你说的是别的人。”

 

 

第六章


从丸之内线方南町车站徒步约十五分钟,就会看到一幢最新流行的小巧建筑,外观像是积木堆成的公寓,外面有着突出的八角窗。这是和也未婚妻居住的地方。一楼的一O三室,靠东南方向的边间,窗外的空地已成为公寓住户的自行车停放处。
时间刚过八点。本间在公寓前下车,和也为了不打扰附近居民,决定把车开到路边找好停车位再回来。
和也开车到水元接本间前往彰子家调查,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但是,因为本间不肯在路上报告今天的调查结果,和也一脸的不愉快,车子也随便乱开。
“本来今天该加班的,我却六点就赶来了。跟我说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和也一边将手伸进后裤袋掏钥匙,一边嘟着嘴抱怨。
“我想你还不至于没用到拒绝加班就让主管对你的印象分数不好吧?”本间靠在门廊的柱子上,故意说,“找不到钥匙吗?”
彰子将公寓房间的钥匙交给和也是在半年前。和也把钥匙收在钱包里,他表示要是跟自己家里的钥匙放在一起,会被他妈妈发现并责怪。
“找到了。”和也仍板着睑,拿出钥匙,粗鲁地打开门,继续抱怨,“我也很吃惊,不是吗?上班时你突然打电话来,要求一大堆事情。我希望你稍微说明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本间推开他,率先进了玄关。“灯的开关在哪里?”
和也在背后按下开关,天花板上的电灯泡跟着亮了。两人脱下鞋,踏上短短的走廊。
离开沟口律师的事务所后,本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到和也的办公室。奉间先是打呼机通知他有急事,然后再利用咖啡厅的电话进入正题。
“你知道关根彰子户籍上登记的地址是哪里吗?”
本间劈头就这么问,电话那头的和也有点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在方南町的公寓,她之前一直都住在那里。”
“真的?”
“当然。因为分区议会议员选举时,她收到了通知投票的明信片。
那种选举人的通知单,必须是户籍登记在该地区的人才收得到吧?”
和也说得没错。她去参加选举了,以关根彰子的身份进行公开的活动。就像墨水的污渍逐渐晕开一样,本间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了。
“我想要她的户籍誊本。你在外面跑业务,应该有时间去申请吧?”
“为什么需要那种东西?”
“我无法说明理由。你是她未婚夫,只要说是她委托你来办的,我想区公所的人应该不会拒绝。记得带证明身份的证件过去。如果被拒绝也没办法,但请你尽可能圆滑地说服对方。”
“嗯,我试试看。”
交代完这些后,本间先回了一趟家。在回程的电车里,他头痛难忍,现在仍在持续。
七点左右和也到水元来接他时,本间家的一颗小炸弹爆发了。是小智,他听说爸爸打算晚上出门,便大发脾气。
本间当然知道小智是在担心他,小智自己也很害怕。自从妈妈出车祸身故以来,他就是这样——一想到如果连父亲也没有了,他就会害怕得不得了。所以他一点也不希望本间冒任何危险,出任何勉为其难的任务。
本间安抚了一下小智,但今晚他大概会一直生气。本间离开家时,小智一个人窝在房间里。
本间一坐进车里,和也便说:“对不起,没拿到户籍誊本。”
一瞬间,本间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没拿到?是不是因为你说她户籍登记在方南町是错误的?”
“才不是,是被拒绝了。说什么没有证据能证明我是她的未婚夫,没有委托书就不能申请。”
本间一阵错愕,说:“是这样。”
“是,不然你以为是怎样?”
原来是遇上了不通情理的工作人员,那也没办法…
“她没有室友吗?”
和也握着方向盘,像是欣赏珍奇动物似的转头看着本间,说:
“你是说她跟谁一起住?开什么玩笑。”
“你见过公寓的房东吗?”
“打过招呼,房东也住在附近。彰子经常在路边和他聊天。”
那么住到一半换人的可能性便消失了。“关根彰子”一开始就是以关根彰子的身份住进方南町的公寓,和房东处得不错,她登记了户籍,也参加了选举。
冒名顶替的人敢这样肆无忌惮,恐怕是因为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真正的关根彰子都不会出面抗议。
本间首先想到的是户籍的转卖。是不是个人破产之后,一时无法正常生活的关根彰子将户籍转卖给了需要户籍的同龄女子?或是说,往更坏的方面想,真正的关根彰子说不定已经死了,但既没有提出死亡的除籍登记,遗体也还没有被发现。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开口说明的。所以在剩下的行程中,本间保持沉默,随着车身摇晃,和也也只好黑着睑任意加速驾驶。
现在两人走进了曾经与和也有过婚约的女子以前住过的房间。房间里的空气和本间的心情一样,凉到了谷底。短短的走廊左边是一体成形的浴厕间,右边则是狭窄的厨房,墙边有冰箱、餐具柜和电炉,只留下可让一个人转身的空间。到处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不锈钢制的洗涤槽刷洗得一尘不染,用手指触碰便能感觉光滑洁净。三角架底下则随意堆放着空啤酒罐,应该是上次和也来时干的好事。没有厨余的气味,整体而言给人干净的感觉。
大概是门口吹来了凤,抽风扇缓缓地转了两圈便停了,扇叶闪闪发光。本间走出了厨房。
起居室也一样干净整齐,大概有八叠大,是个横倒的长方形房间。右边尽头摆着一张床,整个床罩拉到枕头上面,床务整理无可挑剔。床头部分设计成一个小书架,上面放着一盏圆形灯罩的台灯和两本文库版的书——《一个人游北美》和《最新欧洲购物信息》。两本书都跟旅行有关,内容则令人有对照之感。其中封面被读到卷曲的是《一个人游北美》。床边有一个圆垃圾筒,摆在窗户底下,里面也干干净净。
房间里除了一个固定的衣橱,还有一个较大的衣物棉被收纳柜和组合式书架,以及一个有轮子的小抽屉柜,上面摆着无线电话。地板
上铺着地毯——就触感而言,材质是棉混纺的。上面放着一张柏木制 的圆桌和两把配对的椅子,桌脚旁边有一个玉米叶编织的大型篮子,篮子里是织到一半的毛衣和几颗毛线球,上面插着棒针。本间拿了起来,和也赶紧小声解释:“她说是帮我织的,我们本来下个月要去滑雪。”
“她有滑雪用具吗?”
和也点头道:“收在阳台的置物柜里。”
本间推开落地窗来到阳台,原本与隔壁房间的隔板处是不能摆置东西的,现在却放着一个在邮购目录上常见的置物柜。打开一看,里面有全新的滑雪板和装着滑雪靴的大型鞋袋。两者都包着防尘的塑料袋,并用胶带粘得密不透风。
“什么时候开始滑雪的?”本间背对着和也询问。
和也立刻答道:“彰子是从前年,在认识我之后才开始的。我则从学生时代就开始玩。”
“她什么时候买了这些用具?”
“也是从前年。一开始她是买滑雪服,然后用去年夏季和冬季的奖金买齐了滑雪板和滑雪靴。我跟她一起去买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和也接着又以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轻声补充,“她都是用现金一次付清,虽然店员也劝她可以刷卡分期付款。”
奉间听了一语不发,心想告诉和也个人破产的人不是他所认识的“关根彰子”固然容易,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滑雪板的晶牌是“罗西那”(金鸡),滑雪靴则是“所罗门”。
“这些是高级货吗?”
和也轻轻摸了一下滑雪靴的鞋袋,说:“倒不是什么很高级的东西,尤其又是前一季的商品。如果是新一季的设计,整套买下来很可观,只有一件一件补齐。这些牌子对初学者而言算是很合适。我记得她的滑雪服应该是‘克雷松’的。”
看来彰子并没有太过浪费。
本间推了一下鞋袋,在角落里发现一个盖子上印有“家庭木匠工具组”的箱子,旁边有一瓶密封的罐子和破抹布。他刚拿起,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
“什么东西?”和也凑上前来询问。
“汽油。”本间将罐子放回原位。
站在外面才五分钟,手指已经开始冰冷。阳台紧邻着隔壁大楼的墙壁,大概是为了保护隐私,阳台四周围有用来间隔兼阻挡视线的护栏。怎么看都觉得日晒光线不足。
“她都怎么洗衣服?”
阳台上看不到任何晒衣架。
“都是去自助洗衣店。”和也回答,“她说这屋子里没有放洗衣机的空间,也没有晒衣服的地方。加上住在一楼,晒内衣裤什么的很麻烦。”
回到室内,本间拉把椅子坐下,重新环视四周。家具和窗帘也都不是很高级的货色,倒是那衣橱很可能是榆木的材质,应该价值不菲。或许是因为对于长期要用的家具,多少愿意花点钱用好的东西。
“有没有听说这里房租多少?”
和也摊开织到一半的毛衣——躯干的部分已经完成——凝神注视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本间又问了一遍。
“噢…好像说是一个月六万p巴。”
“很便宜。”
房间很小,光线又不好,也不是高级公寓,但至少是在东京都内,而且还算很新。
“听说房东为节省遗产税才盖了这幢公寓,不能赚太多钱。彰子还很得意地说自己很会找这种捡便宜的好事。”说完,和也满眼诧异,仿佛在说:你问这些干什么?
本间正在观察那衣橱。之前没有发现,刚才从旁边检查时,他看见在正面把手附近有一大块颜色不一样的污渍。或许因此能要求折价。看来这房间的主人拥有颇合理的购物理念。
“你知道她从这屋子里带走了些什么吗?”
和也坐在床上,缓缓地转动脑袋看着衣橱,说:“少许衣服和平常出门用的旅行袋不见了。另外就是存折和印章。”
“确定?”
“没错。彰子总是将这类贵重物品装在空饼干盒里,藏在床铺底下。”
和也弯下身子,将手伸进床下,拉出一个二十厘米见方的盒子,是银座高级西饼店的饼干盒。和也打开盖子,里面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个便宜的木头印章,上面刻着“关根”。本间想,她大概要将“关根”这个姓也抛弃在这里了。
“想要找的东西有三样。”
“哦?”
“首先是她的相簿。”
“就在书架上。”
“接着是她学生时代的毕业纪念册。”
和也眨了一下眼睛,说:“为什么要看这种东西?”
“她让你看过?”
和也突然退缩了,就好像被人告知鼻子上有脏东西一样。
“看过吗?”
和也慢慢地摇头,说:“没有。她说过不想12起故乡的过去,我想这就是原因吧。”
“可一般人都会带着才对,还是说她另租了储藏室?”
“没有,没有必要吧。彰子一个人住,又没什么钱。你不是去过今井事务机公司吗?彰子光靠那里的薪水生活,哪有闲钱让她乱花。”
“嗯。总之就是毕业纪念册之类的东西。”
“第三样呢?”和也看起来有些不安,就像闭着眼睛走路的人用手摸索着墙壁,因为不清楚本间的目的,他不知自己将被带往何处,有点防备的样子。
“我想她之前破产时,曾经从沟口律师和法院那里收到过什么文件资料。麻烦你找找看有没有剩下些什么。”
和也的嘴角动了一下,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两个人默默地各自检查了约三十分钟。毕竟房间不大,可收纳的空间也很有限。而且她又是个爱干净的女子,衣橱内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如和也所说,抽走衣物的空间都留有缝隙。
结果和也只找到了一开始就知道位置的相簿,本间则在书架上的空格里找到了小香水瓶。打开瓶盖,飘出一股浓郁的香气。假如她在今井事务机公司里喷这种香水,想必社长和小蜜会大吃一惊。
“她平常用这种香水吗?”本间递出香水瓶询问。
和也皱着眉头说:“她不用气味这么冲的,而是更清淡的古龙水。
她总是用小型的喷雾香水瓶,放在皮包里带着。”
本间将香水瓶放回书架,浏览架上收藏的书。文库版的书比较多,多半是女作家的小说。说不定在这些书后面还会藏有香水瓶,就像女学生会将香皂放进收拾内衣裤的抽屉里一样。
干净清爽,看起来很舒服的房间。如果现在有女子要住进来,几乎可以直接将房间交出,因为这里没有留下前人的味道。
本间不禁再次认为:她消失了。突然间,脑海里浮现出破坏旧巢痕迹然后另觅新居的蜘蛛。真是不好的联想。
“我们走吧。”本间对和也说,“她的相簿可以借给我吗?用完后还给你。”
“干什么用?”
“不告诉你每项用途你会死吗?”
和也抱着相簿,视线避开本间,说:“这可是我未婚妻的照片。”
“是目前行踪不明的未婚妻,而你不正要找到她吗?”
用力叹了一口怒气之后,和也上前交出了相簿。
“对了,我听今井的老板说,她把你送她的订婚戒指也带走了。”
和也不悦地点点头。离开之前,他终于以忍受不住的口吻质问道:“本间先生,为什么你始终都不叫彰子的名字?为什么都是用‘她、她、她’呢?”
“哦?”
“究竟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要来调查这个房间?”
本间没有回答,默默地关上了房门。和也的质问随着灯光被留在房间里,那些被弃置的桌椅、床铺、书架里的书代替它们的女主人听着这个疑问。或许它们也很想知道本间的答案,为了什么目的要调查这里?但也说不定它们早知道了答案,它们知道本间真正想知道的答案。
这个房间的女主人究竟是谁?

 

第七章

 

本间带着相簿回到家已是十点左右。因为乘车来回,他便没有带伞。白天的疲劳如今一起释放,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他在公寓门口停了一下,在三楼走廊上也停了一下,好让双腿得以喘息。
意外的是家里的大门没有上锁。刚开始本间并没注意,钥匙插进去转动后才发觉,于是他抽出钥匙重新来过。这时屋里传来了脚步声,井坂来到门口从里面帮他开了大门。
“原来是你来帮我看家。”
“因为久惠喝春酒回来得晚,我一个人在家等也无聊,就来跟小智一起看电视。”井坂有些腼腆地解释,但想必是小智又哭又闹,他不忍心放小智一个人在家。
“真是不好意思。”本间低头致意后,轻声询问,“小智那孩子是不是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井坂摇摇头,然后轻轻用下巴指着小智的房间,说:“已经睡了。还交代我说:‘爸爸回来的时候,千万让爸爸不要叫醒我!”
“他还在生气。”
本间不禁苦笑,井坂也露出笑容,但没有发出笑声,两人踮着脚步,回到响着电视声音的客厅。本间落后一步走进客厅。井坂关掉电视,将灯光调得更亮一些,然后摆出一副裁缝观察客户身材的表情,仔细盯着本间。
“你好像很累。”
“大概是一下子活动得太厉害了。事情变得有点棘手。”
本间把相簿放在桌上,井坂微侧着头问:“喝点啤酒?”
井坂根本不能喝酒。本间自从出院后就处于禁烟禁酒的状态,直到最近才一点一点地恢复。本间想,晚上睡不着时与其吃安眠药,不如利用轻微的酒精更好,但是今晚已经这么累了,再加上酒精,明天恐怕会睡上一整天,便摇摇头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