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这才往微微下伏的公孙敖的背后一趴,公孙敖身子一抬,已经将谷雨背了起来,正要嘱咐谷雨把自己抱好,就听见一声大叫,“他们在这!”紧接着脚步声和呐喊声如期而至。
公孙敖和卫青都是心里一紧,谷雨回头一看,只见好些窦太主家的家仆扛着大刀,拎着火把就朝这边来了。
只听为首的一个人说道:“果然是他们干的,快,快拿下!”谷雨心底一沉,窦太主果然要把这屎盆子往她和卫青的脑门上扣的。
卫青眼见得来人气势汹汹,每个人的手上都是大刀大枪,不敢懈怠,虽然没有见过什么沙场,但打架斗殴倒也是寻常事,当即提了一口气,就冲上前把第一个冲过来的莽撞家仆放倒,夺了他的刀就挡下了其他人。
公孙敖本打算一鼓作气,直接冲上墙头,眼见得卫青在下边已经一刀砍向了家仆的手臂,鲜血飞溅出来,被砍倒的那名家仆嗷嗷直叫,公孙敖忽然意识到不妙,这只会让矛盾更加地激化,想要来劝或解释,却已经来不急了。
窦家的人集体激怒,为首的人缩在后头却龇牙咧嘴地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卫青刚才还留了一手,现在听得对方已经下了杀令,当即也不再手下留情,百分之百的力道通通用上,横扫格挡透着一股大将军才有的威武。
公孙敖一咬牙,此时也休想带着谷雨离开,当即放下谷雨,自己也捡起了地上的刀就和卫青一起格挡起来。他将谷雨推向墙根,只对她说了三个字,“急救圈”就已经冲上前去。
谷雨听得那三个字,身子一颤,此情此景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当日的肖遥桃,依稀中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话,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谷雨脑门一热,心底一酸,眼见得面前的家仆一个个面目狰狞,血肉模糊,厮杀声和骂娘声和在一起,直让她整个人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现在的情形又和当初不一样,那时候肖遥桃是与整个皇宫为敌,可现在卫青和公孙敖却并不是很吃亏。
只因窦太主家追过来的这些个人都是些豢养的家仆,而非无往不前军士,此地又相较前边太远,增援一时不上,尽管家仆人数众多,但一时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可是公孙敖的意思,是要她现在就自杀吗?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谷雨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臂,仍旧是龟缩在墙根,不知该做什么好。
声音忽而又嘈杂起来,整齐不紊的脚步声向这边二来。公孙敖和卫青互看了一眼,只怕窦太主家的增援到了。两人务必速战速决。
此时,情势又是陡然一变,不知从哪里窜出了几个黑衣人,将剩余的几个家仆直接刺倒。谷雨只觉得自己的面前血光一现,黑衣人手法狠辣,所有的家仆都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刀就毙了性命,连一丝挣扎的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
谷雨看得目瞪口呆,血腥和暴力从未如今日这般触目惊心。她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只能听见自己的脑袋在嗡嗡直叫。
忽然,一只大手捉住了自己,不等谷雨反应过来,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谷雨一阵头晕目眩,身子腾空而起,再看自己的周围,恍恍惚惚的,如同在可怕的梦中。
谷雨对上了那双漆黑又冰凉的眸子,明明是彻骨的寒意,却似乎又从那冰凉中隐隐透出一股关切,有些熟悉,却又完全陌生。
那双黑眸只在谷雨的脸上短暂停留就瞬间挪了开去,黑夜中黑衣人各个蒙着面孔,只听抱着自己的黑衣人沙哑着嗓子对公孙敖和卫青说道:“快走!”
公孙敖和卫青虽不知这黑衣人的路数,但眼见得他们的出现算是解救了三人,自己若是再踯躅,只会被窦太主做了人肉包子,当即也不敢耽搁,两个人一个垫后,一个已经揪住绳子麻利地爬上了墙头。
爬上墙头的卫青神色一变,对着公孙敖叫道:“嘿!快走!是城门校尉!还带着箭!”他话音刚落,就眼睁睁瞧见几支羽箭准确地向自己飞来,他慌忙侧了侧身子,嗖嗖两声,羽箭擦着他的脸而过。
卫青不敢再停在墙头当明显的箭靶,只喊了一声,“快!”便直接跳下墙去。
公孙敖看着紧抱着谷雨的黑衣人,把绳子的一端抛向黑衣人,示意他带着谷雨先走。那黑衣人却朗声对公孙敖道:“公主府会合!”提了一口气,轻轻地搭着绳子,似乎没怎么用力,直接就抱着谷雨跃上了墙头。
羽箭如同雨点一般落了下来,谷雨被那黑衣人牢牢的用身子护住,也没有看清楚人腾空上升两三米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在他的守护下,扭身下了高墙。
第二十九章 谁是狠心肠
谷雨被那黑衣人抱着,背后是公孙敖和卫青以及回护着他们的黑衣人,堂邑侯府中,守卫京师的城门校尉领着步兵们也都冲了出来,谷雨被黑衣人紧紧地拦腰抱着,两条腿像生了风一般,只一眨眼就将那些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可也因此,将卫青和公孙敖都给甩丢了。
谷雨一声不吭,她的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身子也紧紧地贴着他,保持着刚才躲避箭雨的姿势。尽管蒙着脸,可他的眼神以及他那刻意沙哑着的嗓子,还是让她猜到了他可能是谁。
刚才的害怕和震惊因为他的存在,他怀里的温度而让她渐渐缓和过来,但却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像是刚刚参加完剧烈的体育运动,在他怀抱里头的颠簸都足以让她有心悸的感觉。
谷雨看他带着自己虽然是七弯八拐的,但大体的方向绝对不是向着平阳公主府去的,眼见得后边再没有人,谷雨实在是忍不住问出声来。“你……带我去哪?”
他也不再伪装,笑着用他本来就清朗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朕说了,你无法拒绝朕的。喏,你看,兜了一个大圈子,你还在我手上。”
说话的黑衣人正是刘彻。
谷雨只觉得心里一紧,环抱着刘彻的双手忍不住松开了,一张脸也顿时冷了下来,“皇上请放奴婢下来吧,奴婢自己会走。”
刘彻干笑了一声,飞快地在谷雨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湿润的双唇贴着她因为惊吓而冰凉的面庞,好像有一股电流顺着那闯入了心房,麻麻痒痒的,让谷雨的大脑瞬间短路。只听刘彻干脆简洁的说了两个字,“我不!”
谷雨顿时气馁,难以置信地望着刘彻,这样的话是刘彻说出来的?
她看向他,只从他深渊般的双目中读出了潺潺的笑意,那清澈如泉水般的眼光霎那间吸引了谷雨的全部注意力,这双眼是那样的干净透亮,就像她在月夜下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深邃却又纯净,如同最皎洁的月。
谷雨挣扎着,刘彻却越越紧,谷雨好容易才把视线从这双眼上挪开,掩着一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告诉自己绝不能被这双眼睛迷惑,如今的刘彻才不是那个单纯的少年。如今的刘彻,心机深沉的可怕。
想到今夜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谷雨就觉得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对抗刘彻的心便也更加生了一层,带着几分愠怒地说道:“皇上最好放奴婢下来,要是奴婢高声叫嚷,把人惹了过来,发现黑衣人原来是皇帝陛下,那么皇上今晚上所有的努力可就付诸东流了!”
不知是自己的警告起了作用还是刘彻也感觉到谷雨是动了真怒,刘彻倒是手一松,谷雨飞快地从刘彻的身上脱离出来,甚至还当着刘彻的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仿佛这样就能跟刘彻把关系撇清楚些似的。
刘彻饶有兴致地看着谷雨,抿着唇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好像谷雨越是做这些小动作,在他看来就越是在掩饰着什么。
谷雨冷冷地看着刘彻,不明白刘彻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堂邑侯府上的那一场大火,八成就是他指使人干的。他知道自己在奠堂里头默坐,故意放把火把奠堂对面烧了,既能让自己跑出来,又能让堂邑侯府上最重要的地方遭殃,那一场大火,只怕奠堂多少也会受到殃及,而对于古人来说,不止是不吉利,更是让入土的人不得安乐;
他知道公孙贺在门外求见吃了个闭门羹,知道公孙敖潜入了堂邑侯府,甚至找到了自己,却在公孙敖正要带自己和卫青出去的时候,弄出了声响,把堂邑侯府的下人们给引了过来,光那些不顶事的家仆还不够,还动用了站在窦太主一脉的城门校尉,见证着这血腥的一幕;
光有这血腥还不够,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两人在公主府会合,生怕窦太主的人不知道与平阳公主有关。即便这一句话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却是百发百中、百试不爽的嫁祸方法。
窦太主家里头死伤了那么多人,平阳公主为了区区两个下人还居然把陈家的奠堂都差点给烧了,这样的梁子,只怕是结得深了。
谷雨心中只觉得冰凉,原来刘彻从一开始就打算用卫子夫来做窦太主和平阳公主家的导火索,他对卫子夫的恩宠逼得护女的窦太主出面找麻烦,平阳公主再想法子救人,他在其中煽风点火,只会让这股风越刮越是猛烈。卫子夫虽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讴者,但一个小小的讴者却可以撼动两家。
原来刘彻一开始就算计着这些的。平阳公主想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讴者来提醒着刘彻自己对他的贡献,可刘彻却只是轻轻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头,就把平阳公主,自己的亲姐姐给卖了。
谷雨突然觉得好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平阳公主就算机心再胜,又如何敌得过刘彻?平阳公主恐怕还以为刘彻是想为难窦太主,孰不知自己也是他算计中的一份子,当真是自己把自己卖了,却还在帮刘彻数钱。
当然,打算以卫子夫为饵的刘彻也没有想到,被窦太主要走的人,不是卫子夫而是她——谷雨。
不过,似乎换了她,效果还是很好。
现在,窦太主只怕已经纠集了一大帮子人直奔平阳公主府而去。即便平阳公主再解释,窦太主也会认定平阳公主藏私。不论如何谷雨和卫青都是平阳公主府上的讴者和骑奴,这个时候就算平阳公主猜到了自己可能被刘彻算计,也于事无补,这个屎盆子是扣定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上这个钓鱼的,难道不等着回宫去看看自己的杰作吗?”谷雨忍不住反讽道。为什么刘彻会这样算计平阳公主,那可是他的亲姐姐!语气不知不觉地就硬了。
刘彻出奇的好脾气,不怒反笑,“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这出好戏,只是刚刚上演。朕要的,可不止今晚上这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一句话背后又包含着多少条人命?谷雨不禁心惊肉跳,“你……你怎么这么狠心肠?”
刘彻更是笑得欢了,“这怎么叫狠心肠?是,她是朕的亲姐姐,但是她周围的人可不是。母后薨逝,原先的王党都趋附于她,朕既然要做稳当这个皇帝,就不得不有所取舍。这一点,你该明白的。”
谷雨默然,太皇太后前几年薨逝,窦家那一帮主和不主站的老顽固自然而然地都依附于馆陶公主身边,以至于馆陶公主都被称为窦太主。王娡王太后去年新丧,于是王家的那一股新近十年发展起来的庞大势力,也有一大股选择了依附平阳公主。虽说平阳公主站在刘彻一侧,但人事往来,因为她的权利过大,也让刘彻生出掣肘的感觉。
皇权,必需是拿捏在自己的手上,才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威仪。更何况刘彻一心要灭匈奴。谷雨心中明白,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窦太主和平阳公主的窦、王两党互相削弱,最终的得益者只有刘彻一人。
她其实知道的,要坐稳这个皇位,就不得不割舍下那些亲情,不得不硬起心肠,不得不残忍起来。“可是……可是难道就不能用别的手段么?皇上与公主是亲姐弟,何以要闹成这样?”谷雨不想目睹那些血腥,不想看到刘彻变成孤家寡人。
“怎么?你后悔了?”刘彻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轻轻响起,直抵她的心房。
“什么?”谷雨大惊,抬起头看着刘彻,心突突直跳,后悔什么?
刘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呼出一口热气,没等谷雨找出反驳的借口,就抢着说道:“哦,险些忘了,你可不是她。”他笑了笑,谷雨也努力想要回给他一个同样的笑容,却发现自己脸部肌肉有些僵硬。后悔什么?后悔把他推到皇上这个位置?她当然不后悔,因为她不能后悔。
第三十章 把你当做她
谷雨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刘彻却不由分说地捉住了谷雨的柔荑,温热的大手瞬间带给她冰凉的肢体一股暖意。
谷雨想要挣扎,却有些无力。
刘彻横了谷雨一眼,手上的劲更大了,“朕说了,你休想拒绝朕。”
谷雨咬着唇,脸都急红了,“皇上到底要怎样?”
“朕要你陪着。”刘彻笑了笑,有些倔强的笑意让谷雨舍不得挪开眼睛,即便知道他不再是那个少年,可此时的刘彻还是那样迷人心志。
夜色下,只剩下她和刘彻两个人,明明今夜最不风平浪静,但她却生出一种风花雪月的心境。可是这哪里是风花雪月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在挣扎,脑子里头犹如一团糨糊,偏偏这时候,刘彻还得寸进尺地把她又抱了起来。
“啊!”谷雨惊叫出声,羞愤地看着刘彻,“你想做什么?”
刘彻并没有回答,就听见有个男声在背后响起,唤了一声,“少爷。”谷雨返转头一看,一个青衣家仆向刘彻拱了拱手,一辆两马骈驾的马车停在夜色中。
谷雨更是挣脱,“我不去,你放我走!”她心里头抗拒着,也不知刘彻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那家仆显然是侍卫假扮的,看到谷雨在刘彻的怀里头任性的挣扎,不禁有些诧异,可没有人敢这样对皇上。
刘彻的脸色有些发白,看着谷雨,“你都不问朕要带你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皇上趁早放我回去……”
刘彻带着几分恶狠狠道:“好啊,你不去便罢,朕明日就赐婚,趁早断了你的念想。”
他说的赐婚是指公孙贺和卫子夫?他不是这么变态吧!可是想到刘彻能够把卫子夫扔出去当诱饵,对她的生死根本就不在乎,谷雨又不禁怆然,顿时不敢说话了。
刘彻见谷雨因为自己的这一句话而变得老老实实的,不禁嘲弄地冷笑道:“没想到你的软肋竟然是这个,就这么想要嫁给公孙贺?还是这么想要朕娶别的女人。”他的嘲弄里头满是落寞。
谷雨咬着唇,看着刘彻把卫子夫称作别的女人,心下不满道:“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子夫姐姐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却毫不领情……”
“你何尝不无情?”谷雨没有说完,刘彻就急不可耐地打断她。这一句话倒是让谷雨一时语塞,刘彻这话到底是说给哪个她的?恍惚间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扮演着莺莺还是谷雨的角色,或许一整天没吃东西已经让她眼冒金星,头脑变得晕乎乎了。
她不敢接口,尴尬地扭过头去,正瞥见家仆已经撩起了马车的帘子,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对于两人的对话只假装没有听懂。
刘彻抿着发白的唇,抱着谷雨跳上了马车。整个马车因为不平衡而剧烈地晃了晃,背后忽然响起家仆的惊呼声,“皇上!……少爷,您受伤了?!”
谷雨身子一颤,“你受伤了?”
刘彻搁下谷雨,并不理她,而是反手把车帘拉下。车厢里头更加昏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谷雨根本就瞧不见他。
“你哪里受伤了?”谷雨的声音里头透着一股焦躁,越是瞧不见,就越是心急如焚,想到刘彻刚才面色发白,莫非不是被自己气的,而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刘彻故意不理会谷雨,吩咐外边道:“赶紧出城。”
“少爷……您现在受了伤,上林苑离此太远,还是先治伤……”家仆劝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彻斥道:“够了,我说去哪便去哪!”
家仆顿时不敢再说话,当即跳上马车,扬起马鞭。
车开始晃动起来,谷雨往有呼吸的地方伸出手去,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脸时,便被他紧紧地握住,那一双手变得滚烫火热,她冰凉的双手越发衬得那双手如同火炭一般,“你是不是发烧了?到底……到底伤在哪儿了?”
“你关心朕么?”刘彻的声音低低地在她的耳畔响起,明明是极富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却直让谷雨心酸。
“倘若朕明日就死了,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会怎么对朕?还要躲着朕?拒绝朕?”说着这话的刘彻,像足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等着谷雨用她的甜言蜜语来抚慰。
谷雨眼眶里头湿湿的,“皇上怎么会死,你……你不会有事的。”她伸手撩起车帘,想要对外头赶着马车的侍卫说让他再快点,却见前边已经是外城城门,当即不敢吭声,又重新把帘子放了下来。
“皇上,还是回宫先让太医看看吧,究竟,究竟是伤到哪里了?……”谷雨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彻就幽幽地叹了口气,“放心吧,朕死不了。”
这语气里头透着一股失望,刘彻没有等到他想要听的话,“你是不是挺失望的?要是这一箭再深个几分,朕可就活不了了。”
谷雨脑袋嗡嗡地响,刘彻是受了箭伤?是刚才带着自己从墙头跃下的时候受伤的么?原来轻功如他这般厉害的人也躲不过那阵箭雨。谷雨想到刘彻把自己紧紧护在怀里,不让自己有半分躯体暴露在外边,想到他原来那时候就受了伤,却一直抱着自己狂奔,想到他明明伤得不轻,自己却只是给他冷脸看,心里头的懊悔油然升起。
“我怎么会失望……皇上,赶紧回宫找太医瞧瞧吧……”谷雨的声音里头夹着一点哭腔。
“你不失望?我若是死了,就不会再强逼你留在这儿,不会用子夫和公孙贺来威胁你,你就可以嫁给公孙贺了,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谷雨一时语塞,“那不一样的。”
“不一样?”刘彻轻轻地笑了,“你到底是在恨我,还是逃避你自己?”刘彻的问话让谷雨听不明白,但在听到刘彻越来越小的声音时,却只知道脑子一片空白,“皇上,还是赶紧找太医,箭究竟射在哪儿了?”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头有几分颤抖,刘彻的寿命自然不可能这么短暂,他这一次定然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却还是一下子就乱了。
刘彻并不理会谷雨,自顾自地说着,“只不过,朕还真希望这箭再深几分。”谷雨没想到刘彻也会说出这样的丧气话,心揪作一团,她的眼眶里头已经盈满了泪,几乎是带着几分祈求对刘彻说道:“皇上,治伤要紧,误了时间,只会越来越糟糕的,你一定知道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刘彻的手就已经封住了她的口,“谷雨,这次总算是扯平了。”
车内的谷雨身子一颤,被刘彻掩住的嘴巴只能发出一声“呜”作为问询。马车已经出了城门,以更快的速度奔驰起来,想来外头赶马的侍卫也很焦急,想以最快的速度把刘彻送至上林苑,马车都快要跑散架了。
“什么?什么扯平了?”
刘彻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一样戳在了她的心间,“你为朕挡的那一箭,朕现在算不算还给你了?”
“什……什么?!”谷雨努力想要从刘彻的眼眸中读出什么,但在漆黑中根本不知道那双黑瞳在什么地方看着自己,她只觉得黑暗处的那双眼睛像是从夜色中夺得了什么力量,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皇上说什么箭?”她的心飞快地跳动,“皇上是认错人了!”她斩钉截铁地否认掉,但整个人已经吓得不轻,怎么可能?刘彻怎么可能认出自己?!
刘彻轻轻一笑,“你要是不想听就把耳朵捂上。就让朕把你当作她吧!”他的话顿时让谷雨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了,甚至可以说是刘彻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让她听听刘彻到底想要跟谷雨说什么。
第三十一章 还你那一箭
“皇上要……要对我……对她说什么?”谷雨语无伦次,只觉得刘彻的手滚烫滚烫,她把他的手费力地从唇边挪开,刘彻又趁机把她的手死死地握在了手心里头。
“你还记得当初受伤的情形么?虽然过去了许久,朕却记得非常清楚。你明明那么疼,却还要跟我说那么多话,现在朕自己尝起这滋味才知道,受了箭伤,原来是这样的难熬。可是你,还真坚定,就连死都那么倔强。”刘彻幽然说着,夜色掩盖着他的脸,埋藏着一股心酸,“你宁愿选择死,也要把我推上这样的位置,如今,你可有后悔?”
谷雨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想要吭声,却又没有立场,刘彻分明说的是把她“当作”谷雨,他只是觉得自己像谷雨,仅此而已。
“还记得朕背着你在山里头跑,你在朕的背上一声不吭,既不喊疼,也不埋怨,朕当时只要对你呼唤一声,你就会轻轻地回应。听到你的回应,朕的心就放下了。”刘彻的声音淡淡的,可是声音越轻,越发衬得他内心的孤独,“你会为了朕连命都不要,朕背着你的时候,便在想,这个世上,至少朕还有你,朕和你的命应该是连在一起的。可是,朕错了,你替朕挡那一箭,只是为了让我能够顺顺利利地当上皇帝。你甚至到死都只知道让朕当上这个皇帝!明明要死了,却只知道如何用尽你最后的力气、最后的手段也要把朕推上这个位置。在你的心里面,我当皇帝就是这样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