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谈话中,您没有训斥他吗?”
“没有。卓也对‘学校’这一体制本身提出疑义,表示不愿意上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刚才说,他会拒绝上学,多少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对此并不感到震惊。”
这还是头一回听说。礼子用余光扫了一眼茂木悦男,发现他身子前倾,正听得入神。
“卓也是小学五年级时转学到这里来的。他之前在琦玉县上学。那时,他成绩很好,跟同学们相处融洽。”
因此,卓也讨厌转学。
“我还以为,他是因为要和朋友分手觉得难过,可他说不是为了这个。准确地说,他并不讨厌转学,而是想借此机会不去上学。”
“这是为什么?”
“那时,他给出的理由也是‘无聊’。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上学?做老师的为什么总是那么盛气凌人?他说,老师只是老师罢了,应该没有任何特殊的权力。”
神原辩护人稍稍皱起了眉头。“我确认一下,卓诅在琦玉县上学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吗?”
“是的。所以我当时大吃一惊,赶紧追问,是不是老师有问题?是不是和小伙伴们吵架了?卓也全都否认了。我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也回答不是。”

「只是觉得无聊罢了。」

“我使了点大人的欺骗手段,告诫他,新的学校或许不会无聊。卓也并非真的心服口服,可最终还是去上学了,也很快习惯了新环境。至少看起来不像有什么问题,校方也没有来反映情况,我便松了口气。我妻子也一样,还对我说,‘卓也真是个难伺候的孩子。’”
说到这里,柏木则之证人突然低下了头,身子僵硬,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当时还对我妻子说,‘难伺候的孩子,长大了都会成为大人物。’现在想想,那时还真是不知轻重。可当时我真是那么想的。对卓也的担心,仅仅集中在他的健康方面。哦,对了……”他赶紧补充道,“我们注意到,他朋友很少,也很少到外面去玩。不过,也不是所有男孩都想当孩子王,朋友也不是越多越好。我自己小时候就是个十分内向的孩子,也不赞成用统一的标准要求孩子。总之,我认为那就是卓也的个性,只想好好守护着他。”
“明白了。”神原辩护人说,“由于卓也小学五年级时的那次谈话,柏木先生您觉得,他从去年十一月中旬开始拒绝上学的行为并非重大问题。您决定尊重卓也的意志,并好好守护他,是吗?”
“是的。既然他希望独自思考,就让他去思考。人生还长着呢,即使要休学一两年,也没什么的。”
确实,这样的想法有别于常人。别的为孩子不愿上学而烦心的家长,在反复思索和纠结后,或许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只是恐怕需要更多的时间。
“除此之外,卓也还有过针对学校的不满言论吗?”
“有。他说学校不考虑每个学生的个性和能力差异,对每个学生提出相同的要求,并希望得到相同的成果。”证人也意识到会场内的氛围不太对劲,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说了下去,“他认为老师都靠不住。不少亲切和善的老师只是些老好人,没什么才能;还有一些老师完全没有身为教育工作者的觉悟和才智,选择这一职业只是为了显摆自己或支配他人;甚至还有暴力倾向明显的老师。在学校,学生是弱者,老师拥有绝对的权力,而有些老师不能正确理解并妥善使用自身的权力。他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听那些只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学生的老师的话。”
一鼓作气说了很多,他停顿了一下。
“他还说,对于社会,建立学校这种体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城东三中的老师们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认为学校是神圣的领域,是手握权力的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场所。”
柏木则之的话还没有说完,旁听席便响起了议论声。井上法官似乎也很震惊,竟没有制止这越来越喧闹的议论。
茂木悦男不怀好意地笑着,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PTA的石川先生一脸露骨的激愤,他斥责道:“喂,你笑什么笑?”
礼子差点笑出声来。她赶紧缩紧了脖子。
“对这番发言,大家会感到愤怒也在情理之中。”柏木则之证人回头对旁听席说。为了镇住全场,他还提高了嗓门,“这些话是自作聪明,是危言耸听。没错,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又觉得卓也这番话并非全无道理。因此,我没有劈头盖脸地训斥他。我不会命令他不准胡言乱语,老老实实地上学去。”
“您也向卓也提及您的这些内心感受了吗?”
“提过。卓也说,‘谢谢了。’”
“那时,”神原辩护人紧紧盯着柏木则之,“您知道卓也开始不去上学的前一天,在理科准备室里发生的事吗?”
证人立刻点了点头,答道:“知道。也是听我妻子说的。”
“关于此事,您问过卓也吗?”
“我仔细问过。我对他说,你对学校和老师有自己的看法和主张,这些我都明白。那么,你不愿上学的直接原因,是不是那次打架事件?我当时追问得很紧。因为,如果原因真的在这里,那作为家长,我就必须有所作为。”
“那卓也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那不算什么。”

「无聊。」

“他说,‘他们太烦人了,还跑来惹我,我回了他们几句,就打起来了。我没受伤,也没有打伤他们。老师们大惊小怪的,可对我来说一点不算什么。我早就觉得学校没意思了,跟那些家伙无关。’”
“也就是说,他没有受到欺凌或恐吓?”
“我也这样问过。卓也反倒笑了起来,说他才不会让那些家伙欺负呢。”
佐佐木礼子看了看被告。大出俊次脸上显露出不愉快的神色,摇晃着身体。野田健一正在对他说话,大概是让他不要乱动吧。俊次瞪着野田健一,可健一并不退缩,只是紧绷着脸重新端正坐姿。
“卓也拒绝上学后,城东三中当时的校长津崎先生、卓也的班主任森内老师和年级主任高木老师三人,在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内,对他家访过四次。请问,您跟他们见过面吗?”
“我没有跟这些老师见过面。家访的情况都是听我妻子说的。”
“您没有想过要对学校做些什么吗?"
“没有。”立刻作出回答后,证人又缩起了肩膀,“现在看来,卓也对城东三中的评价难免有不实之处,但当时我完全接受了他的说法。我是指卓也对学校某些具体方面的不满。”
“原来如此。”
“因此,对于让卓也进入公立学校读书,我曾经后悔过。在公立学校,正如卓也所言,天赋差异巨大的学生都混在一起。老师们为教育差生疲于奔命,无法因材施教,照顾全体学生。从卓也口中我得知,与他发生冲突的……”柏木则之的目光转向了大出俊次,“被告他们的行为后,我的想法越发坚定了。既然对这样的学生都放任不管,那还能期待城东三中的教育质量吗?我认为,城东三中的老师们在能力方面确实有所欠缺。”
神原辩护人默默地听着。
“我也对我妻子说过,如果老师们不讲道理,非要卓也去上学,那我会挺身而出。如果家访太频繁,总是来纠缠不清,那可以让他们吃吃闭门羹。”
他要守护卓也。
“我要守护卓也的心。那孩子已经否定了城东三中,甚至再也无法认可‘学校’这一体制了。不过这世上还是有好学校的。我准备多花点时间慢慢和卓也交谈,等他有所动摇后,再考虑转校。”
旁听席又开始喧闹迨来。井上法官抓起木槌。
“卓也又是如何评价被告及他的同伙的呢?”神原辩护人的提问平息了喧闹。
“你是说‘评价’吗?”
“是的。除了提到他们是问题很多的家伙之外,具体还说过什么?”
证人考虑了一会儿。法庭在等着他。礼子感觉,整个法庭都在蠢蠢欲动地等待着下文。礼子自己也是如此。
“昆虫一般的家伙,他说。”
神原辩护人眨了一下眼睛。“啊?”
“卓也说,他们都是些昆虫一般的家伙。我的理解是,他是在调那些人跟他自己的区别。”
旁听席上有人笑了起来。且不论失笑还是苦笑,都包含有同感的成分。大出俊次本人似乎吃了一惊,估计还没有回过神来。礼子心想,如果说“害虫”,也许俊次还能理解得更快一些。
“是昆虫吗?”神原辩护人脸上的惊讶之色尚未褪去,“不是害虫?”
何必真的说出来呢!
大出俊次发飙了:“什么屁话?喂,你刚才说了什么?”
他猛地揪住微微欠身的神原辩护人。野田健一大惊失色,赶紧插进去劝架,却立刻被抛在一旁。山崎法警飞快地跑了过来,动作干净利落,毫无多余,令人叹为观止。
“谁是害虫?你再说一遍试试!你这个混蛋!”被山崎法警扭住胳膊的大出俊次朝神原辩护人咆哮着,还狠狠吐了一口唾沬,“我一直不吭声地听着,你倒越来越来劲了。你以为你谁呀?”
“被告,肃静!”
井上法官也成了他的攻击对象。
“井上,你小子也是,啰嗦个屁。还穿黑袍呢,你这个笨蛋!穿成这样简直就是个变态!”
旁听席哄堂大笑,这让大出俊次更加起劲了。山崎法警将他的手臂扭到背后,将他的身体夹在自己的身体和桌子之间,不让他乱动,擒拿手法精准漂亮。可大出俊次的嘴还是自由的。他时而狂笑时而怒骂。变态!笨蛋!傻瓜!还越骂越来劲。
井上法官重重地敲了一两下木槌,高声喝道:“警告被告,立刻停止这种违规发言。这次是警告,如不听从……”
大出俊次大声嘲笑道:“你又能怎么样?啊?”
井上法官又重重地敲了一下木槌,“被告,立刻闭嘴!”
“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大出俊次的攻击目标又转向了证人。柏木则之站在证人席上,从礼子所处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因此看不清他到底是惊呆了,还是在嘲笑。
“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个混蛋,我杀了你!”
山崎法警按下俊次的头,使他的上半身完全贴在桌面上。俊次的脑袋撞到桌面,发出很响的“咣当”声。
“啊,好痛!”俊次叫唤着。
井上法官露出冷酷的眼神。“我命令,被告退庭!法警,请将被告带出法庭!”
山崎法警毫不费力地将趴在桌子上的大出俊次提起来,迫使他原地向右转后押解至出口处。
“放手!山崎,你他妈的干什么?我不出去。我有权待在这里!我有权利……”叫着叫着,大出俊次的身影不见了。他们一出门,门就紧紧关上了。
旁听席沉默片刻后又开始喧闹起来,有人站起身,还有人在笑。是茂木悦男在笑。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说了声“对不起”,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嘴角,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各位,请保持安静。请大家都坐下。证人也请坐下。”
柏木则之小心地将椅子拉到身边,坐了下来。辩护人和他的助手都回到了规定的位置。
“对不起。我们向法庭致歉!”
辩护人和助手低下了头。还有人在笑,这次不止一个。不过其中不包括茂木悦男。
这时,山崎法警从辩护方背后的侧门回来了。他完全不为所动,就像教室里飞来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只是挥了挥手将其赶跑一般。他直接走到法官席附近,对井上法官说了句话。井上法官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说了声“你辛苦了”。
“证人,”井上法官对柏木则之说,“可以继续吗?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需要。我没问题。”
柏木则之十分镇静,语气中还带有一丝佩服的意味。至于他在佩服谁,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你真厉害。”他对回到岗位上的山崎法警说道。
山崎法警默默向他点头回礼。
“哦,对不起”我刚才说的也是‘违规发言’吧。”证人慌忙道歉,又引发旁听席上一片笑声。
一直板着脸的陪审员们也都露出了笑容。一个个子很高,明显是运动社团成员的男生对周围的同伴说了句话,大家都对他点头。只有胜木惠子依然脸色发白,担忧地望着大出俊次的身影消失的门。
“庭审继续进行。”
礼子很想知道俊次现在在哪里,又不愿意中途退场。东张西望之时,她发现津崎先生在对她使眼色,于是起身朝后方走去。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神原辩护人还是重新开始了他的主询问。
“卓也评价被告像昆虫,与自己有着本质的不同,是吗?”
“是的。多少有几分‘害虫’的意味。我觉得你刚才的反问并非不着边际。”
随后,柏木则之又抬头望向井上法官。
“我认为卓也的说法含有蔑视被告的意味。在我们交谈时,我就是这么想的。”为了更准确地说明,他特意作了强调,“我认为,卓也真正想说的是:他们对任何事物都不会深人思考,从不愿意学习知识,只追求眼前的乐趣。他们太懶惰,只会关注一些表面上看起来有趣的事物,对未来毫无展望。在卓也眼里,他们不能算人类,仅仅是‘生物’而已。”
“真是严厉至极的见解。”神原辩护人小声地说。
“是啊。可这不正是那个年龄段的孩子真实的想法吗?”
对此,神原辩护人做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并没有回答。
“正因为卓也表明了这番见解,柏木先生您当时打消了他受到被告及其同伙的欺凌,为了躲避他们才不去上学的疑虑,是吗?”
“是的。”
“可是之后,这样的疑虑却又死灰复燃了?”
“是的,确实如此。”说着,证人又低下了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被告知有人写举报信,说其实是被告等人叫卓也出去,并将他推下楼顶,杀死了他。据说,那封举报信是一个目睹了凶杀全过程的人写的。这一情况,使我和我的妻子发生了巨大的动摇。”
这时,旁听席上突然有人高声叫喊。“等等。不是这么回事!”
喊话的人站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是个年轻男子。礼子觉得他很面熟。“啊!”她马上想起来了。
他是柏木卓也的哥哥。
“我父亲的话中有虚假的成分。你说是不是,父亲?”
年轻人一边大声呼叫证人,一边朝法庭前方走去。
“请让我也出庭作证。我是卓也的哥哥。我叫柏木宏之。我要与父亲对质。我父亲描述的是卓也的假象。”
藤野凉子从检方席上站起身,走上前去,像是要迎头痛击来犯之敌似的:“柏木先生,请您回到座位上去。”
佐佐木吾郎也跳了出来,拦住了柏木宏之的去路。柏木宏之将他一把推开,继续逼近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别再制造假象了!”
法庭再次喧闹起来。
井上法官按兵不动,注视着眼前的局面,手里紧紧握住木槌的柄。陪审员们坐不住了,有几名男生探出身子,像是要保护女生。旁听席上的人们也都惊慌起来,前排已经有人逃走了。
此时的柏木则之依然站在证人席上,没有移动半步。这样下去,柏木宏之若要扑过去一把揪住父亲,简直轻而易举。
法警山崎晋吾出动了,动作依然很精准。他飞快移动到一路猛进的柏木宏之跟前,将手搭在他的左肩和右肘上。
“请回到座位上去。”山崎法警的说话声很轻,礼子只能勉强听到。柏木宏之却被他的这句话镇住了,动弹不得。他瞪着眼前这个个头比自己小得多的法警,似乎在说: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宏之,你别闹了。”证人席上的父亲很难过,他的话语与其说是规劝,倒不如说是安慰,“你想跟我对质,就好好地去办手续,不要给大家添麻烦。卓也要是看到我们这样争执,也会感到害臊的。”
宏之狭长的脸一下子变红了。“你这是胆小鬼的胡话。”
他还想逼近父亲,山崎法警却像一堵墙似的拦在他面前。柏木宏之转动眼珠,似乎在想:这小家伙,我怎么就闯不过他这一关呢?
与此同时,他还固执地想发言:“我……”
“请回到你的座位上去。不然,我可要让你退庭了。”井上法官俯视着他,厉声说道,“你已扰乱了法庭的秩序。”
面对井上法官近乎冷酷的语调,柏木宏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看到,由于自己给法庭带来了混乱,旁听席上不断有人从通道离开;陪审团里那些和死去的弟弟同龄的少男少女们正远远地围观自己,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法警毫不动摇的态度又与他们形成鲜明对照。他像突然清醒了过来,无力地垂下肩膀。
“我无意扰乱法庭。”他说道。
这时,津崎先生从法庭后方快步走上前来。他好像外出后又回来了。身材矮小的津崎先生来到柏木宏之身旁,抓住他的一条胳膊,低声对他说了句话,随后拖着他朝旁听席后侧走去。柏木宏之倒也十分听话地配合着他。
旁听席上方才离开座位的人此时纷纷回来了。佐佐木礼子起身走向津崎先生和柏木宏之的方向。那两人正要在旁听席最后一排的右侧坐下。
“我是城东警察署少年课的佐佐木。”
佐佐木礼子自报家门,朝津崎先生点了点头。她强行占了个位子坐下,将柏木宏之夹在自己和津崎先生中间。
“你是柏木卓也的哥哥吧?我还是第一次和你见面,请允许我坐在你身边。”
旁听席上有很多人正回头看他们。过了兴奋劲头的柏木宏之被这些人看得很不好意思。
“你的心情,我们不是不能理解,但还是要请你遵守这里的规则。”礼子对他说道,然后又问津崎先生,“大出俊次怎么样了?”
“在辩护方的休息室里,北尾老师正在教育他。”津崎先生用手遮在嘴角边低声说道,“我见他不需要帮忙,就马上回来了。柏木同学,你不要紧吧?”
柏木宏之之前涨得通红的脸,现在又变得一片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完全成了另一个极端。
“对不起。”他的声音特别小,“我刚才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的话简直是一派胡言。”
“他是不是在说假话?如果是,他又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了理解你父亲此刻的心情,你必须认真地听他说完。”
津崎先生轻轻抚摸着柏木宏之的后背。柏木宏之已经变得垂头丧气了。
“刚才,我不自觉地叫你‘柏木同学’了。”津崎先生扰摸着柏木宏之的后背,干咳了几声。他的眼眶通红通红的。
柏木宏之沉默了。他的眼睛也是红的。
“继续进行证人询问。”高声宣布后,井上法官用威严的目光扫视整个法庭,似乎在说:再有任何人扰乱法庭秩序,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原来好学生井上康夫也会露出如此凶险的眼神。
“柏木先生,您请坐。”
等证人坐下后,神原辩护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他的主询问。
“后来,由于一封举报信的出现,冒出柏木卓也的死是凶杀案的疑云,柏木先生您对此事的看法也发生了重大转变。”
“是的。”证人用力点点头,整个上半身都跟着一起动了,“卓也是被人杀死的,有人目击了凶杀现场。我和我妻子一下子很难接受这个信息。”
神原辩护人从文件中取出一张纸,举在右手,向法庭作了展示。
“这就是那封举报信,在今年一月七日以快信的方式寄给当时的校长津崎先生。这是津崎先生提供给我们的。”重新面向陪审员后,神原辩护人继续说,“举报信不止一封,不过内容都相同。对于存在举报信这个事实,检方和我们辩护方并没有争议。因此,我们将这封举报信作为双方共同的一号证据提交给法庭。今后,凡是仅提及‘一号证据’,就是指这封举报信。”
陪审员们纷纷点头,只有胜木惠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回到了魂不守舍的状态。
“我读一下举报信的内容。”神原辩护人说,“举报信——原文本就有这样的标题。全文换行很多,有点像诗歌。但我下面的朗读将优先考虑语义的连贯性,而不作逐行断句。”
刚才多少有些说话声的旁听席,现在彻底安静了下来。
“城东第三中学二年级一班的柏木卓也不是自杀的。他是被人杀死的,是被人从学校的屋顶上推下去的。圣诞夜那天,我看到了,我在现场看到了。柏木还发出了惨叫。”
证人席上的柏木则之浑身僵硬,为了照顾他,神原辩护人停顿了一下。
“把他从屋顶推下去的,是二年级四班的大出俊次。桥田佑太郎和井口充也帮他一起推。后来他们三个人笑着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