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喽。」
守打了招呼之后,有人在走廊上跑。是真纪。正想说我回来啦,她已飞奔过来。
「等、等一下……怎么啦?」
真纪抓住守的衬衫衣领,一直哭着。以子也跟在后面。以子的脸一半裹着绷带,张着剩下的一只左眼笑着说:
「佐山律师来电话了,说是目击者出面了。」
真纪抓起守的衬衫擦着眼泪。
「证人出面了。说爸的号志灯是绿色,是营野小姐自己冲到车子前面被撞的,说出这种证言的人出现了。」
真纪摇着呆立不动的守的手腕,重复说:
「知道吗?有人在场呢,看到了呢,目击者出现了呢。」
第四章 接通了的锁
一
重复、重复、重复。
在警察局,他所做的事也仅是如此。就像被连续喊N G、演技拙劣的演员一样,相同的场面一直重复着反覆来过,直到有人发出OK的信号为止。
再问一次。一名刑警说着,至少已问了五、六次了。他顺从地回答。不知道是五次或六次,回答都一样。然后,其他的发问会跳出来,从另一名刑警的嘴里吐出来的,还是那句开场白「再问一次」。
人人绝非平等。有贫穷的人、富有的人;有能力的和没能力的人;生病的人、健康的人。但尽管如此,仍然有人人皆平等的唯一场所,那就是法庭。这种话,从前在学生时代就听过了。
现在,在这里,他将那句话做了一个小小的修正,警察局也算。
在这里,他的常识无法用上。来到这里之后,对他有帮助的朋友也无法伸出援手。刑警们始终操着客气的语气,很有礼貌。想抽烟时也能抽,可是发问却毫不留情、很执拗地,如果回答和先前稍有不相同,就会被当场制止:请等一下,你刚才应该是这么说的……
他觉得自己是一整块乳酪,刑警是在乳酪旁边绕着跑的老鼠,从这边又从那边,老鼠的小牙齿每次都从不一样的角度咬住不放。只要一个不小心在微不足道的地方被咬到了,他们就知道咬到的可不是真的乳酪。
要不是事实如此单纯,我也可能无法坚持到现在,他如此想着。然而,想起自己身为企业家,无论身处何种状况,经常受到他们保护,使他题意对刑警们的坚持给予直率的称赞。
「目击车祸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走在营野小姐的后面。」
「距离有多远?」
「思……,大约十公尺吧。因为她慢慢跑向十字路口,所以距离逐渐拉远了。」
「你在那里做什么?」
「走着。」
「时刻是几点?」
「大约凌晨过十二点。」
「在那种时刻,你要去哪里?」
「在那附近,有个朋友住在那附近的公寓,正要去拜访她。」
「说是附近,大概有多远的距离?」
「就在同一区。走路约二十分钟吧。」
「有那么久吗?为什么走路?刚才你说和营野小姐一样,在大马路旁下了计程车,从那里开始走路的。为什么?直接搭计程车到朋友的公寓不就得了?」
「去找那个朋友的时候,我总是搭计程车到适当的地方,然后下车走路,这是习惯。」
「很少见的习惯,为什么?」
「我现在所做的事业已获得某种程度的评价。」
「可以说是高评价喔。」
「谢谢。不过也因为这样,身边容易发生麻烦的事,换句话说……」
「我替你了说吧。因为,身为当红的『新日本商事』副总经理,深夜悄悄地去女性朋友的公寓,这种场面,万一被人撞见的话会造成困扰,也会变成绯闻。即使不至如此,传到太太耳朵里也不是愉快的事。对吧?」
「……是的。」
「她接受你的经济援助生活。你在深夜去她那里,还得避人耳目。为什么?」
「……」
「井田广美小姐是你的情妇?」
「一般人是这么说的。」
「那么,我们也来一般性的谈谈吧。井田广美小姐是你的情妇。在目击车祸那晚,你正要去她的公寓。对吧?」
「是的。」
「你太太知道她的存在吗?」
「说不定知道,我不晓得。总之,以后就绝对会知道了。」
「你看到的计程车是什么颜色?」
「看起来像墨绿色,但不大确定,是暗色的没错。」
「计程车载着客人吗?」
「看起来像是空车。」
「从你在的地方看得到十字路的红绿灯吗?」
「可以。」
「为什么?」
「嗯……需要特别理由吗?号志灯就在行进方向的正前方,而且我也正要过十字路口,很自然就看到了。」
「记得计程车车号吗?」
「哪一辆?」
「你说你看到的、发生事故那一辆啊。」
「不,倒没记得。」
「是个人计程车,还是法人?」
「不知道。突然发生的事,没看那么清楚。」
「原来如此。发生车祸后,你怎么做?」
「马上走向井田广美的公寓。」
「噢……,那又为什么呢?车祸就在你眼前发生喔,没想到过要做些什么吗?」
「当时想,万一被卷进去可糟了。何况车祸发出的声音已经吸引了很多人聚集过来,我想,会有很多人出来救人。」
「被卷进?可是,车祸和你没关系吧?」
「我想若是因此人知道我人在那里,很不好。」
「也就是说,你跑走了,是吧?」
「……是的。」
「到井田广美小姐的公寓是几点钟了?」
「稍微绕了点远路,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半。」
「待到几点?」
「离开房间大约是两点半的时候。」
「这么说,你那天晚很晚才回家,你太太什么都没说吗?」
「什么都没说,我晚回家是常有的事。」
「了解。你从现场跑走,是因为害怕在根本毫无关系的地方被发现的话,别人会想,夜那么深了,你竟还在那里?」
「说害怕有点超过,我只是想,那样不好。」
「失礼了。我们是考虑你的立场说的。你太太是你担任副总经理的新日本商事的总经理,也是创立者的独生女。没什么,我们只是叙述事实而已。」
「是的。而且实际上经营公司的只有我而已。」
「喔。你跟井田广美谈到车祸了吗?」
「没说。」
「为什么?」
「不想让她担心。」
「好险。万一不幸被卷进去的话,两个人的关系可能因此曝光。你不想说是因为怕她担心?」
「正是如此。」
「原来如此。你在看得见十字路口的地方。被害者跑过去,那时,计程车前进方向的号志灯是……」
「绿灯。没有错。」
「也就是说,被害者营野小姐那边的号志是红的?」
「是的。她不管红灯,冲了出去。」
「你想,她为什么这么做?在现场时,你怎么想?」
「赶路。我以为她可能急着回家,她是个年轻的女孩。在十字路口上,计程车开过来的那一边,有一栋用帆布盖着还在施工中的公寓。视线很糟。我自己在车祸发生以前,也都看不到开过来的计程车。营野小姐应该也一样,这是常有的事。」
「被害者穿什么服装?」
「不记得。我想是黑色的套装,长头发,很漂亮的女孩。」
「嗅,你只走在后面,连脸长什么样子都知道?」
「我跟她说了话。」
「说了话?说些什么?」
「在通往十字路的道路转弯处前面,我从计程车下车的地方,注意到走在前头的她。她走的方向和我一样。我叫住她,问了时间。因为我的表稍快了一些。」
「为什么要问时刻?」
「要去找井田广美,我想知道时刻比较好。说不定她已经睡了。」
「不需事先通知,你就去井田小姐的公寓?」
「是的。」
「你问时间的时候,被害者怎么样?」
「被不认识的男人一叫,吃了一惊。不过,我客气地问过后,她倒回答得很清楚。」
「几点钟?」
「十二点五分。营野小姐告诉我的。」
「之后,她就从那里开始跑的吗?」
「不。还继续走了一会儿。我虽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物,不过,在夜路和不相识的人走得这么近总觉得讨厌吧。所以,她的脚步越走越快,不久就跑起来了。」
「你不觉得不自然吗?」
「不。一个年轻女孩,有这种行动不如说是很自然。」
「所以,车祸发生了?」
「是的。不过,她冲到十字路口的那部份责任我也需要负担。」
「责任论,如果追究到那种程度的话,会没完没了的。我们认为,你后来跑走这件事才是问题。」
「我知道。」
「经过我们的调查,我们知道车祸发生后聚集在现场来的人当中,没人看到你跑掉。」
「那当然。正确地说,那是因为我不是在车祸发生后立刻跑掉。发生车祸时我就在场,只不过是没引起注意地躲在隐蔽处。」
「呵呵……」
「立刻逃的话,反而会引入注意。我等到附近的人在十字路口聚集并开始骚动时,才混进人群里,然后伺机离开那个地方。」
「如果你当时出于保护自己,采取了那么慎重的行动,那为何现在又要自报姓名出面呢?」
「如你所知,我在警界和媒体界都有朋友,很熟的……」
「看来的确如此。」
「我向他们询问这个车祸。我心里还是记挂着。后来我听说没有目击者,是司机单方面的过失,遭到警方逮捕。我吃了一惊,因为事实并不是如此。」
「司机不是说谎?」
「是的。他那边的号志是绿色的。是营野小姐自己没管红灯就冲出去了,我看得很清楚。我现在也很后侮那时逃走。如果我当场作证的话,司机也不用被拘留,事件就结束了吧。」
他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有情妇,与太太不和。确实是个家庭出问题的男人。可是,我不是那种眼睁睁看着无罪的人受苦却见死不救的人,所以我才出面。」
「很有心。」
二
又过了一个无法入眠的夜,天亮了,浅野家三个人在餐桌上见面。
「总之,在家里等佐山律师联络吧。」
以子一边煮咖啡,沉着地说着。在孩子面前,她努力地压抑着语气。
「就算看到现场状况的人出面了,也不一定马上就万万岁了。」
「我今天不去上班。」真纪说。
「我今天也要在家。」守也接着说
「你们呀……」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道:「意见无效!」
以子藉口两个人会干扰她打扫,把两人都赶上二楼,并把塞满衣物的篮子递给真纪。
「晾好喔,晾得整整齐齐的。」
真纪边发牢骚,边走上楼去晾衣服。站在似乎要满溢出来的晨光中,真纪优雅地伸着懒腰。
「秋高气爽呢,感觉上好像会有好事发生。」
希望有好结果出现,守也有同感,但是却隐含着和真纪稍微不同的意思。
目击者是什么样的人物?警察会信任到何种程度?那证词能让大造的处分翻身吗?
最可喜的是,那人的证词能改变一切现况。那么,营野洋子所做的事、她的过去不需揭露就能结束。因为怀着这样的想法,守并没有告诉以子、真纪关于昨天一天的发现。那些《情报频道》也被他塞到书架俊面去了。
他心里里特别记挂的是洋子的妹妹由纪子——穿着和服,和洋子一起站着微笑的那张睑。
如果她知道了姊姊从事疑似诈欺的差事赚了大钱,为此还被威胁、逃躲的话,她的生活会发生什样的变化?刚要开始就职,步入社会的她,能够闪躲得掉这无法预期的涛天大浪吗?一想到此,守的情绪无来由地忧闷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洋子小姐所隐瞒的事实,能永远地隐瞒下去。如同担心着大造的安危那般,守也强烈地期盼着。
「守,来一下。」
真纪从门的暗处窥望着,小声地喊:
「喂,我不在的时候,有电话来吗?」
「不,没有呀。」
「哦……」真纪垂下眼。
「立刚川先生吗?」
她点点头,守伶俐吔反应道:
「不过,我白天也不在呢。也许对方也在担心你呢,打去公司问问看吧?」
「好哇,」真纪恢复了笑脸,「等一下打打看。」
此时,楼下的电话铃声响起。两人瞬间互看了一眼后,急速奔下楼。一只手拿着掸子的以子也跑过来,但还是守速度最快。
「你好,是浅野家。」
「日下吗?」
是能崎老师的声音。守不由得伸伸舌头,伸出一只手向以子和真纪示意「不是、不是」。
「我是。很抱歉、还没跟您联络,其实今天……」
「马上到学校来!」
「咦?」
「有急事。快到学校来,到我的办公室后再跟你说明。」
电话卡嚓一声挂断了。
「学校打来的?」
「嗯。」
守看了一下话筒才挂下电话,那无能的老师非常急的样子。
「要我立刻去学校。」
「笨蛋!你又没事先打电话请假啦?真没法子。快准备,如果有好消息,会马上打电话告诉你。」
守被以子戳了一下,只好耸了耸肩。真纪边笑着表示自己也得跟公司联络,边拿起听筒。
然而,学校发生的并非好笑的事。
能崎老师在英语科教职员室等着守。他叫守站在一旁,从头开始说了:
「刚天,星期六下午,发生了偷窃事件。」
光是这几句话,守便知道接下来要跟他说什么了。
「什么东西被偷了呢?」
「篮球社的社团房间里这个月的月费,还有,新年校外集训营住宿用的费用全不见了。」
篮球社。三浦的脸闪现了出来。
「多少钱?」
「总共约五十万圆,包括了社团二十二人一个星期的住宿费。」
守闭上眼睛,竟然有这种事,又赖到我头上来了……
「这么一大笔钱,为什么放在社团办公室?」
这所高中的男子运动社团并没有设置女性经理。这是体育科主任、篮球社团顾问岩本老师下达的命令,从五年前起便实施的铁则。
「你们又不是专业经理人,洗制服、补制服都在社团里自己做,对这事有意见的家伙就退出!」老师这么说。
所以,社团收费和管理都由团员自己处,全部由一年级生担任,篮球社团方面则由一名叫佐佐木的学生负责。
而佐佐木也是三浦那一伙的。
「钱锁在社团的保管箱里,社办的门也锁着。篮球社的团员在星期天早上要练习的时候发现钱不见了,两个锁都被螺栓剪钳给弄断了。」
能崎老师苍白着睑继续说:
「日下,推测钱被偷的时间是在篮球社周六练习结束后的下午六点钟,到第二天早上社员来练习的周目早上七点之间,这段时间,你人在哪里?」
「在家。」
「跟谁在一起?」
「家人都不在。周六晚上九点左右,有朋友来找我,那以后就自己一个人。」
守有点忍不住地问:
「怎么回事?怀疑我吗?」
「星期六白天,在教室,」能崎老师没有回答,很严厉地说:「佐佐木、三浦和纲本三个人在安排新年校外集训的旅馆时,你就在旁边,他们说你听到他们的谈话了。那时候,也提到钱,他们提到把钱放在社办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之类的……」
「我也听到了吗?所以,小偷是我?」
又是三浦,全是他,而纲本也是三浦的小跟班。
「他们说,除了你之外,外面没人知道钱的事。」
「我也不知道钱的事呀。我什么也没听说。你只相信佐佐木和三浦说的,不信任我说的吗?」
他们一伙人串通好的,一目了然。
那晚,大姊大带着弟弟来家里玩,是因为守在白天说过「今晚我一个人看家」,三浦他们也听到了。如果设计周六晚上陷害他,那么,就没有人能提出守的不在现场证明了。
守心想,被设计了。
「篮球社团内部怎么样?大家应该都知道钱的事。」
「不是社员们做的。」
「为什么能这么断言?」
能崎老师不说话了,看得到他的太阳穴在跳动。
「为什么是我?」守反覆问道:「为什么?」
不必回答也知道,看老师的脸就能判断了。
小偷的孩子就是小偷,清清楚楚地写在他脸上。
能崎老师当然也知道守的父亲的事。全校的学生、老师都知道。三浦他们在把事件挖掘出来之后,便到处散播谣言,像散播足丛让学校停课般严重的传染病似的,传遍众人的耳朵。
守仿佛被一把钝钝的刀物宰割似的,心里泛起一种绝望的感觉。又来了,完全没变。
「岩本老师也这么说吗?我是小偷?」
「老师采取了篮球社全员停止练习的处分,就算找到钱,新年的集训好像也取消了。首先,是管理上的失误。他好像也听了三浦他们的说法,不过岩本老师要以老师的身份进行调查。」
守这才感到有救了。被学生唤作「鬼岩本」的确很严厉,且顽固不通,不能容许事情做得半吊子。若说要调查,一定会把学校整个都翻过来调查到底。
「老师怎么想?」望着能崎老师苍白的脸,守问道:
「他认为是我做的吗?」
教师没回答,看也不看守,过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
「我只希望你告诉我事实而已。」
「那很容易。我没偷,就这样。」
「只有这样吗?」教师不客气地说道:「只这样吗?」
守突然想到大造所处的状况,心里很疼,感觉自己能理解他的心境。不管是谁都好,请相信,我说的是实话。
守不禁生气了。这一切都很无聊。为何得站在这里忍受如此的数落?
你,会害怕吧。守很想冲着闭着嘴、眼神移开的老师这么说。自己的学生发生了如此不好的事情,想必他光想到这一点就坐立难安、害怕得不得了。
「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守对着门,只说了:「我想,我不在的话,比较好做调查。」
「自我禁闭吗?」
「不是,休息而已,」守再也无法压抑,脱口而出:「请您放心,我不会向教育委员会控诉人权被侵害的。」
「别说傻话……」教师的脸又苍白了起来。
「老师,请告诉我一件事。社办和保管柜的钥匙是什么样子?」
「一般锁头。钥匙在岩本老师那里。」
守心想,就算我有很糟的梦游症,有在无意识中潜进哪个地方的习惯,也不至于用螺栓剪钳切断洋锁。如果只是一般锁头的话,干嘛用那么笨的方法?
那是外行人干的,老师!
守离开学校时,脚步相当沉重。与其说是下楼,不如说是快速往前滑。
他想,不能回家。以子虽然生了像真纪那样藏不住话的开朗女儿,但她不知足在哪里累积的修行,拥有能看透孩子心事的本能。就这张脸回去的话,只会让她增加无谓的烦恼而已。
他突然想起来,急忙拿起出口处的公共电话。说不定以子已打电话到学校知会他,佐山律师传来了好消息呢。
「什么都还不知道呢!」铃声才响了一次,以子就出来接了,她有点沮丧地说。佐山律师说,警察表示还有各种事情需要调查,要我们再忍耐两天。
守挂掉电话,有人在背后出声跟他打招呼。
「日下!」
是宫下阳一,他正喘着气说:
「啊,找到了真好。我和时田一直在找你呢。」
「谢谢,不过……」守咽了一口气问:「怎么啦?你这副模样!」
阳一全身是伤。右腕从肩膀吊着绷带,左脚的趾头也包着绷带,因为鞋子穿不进去,就拖着光脚。嘴唇旁边裂了,长出疮疤,而且右眼皮还肿着。
「骑自行车跌倒的,」他慌张地说:「我真的很迟钝呢。」
「话是这么说,摔得可真严重,手呢,有没有骨折?」
「嗯,刮到一点点……」
「刮到,为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是医生太大惊小怪了,」阳一虽然做出笑脸,但只觉得那样子好可怜。
「你不是正在画要参展的画吗?没关系吗?」
「没关系。这种伤,很快就会好的。先不谈这个,日下,你怎么办?」
「怎么办……」守轻轻地笑着问:「要怎么做才好?」
「那,全都是胡说,」阳一使劲地抿嘴说:「完全没根据,是三浦他们捏造的。」
「我也这么想。」
「为什么能崎老师只相信那些家伙说的,就不相信你的话呢?」
「那个啊,八成因为我是侵占公款犯人的儿子啦,」守忿忿地说道,看着阳一那温柔的脸,他一直忍耐着的反抗爆发了,「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孟德尔(注一)所说的遗传法则什么的,不是也这么讲吗?」
阳眨着眼望着守。守担心着,他会不会哭出来?
然而,很意外的,阳一用很坚定的声音说道:
「你知不知道用平假名『つるさんはまるまるむし』(TSU RU SAN WA MA RU MA RU MU SHI)——气鹳先生是圆圆虫(注二)画的人脸?」
「你说什么?」
「就像胡乱用平假名『へのへのもへじ』(HE NO HE NO MO HE JI)(注三)画脸那样。我小的时候,我老爸常画,我觉得很好玩,不过我央求老爸也画画其他东西,比如说电车啦花啦什么的。然后呢,我老爸就带我去附近的绘画教室。我老爸真的很不会画,他只会画气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