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上响起了有节制的敲门声。半开着的门缝里现出一个人影。
“请进。”
来人是柏木宏之。健一和神原同时站了起来。
“我想,我们见面,还是尽量别被人看见的好。”他缩着脖子,似乎很注意周围的动静。
“没关系的。”
柏木宏之没有坐下,只是将身子靠在桌子上。他往上捋了捋汗涔涔的头发,笑了起来:“怎么说呢?我好像抽到下下签了。”
“对不起。”神原和彦一本正经地道了歉。
柏木宏之依然笑容满面。“也没什么。我早就有这种思想准备了……没想到那番话真的成了空谈。”
十二月二十四日的五通电话是柏木卓也打给自己家的,是为了让父母知道自己的自杀意图。这个假说确实是神原和彦想出来的,借柏木则之的口作为证言在法庭上公开。
当时,健一惊讶于神原的想法,而更为震惊的是,卓也的哥哥居然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试试也好,看看大家的反应吧。”
他真正想尝试的,绝不是“大家”的反应,而是“卓也的父亲”的反应。
“藤野检察官真厉害,竟然一眼看出那不是我的想法。从今天的对抗情况来看,‘那些电话是别人打给卓也的’这番印象似乎已经难以撼动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神原和彦微微一笑:“这个还说不定。”
“嗯,也是。看来我问得有点多余了。”柏木宏之苦笑道。可他脸上情却表明,他心中一时的纠结已经解开。
他说“想要知道真相”,看来不只是说说而已,或许真是他心底的真实意愿。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大受《新闻探秘》的影响吧。
唯一的弟弟,却是无法与其心灵相通的弟弟。对于这样一个弟弟的死,做哥哥的正以他特有的方式哀悼着、苦恼着。
真正需要校内审判的人确实存在,至少这里就有一个。既然如此,大家这身难以复原的疲劳也变得值得了。
“藤野她,”神原和彦咕哝道,“对那些电话,今天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可她对这个问题到底执著到何种程度,想要追究到什么地步呢?这一点很重要。我们今后的战术也必须随之改变。”
健一的心头再次闪过初次研究那份通话记录时的异样感觉。辩护人似乎不想深究这些电话。不过,他并不想提出这一点。如果辩护人真有什么打算,现在问了也是白搭。
“是吗?”柏木则之说,“今天辛苦你们了。”
“谢谢了。”
“如果再出现用得着我的局面,不必多虑,尽管叫我。”
又有点摆谱过头了吧。
·
当天夜里。
虽不像井上法官那样在姐姐的助阵下艰苦奋战,可藤野凉子也在自己的房间努力“复习”,之后还要“预习”。明天终于要……
电话铃响了。有人接听了。父亲今天下午会来旁听,这就够令人吃惊的了。可到了晚上,他竟然又破天荒地在家里吃了饭。说是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了。
“凉子。”母亲在楼下喊道,“你的电话。你用子机接听吧。”
在法庭上快速记下的文字真难辨认。我的字就这么难看吗?凉子扭过脖子大声问道:“是谁打来的?”
母亲没有回笞。很快,楼梯上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房门打开了。“是井口打来的。”
母女俩面面相觑。
藤野邦子一脸严肃地说:“怎么样,藤野检察官?”
3
八月十六日 校内审判·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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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真不赖。
校内审判第二天一早,法警山崎晋吾心中便涌出了这番感慨。
第一天的法庭上,大出俊次的发飙完全在意料之中,而柏木宏之的咆哮公堂就显得有些意外了。然而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山崎晋吾之前最担心的,是突然发生导致他们无法开庭的事件。
比方说,前来旁听的家长大闹法庭,将会场弄得一片狼藉,开庭之际,校长或高木老师闯进来强行中止校内审判,要大家解散回家;有电视台采访组意图闯进法庭,和校内人员发生冲突,等等。这些情况一旦发生,靠法警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有一位家长模样的女性站出来大吵大闹,可毕竟只有一个人,井上法官和楠山老师也出面严厉制止了。那校长呢?他在静观其变吗?反正在第一天没见他露面。北尾老师负责应对媒体的对策也落实得很到位。那位叫茂木悦男的记者竟成了检方的证人,公开出庭作了证,简直叫人目瞪口呆。藤野凉子可真行,想做什么还真能办得到啊。
山崎晋吾今天起得也很早。早晨五点钟起床后先去跑步,又到家里的空手道武馆练功,再回来冲个澡吃早餐。母亲和姐姐昨天偷偷去旁听了校内审判,因此早餐时,他只能用沉默是金的招数避开两人的热议和责问。随后,他背起装有替换用衬衫的背包跨上自行车,七点便离开家,开始他每天的功课——安全巡视。
他首先来到藤野家,和往常一样,由凉子的母亲为他作通报。来到大门口的藤野凉子明显刚刚起床,头发蓬乱,在朝阳下眯着眼睛。
“早上好。”山崎晋吾弯腰鞠了个躬,向凉子寒暄道,“按预定时间,九点开庭没问题吧?”
我要晚一个小时到。藤野检察官倦意尚浓,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虽然今天开场是我方的主询问,不过证人是城东警察署的佐佐木警官,由佐佐木吾郎代替我询问应该没有问题。”
“这事井上法官知道吗?”
“昨晚我给他打过电话了。”说着,凉子揉了揉眼睛,愣愣地望着山崎晋吾,“山崎同学,你用不着那么刻板。”
山崎晋吾微笑道:“把握分寸而已。”
凉子苦笑一声,顺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哦,对了。今天会有需要陪护的证人出庭。辩护方或许会反对,但我准备强行闯关,一定要通过。到时还请多多关照。”
“陪护?什么意思?”
“坐轮椅的证人。”
“嗯?”山崎晋吾立刻醒悟。他明白藤野检察官为什么要通宵开夜车,还意识到那张没睡醒的面孔下隐藏的兴奋和紧张。
本该一眼就看出来的。看来自己的修炼还不够啊。
“我明白了。”
藤野凉子盯着山崎晋吾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欢快地说:“哈哈,原来山崎同学你也会吃惊的呀?这下我倒放心了。”
这不算吃惊,只是激灵了一下罢了。算了,这无所谓。
“昨天他父亲来旁听了,所以……”藤野检察官闭上了嘴。山崎晋吾点了点头。
“这事,辩护方……”
“跟法官商量过了,允许我们搞一次突袭。我们也作好了遭受报复的思想准备。”
“这么说,只要通知说检察官会迟到一小时就行?我可以继续我的安全巡视了吧?”
“可以啊。不过今天早晨见不到他。他一定还在睡觉。”
“另外一个呢?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应该不知道。估计他们不会有交流的。他父母也不允许。”
“他”“另外一个”“他们”……虽说算不上暗号,山崎晋吾却从中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另外一个似乎过着和校内审判毫无瓜葛的日子。他一大早会出来打扫店门前街道,所以光是看看他的脸,我还是做得到的。”
“他会主动和你说话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
“今天的法庭审议结束后,他的态度说不定会有所改变。”藤野凉子睡意迷蒙的眼睛一瞬间闪出了锐利的光芒。
骑着自行车,山崎晋吾又恢复了平常心。接下来,他要去辩护人助手野田健一的家。
刚刚洗完脸的健一亲自来开了门。山崎晋吾简明扼要地传达了藤野检察官要晚一小时出庭的情况。
“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这是为了什么呢?藤野身体不舒服吗?”
“检察官的健康状况毫无问题。”
野田健一怕光似的眯起眼睛,看着山崎晋吾说:“那她为什么要迟到呢?”
山崎晋吾没有作答,
野田健一的眼眸中闪动着一丝不安。“明白了。神原那里由我来转达。我们这边没有变化。你辛苦了。”
要说刻板,野田健一也一样。对今天早晨的山崎晋吾而言,在有保留地传达藤野检察官会迟到这件事上,总会有些愧疚。
山崎晋吾又跨上了自行车。
安全巡视的对象也包括神原辩护人的家。可是,从刚开始巡视的时候起,神原辩护人就拜托过山崎晋吾。
「不来看一眼,估计你也不会放心。对于你的责任心,我十分尊重,可是,我参加校内审判的事让父母知道了会比较麻烦,所以,你只要经过我家门口就行,一旦有紧急事态,我会主动告诉你。」
山崎晋吾很惊讶,原来神原和彦是瞒着父母参加城东三中校内审判的啊?他能一直瞒下去吗?至少在山崎家,这绝对不可能。神原是受到父母的极度信任,还是和父母关系不好呢?
已经看得到神原家了。山崎晋吾降低了自行车的速度。
这是一栋木结构二层大宅,看模样有些年头了。装有雅致木棂移门的玄关旁,挂着一块木制招牌,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着“御仕立,悉皆承”。此外便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了。第一次来这里看到“悉皆”二字时,山崦晋吾既不会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回家査字典后才知道,原来是修补和服,为和服重新染色、印上图案的意思。原来那位行事果断的才子型辩护人,家里竟是做这种古色古香的传统营生的。说不定以后他还会继承家业,这倒也不错,跟他挺般配的。
今天的庭审中,神原辩护人会很辛苦吧。
此时,野田健一应该刚刚联系过他。他应该会安慰野田健一:藤野迟到一小时?没事,不用大惊小怪,也没什么可提防的。
不行,不行。今天还是提防一下的好。藤野可是想干什么就一定能办到的。
可山崎晋吾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既然法官允许检方采用偷袭故术,他自然不能泄露机密。
好吧,接下来就去井上法官家。
来到井上康夫家门口,就听到他在里头和什么人斗嘴。除他的声音之外,还有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那应该是井上的姐姐。
“你烦不烦?何必那么繁琐?只要把握要领不就行了?”
井上法官出场了。他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身穿运动衫,光着脚,睡乱的头发到处乱翘。
“藤野跟你说了吧?今天不会闹出什么状况来吧?”心情不好的井上康夫仍以他特有的方式显示出心中的兴奋,“第一天下来,肩膀酸得厉害。敲木槌的次数太多了。要不,去广播社团借个录音机来,按播放按钮就‘哐’地来一下?”
山崎晋吾一声不阬,恭敬地倾听着。
“还有什么事吗?”见对方说得差不多了,山崎晋吾问道。
“没什么。对了,如果你能帮忙教训一下我那个啰唆的姐姐,那就太好了。”
“谁教训谁?”屋里传出一个大嗓门。山崎晋吾见状赶紧离开,免得失礼。
下一站要去陪审长竹田和利的家-他的生活方式和山崎晋吾差不多,晨跑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
“哦,早啊。”见到山崎晋吾时,竹田和利正好跑完步回来。他穿着T恤和短裤,汗流浃背。“各位陪审员都没事。因为没有紧急联络。胜木惠子昨天有点哭哭啼啼的,不过她很快会习惯的。”
没那么简单,山崎晋吾心想。根据自己对今天场面的预测,她恐怕会很难接受。
山崎晋吾将自行车转向右边。下面要去的是大出家的临时住所,一栋周租公寓。
来到公寓前,按下对讲机的呼叫按钮,来应答的是大出的母亲。几乎每次都是这样,之后能听到俊次本人声音的机会也极少。大出是个爱睡懒觉的主儿。
今天早晨自然也不例外。母亲说:“俊次还在睡觉,不过,我会让他去学校的,不用担心。”
山崎晋吾刚开始安全巡视那会儿,这位母亲相当抵触。她把山崎晋吾当成了儿子大出俊次的敌人。后来,她的态度逐渐趋于温和,这无疑是神原和野田居间调停的结果。
这次,俊次的母亲居然还说:“听说昨天俊次在法庭上撒野了。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不必介意。”山崎晋吾应了一句,离开了对讲机。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再次蹬起自行车。大出的妈妈会来旁听吗?如果大出的父亲没事一这种说法好像有点不妥——自己每天早晨和这家人的接触会有变化吗?他会动手揍自己吗?山崎晋吾问过空手道武馆的教头,也就是他父亲,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父亲坦言:“你不能拉开架势和他对打。”
今天,大出俊次会比昨天撒野得更厉害吗?
井口家的商店尚未开门,静悄悄的,卷帘门里面不像有人在的样子。桥田家的小酒馆前,桥田佑太郎跟往常一样在扫地。他的妹妹手里拿着个簸箕,跟在他身后帮忙。山崎晋吾打了个招呼,桥田却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在去城东三中之前,最后要去的是三宅家。这家的情况随时都有变化。模式①:按响对讲机的呼叫按钮后,直接传来她母亲干硬的声音:“我们家没出什么事。”模式②:按响对讲机的呼叫按钮,她母亲跑出来不耐烦地说:“我们家没出什么事。”模式③:自行车来到近前,看到二楼窗户内的三宅树理后,山崎晋吾对她说:“早上好”,而她马上慌慌张张地缩了进去。模式④:前面和模式③相同,只是缩进去后,她又马上出现在大门口,在白板上写一些山崎晋吾难以回答的问题。还有一次不能算在正常模式之内,只听她父亲大声呵斥:“喂,你老是缠着我女儿,想干吗!”
今天的情况算是模式④的一个改版。三宅树理站在大门前,正等待着山崎晋吾前来。
“早上好。山崎晋吾停下自行车,朝她鞠了一躬,“校内审判昨天正式开始了。三宅同学,你身体还好吧?心情怎么样?”
三宅树理今天穿着花朵图案的连衣裙,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与山崎晋吾在学校里对她留下的印象有着天壤之别。阴沉的脸色倒是完全没变,但眼神不那么阴险了,倒是多了点孱弱的感觉,脸上的粉刺竟然消失不见了。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早报,似乎在说:我不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她大概是在为自己开脱吧。
这时,山崎晋吾注意到一件事。三宅树理手里没有白板。
“有什么问题吗?”
三宅树理攥着晨报,低头看向地面,摇了摇头。
“如果没事,我就告辞了。”山崎晋吾鞠了一躬,踢开自行车的撑脚就要飞身上车。
三宅树理竟然叫住了他:“山崎同学。”
这应该是模式⑤,今天第一次出现。
山崎晋吾从一大早起就不断被测试着胆量。
练武之人无论何时都不能惊慌失措,这是山崎晋吾师傅的教诲,因为惊恐会令反应迟钝。然而,武术家也是血肉之躯,要想完全消除惊慌也不太可能。那怎样才能做到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处变不惊呢?
答案很简单,就是将吃惊转为平常心。只要能认识到,人生在世,无论何时,也无论遭遇何种变故,都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因此刚才自己那一激灵,只是一种生理反应,与惊慌失措有着本质区别。
山崎晋吾重新放下车的撑脚,挺直腰板,转向三宅树理。动作连贯,不动声色。
三宅树理惊恐地低垂着眼帘。
“哦,没什么。”扔下一句话,她一闪身逃到屋里去了。大门猛地关上了。
原来三宅树理能出声了。
她为什么要叫住我?她想对我说什么话吗?
山崎晋吾朝学校方向驶去。篮球社和将棋社前来帮忙的社团成员都聚在体育馆前方,正在吃从便利店买来的早餐。北尾老师混在他们当中。
“辛苦了。没人逃走吧?”
“没有。”
“山崎,你也得懂点幽默啊。”
之后,他们便开始了今天的准备工作。
山崎晋吾换起了衣服。
母亲把衣领烫得太硬,卡在脖子上,身体一动就会发痒。忍着点吧。山崎晋吾告诫自己。
校内审判第二天的开场,便是对检方证人——城东警察署少年课警官佐佐木礼子的询问。检方席位上站着的则是佐佐木吾郎。
对于藤野检察官迟到一小时,辩护方没有一句意见,十分爽快地接受了。神原辩护人只说了声:“是这样啊。”
“很抱歉,今天由我代理检察官展开询问。看在我们都姓佐佐木的份上,请多多关照。”
佐佐木吾郎对证人的态度非常亲切。打过招呼后,他马上将佐佐木礼子为校内审判编写的资料作为书面证据提交法庭。井上法官毫无疑义地受理了。
检方的询问基本是在确认该书面证据的大致内容。也许正因如此,藤野检察官才能放心地让佐佐木吾郎代理自己。发现柏木卓也的遗体,接到城东三中的报警后,城东警察署采取过怎样的行动,又调查、确认了些什么?此外,还确认了证人之前与被告的关系。
佐佐木吾郎的目光不时落在手头的脚本上,不过他提问时的神情还算得上镇静自若。证人的回答也很干脆利落。在讲到此前对被告的七次训导时,证人的语气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直到听到下面这个问题。
“请您告诉我,知道卓也的死讯后,您当时有什么感觉?”
“你是问我个人的感觉?”
旁听席上的听众不如昨天那么多。询问开始后还有人姗姗来迟,气氛不太安定。和昨天相比完全没有变化的,只有和PTA会长并排坐在一起的茂木记者。
“譬如,觉得这是一起案件。”
佐佐木礼子严肃地回答:"仅仅就学生死在学校内这一点,就足以立案了。”
“对不起,”佐佐木吾郎不好意思地说,“我没说清楚。呃……我想说的是,您是杏觉得卓也的死有凶杀案的可能性?”
“在较早的阶段,我就听说柏木已经不去上学,还拒绝与前去家访的老师们交流,所以我当时就察觉到,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
“您说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
“就是自杀的意思。”佐佐木礼子的语气如同叹息,“听说卓也的父母也说过同样的话。”
“是听谁说的?”
“津崎先生。”
“那您是否听说过卓也拒绝上学的起因,是十一月十四日与大出他们发生的冲突呢?”
“是的,我听说了。”
今天大出穿着一件领子和山崎晋吾一样硬的衬衫,规规矩矩地坐着。他嘴唇抿成直线,显得怒气冲冲,不过他投向佐佐木警官的目光还算平和。
开始询问后不久,山崎晋吾的耳朵里传人了大出俊次和神原辩护人的对话。大出问神原那个大婶是我们一边的,还是敌人?”辩护人回应道:“叫她大婶也太失礼了。”
被告口中的“大婶”又重复了一遍“我听说了”,将目光投向被告:“我想,真是不可救药的家伙。”
“您是说柏木卓也吗?”
“怎么会?我说的是大出。”被告毫不隐晦地撅起了嘴。而那位“大婶”证人也同样撅起下嘴唇,针锋相对地回望着他。
“当时,您是否感到过不安或恐惧呢?”
“什么样的不安?”
“就是说,柏木的惨死会不会与大出有关?”
证人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大出虽是个不可救药的家伙,但他决不会只为校内发生的一点小冲突怀恨在心,老想着要报复。他也不具备有计划地杀害他人的智慧。他没耐心,记性也不怎么好。”
旁听席上叽叽喳喳的,有几个人还笑出了声。大出俊次的脸涨得通红。
“呃……其实我没想问得那么深人。”佐佐木吾郎有些胆怯,目光游移不定。
“可是,你们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吗?是不是被告大出将卓也叫出去后杀害他,或者将卓也逼成事故死亡?至少,听过昨天你们和茂木记者的问答,我觉得你们想象的案情大概就是如此。然而……”
证人没有叹息,而是做了个深呼吸。
“对这种猜测,我持定态度。我很了解被告的性格和行为特征。我确信被告做不出需要规划安排的坏事。我可以在此为他作证,被告应该是更为单纯的人,只会对眼前的情况作出反应。吃了亏就当场报复,想要什么就动手去抢,看不顺眼的人就马上拳打脚踢。想要欺负就去欺负,这才是被告的行为模式。”
代理检察官佐佐木吾郎一个劲地翻看着手头的脚本。证人佐佐木礼子不理会他,只顾对着法官和陪审员们继续说下去。
“我顺便谈谈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打到柏木家的那几通电话。检方似乎想证明,那是被告为了将柏木叫出去,或为了威胁他才打的。我只能说,这种猜想根本不得要领,被告无法做出如此高明的勾当。如果他真的怒不可遏,直接找上柏木家的门倒是很有可能,而决不会去打电话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