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比上次精神多了。”
“是吗?嗯,是好一点儿。可能是天气的关系吧,这种天气真的很舒服。”
他把脚跨在铁栏杆上,伸直双手,抬头仰望万里晴空。
“神在天堂司宇宙,人世间平安依旧。”
我“哇”了一声。
“很奇怪吗?我现在是学生,当然会背诵。”
他跳下铁栏杆,说了声“拜拜”,便跑远了。我看着他的白色运动服消失在灰色校舍中,这才转身离去。
同到编揖部.主编把我叫了过去。他冲我招招手,便穿过杂乱的办公室,大步朝复印室走去。
我追上他,说:“正好,我要请年假。”
主编停下脚步。我这才发现,原来他和慎司差不多高。但主编看起来壮实一些,或许这就是他精力充沛的原因吧。
“什么事?”
“我想请年假。”
“我是问你有什么事需要请年假。”
“我想调查一件还不知道能不能写成报道的事。”
他的莲雾鼻“哼”了一声,问道:“青少年咨询那件事吗?”
“对。”
“那件事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有结果时再告诉我。”
“我也打算这么做,但很可能没办法写成报道。”
“怎么会没办法写?你这个笨蛋!”他抬起胡子刮得一干二净的下巴,“报道能不能登,轮不到你决定,是由我来决定的。”
“但是,这段时间我来上班也写不出东西来。”
“连会议也不参加?”
我是故意不参加的。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目前准备做什么吗?”
“我大概知道,是不是那个不慎打死婴儿的案子?”
主编没有说话,他那张被佳菜子称为“车轮饼”的圆脸都气歪了。
“我刚才看到桑原拍的照片了。”
“那个特辑只要两个人就可以搞定。”
“我知道,所以——”
“不准请年假。不管你说什么都不行,我不同意,你就别再说了。这段时间,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不管你。等你做完以后再告诉我,就这么决定了!”
“你真大方。”
“只有在带着漂亮美眉去南方度假时才需要请年假。笨蛋。"
“我还以为自己老干这种勾当,所以才当不上主编呢。”
“如果连这种勾当也没干过,就算当主编,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扑哧笑出声来:“主编,我看你很乐在其中啊!”
“乐你个头,我只是中毒了。”
他不以为然地说完,突然住了口,迅速看了看四周。走廊上没半个人影。
“听说又寄来第七封了?”他表情很严肃,“生驹告诉我的,他很担心你。我也开始担心了,听说这次写东西了?”
“啊,对。”
“听说是个‘恨’字。”
“对。”
“你真没干什么坏事?不如趁现在赶快招供。”
“我也很想招供,但我真的不知道。”
“完全不知所以吗?一点头绪都没有?”
被人这么一问,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任谁都一样吧。
“干我们这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与人结怨,”主编自言自语道,“况且你在社会组工作,说不定和什么人结下了梁子。”
“如果是这样,应该不会等到现在才寄。”
主编抱着胳膊说:“谁都无法预测愤怒会在什么时候爆发。说不定在你已经忘了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开始发酵,然后在你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时,就爆发了。”
“没这么夸张吧?应该只是恶作剧。”
“最好是。但即使是恶作剧,也要有个理由。你别忘了,对方可是专门寄给你哟。”
一个穿着牛仔裤和夹克的记者经过,我们让开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
主编愤愤地叹了口气:“反正最近小心点。要像千金小姐一样,不能一个人走夜路,晚上睡觉要锁门。”
说着说着,他自己先笑出来了。
“我问你,你真的没欠别人钱吗?”
“没有。每次赊账,我都用你的名义。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你这个浑蛋!”
桌上堆满了生驹帮我打印的资料,光看这些资料就要花很多时间。
生驹原本在打电话,见我坐下,他便放下了电话。
“我找到上次和你提过的那位警官了,”他说,“我还没和他联系上,听说他已经退休,和女儿、女婿住在小田原。我明天就去找他。”
“去小田原,来回差不多要一天。你没问题吗?”
生驹所在的小组正在准备即将到来的十一月十二日“即位大典”(平成天皇即位大典)的相关连载报道。刚好最近一阵皇室热,应该是很受读者欢迎的内容。
“没关系。我们人手多,可以搞定。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在我简单说明时,他一直歪着大大的脑袋听着。手上当然夹着Hi Light。
“不妙啊!”他回答得很干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位姑婆。”
我挑起眉毛说:“你连这一点也怀疑?”
“当然。不过,有没有这个人都无所谓,反正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在开始看他帮我打印的资料前,我又试着拨直也留下的电话号码,还是没人接。我看着时钟,每隔三十分钟打一次,在第四次拨打时,电话铃声响了十声左右,第一次听到接电话的声音。
“有人接了。”我话声甫落,在一旁翻着慎司相片的生驹利落地拿起旁边的电话。
“喂?”
只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杂音。像是金属吱吱叽叽、碰罐子的声音。我“喂”了很多次,都没人回答。但是我可以感觉到,电话那端有人。
“喂?是织田吗?听到的话请回答……喂?”
我用力大叫,最后对方略带迟疑地挂上了电话。
我和生驹面面相觑。
“绝对有人接了电话,可为什么不说话?”
“会不会是小孩子?”
“现在的小孩子,才刚学会说话,就会说‘喂、喂’了。”
我又打了一次,这次没人接。
“算了,以后再打吧。不是约好六点和织田直也的女朋友见面吗?先去见她。”生驹站起来。
“你也去吗?”
“那当然。”他拉了拉皮带。“我怎么可能错过和年轻美眉见面的机会?干脆请她吃晚饭好了。”
4
吵着一起来的生驹,见了面却特别安静,可能是有点紧张吧。
矮个子负责人说得没错,麻子的确是个漂亮的女生,一双修长的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点儿都不怕生,很适合当亲善大使。
“我想吃牛排。”得到我们的邀请后,她甚至点名要去哪家店。那是一家位于赤坂的高级餐厅,是企业招待客人时经常光顾的名餐厅。
“工作没关系吗?”
“没事,店长很罩我。”
“我出去一下哟!”她很有精神地高喊一声,完全不理会臭着一张脸的店长,一个人率先走了出去,向刚好经过的出租车挥动双手。
“出租车!”
生驹瞪大眼睛扮鬼脸,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没笑出来。
“笑什么?”生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没笑。请问你有何感想?”
他哼了一声说:“反正我们本来就要吃晚饭。”
“要用你的名义去申请经费哟,老爸。”
她的全名是守口麻子,二十岁,是短期大学的学生。
“我读家政科,以后会是个好太太。”
生驹倾身靠向桌子,“这些都不重要。你每天都穿这么漂亮去打工吗?”
她穿着一件漂亮的印花套装,脚蹬七厘米的高跟鞋,套装的质料看起来不像是人造丝,鞋子也不像合成皮,脸上的妆容更是毫不马虎。
“这些吗?当然不是。我都是穿牛仔裤的.听店长说有记者要来,我立刻去买了这套衣服。到这里来,总要穿得体面点,对不对?”
她很能吃,也很能喝酒,话也多。但从头到尾都在谈自己的事,即使我们拼命打岔,她仍然可以转回:“然后,我……”在她说完前段日子在横滨海湾大桥上刚和大吵一架的男朋友分手后,我终于插上了嘴。
“听说你和织田直也也交往过一段时间?”
麻子摸了摸泛红的脸颊,“哼”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生驹不客气地问。
“我讨厌灵异。知道吗?灵异。”麻子把身子凑过来。“我读的那所小学,大门旁有一座第一任校长的铜像,听说一到晚上它就绕着校园跑!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这是真的。”
“或许吧。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谁?”
“织田直也。你们不是交往过吗?”
麻子拿起葡萄酒杯,端详了深红色的液体片刻,“我也……不知道。”
“你们约会过吗?”
“对。”
“他很无趣吗?”
“倒也不是。”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颇具古典意味的横梁。“他很体贴。可是太穷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言下之意似乎是真可怜。
“很体贴?怎么个体贴法?是很了解你的想法吗?”
麻子“啪”地拍了一下手,“是呀,他是那种可以谈心的对象。我每次跟他发牢骚,他都会静静听着。我跟前男友分手后,气得要命,那时候他常安慰我。”
生驹看了一眼四周,单刀直入地问:“你有没有和他上床?”
麻子突然挺直了身体,原以为她会生气,但她却没有。她将身体前倾,把脸凑了过来,压低嗓子说:“有啊。不过,他不行。”
“什么不行?”生驹很认真地反问。麻子拼命甩着手。
“就是不行嘛。还要我怎么说呢?”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
“上晚班收入比较高,下班后还可以去喝酒,所以我都是从傍晚开始工作。晚上不像白天那么忙,而且搭讪帅哥的几率也比较大。白天就不行了,来加油的都是些开货车的或者业务员。那天晚上,有个开蓝色宝马的男的……”
邀她下班后一起兜风。
“他长得还可以,车上的音乐也很炫,好像是爵士乐什么的。我觉得他还不错,可这时织田走过来对我说‘别答应’:我有点生气,他凭什么管我,于是我说:‘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他却说:‘今晚不行,你不能跟他走。’我吓了一跳,他那时候的表情超严肃。”
我不禁感到一阵不安,“蓝色的宝马”尤其让我敏感。
“所以,我心想,哈哈,原来织田在嫉妒。我就对他说:‘我不想一个人回去,太无聊了。’他却慌了,说:‘那我陪你去玩。’后来,我们去看了电影,又去附近的餐厅吃饭,喝了点酒,我就醉了,他便送我回家。”
“结果就不知不觉地有了那个气氛?”
“对。他虽然瘦了点儿,但仔细看,长得还蛮帅的。我觉得他很善良、很乖巧,心想,上一次床应该也没什么。当时我和男朋友刚分手,正好是空档,觉得很寂寞。”
结果他却不行。
“完全不行,我觉得有点于心不忍。我安慰他,一定是喝了酒的缘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很在意吗?”
麻子妩媚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虽然有点糗,不过我觉得他好像在为别的事紧张兮兮的。他不时探头看看窗外,好像被人追杀一样。”
生驹立刻对我使了个眼色。
“你问他什么事了吗?”
“有啊。他说:‘我遇到点麻烦,被侦探社盯上了。”
“哪一家侦探社?”
“我没问。我睡着了,早晨醒来时,他已经走了,就这么一次。之后我再没约过他,他不也觉得不好意思吗?所以就再也没约我了。”
除此之外,我们再怎么问,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对她来说,织田直也这个年轻人只是个“搞不太清楚,很神秘的人”。
她突然诗意起来,这么形容直也:“这个人,感觉就像从中间开始看的小说,我对他的过去,也就是他来这家店之前的事一无所知,反而觉得蛮刺激的。”
麻子喝光杯中的葡萄酒,手托着下巴,摆出偶像歌手在拍宣传照时的姿势,笑着对我们说:“如果你们继续陪我,我可能会想起其他的事哟。”
我们婉拒了她的邀请,把她推进出租车后,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
“钱包大失血!”生驹愤愤不平地说,“彻底被她征服了,她真是短期大学的学生吗?”
我脑海里一直想着蓝色宝马和爵士乐。我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这两个字眼?
“从她嘴里根本挖不出有价值的情报。这个人根本不懂规矩,真是厚脸皮——虽然年轻貌美,但也不能把我们当傻子……”我停下脚步,生驹跨着大步走了差不多三步才回过头来:“怎么了?”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蓝色宝马,还有爵士乐。”
我赶上生驹,跑下地铁楼梯,“查一下就知道了。”
编辑部还有人,电话响个不停。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上个月的事,于是开始找《亚罗》过期杂志。生驹在背后问:“你在找什么?”
我翻到那一页,递到他面前。
在“头条”下面,有一篇简短的报道。
标题是“有四次前科的恶棍专钓看上进口车的年轻美眉”。
“这名歹徒是上个月在川越被逮捕的多次作案的强奸犯。他平时都开蓝色的宝马。到目前为止,被害人已经超过二十人。这个男人很缠人,只要被他盯上,即使想躲开,他也会开车追上来,把女孩子强行拉上车,闯入女子家中。你不记得了吗?”
而且这个歹徒是爵士乐迷。爵士爱好者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暴跳如雷。听说他在犯案时,都会放亚特·布雷基的Morning作为背景音乐。
生驹看完报道,抬头看着我,小声说:“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就是守口麻子说的那个男人?”
“对。她说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时间上很吻合。那家伙在东京市区到处寻找猎物下手,绝对有可能晃到那家加油站。”
生驹缓缓摇了摇头,把杂志放回原处。
“这种推论太牵强了。”
“为什么?这不是很吻合吗?”
“吻合的只有蓝色宝马而已。你知道全日本有多少辆蓝色宝马吗?这纯粹是巧合。”
“不对吧。那爵士乐呢?”
“那小女孩连爵士乐和进行曲都分不清楚吧?”
他用平静的语气断然否定。我向他追问。
“为什么偏偏是那天晚上直也约了她?他还说‘今晚不行,你不能跟他走’,这怎么解释?”
“他想追麻子,才找这个借口。这种借口很常见,你难道没干过这种事吗?”
我们两人的声音都很大,办公室的人以为我们在吵架,惊讶地看着我们。生驹拍了拍我的肩膀,降低声调说:“你想得太多了。这叫疑心生暗鬼,当你觉得害怕时,连忘了收进来的衣服都看成是幽灵。”
我惊愕地看着他那张大脸说:“怎么可能?”
“我觉得很有可能。”他耸耸厚实的肩膀。“因为,我以前投入的样子就和你现在一样。”
刚好这时有人喊“有电话”。是我桌上的电话。我憋着一肚子火,一把抓起电话。
“喂,我是高坂。”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喂?喂?”
沉默。
我脑子里闪过傍晚的那通电话,不由自主地把听筒拿在手上看了~下。但是,那个接电话的人不可能打回来。
“请问是哪位?”
这时,好不容易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说:“你是高坂先生吗?”
“是。”
那个十分沙哑、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又问:“你就是以前八王子分社的高坂昭吾先生吗?”
“是,请问你有什么事?”
一阵刺耳的声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笑,随后——
“第七封信,不知道你看了没有?”
我意识到自己的脸顿时僵住了。在一旁抽着Hi Light、一直看着我的生驹丢下烟蒂,坐直身子。
“看了吗?”对方又问了一遍,这次很明显,他在笑。
“看了。”我慢慢回答。生驹立刻觉出不对劲,以和他那庞大身躯不符的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靠过来,把手放在旁边的电话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听筒。
“你是谁?”
我这么一问,沙哑的声音又笑了笑说:“你说呢?”
“那些信都是你寄的?”
“谁知道呢!”
“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生驹用手示意我让他多说点。我喘了口大气,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光是这样,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有什么目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过了一会儿,对方叹了口气说:“已经过了那个时机了,真是太可惜了。”
听他的口气好像在为什么事感到遗憾,我立刻觉得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背。只有一根手指.就在我的背上。
“你不记得了吗?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可能忘了。”
我调来《亚罗》之前在八王子分社,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在分社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对吗?你说得这么含糊,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呢?我在那里待了两年呢。”
我原以为对方会说,那我就告诉你,但我的期待落空了。对方只是发出嘿嘿的嘲笑声。
“喂?喂!”
“反正,你小心点就是了。”
“所以——”
“不是只有你,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小枝子小姐吧。我觉得她也要小心为妙。”
电话挂断了。我握着发出“嘟、嘟”声的电话,看着生驹,他也抬头看着我。
“你以前听过这个声音吗?”
我摇摇头。
“我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而且那声音很奇怪,可能用了变声器。”
我把听筒放回去,坐在椅子上。虽然没有恐惧的感觉,但很生气、很焦急,我一只手托着腮,视线始终无法从电话上移开。
生驹消失了一会儿,随后拿了两杯速溶咖啡过来。
“怎么样?在八王子分社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我正在想。”
“那儿也有跑地方法院和地检署的线吧?”
“对。”
“你跑过那条线吗?”
“我曾在那条线上耗了一年,没遇到什么值得写的大案子。”
“那,都是捡路边新闻吗?”
“差不多吧。”
生驹紧锁眉头:“黑道呢?之前不是去砸过报社吗?”
“他们找茬儿时,我刚好离开了。”我放下托着腮的手,坐直了身子。“而且这种事不像黑道干的。”
“那倒不一定,黑道也有阴险的家伙。以前我作土地收购的采访时,不知道惹毛了谁,每天半夜都给我打电话。”
“恐吓吗?”
“不。放诵经的录音带给我听。整整一个月啊,最后我也跟着一起诵经。托他的福,我死后绝对可以去极乐世界。”
我笑了出来,浑身终于放松下来。
“凭我的感觉,这个人还会再打来。”生驹说道。“如果再打来,你要尽可能拖延时间,让他多说话。现在这样乱猜也没用。”
“我知道了。”
“要把对话录下来。应该有那种可以连接这种旧式电话的录音机。”
生驹站起来,把手放在桌上,看着我说:“有一件事,现在也得做。”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和小枝子联络一下,对方提到了她的名字。总之先查查她在哪里。”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啦。”
5
那天晚上,没再接到骚扰电话。十一点左右,我带着没看完的打印资料离开编辑部。
从JR线的市川车站到公寓,差不多要走十五分钟。这一带是住宅区,附近有很多房子,小酒店、录像带店和便利商店都营业到深夜,路灯也很亮。
但在距离公寓还有十米的时候,我还是回头张望了一下。并不是觉得有人跟踪我,而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一对青年情侣共骑一辆自行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头顶上传来“啪答、啪答”的水声,不知道谁正在洗澡。空气中充满了平静。
“自己吓自己。”
说出这句话,心里舒坦了点。。
我住的那幢公寓是四层的楼房,共有十一个房间,算得上“豪华公寓”,但住在一楼的房东却顽固地死守着“田中公寓”这个俗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