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个好人。”
“如果有人要她这种二手货,我随时可以出让。”他又言不由衷了。
在《亚罗》,生驹是唯一知道我和相马小枝子之间的事的人。
一进这家杂志社,我就经常和他一起采访。有一天晚上,不知道喝到几点,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时,他突然问我。
“我听到传闻了,但我这个人不相信传闻。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被调职,都和我无关。但那些杂音太吵了。那些传闻到底是真的,还是有人信口雌黄乱说的,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行了。”
我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他默不作声地听我说完,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今天,是他第一次提到这件事。
“我给你一句忠告,别把他的每句话都不当真。我说的不是佳菜子,而是那个说自己有特异功能的少年。”生驹站起来,恢复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小事情是可以动手脚的,必须看整体。热衷这种事的小孩往往计划周密得令人吃惊,把大人耍得团团转。如果把注意力放在小事上,可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慎司是骗子?”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发旧的日光灯管上有许多黑点,看起来像黑色虫子的尸骸。“他是问题少年吗?”
“你不希望这样,对不对?”
我不禁苦笑:“没错。”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不在适当的时候蹂刹车,事情就会变得更糟。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因为我以前也有类似的经验。”我惊讶地看着他,生驹收起浑圆的下巴,用力点点头。“这是件很丢人的事。我觉得我这辈子也难以洗刷这个污点。”
那是在昭和四十九年,那场特异功能正热时——生驹娓娓道来。
“当时,我工作的那家杂志社和《周刊朝日》对立,站在支持那些弄弯汤匙的小孩一边,为他们拍手叫好。事实上,他们的演技真的堪称一流。你知道吗?那是演技。我们都被迷惑了。但朝日的采访很彻底,不断揭露真相。原本我们就没有认真对待,当社会上的风向逐渐改变时,情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有一天总编突然说:‘该管管那些和我们接触的孩子了,让他们说出来吧。’”
“说出来?”
“对。让他们承认,到目前为止都是骗人的。”
“让他们承认自己说谎?”
生驹那张大脸阴沉起来。“就是这样。”他无奈地挤出这几个字。
“我们应该放过他们,应该告诉他们:‘不好意思,就到此为止吧。我们杂志的发行量减少了,叔叔们都很伤脑筋。游戏结束了。再见。’我们应该这么做的。朝日当然可以高枕无忧,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明确站在了反对的一方。但我们却站在支持的一方,谁会想到某一天事情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孩子们被放在刀俎上任人宰割,这就是所谓的‘让本杂志记者大惊失色的完美骗局’,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恶心。”
生驹好像要吐痰似的把头偏了过去,手伸向Hi Light。
过了一会儿,我问:“结果呢?”
他吐了一口长长的烟后回答:“有人死了。”
“小孩子吗?”
“对。从学校的屋顶上跳了下来。我们搭梯子,让他们不断往上爬.然后突然告诉他们,可以了,我们不想玩了,就把梯子抽走了。他们当然只能往下跳。他们不过是十岁的小孩子。”
十岁的孩子,他不断这么重复着。
“我绝不想再碰这种事了。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不干了,离开这一行。什么狗屁报道,根本就是为了增加发行量而不惜牺牲小孩子。”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一明一暗地眨着眼睛。可能是灯管坏了,也可能是感应到了灯下人的神经。
“结果,我还是摆脱不了这一行,可见我的罪孽有多深重。”
生驹苦笑着。笑容在他脸上消失后,他的脸随即恢复了两个女儿的父亲和记者的模样。
“绝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根本没什么特异功能,那只是一场梦,大人的梦。小孩子看到大人做梦,就想调皮一下,实现大人的梦想。他们很冷静,在那之前还很冷静,然而他们没想到大人梦醒时会有怎样的结果,对小孩子来说,梦是不会醒的。”
生驹抬起眼睛直视着我。
“你要救救稻村慎司,要把他从梦里拉出来。虽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非做不可。所谓‘万事皆因缘’,他正在寻求你的协助。正因为这样,你必须有所作为。当然,要是狠下心,你也可以袖手旁观。但我想你做不到,你是不是很担心?”
我移开视线,看着仍然冒着烟的烟灰缸。烟灰缸里青烟袅袅。
“因为你担心他,所以才不知道怎么办。”生驹继续说道,“我是彻底的无神论者。但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之所以太平,一定是因为有某种特殊的安排。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所谓的重担,总会落在能够承担这份重担的人肩上,如今你肩负着稻村慎司这个孩子的未来。”
我抬起头说:“但是,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已经被他们搞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不要受眼前的影响,要从外围进攻。十六岁的少年有十六年的历史,如果他真有特异功能,应该留下相应的痕迹。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句话绝对错不了。你去查一下,听听他身边人的说法。家人也好,朋友也可以,或者找他的老师。当然,也要问织田直也,要更仔细地询问他,关键很可能就在他手上。”
他用肥嘟嘟的手指了指自己说:“只要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绝对鼎力相助。可以帮你找两三个处理过这类问题的可靠人选,这方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清醒一下吧!”生驹又叮咛了一句,才终于住口。他想了一会儿之后又说:“如果作完调查,你仍然觉得他们有特异功能——不,除非他们真有特异功能,我就二话不说地戒烟。”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怎么样?敢不敢赌?”
我双手仍然抱在胸前,点点头说:“好,赌就赌。”
第三章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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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直也告诉我,他在加油站工作,那家加油站位于大楼和国宅林立的东京东区。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辞职了。
“他工作很认真。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辞职。”
加油站负责人是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我一提到直也的名字,他立刻这么回答我。他斜戴着一顶和制服同布料、有帽檐的帽子,正拿着水管仔细地冲洗洗洁精泡沫。
“他什么时候辞职的?”
矮个子男人皱了皱眉头说:“一星期以前吧。”
这么说,他来找我后没多久就辞职了。
我的不安甚于扑空的失望。怎么会这样的巧合?很明显他在“逃避”。
“什么理由?”
“我也想知道。他说是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没想到这种年纪的孩子也会说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他的措辞还很婉转。”
“他说没说去哪里工作?”
“没有。”
想也知道。
“他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也不是,差不多三个月。”
“你有他家的地址和电话吗?”
“有是有……”男人从下到上打量着我,“你有什么急事吗?”
“因为不得已的原因。”
我哈哈笑了两声,矮个子男人抓住帽檐,重新戴了戴,“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很多不得已的事。好吧,我告诉你。走,到我办公室去。”
我在零乱的桌角抄下织田直也履历表上的地址电话,男人两手在腹前交握着,从头到尾一直看着我,指尖还不停地动来动去。
直也的履历表只有薄薄一张纸,没有贴照片。他的字很小,不算漂亮,完全没有改过的痕迹。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他来说,写履历表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兴趣”一栏里什么也没填,“健康状态”一栏里写着“良好”,“家庭成员”也是空无一字。
“你有没有根据这个地址联络过他?”
矮个子男人摇摇头说:“他从不迟到,也不无故跷班,工作很认真,根本没必要联络他。你怎么这么问?”
我用指尖轻轻敲着履历表上的地址说:“因为电话的区号和地址不一致。”
“真的吗?”
“地址是足立区,但电话区号——嗯,是江户川区的。这电话肯定有问题。”
“真伤脑筋。”矮个子男人从我手上拿过履历表,缩起下巴,拿得远远的看着一整排罗列的小字。
“我有点儿老花眼,”他解释着,又以辩解的口吻继续说,“这年头,如果这种小地方也要哕唆,就找不到人了。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可能如实填写什么资料。”
“我知道,”我附和着,“但很少有人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吧?他是怎样的年轻人?”
“你问我……”
“他工作不是很认真吗?”
“对,他在工作上真是没话说。但不怎么说话,也很少和人交往。”
“其他的员工有和他相熟的吗?”
矮个子男人动动下嘴唇,想了一下说:“如果勉强来说,麻子和他最熟了。”
“是女孩子吗?”“对。是我们加油站的亲善大使。她也是临时打工的。”
“我可以见见她吗?”
“她上晚班,傍晚才来。你要不等六点再来,我先和她打声招呼。”
我道过谢、正准备离开他办公室时,矮个子男人慌忙问道:“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不是的。”
“那就好……”他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我默不作声,等着他往下说,他露出一副严肃得有点滑稽的表情:“直也这孩子有些地人觉得不对劲,难免怀疑他是不是干了什么危险的事。”
“具体来说,哪些地方不对劲?”
矮个子男人又摸了摸帽檐说:“我儿子也是高中生,不过,是个不救药的笨蛋。他几乎不去上学,整天到处玩,有时候会来这里跟我要钱。竟然跑来父亲工作的地方,我可没打算把他教成这样!”
即使没这么教他,但他还是来了,那是因为他觉得每次来都能要到钱。还不是做父亲的对他予取予求造成的,所以应该各打五十大板。
“织田在这儿打工时,有一次我儿子来要钱。我儿子回去后,他突然说:‘应该让他戒掉。’我吓了一跳。”
“你儿子在吸毒吗?”矮个子男人垂下双眼说:“他交上了坏朋友,我也察觉到了。”
“你最好劝他赶快戒掉。"
“我知道。但是哪有这么简单,我儿子个头比我还大——算了,这不重要。”
他很生气地“哼”了一声。“一般人这么看一眼,哪能知道别人吸毒成瘾?所以,织田应该也是过来人,所谓‘同病相熟’,说不定他比我儿子陷得还深呢!他一脸憔悴,看起来病恹恹的。我儿子至少看起来还挺健康。光看外表怎么知道他在吸毒?而且我儿子只是从他身边走过,就被他一语说中。”
只从他身边走过?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句话绝对错不了。我不禁想起生驹说的话。
“或许你儿子让他有这种感觉,或许你儿子露出了恍惚的表情。”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矮个子男人不悦地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按你说的,我这个做父亲的应该最先注意到才对。光看外表怎么看得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回到杂志社,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上午十一点。总编和各组负责人正在会议室开策划会,办公室十分清静。
佳菜子不在。前台的桌子上堆了许多还未整理的信件。她平时用来盖膝盖的小毯子整齐地挂在椅背上,看来今天她请了假。
我抱起所有信件,走到自己的座位,才把信放在桌上,就听到生驹悟郎叫我。我遍寻不着他在哪里,好不容易才在窗前绝无仅有的一台计算机前发现他的身影。他嘴里叼着烟,拼命向我招手。
“情况怎么样?”他问我。
“消失了。”
“哪一个?”
“织田直也。他辞掉工作,逃之夭夭了。”
“他在搞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在搞什么?”
“这可是高科技。我可是参加过培训的。”他用肥胖的手指敲打屏幕,“我用计算机查了从昭和四十九年开始,报纸上刊登的有关特异功能的报道,全都打印出来了,你看。杂志总是不如报纸严谨。你看,或许可以找几个经常发表评论的人接触看看。”
“谢啦!你不是说,你认识几位专家吗?”
“对。但是,我想起一件事。”他挠着自己的下巴,把一大截烟灰掉在键盘上,“在特异功能热潮时,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老兄。他是个警察,在一个有透视能力的人的协助下,破了一个陷入胶着状态的案子。我不认识他,但不知道从哪里——应该是报纸上吧——看过相关报道。我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份报纸了。昨晚,我老婆帮我掏耳朵时,我心里还想着,但就是想不起来。不过我记得是东京的报纸,一定能找到。是不是很有意思?你有没有兴趣?”
“太有兴趣了。”
我站在生驹旁边,看着放在计算机主机旁的调制解调器,绿色的灯忽明忽灭。我突然想到,其实自己对它的构造完全不清楚。
虽然计算机很方便,大家都在用,但没什么人了解它的工作原理和构造。有什么问题时,只要联络系统中心来维修就行了。就像黑匣子。计算机是人制造出来的,即使自己不明白,一定有人搞得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就感到安心,不去深究。
特异功能——如果真的存在——就是人类身上的黑匣子,只有具备这种能力的人才了解它的含义。就像对计算机一无所知的人,只能对计算机的功能感到钦佩。只具有普通五感的人,当然无法理解特异功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这就行。”
生驹一说完,打印机发出一阵嘈杂之音,之后便开始打印。我用离打印机最远的电话拨通了足立区区公所的电话。
织田直也在履历表的地址栏里写着“足立区绫濑八丁目十六号”。教查了一下地图,绫濑只到七丁目,区公所也这么说。
挂上电话,我又拨了直也留下的那个号码。
出人意料,竟然通了。
听筒里传来铃声。可见那个号码不是随便乱写的,但是响了十次、十五次也没人接。响过二十次铃,我才放下电话。
NTT真是刻板,不提供从号码查询电话所在地的服务。看来只能发挥耐心精神,多打几次,直到有人来接为止。
不如先处理稻村慎司的问题。从他下手应该比较快。
我想见的不是稻田慎司,而是他的父母。这种非假日时间,高中一年级的乖孩子应该上学去了。
铃声只响了两次,就传来彬彬有礼的女声。我自报姓名后,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对方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我想,慎司可能没向你提起过我——”
“有、有,他说过。”她急忙说道,“您是高坂先生吗?我是慎司的妈妈,多谢您照顾我们家慎司……”
当我说有事想和她谈谈时,她立刻叫我等一下。这次接电话的,是我在台风那天晚上,曾用旅馆电话通过话的慎司的父亲。
按慎司的说辞,他父亲应该知道他有特异功能,而他父亲,就是第一块试金石。于是我说:“是这样的,您儿子告诉我一件很奇妙的事。我想就这件事——”
慎司的父亲打断我的话,立刻问:“那孩子,他说了什么?是那件非比寻常的事吗?”
“所谓非比寻常是……”
我听到小小的杂音,抬头一看,生驹正用内线同时听着电话,一脸郑重其事地点着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慎司告诉你什么了?”
“他说,他可以知道别人——”
“正在想什么?”
我看了看正听着电话的生驹,他又点了点头。
“喂?喂?”
“我听得到。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慎司告诉我,他可以看透别人心里想什么。不仅可以透视人,还可以透视物体,像是身旁的椅子什么的——”
“是、是,我知道。”
“我觉得他为这件事很苦恼。”
“所以你想和我们谈谈,是吗?”
“对,如果方便。是否可以拨一点时间给栽7”
停顿了片刻,慎司的父亲回答:“那好吧。我早就知道会有……会有这么一天。”
约好时间后,在挂断电话之前,慎司的父亲说:“刚才电话一直有杂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是我同事的呼吸声”,于是回答:“对不起,我正在打印资料。”
生驹放下电话后立刻说:“这是常有的事,他父母也入迷了,也栽了筋斗。你可别以为父母和他住一起,就能识破他的谎言。”
“看样子,你很激动。”
“和弯汤匙热潮时一模一样。”
“谁抢走了我的工作?”一个声音压过生驹,显得有点恼火,是佳菜子。她站在堆积如山的信件旁,双手又着腰。
“佳菜子,怎么了?”生驹摆出一张笑脸,走了过去。“别生气。我看你今天休假,想帮你分担一点工作。”
他装出分信件的样子,佳菜子更生气了。
“谁要你多管闲事?”说完,便把生驹推到一旁,抱起成堆的信件,回到前台。
“只迟到这么一会儿就恢复了,可见问题不大。说明她没有哭到天亮。”
生驹一边说一边晃着身子走过来,突然神情严肃地压低了嗓门。
“幸好我早一步发现,不然让她看到了,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他递过来的还是那种信封,和之前寄来的一模一样,相同的字迹。
“这是第几封了?”
“第七封。”
这一次,还是没写寄信人姓名。打开信封,还是相同的信纸。薄薄的一张纸。
但是……
“怎么了?”
我静静地将信纸递给生驹。他用力抿起嘴角。
这次,信纸不是空白的,白色信纸上写了一个字——
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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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村咖啡店”在马路边一栋白色大楼的一楼。门口挂着一块印有可口可乐商标的小黑板,上面写着三种当天午餐的菜色,以及免费提供坦桑尼亚咖啡。
已经是午后两点,店里仍十分热闹。我一推开门,所有客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令我有点不寒而栗。
“高坂先生吗?”
吧台内的中年男子连忙跟我打招呼,他身上穿着印有可口可乐商标的红色围裙。
“我是慎司的父亲,这是内人。”
一排整齐的玻璃弯管后,一个娇小的中年女人欠身向我致意,脸上充满忐忑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们夫妇俩对我这样,客人们仍然向我行注目礼,伸长耳朵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请多指教!”我走向吧台,压低嗓门说道,“你好像正忙,我看还是改天再来吧。”
慎司的父亲急忙走过来说:“不、不,没关系。不好意思。”
他太低姿态了,在座的客人看着他们熟悉的店主竟对我点头哈腰的,似乎有点生气。靠里面桌子的一名男客大声喊道:“老板,怎么了?”
“没事。”慎司的父亲亲切地回答。“不好意思。”
“慎司出什么事了吗?”那名男客紧迫不放,挑衅似的上下打量我。
“真的没事。”慎司的父亲挤出笑容,他拉着我的手,小声说,“不好意思,我们出去谈。”
他转过头,对太太交代一句“我出去一下”,便推开大门。我向看起来身体不适的稻村太太点点头,半被拉着走出店外。
“实在是对不起。”
慎司的父亲摸了摸发线后退的饱满天庭,不停向我道歉。那些客人仍然从窗户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忍不住低声说:“你不要这么一直向我道歉,别人还以为我是地下钱庄来讨债的呢。”
“什么?噢,也对啊。哎呀!”
他终于笑了,挺直身子。
“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紧张……”
父母也入迷了,也栽了跟头——生驹是这么说的。看起来确有这种味道。慎司父亲那种真切的紧张心情我也感受到了。
做人父母真好……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