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拒之于门外
这是在做梦。
她在梦里头告诉自己,于是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靠着给她温暖的人,沉浸在梦里头不想醒来。
睡梦中,有两个人亲吻着,吸吮着,宛如蛇信的舌头逗弄得女子的心火烧火燎起来,整个人的身体也渐渐地迷失了,在那一叶晃荡的小舟里头,周身弥漫在云雾中,却被彼此的汗液浸濡着。
直到岸边传来一个尖声的呼唤,“皇上,皇上!”小舟当中的女子才蓦地惊醒,俯身看自己旁边的笑靥如花的男子,面庞渐渐清晰,变成了刘彻的脸,正对着自己冷冷地笑,像是在嘲讽着女子,冷眼看她犯下了怎样的过错。
谷雨惊出了一声的冷汗,挣扎着从梦境当中退了出来,她猛地睁开眼,眼面前赫然是刘彻半裸着的胸膛,她吓了一跳,想到自己刚才做过的迷迷糊糊的春梦,一下子分辨不出到底是真是假?
她扬眉看向刘彻,他还是闭着眼睡着,但嘴唇已经不似之前那样烧得干干的,面上不健康的红晕也褪去了。
谷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还是穿在自己身上的。原来那果然是梦。
她这才发现自己和刘彻整整一夜都保持着同样的睡姿,她枕着他的手,他搂着她的腰,两个人面对面地侧躺着,谷雨的头就埋在他的胸口,刚才醒来的时候,脸正紧紧地贴着他赤裸着的胸膛。
谷雨只觉得嘴里头有些发苦,面上黏黏的,心想自己几时睡觉也变得会流口水了?还流得满脸都是。
她身子发麻,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挪开点,只是她这一挪动,下身顿时产生怪异的感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小腹部与什么硬物相接触,自己刚才一扭动,便将那里给摩擦了一番,那东西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更紧地往自己的腹部靠。
谷雨脑袋嗡嗡直响。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那是什么,她心里头再清楚不过。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大清早的会做什么古怪的春梦,原来都是不老实的刘彻闹得鬼!
她正觉得又羞又恼,外头忽而传来一声轻唤,“皇上。”是尖声尖气的内侍,就如同梦里头在岸上呼唤的声音一模一样。想来就是这声轻唤把谷雨叫醒的。
刘彻没有回话,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不知道到底是醒了还是没有。只听外边内侍说道:“皇上,窦太主和平阳公主在未央宫前殿等着皇上去主持公道。”
身体上的燥热因为这一句话而在霎那间被浇了一盆凉水,只余下浑身的冰凉。谷雨抬起眼看了看刘彻,只见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听见了外边人的声音,但是上眼睑只不过轻轻地颤了颤,根本就没有睁开的趋势。
“皇上?”外头的内侍没有听见任何的回应,心里头又是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声音不免大了些。谷雨忍不住也推了推刘彻,平阳公主和窦太主都已经闹到未央宫去了,可是刘彻却正好病在了上林苑。
若非亲眼所见刘彻背部的箭伤十分可怖,谷雨都忍不住要怀疑刘彻是故意装病在此,任由窦太主和平阳公主两拨人马互相伤害,等到两方火拼得差不多的时候,刘彻才出面去收拾残局。
是了,这原本就是刘彻的意图,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刘彻为什么昨晚上拼了命也要回上林苑。不止是因为在上林苑中,他受伤的事可以更好的隐瞒,主要是因为他退避于此,就给了京城长安更大的空间,那边越是波谲云诡,他就越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来个大洗牌,他誓不罢休。
谷雨只觉得嗓子眼有些干干的,渐渐生出一股阴寒,难道夜里头那些美好的感觉都是幻觉,他的心思是否太过深沉?被刘彻搂着的谷雨只觉得窒息,想要从什么桎梏当中抽离出来,哪知道刘彻却将她再度搂紧,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像极了一个在睡梦中找到了什么美味佳肴的孩子。那单纯的笑意让谷雨又生出不舍,本来要挣脱着,看他这样欣慰的样子,终究只是挪了挪身子。
外头响起了另一个内侍压低的声音,“李二,你赶紧回去吧。皇上受了风寒,自昨晚上起就高烧不止,你怎么还在这里打搅皇上休息,扰了圣上,是你我能担待得么?”
“可是……可是,宫里头真的……真的乱了。昨夜后半夜窦太主就入了宫,说要见皇上,请皇上评理,是皇后娘娘陪着太主,才没闹出什么事来。可是窦太主等了一夜,今早上都派了好几拨人来上林苑这边催皇上,皇上闭门不见,奴婢们哪里拦得住窦太主发火呀?”名唤李二的小宦官是真的急了。
“什么叫皇上闭门不见?皇上龙体违和,幸得上苍庇佑才没有什么事,窦太主就算有天大的委屈,那也比不上皇上的龙体重要。更何况,皇上现在还没醒来,你就算着急,也没用。”
李二听了更加不知所措,“您可得想想法子啊。您是不知道,窦太主揪了一帮人在长公主府外头堵着呢,昨晚上就守了一夜,早上公主府有人出来,出来一个就被窦太主的人打了一个。长公主也来了气,调了人回头把窦太主的人也给打了,两个主子都赖在未央宫里头不走。您说,皇上不在,我们能拿这两位人主怎么办好啊。”
想来窦太主、平阳公主等各路人马都来上林苑这边好几次,只是因为太医给了个感染风寒的说法,冠冕堂皇的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一概不理。
看来果然如此。
第三十六章 卸下了伪装
外头的大宦官叹了口气,吩咐道:“皇上这边交给我了,皇上没醒,咱们也没辙啊。你们赶紧去请薛泽丞相,让他主持公道。再说了,有皇后娘娘在呢,这些事,也轮不着咱们做奴才的操心。”
一声叹息,两个内侍的声音渐渐远去。谷雨不禁想起历史上的薛泽丞相貌似就是在今年被削了职,也正是在这一年,刘彻重新任命庄青翟为丞相,如此看来,平阳公主和窦太主的这次事件,搞不好就是造成朝廷内阁洗牌的导火索。
房门吱呀打开,谷雨正想得入神,完全没有留意,等到觉察到有人进来的时候,她才猛地把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但见一个内侍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
那内侍正是刚才在门口说话的大宦官,这时候正好和谷雨视线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愣,谷雨顿时觉得脸红耳赤,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觉得这姿势无论怎么解释都不大对劲。那个内侍也是一样的尴尬,幸得有手中的东西做挡箭牌,“皇上该喝药了,不知道皇上醒来没有?”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虽然错愕,但不过瞬间就语气寻常了。不该看的就不看,即使看了,也要假装没看见。
谷雨咳嗽了两下,回头看刘彻,如自己所料,刘彻没有睁开眼。这一次,谷雨是肯定刘彻已经醒了,这么大声音在旁边说话,他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内侍见刘彻没有醒来,自己贸然进房又看见了不该看的事,赶紧把药碗搁下,拱了拱手就往外头退,“有劳姑娘服侍皇上用药了。”
“喂——”谷雨想喊都喊不住,感觉到刘彻动了动身子,谷雨连忙推了他一把,着急地挣脱道:“皇上这么做就不怕被有心人说出去?到时候,平阳公主和窦太主都要向皇上来要人了!”她这时候早没了风花雪月的情怀,声音也变得急促而焦躁。
刘彻不再伪装,睁开眼低头看着怀里的谷雨,脸上浮现出笑容,“放心吧,没人知道你在这儿。朕昨天就已经安排好了,公孙贺他们会以为你往南去了。”
谷雨一愣,刘彻的意思是他昨天夜里就另外安排人假扮自己?假扮成平阳公主的人,带着自己离开此地向南而去?既能进一步嫁祸平阳公主,又能把公孙贺耍一顿。
没想到他布置了这么多。
谷雨心底怪怪的,掰开刘彻的手,说什么也躺不住了。
刘彻倒没有睡梦中那么坚持,只是淡淡地看向谷雨,用他那还是十分虚弱的声音问道:“怎么?想走了?”有些霸道、有些专横,虽然不比昨夜高烧时说得动情,谷雨却还是从他的语气当中听出了渴望,心肠一软,“奴婢起身服侍皇上喝药,躺着可怎么喂?”
刘彻昨夜发烧烧得稀里糊涂,睡梦中说的炽热的胡话,言犹在耳。只一想起,就足以令谷雨心神不宁。谷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强行给自己打气,就好好陪他这几日吧,他这伤到底是为自己才受的,太忤逆他的意思,于心何忍?只愿刘彻早日痊愈,其他的那些烦心事,能不想就不想吧。
刘彻听谷雨这么一说,连忙挪开手,脸上带着几分欣喜。一夜之间,刘彻对谷雨卸下了之前的伪装,再不像从前那样明明在乎却要板着一张脸,喜欢就是喜欢,高兴就是高兴。
谷雨也不去细想,甚至下意识地理所当然地承受着刘彻对自己的温柔。见刘彻脸色好了许多,心里只觉得欣慰,把他稍稍扶起,这就端起药碗。黑澄澄的药汁还腾着一股热气,谷雨舀了一勺,搁在面前吹了吹,才又送至刘彻的唇边。
刘彻看着谷雨,眼睛里头含着笑意,张开嘴任由谷雨倾斜着药勺把药倒入他的口中。
谷雨被刘彻那双眼睛瞧得面红耳赤,一颗心怦怦跳动得厉害,再一勺端起来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刘彻瞧在眼里,嘴角的幅度弯得更大了,“你紧张些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他说那个“吃”字的时候,语气有点重,让谷雨忍不住有些遐想。
谷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失态,正巧她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咕——”的叫声,瞬间解了她的围,谷雨连忙解释道:“奴婢昨日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到现在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自然是双手无力……”
刘彻瞧她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朕让他们传膳。”他说着就要对外头吩咐。
谷雨吓了一跳,“奴婢自己去吃就行了。”刚一说完才发现刘彻根本就没有放自己离开这间屋子的意思,便又改口道,“还是奴婢先服侍皇上喝药吧,药凉了药效就要差许多……”
她话还没有说完,刘彻就端起她面前的药碗,一仰脖把药汁喝了个干净,手一抬,光溜溜的药碗在托盘里头打了几个转,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好了,药喝完了,你可以吃饭了。”
第三十七章 人在上林苑
谷雨的面前摆满了各色的漆器,红黑五色,碗碟盘五形皆有。主食有粟粥、胡饼,副食有羌煮貊炙、胡烧肉、胡羹、羊盘肠等,五味俱全;另有桃、李、杏所制的米糕,色泽诱人,香气氤氲。谷雨看着本是口水横流,但因为旁边多了两个婢女帮自己夹菜盛饭,让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动手。
刘彻斜倚着床边看她吃饭,忽然之间兴致起了,命宫女拿过自己的埙,轻轻吹起了那首《青云》。
浑厚圆润的乐声从那几个孔中送出,将低低的土音发挥到了极致,堪比金石之声。这一次,没有了卫子夫的竹篪相和,只余下一支干净、平稳的声音踏着一个一个音阶款款而来。带着几分孤寂,却又有着一种无可比拟的超然。
两个婢女识趣地搁下手头上的事情,退了出去,谷雨听着那乐声,不由自主地抬眼看着刘彻,他也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眸中的一汪深潭泛着涟漪,谷雨慌忙低头拿起一张饼子往自己嘴巴里头塞,好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至于被那音乐分散得太过厉害。
哪知道她一宿没吃东西,那一大口饼子咽下,还没有来得及消化,人就开始打起嗝来,刘彻的曲子高音一下来,就听见谷雨附和着来了一声“嗝——”,一唱一和,倒还有些节奏。
谷雨尴尬极了,拼命找东西想要把那嗝给咽下去,拿着勺喝了口粟米粥,毫无效果,只得又换了碗不知道是什么的羹汤,哪知道羹汤里头放了胡椒之类的作料,谷雨呛得眼泪横流,口里头还是继续打着嗝。
她这样子倒是把刘彻给逗乐了,本来那首《青云》吹得正有味,后来干脆为了附和谷雨间歇性的打嗝声,每当谷雨的嗝声响起,刘彻的埙声便弱下,把谷雨的打嗝当作是开锣,锣声一响,乐声骤起,像是两只互相追逐的猫和狗,乐声滑稽却充满了欢乐。
“你……你……嗝……怎么这样啊……嗝!”谷雨又羞又恼,好容易吃个饭居然吃成了这样,当真是丢死人了。可是眼见得刘彻忍俊不禁,那笑容如同春风般吹在她的心上,仿佛自己能够逗乐他,却也是一桩美妙的事情。
笑闹间,好容易嗝声止住了,两个人却忽然间都不吭声,只觉得这屋子里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刘彻勾了勾嘴角,埙声再度传来,这一次,愈发显得清幽,仿佛是从月亮上流泻而下的,直抵人的心间。
这首曲子?谷雨蓦地一惊,恍然发现原来这首曲子是自己第一次在未央宫掖庭盛丽宫见到刘彻时,他所吹奏的那首,当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大的颠覆了刘彻在她心目中原来的形象。现在突然听到这声调,只觉得亲切。
她看着刘彻的眼睛里头透着一股怀念,刘彻也是同样的眼神,谷雨心底一沉,刘彻怎么会突然吹起这首曲子?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声轻叩,音乐戛然而止,刘彻皱了皱眉,放下手里头的埙,对外头冷声道:“进来。”
屋子里头那丝朦胧的气息因他这一个字而渐渐隐退,谷雨静静地咽着粥,低着头吃自己的饭,已经有一个身着铠甲的兵士走了进来。
“皇上,陈皇后昨夜留窦太主在宫中安歇,昨夜窦太主的人围了长公主的府邸,早晨的时候,两相冲突,长公主隐忍不下,太阳出来的时候,就入了未央宫等皇上的消息。前殿等着皇上上朝的大臣们被两位主子强行留下。”进来禀报的乃是上林苑刘彻新军羽林军的军士,生得虎背熊腰,一看便知和一般素质的军士不同。
谷雨皱了皱眉,刘彻是故意让那班大臣去上早朝的吧,他人在上林苑,按道理早就该通知那些人不用进宫了,可真要是不进宫,这桩事又怎么闹得大呢。
这些事情显然已在刘彻的意料之中,“丞相薛泽可在场?其他人都有何反应?”
“薛丞相后来闻讯去的。不少大人称病回去了。但也余下了几十人分站在窦太主和平阳公主两边,互相谴责,即便知道皇上在上林苑中感染了风寒,却还是在前殿僵持着,上林苑已经来了几拨请示圣驾的人,都被属下们给挡回去了。”
刘彻笑了笑,“把那几十人的名单拟一份给我,另外,宫中宿卫,南军、北军,可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
“打醒精神盯着些,别掉以轻心。有什么事就过来回报。”
“属下明白。”
刘彻有些春风得意,谷雨听得却有些闷闷的,明明已经伤得那么重了,还能盘算那么多。她放下碗,再没有胃口,站起身就扔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想要出去,“奴婢告退。”
兵士忍不住动了动,想要看她一眼,却终究是忍住了。好大胆的女子,居然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刘彻看了她一眼,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有着一丝笑意,“怎么?饭还没吃完呢。”
“奴婢不敢听皇上的机密大事。”谷雨说着,再不停留,拱了个手就慌忙退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 何处野鸳鸯
谷雨走出房,清新的空气拂面扑来,倒是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她抬起头想要深呼吸,这才发现刘彻的房门外站了好些人,都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或是惊奇,或是羡慕,或是低下头去假装不见。
谷雨心底一惊,这帮人会不会有窦太主和平阳公主的眼线呢?自己在刘彻房间里头待了一夜,昨夜过来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姿势,早上刘彻更让宫女给自己国宴级别的早饭待遇,随便哪一条都足以让这样的八卦传扬出去。
刘彻既然要借用自己挑动窦太主和平阳公主的纷争,就不该如此高调啊!被别人知道潜逃的谷雨在上林苑,那他的心机不就白费了?
不对,刘彻怎么会有这样的失误?难道说刘彻这么做是故意想让有心人猜度圣意的?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刘彻自己自导自演的。目的是什么?再明确不过,一山不能容二虎,还是两只母虎,更何况这森林里已经有狮子王了。他作出这个姿态,就是想让其他人抉择,到底是站在刘彻这边两不想帮,还是沦为窦太主和长公主背后幕僚一员,等着被刘彻唾弃?
这样一想,便觉得刘彻的机心更是复杂,寒意阵阵袭来,让她顿觉烦躁。
背后门声又响,刚才那个汇报的兵士已经走到了谷雨的面前,对她说道:“皇上请姑娘进去。”
“我……”谷雨环顾了一圈,想要拒绝,可想想好像又没有这样的权利和本事,她在此又不是一个自由的人,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奈之下,只好又顶着众人的目光缩回了房间。
刘彻已经披上了外袍,看见谷雨灰头土脸地走进来,眼睛里头充满了怪异的笑,“心情不好啊?”
谷雨连忙摇头否认,刘彻却披衣而起,“我知道你想什么。”那笑容似乎在嘲讽谷雨什么。谷雨心里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难道知道?!
刘彻早料到她会给出这茫然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朝谷雨伸了伸腿,示意她过来帮自己穿鞋。
“皇上要做什么?”一边问,一边却还是走向了刘彻。
刘彻艰难地抬起手,谷雨赶紧过去帮他把袖子套上,担忧道:“皇上伤势才刚刚好点,现在要去哪里?”
“陪你在园子里头走走,我看你这模样,像是要生锈了。”刘彻轻描淡写地说着,但直起背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停滞。谷雨见刘彻刻意想把这个起身的动作做得连贯些,有些心疼,她咬了咬唇,“皇上,还是让奴婢在屋子里头陪着你吧。”
刘彻只是笑,依旧朝外抻脚。
※※※
刘彻昨夜宿在长杨宫。对于难抵边际的上林苑来说,长杨宫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别院,隶属于宜春苑。因为宫里宫外头都种了杨柳,垂柳掩映下,故而得名。
因为挨着射豹馆,刘彻围猎后,独自一人便在此处歇息。恰巧又挨着郎池,倒也有几分幽静。
刘彻已经命人备下了船,无论如何也要和谷雨再度游湖。
谷雨脸一拉,上次游郎池,刘彻把她一个人扔在孤岛上,心里头还留有阴影,忍不住把这一腔的怒火都发在了郎池上,打死也不想在这里逛。再加上刘彻刚刚受了伤,怎么能够经得住小船的晃悠?
谷雨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太嚣张,只是想到刘彻的伤口,说什么也不肯上船,刘彻见谷雨气得面红耳赤,竟然破天荒地好脾气,其他人都已经为谷雨的项上脑袋担忧了,刘彻却吩咐其他人把那艘只能容纳几人同时坐下的小船换成了可容二三十人共同游赏的龙舟。劝了好几句才让谷雨勉强同意。
所有人都瞧得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皇上也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候。谷雨被刘彻拉着泛舟郎池,此时阳光正好,秋风习习,比起那日站在船尾的入骨寒意,这风拂在脸上只觉得刚刚好合适。
明明已经游览过一遍,可是谷雨却对眼下的郎池陌生得紧,也不知是因为那晚在夜色下根本就没有看真切,还是心情完全变了的缘故。现在瞧着,只觉得环抱着郎池的两岸青山隐隐,池水清澈见底,浅处还能看清绿色的水草,也算得上是迢迢碧水。
瞧在眼里头只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好的景致,要不是身旁有个音乐天才,谷雨都恨不能要把她的嗓子亮出来,放声高歌了。
谷雨蓦地想起那一句“宅近青山同谢朓,垂碧柳似陶潜”,只觉得,要是一辈子也能这样泛舟此地,在这里做一对不问世事的野鸳鸯,那就好了。
“鸳鸯。”刘彻的声音陡然响起,谷雨吓出了一身冷汗,怎么自己的脑子里头才闪过的词,刘彻就准确无误地说出来了?她心跳加速,连忙摇头,自己都在胡乱想什么呢,她怎么会是一只野鸳鸯,会和谁成野鸳鸯!
“喏,你看!”刘彻又对谷雨说道。
谷雨鼓起勇气抬起眼,这才发现刘彻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而是被湖面上的什么给吸引住了,于是便也扭过头去。
只见几对鸳鸯正在湖畔水草间游戏,雌雄结对,一只艳丽炫目,另一只棕黑色的雌鸯则低调地陪伴在雄鸳旁。
谷雨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原来是真的有鸳鸯啊。她偷偷瞄了一眼刘彻,见他还盯着这些鸳鸯瞧,这才放下心来,也欣赏起眼前的美景,瞧着那一对对和睦恩爱的鸳鸯,相伴而游,好像正是她刚才所想的画面。
第三十九章 谁欠谁的债
刘彻见谷雨沉浸其中,对船尾划船的舟牧吩咐着靠近那些水鸟,好仔细欣赏。话音才落,谷雨就赶紧制止道:“皇上,还是不要打扰它们了!”她有些焦急,这样一艘大船若是凑过去,那班鸳鸯们定然要大惊失色,各自散去,哪里还能这样怡然自得地结伴同游?何必把这样一副甜美的画面给生生拆散?
“不如我们去看荷花好不好?”谷雨伸手指向连着郎池的一个名叫“玩花池”的浅水塘,那里开满了芙蕖,此时正值秋日,许多荷花也已经退却,只余下一根根伸长着幽幽玉颈的莲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