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姐儿跟着方文信到林家时,果然受到他们全家的热情接待,只是未来大表嫂林翠却躲了起来不露面,贵姐儿见方文信微微失望,心里好笑,便问林翠的妹妹林琴:“姐姐,翠姐姐怎么不出来?是不是不喜欢我来,所以躲起来了?”
“不是,不是!”林琴不知道怎生回答贵姐儿这个小孩子的问题,只回头看着她的娘询问道:“我叫姐姐出来吧?”

林打铁的婆娘瞧方文信,那是标准的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爱,想着女儿年底就要过门了,这会让她见见方文信,也不算失礼,便点头说:“你去叫吧!”

林翠隔了好一会才出来了,穿着新衣新鞋不说,脸上似乎还涂了胭脂,低着头,声如蚊呐的让方文信喝茶,那一股含羞答答,真叫贵姐儿笑破了肚皮。方文信见得她出来了,手里的茶却差点打翻了,显见是有过相思一回,这下见了人,心慌慌的样子。
太好了,两情相悦的婚姻啊!贵姐儿见了他们的情状,暗赞自己当日穿针引线,引的妙!偷偷捂嘴笑了!


木鸟也没哭

不知道是两家大人着急,还是方文信着急,方家和林家在七月份就商议着要把两个小的婚事提前。于是,九月份才过,方文信便娶了林翠过门,很是热闹了一回。

郑明发参加完方文信的婚事,回家来时却准备上京城赴考。他本来待十月份才进京的,可是方遥来信说他见了方逍,两个人说起他的情况,只说既是中了举人,这回要上京考进士,不论如何,得提前上京,也好带着拜访一下京里认识的权贵。郑明发于仕途上,想法倒并不太迂腐,也知道有时学识同等的情况下,你若是人际广些,前途便宽广些,因此同巧娘商量了一下,决定提前上京。

送走了郑明发,巧娘夜里寂寞,又抱了贵姐儿一同在大床上睡。转眼便到了年底,这天夜里,又展开郑明发的信看了起来。贵姐儿爬了起来,把手肘托在巧娘膝盖上,也探头看起信来。见郑明发在信里说道现下住在方遥家,唐梅娘等人待人有礼,极是好相处,又说道方文龙还向他问贵姐儿的情况等。巧娘这里看信,见贵姐儿也跟着看,一副认得字的样子,不由笑了道:“你年纪还小,上不得学堂,现下你爹爹不在,娘晚上教你认些字可好?”

贵姐儿猛点头,哇,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学认字了,认了字,自然可以进书房看书,枯燥的生活将会精彩许多。
第二天,来荣等人听得贵姐儿要学认字,都自告奋勇要教她,结果贵姐儿一下子多了好几个小老师,整天忙的不行,不是忙认字,就是忙写字,还要忙着把原先自己认的简体字转化为繁体字。

这天正忙碌,吕氏带了郑晓意来了。郑晓意长了一岁,衣裳又崭新,看着已有了一点亭亭玉立的味道。一进门,郑晓意便甜甜喊郑婆子奶奶,又赶着叫巧娘和张黑桃婶子,大人也没法跟小孩子拉下脸来,早拉了过去坐好,又问她冷不冷,可要喝杯热茶。郑晓意撒着娇让郑婆子给她倒了茶,又去逗弄小来初。

张黑桃见郑晓意似是喜欢小来初,便让她看着些,自己去灶下烧水。这里吕氏陪郑婆子说话,一边见贵姐儿在小桌子上学写字,不由赞道:“贵姐儿真能干,这么小就会写字了。”

郑婆子见她赞贵姐儿,心里欢喜,便道:“可不是。来荣他们可得上了学堂才会写字,没上学堂之前明发虽教他们认些字,要他们拿笔来写,却涂的一团团,都是墨团,哪里有个字的形状?贵姐儿却不同,那个笔上了她的手,握的牢牢的,来荣拿了她的手,只一下,就写了一个笔直笔直的一字呢!”

巧娘见小来初拿了一只郑明业雕刻的木鸟在玩,怕他弄伤自己,正想过去拿开,却听得张黑桃似乎在灶下摔了什么东西,忙进去看,却见张黑桃扶着灶台站着,手里舀水的勺子的摔在地下。一时慌了,问道:“这是怎么啦?”

“我刚蹲下洗一下东西,站起来时只觉头晕晕的,眼前发黑,站不稳呢!”张黑桃慢慢站直了身子,声音有些虚弱,晃着头说:“这几日不知是怎么啦,起猛了就头晕。”
巧娘见张黑桃身子一向不错,这回却直摇晃,也怕了,忙扶她进房,让她去躺在床上,出来跟郑婆子说了。郑婆子一听,便说:“明业还没回来呢!巧娘你便往大夫那里走一趟,请了来给初哥儿的娘诊一诊。”

巧娘应了,忙要去。吕氏因想着郑明兴最近夜里有点咳嗽,却想往大夫那里拿几贴药,便站起来说:“我陪巧娘一起去请罢!”
郑婆子见她们一起出去了,忙进去看张黑桃。

郑晓意看了一会小来初,见大人都不在跟前,早不耐烦了,自己去趴在窗边看巧娘新剪的窗花。
小来初已是一岁多了,刚学会走路,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的走着,时不时把手里的木鸟塞嘴里咬一咬,把鸟头咬的毛绒绒的。

贵姐儿坐在厅里小桌子正努力学写毛笔字,忽见一只胖胖小手拿了一只木鸟过来,鸟头作喝水状一下探进墨砚中研起墨来,抬头一看,却是小来初,不由大声喊大人:“快来啊,初哥儿来捣乱了。”
郑晓意见贵姐儿学写字,学的郑重其事,捂嘴笑着说:“你拿了纸和墨砚出来玩,让小弟弟跟着一起玩不好吗?怎么还得喊大人?”

吕氏疼爱郑晓意,一心想等到她长大了好攀高枝儿。因此早早送她上学堂,又请了人来家教她些琴棋书画,因郑晓意有几分小聪明,学的头头是道,有亲戚来访时,吕氏便让郑晓意出来卖弄,博得好多夸奖,把郑晓意纵的不知天高地厚。郑晓意虽已从吕氏嘴里得知二叔郑明发中了举人,今非昔比,贵姐儿也算是小姐了,但心里却还是认为贵姐儿只是乡下的小姑娘,并不能跟她比。这下见贵姐儿小小年纪,拿毛笔的姿势有模有样,觑一眼她写的字,似乎也有棱有角,心里却有点醋意,一心想打击她。

贵姐儿听得郑晓意说话微微有些讥讽,却没空理她,只抓住小来初的小手,不让他再拿鸟头研墨,小来初走路虽不稳,力气却大,挣得几挣,贵姐儿差点就抓不住他的手。贵姐儿见郑晓意站着不过来帮忙,瞥她一眼说:“晓意姐姐,你过来帮着抱开初哥儿呀!”郑晓意犹豫一下,还是过去了,从小来初身后环抱着,就要把他抱开,不想小来初挣得几挣,鸟头上的墨汁就涂在郑晓意袖口上,把她好好一件衣裳涂的一条条的。她一看,马上松开小来初,任由他摔倒在地,自己只大叫:“哇,弄脏我的衣裳了,赔我衣裳!”

小来初在地下哇哇大哭。贵姐儿吓了一跳,怕小来初手里拿的木鸟会伤到他,慌忙过去扶起小来初,嘴里哄着说:“别哭,别哭,看看这个木鸟,它摔的比你还痛,它也没哭不是?”一面检查了下小来初,见没有伤着,这才放下心来。
小来初听了贵姐儿的话,看手里的木鸟,果然摔那么重也没有哭,便拿手去摸木鸟的眼睛,一时止了哭。


小小男子汉

贵姐儿好容易哄住了小来初,见郑晓意还在跳脚,极是无奈,抬头说:“晓意姐姐,衣裳脏也脏了,你再跳也跳不干净。不如脱下来让小婶子帮你洗洗。”

“这种墨迹哪洗得干净?”郑晓意嘟着嘴,气乎乎说:“这衣裳还是我生日那天做的,只穿了一遭,平日我不舍得穿,今儿跟着娘来你们这里,才换上的,这不过穿第二遭,就糟蹋成这样,你说,这要怎么办?”说着翻看袖口,手指也被黑汁粘黑了些,不由尖叫了一声。

能怎么办呢?贵姐儿皱眉看一眼郑晓意,不满的说:“最多让奶奶赔你一套好了,鬼叫什么?”
“你,你怎么这样说话?”郑晓意什么时候受过重话,见贵姐儿小小孩子,学大人一样皱起眉头指责她,口气还这般不耐,气上心头,逼近贵姐儿说话,手指直指到贵姐儿鼻子上。小来初见郑晓意气势汹汹,他小小心里也知道郑晓意这是要欺负贵姐儿,扶住贵姐儿的肩膀站了起来,跨前一步挡在贵姐儿身前,拿手里的木鸟去啄郑晓意的手背。

郑晓意被鸟头尖尖的地方一啄,手背一痛,忙缩回手,心里更委屈了,自己好好的,怎么就被两个乡下小屁孩给欺负了,一个骂她,一个还用鸟头啄她。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还上天了?这里想着,一张脸早板的凶恶恶,扬起手就要去推小来初和贵姐儿,嘴里还说:“不教训一下你们,就不懂得要尊敬姐姐了!”

贵姐儿见势不妙,拉着小来初退后一步,大叫起来:“晓意姐姐打人了,晓意姐姐打人了!”小来初也学她的话说:“打人,打人啦!”
郑婆子在张黑桃房里听得叫喊,忙出来看时,见郑晓意果然扬着手,贵姐儿拉着小来初退在桌角,这下也生气了,责骂郑晓意说:“你是姐姐,怎么打妹妹和弟弟呢?”

“我没打他们,只是说说!”郑晓意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委屈的哭了起来,一边举起自己的袖子给郑婆子看,抽噎着说:“初哥儿涂了我一衣袖的墨,我叫了一声,贵姐儿就说我鬼叫。”
“贵姐儿她还小,懂什么叫‘鬼叫’?”郑婆子心里本来就偏心贵姐儿和小来初,再加上出来时,看见郑晓意瞪着眼吓贵姐儿和小来初,听她这么说,不大信她的话,只暗暗嘀咕:小小孩子也不是一个好的,什么不好像,像足了她的爹爹,也是爱欺负小的。

郑晓意见郑婆子一副偏帮贵姐儿和小来初的样子,更加委屈了,泪水涌的凶猛,嚷嚷着把刚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却没提她把小来初摔在地下的事。
郑婆子见她哭的厉害,贵姐儿和小来初笑嘻嘻看着她哭,倒也怕被外人看见了,说自己一家人欺负她一个小女孩,只得哄着说:“好啦,既是把新衣裳弄脏,我让你二婶再给你做一套可好?上回有人送了一匹粉红色的绸布来,要给贵姐儿做衣裳,还没做,先给你做一套吧!”

郑晓意听得有新衣裳,自己擦了泪,不再说话。
吕氏和巧娘带了大夫进来时,见郑晓意擦泪,都有点诧异,一问,给贵姐儿和小来初欺负了,吕氏不好说什么,巧娘却假意责骂贵姐儿道:“你还小,怎么敢欺负姐姐,小心姐姐教训你一顿!”

“姐姐刚刚想打我们,打不着,所以自己哭了,不干我们的事。”贵姐儿见吕氏一脸难看,似乎她的宝贝女儿真给自己和小来初欺负的狠了,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拉了小来初说:“晓意姐姐刚刚把你摔在地下,屁股还痛不痛?”
小来初这下想起郑晓意刚刚松开他的事了,用小手去摸自己屁股,奶声奶声说:“痛痛!”

一岁多的小孩子哪会说慌?吕氏这下相信是郑晓意先欺负人了,自己讪笑着说:“小孩子在一起玩,总是打打闹闹的,过一会就好了!”
郑婆子早领了大夫进去给张黑桃诊脉,出来时满脸喜色,跟吕氏和巧娘说:“初哥儿他娘又有喜了!怪道这几日恹恹的,我还以为年底事多,把她累的没精神。没承想又有了!”说着谢大夫,大夫收了诊金,捻须笑了笑道:“只需静养些,喝多点滋补的汤水补补血气,就无碍了,不须再开药的。”

巧娘听得张黑桃又有了,忙进房去贺喜她,笑道:“你也糊涂,自己有了竟不知道!”
张黑桃也满脸喜色,笑道:“因上个月来月信时,迟了好些日子,这个月也迟了,我就没放在心上。这几日常觉倦倦的,以为自己这几夜忙着给明业和初哥儿做新衣裳,熬的过了,人有了火气呢!”

巧娘见她边说边摸肚子,不由笑道:“现下还没显形呢,你摸什么?若是显了形,倒要叫喜婆帮你看看,是不是也跟你姐姐一样,一胎两个。”
“姐姐那两个双胞胎,不说样子一模一样,哭时一起哭,笑时一起笑,动作一模一样,煞是可爱。一家子捧在手心上,疼的不行。”张黑桃向往的说:“若是也能生下双胞胎,还不知道多可爱呢!”

原来张黑桃姐姐张甜桃在六月份时就产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婴,这下吐气扬眉,不单婆婆不再给重话,相公也绝了要纳妾的念头。上次张黑桃到镇上看她那对双胞胎侄儿,回来就一脸羡慕的说双胞胎多好玩什么的,若是也能生一对双胞胎婴儿,岂不喜人。
这里说着话,贵姐儿已是拉了小来初挤进房来,欢喜的说道:“婶子又有了,明年又有小弟弟可以玩了!”

小来初听得大家的话,似懂非懂,跑过去趴在床边瞧张黑桃的肚子,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巧娘见了他的神情,不由笑了问:“初哥儿,你娘有喜了,你要弟弟还是妹妹?”
乡下极相信孩子有灵气,说的话最准,常有人刚怀上就问家里关系亲密的小孩子,喜欢弟弟还是妹妹,若是小孩子说喜欢那种,很奇怪的,多数生下来的就是那种。所以这里张黑桃听巧娘问小来初,也听住了。

小来初很是犹豫,觉得弟弟也好,妹妹也好,若是只能要一个,就很难选择,因此扳着小指头,过半天才说:“弟弟,妹妹。”
“哇,你很贪心呀,要弟弟,也要妹妹!”巧娘笑着点小来初的头,跟张黑桃说:“你看看,初哥儿既要弟弟,也要妹妹,没准你肚子里的是龙凤胎,一男一女呢!可要好生保重!”

张黑桃抿嘴笑了,问巧娘道:“我在房内时,听得晓意在哭,却是怎么回事?”
“她那么大,说自己给贵姐儿和初哥儿两个小的欺负了。”

巧娘见吕氏这阵子带郑晓意来的勤,表面上不露什么,暗地里却不以为然。想当初郑明发未中举时,自己到镇上找大哥,在镇上碰到吕氏,不得已喊了一声大嫂,她那爱搭不理的样子,至今还记得呢,如今装什么亲热?
张黑桃听巧娘把事情说了一遍,虽未亲眼见到当时情景,也觉好笑,低头对小来初说:“你怎么知道家里这个姐姐亲一点,见那晓意姐姐想欺负家里这个姐姐,你就挺身而出了?倒像个男子汉!”

“小孩子家也懂得分好坏的,莫说贵姐儿亲点,平素两个玩的开,就晓意那小小女孩,趾高气扬,把贵姐儿和初哥儿看的不如她,贵姐儿和初哥儿虽小,哪会不明白,自然排挤她的。”巧娘说了几句,怕吕氏听了去,便不再说,嘱了张黑桃几句,领了贵姐儿和小来初出了房。

待得吕氏和郑晓意走时,郑婆子跟巧娘说:“初哥儿把晓意的衣服弄脏了,我说赔给她一套,吕娘极力推辞,只说不用。我也懒待说太多,你做一套放着,过几日她来了,拿与她便是。”
“晓意也好笑,哪有大孩子给小孩子欺负的,还弄脏衣裳了。”巧娘想着那匹布本来是要给贵姐儿做年下的衣裳的,这下便宜了郑晓意,有些嘀咕,想着做完晓意的衣裳,若有布剩下,只能给贵姐儿做条绸裤了。

婆媳两个说着话,却听门口又有人喊,却是张黑桃小妹张锦桃来了。原来张黑桃的娘在村口听得村里人说巧娘请了大夫匆匆往家跑,是为张黑桃诊脉来的,只以为张黑桃生了什么病,急的忙叫小女儿过来瞧瞧。待听得是有喜了,张锦桃也喜的合不拢嘴,跟郑婆子说:“我娘在家急的跳脚,还以为姐姐得了什么病。我回家去告诉她这个喜事,省的她待会自己不放心又跑来。”说着蹦蹦跳跳就跑了。

过了没多久,张黑桃的娘还是亲自来了,手里提了两斤红枣,一进门就跟郑婆子说:“那回我有黑桃她大哥时,也头晕,后来吃了些红枣,竟好了些。听老人家说红枣最是补血,家里剩着这两斤,我都提来了,让黑桃每日吃些。”
郑婆子只得接了她的红枣,一面让她自己进房跟张黑桃说些体已话。


圈圈比字多

因张黑桃身体不适,巧娘包办了多数家务,在忙乱中便过了年。年后,大家默算郑明发应考的日子,待得应考日子过了,又等他的信。
三月底时,终于收到郑明发的信,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大意是说落第了,本待早些回家,但是方遥和方逍留着他在京城里再住一段时间,端午节前必会回家的。

巧娘看了信,却并没有如何失望,郑明发丢了书本那么些年才重新拾起,上次能考中举人已属幸运,这次没考中进士其实在大家的意料中。
过得几日,巧娘却收到方遥的信,倒是详细说了郑明发这次应考的事。

原来郑明发当日从考场出来时,已知必不中的,本待马上收拾东西回家的,只是方遥和方逍等人苦留,又说道再如何,也得等放榜了才回去,也有一个交代。待得放榜,那起落第的人自然有许多呼天抢地,狂歌当酒的,郑明发见到有些人口才甚了得,见识似是不凡的,也落了第,更兼有那寒窗苦读多年,没未一日丢下书本的,也同他一样与此次进士无缘,心情倒平静了下来。方遥与方逍见得他的情状,却拉了出去喝酒散心,只说待三年后再考便是,无须忧烦的。不想郑明发这些年严于律已,甚少喝酒,几晚喝下来,却伤了胃,一时请大夫诊治,又引发一些旧疾,生生病倒了。如今只待养好病再回家呢!

巧娘见得方遥的信,这天夜里便思写一封信与郑明发,略为安慰一下。只是她虽识得字,却极少动笔,拿起笔来涂了几回,终是觉得字太丑而没完成。贵姐儿爬在床边看巧娘写了几回还是没写成,忙爬下床来瞧,笑着说:“娘,我帮你写!”
“你才跟着你哥哥他们学写了几个月的字,识得的字也不多,怎么帮娘写信?”巧娘好笑,把手里的纸揉成团,却没扔掉,只放在桌子上,打算明天用来引火用。

贵姐儿见巧娘不相信她会写信,自己拿过巧娘丢在桌上的笔,醮了醮墨汁,在另一张摊开的白纸上写上四个字:父亲大人。

巧娘见贵姐儿写的虽不算好,笔划也略略歪扭一些,但是每个字都认得出,不由又惊又喜,搂了过去坐在她膝盖上,笑着说:“我念,你写,若是不会写的,便画个圆圈代替好了。”话虽如此说,巧娘还是握着贵姐儿的手一起写了起来。结果,贵姐儿第一封布满圆圈的家书便诞生了。贵姐儿看着那封家书,圈圈比字还多,暗暗可怜自己和老娘,竟然有许多繁体字不会写,真是太文盲了!

远在京城的郑明发,于若干日后,收到巧娘口述,贵姐儿动笔的信,一看里面许多圈圈,落款是巧娘和贵姐儿上,看完信,却笑翻了。这一笑,病却好了大半。待得病好便准备回家。因五月中旬却是方达父亲的死忌,方遥和方逍也思回老家祭拜,两家商讨了一会,便决定和郑明发结伴回去。

方逍跟东家请了假,又把铺子里的事交代给几个得力伙计,少不得又叮嘱婆娘好一通话,因小妾夏至这阵子跟婆娘有些不对盘,又怕自己一走,两个会明争暗斗的,便准备带了夏至一起上路。晚间便跟婆娘李敏华说:“你我成亲也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不是宠妾灭妻的人。现下带了夏至一起回老家,却不是冷落你,偏爱她。却是因为我一走,把她放在这里跟你看着铺子,反是不放心。她原是五姨娘跟前的红人,凡事不认输,若是我不在,没人拦着她,她跟你斗气,再要抬出五姨娘来,你可是憋气。再则,这皮货铺虽不是我自己的产业,却化了不少心血,现下拿出来托人往海外去卖的皮货也从这里出去,除了你,我也不敢乱相信人。我把夏至带走了,你好好的收拾一下原跟着她的人,该卖的卖,该配人的配人。待得我们回来,再给她买几个新的丫头。到那时,她就成了一个没牙的老虎,想使人往五姨娘那儿说道什么,我们也自然先知道了。”

李敏华见方逍要带夏至一起回老家,本来满心不痛快,待得听了他这一番话,这才知道他还是跟自己一条心,遂点点头说:“既是如此,你把泉哥儿也带去。泉哥儿是长子,也该去祭拜一下祖父,隔了这许多年没回老家,怕族里的人都不认得他了,还得回去认认人。”

方逍的大儿子方文泉今年已是十四岁了,李敏华使儿子跟在方逍身边,自是可以做个耳报神,回来时凡事就可以细细的说给她听,不会漏过半点。
方逍也明白婆娘的心思,点头道:“你既还是不放心,就让泉哥儿跟着一起回罢!”

他们这里商议,方遥那边也甚是热闹,听得方遥要回老家祭父亲,唐梅娘就笑着说:“现下夏季将至,春茶已摘完,铺子里又有伙计看着,却正是走得开的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回罢!”
方遥还没答,方文龙已是嚷着说:“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旁边传来另一个声音,大家一看,是唐少华。
“哦,你也跟去作什么?”唐梅娘见唐少华也嚷着要跟了去,不由好笑,说道:“路上要走好几日,还要改搭船,上回你跟着,还嫌路上闷,这次又要跟去,你娘定是不让的。”

“姐姐说的,春茶已摘完,夏茶产量少,也不劳咱家费心,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出外游玩,近些的咱们也全去过了。上次回姐夫老家,那边风景独好,人情味又厚,正思再去一次,借了姐夫回老家,索性我们一家子也跟了去,游玩一番才回来。”唐明山从帘后转了出来,笑着说:“姐夫姐姐可不要嫌弃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