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一说完,就松开手,往床榻后边的屏风躲去。谷雨根本就来不及反驳。只见他从屏风后也伸出脑袋来对自己眨了眨眼,显然对自己能够偷窥到卫青而深感兴奋。
谷雨无语地脸一黑。
“莺莺?”老鸨在外头喊了一声,像是对卫青说道,“小女可能已经睡下了,要不卫大人先回?”
“妈妈,让卫大人进来吧!”谷雨倒也不想和公孙敖独处,连忙走上前把门打开。
老鸨下意识地就把头往里边探了探,哪里还有公孙敖的影子,老鸨明知道公孙敖和卫青是一起的,可偏偏两人前后脚来找莺莺,她是这风月场中的老手,只当这两个人都对莺莺有那么些意思,想当然地就替公孙敖隐瞒着,否则这两个男人碰面,为了莺莺反目,那她的好日子也从此到头了。
所以她刚才绝口不提谷雨正在见公孙敖,现在推门一看,房间里头哪里有公孙敖的影子?她语带双关地看向谷雨,“莺莺啊,你行不行啊?没问题吧?”
谷雨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妈妈你先出去。我招呼卫大人。”
卫青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彬彬有礼地说道:“莺莺姑娘,这么晚了来打搅你真是不好意思。”
谷雨摇了摇头,请卫青坐下,“卫大人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卫青搓了搓手,似乎有些话不知如何启齿,“呃……姑娘,我大哥什么时候来赎你?”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得问你大哥啊……”谷雨颇有些无奈,她眼见得卫青有些欲言又止,不由说道:“卫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卫青被谷雨看出心思,赧然一笑,“莺莺姑娘,你真是好眼力,其实,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要央求姑娘。”
能让戎马倥偬的大将军窘然的求自己?谷雨还真有点兴致,“哦?莺莺只是一个小小的歌女,若是能帮上忙,一定不推辞。”
卫青眼睛里头闪过一丝喜悦,“姑娘一定能帮得上的!”他见谷雨应承,便直说道:“我姐姐是公主府上的讴者,可是近来一直想不出什么好的歌,那些夫子想出来的歌实在是让人听了就想睡觉。公主有些不高兴,只怕我姐姐要是再拿不出什么好歌来,就要被赶出公主府了。”
他口中的姐姐定然就是卫子夫了?这么说来,卫子夫还在平阳公主的家中,只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刘彻相中,带回后宫。
卫青又说道:“我知道姑娘的歌唱得十分好听,我回去跟姐姐说,姐姐还说曾经听过一首姑娘所做的《黄鹄歌》,觉得姑娘的词写得十分美妙,所以卫青思来想去,决定来找姑娘,希望姑娘能够教我姐姐唱首歌……”说着还向谷雨深深的一揖。
原来是为了此事而来,背后的公孙敖松了口气,谷雨却有些慌了,“卫大人,你太抬举莺莺了。令姐既是公主家的讴者,所讴之歌,又岂是莺莺这等闾里花巷所能比的?莺莺素日所做的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若是放到公主府上,给公主一听,只怕要雷霆大怒了。”
那莺莺会作曲,谷雨不会啊。尽管她脑子里头也装载了不下百首的流行歌曲,但好像那些都没有参考价值吧。她可不打算在这里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歌曲,把自己给暴露了。
卫青完全没听出谷雨的推脱之意,一个劲地替她解释道:“不会的!姑娘作的黄鹄歌,不就能登大雅之堂么!我姐姐很是推崇姑娘,早知道卫青说什么也要把姐姐拉出来见见姑娘……姑娘,卫青替姐姐先谢谢你了。”
谷雨碰上卫青这么个愣头青还真是头疼,她要是再推脱,只怕会让后边的公孙敖疑心更甚,此时的公孙敖已然怀疑自己撒了谎,要是自己再拒绝卫青而不唱歌,只怕公孙敖更加认定了自己不是歌女。
即便他们永远猜不到自己是谁,但谷雨的歌女身份能不能继续下去,能不能平平稳稳的度过,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谷雨吸了口气,只得说道:“卫大人,不知道令姐平素所唱的都是些什么歌谣?”只能硬着头皮从那些歌曲当中找感觉了。
卫青看样子和卫子夫十分亲密,听谷雨问起,倒是把她平时所唱的歌如数家珍般地报了出来,“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桃之夭夭’,还有唱得最多的就是‘学而时习之’和‘大风歌’。”
谷雨算是明白为什么卫子夫唱得歌会让人听得想睡觉了。要么是老掉牙的《诗经》和当初刘邦等人传下来的保留曲目,要么就是跟风的想要讴歌孔子,搭上最近比较流行的儒家顺风车。
可是这些内容唱出来,就算旋律再美,也实在难以让人提起兴趣。“这些歌都是你姐姐自己想的?”
“也不全是,有些是公主府里头的夫子让唱的。”
谷雨明了地点点头,到底是长公主家,唱的这些歌曲当然不能有失皇家的身份,这样的唱法虽然缺乏新意,让人想睡觉,但绝对是保险的选择,至少不会犯错。
谷雨眼前一亮,忽然有了主意,她笑吟吟地看着卫青,“我倒有个想法,令姐平时唱得歌挺好的,没必要改,不过只要把唱法稍稍改动,就能有绝佳的效果。”
卫青腰背挺得直直的,跟一块钢板似的。
“那就是串起来唱。比如说,上一句唱所谓伊人,下一句就唱子之于归;上一句唱学而时习之,下一句就唱有朋自远方来,同样的配乐,同样的唱词,却绝对会收到不一样的效果。”谷雨的灵感来自后世的歌曲大串烧,这样的法门放在民风开化的汉代应该会受到青睐吧。
卫青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唱法,不禁有些犹疑,“姑娘,这样……这样行吗?”
“有何不可呢?只要韵律和配乐合拍,歌词也能顺利接上,想来唱起来也会朗朗上口。如今儒风甚行,人人争相传唱儒家经典,倘若将这所有的经典汇为一首歌,岂不是更妙?”谷雨想出这样的法子,顺利的让卫青琢磨起来,这样她就不用搜肠刮肚地替他们想歌了吧。
第十一章 就当我没来
公孙敖躲在屏风之后,听得谷雨的建议,顿觉精妙,这个女人的脑袋里头都藏了什么,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唱法!既能够切合当今皇上所倡导的儒学,又能够让人觉得枯燥当中生出一丝趣味,更加符合公主家讴者这样冠冕堂皇的身份!
厉害!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歌女竟然能想到这样精妙的点子!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听这样的孔夫子经典大串烧。
卫青也坐在坐席上思前想后了好久,抬起头迎向谷雨的目光,“姑娘的建议,我回头就跟我姐姐说去。姑娘,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谷雨松了口气,真怕卫青还要缠着她让她唱歌,听他直接说了一句谢谢,知道今日自己算是勉强过关了。
“卫大人客气了,莺莺该谢谢你才是,公孙将军那边……还请卫大人帮忙说项。”谷雨心思一动,想到房间里头还藏着一个公孙敖,生怕卫青这一走,公孙敖又跳出来纠缠自己,于是趁着两人在的时候,急忙拉住卫青表达自己的心思。
“姑娘真的对我大哥心生爱慕?”卫青眼睛一亮,但又一黯,“不过我大哥他……嗐,莺莺姑娘,我大哥他人很好,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成亲,皇上也曾经要给我大哥赐婚,但我大哥都以戍卫边疆为由给拒绝了。据说久了,皇上也懒得理会我大哥。”
“是么?这是为什么?”谷雨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公孙贺是个Gay?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倾向啊。
卫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姑娘你放心,包在我卫青身上,一定要让姑娘和大哥能够喜结连理。”
谷雨脸一红,心想卫青想得未免也太遥远了,自己只是想让卫青帮忙把公孙贺找来,让公孙贺把自己给赎出去,而不是公孙敖!
“多谢卫大人的好意,莺莺倒没想那么远,只是希望公孙将军能够解救莺莺出樊笼,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不宜操之过急的。”
“说的是。”卫青点点头,“姑娘放心吧,我大哥昨天就说要那个公孙敖拿钱来赎姑娘,不过,怎么那家伙平时挺积极的,今天居然没来?”
谷雨脸一黑,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屏风,“大人的意思是公孙将军主动让那个公孙敖来赎莺莺?”
“是啊,我大哥说他不习惯来这种地方,所以要他把姑娘带出去再说。”卫青不知道谷雨为什么变了脸色,还自顾自地说着,“姑娘,以后你别叫我大人了,我听得怪别扭的,你就叫我卫青吧。”
“嗯,好的。”谷雨应着,牙齿却格格直响,这个该死的公孙敖!根本就是公孙贺派他来的,他却在这里故意说些混帐话来忽悠自己,调戏自己。幸亏谷雨定力高,表现出高度的耐帅哥性,对他的调戏视若无睹,保住了她稳重贞洁的美好形象。
正说着,外头突然又传来了老鸨的声音,这一次,那急促的声音里头不禁还带有几分荒唐与惊惶,“莺莺啊,大将军来了!你……睡了没有啊?”
谷雨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大将军来了?是公孙贺大将军?”
“是啊……”老鸨心想这真是一团乱啊。昨天三个男人一起来找谷雨的时候多和谐,今天倒好,一个个单独跑来,那自然是不想让其他人撞见的。谷雨这边已经有两个了,现在又来一个更大头的,这不是添乱么。
卫青一听公孙贺来了,不禁兴奋地向谷雨说道:“大哥居然亲自来了!定然是大哥心里头对姑娘还是有意思的,快,快叫大哥进来啊!”
他倒是比谷雨还焦急,谷雨只得应道:“呃,请他进来吧!”
那边老鸨得了命令便去请公孙贺过来,卫青喜滋滋的,好像完成了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他听得老鸨的脚步声远去,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道:“哎呀,大哥要是发现我在这,肯定不好意思和姑娘剖白心事,我……我还是先走!”
他正要出门,忽而想到自己这样出去正好会和公孙贺打个照面,看来只有藏起来一条路了。他在谷雨的房间里头四处打量了一下,一眼就瞧中了床后的屏风,“莺莺姑娘,你就当我没来过,我先躲一躲啊!你到时候领着大哥去别处,我再溜出去!”
“诶!”谷雨正要阻止他,卫青已经一个箭步窜了进去。
谷雨站在外头半天没听到声音,忍不住凑过去一看,只见卫青杵着他僵硬的身子板,而他的对面公孙敖正笑嘻嘻地透过卫青看向他身后的谷雨。
“快去开门哪,我大哥他就要过来了!”公孙敖一把将卫青扯进屏风后边,搂着他看向谷雨,“就当我们两不存在啊!”
后边的卫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你躲在这干什么?!”
公孙敖完全不理会卫青,“哪里那么多废话,别出声!大哥被你吓跑了可就不好了!”
“喂,你不会是想偷窥吧!你怎么这么猥琐……”卫青对公孙敖不满道。
公孙敖一把手捂住卫青的嘴巴,对谷雨说道:“喂,就当我们没来过啊!吓跑了大哥我们可不负责。”
谷雨看着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想还没跟他算账呢,居然还想在这里以这种姿态偷窥公孙贺,门都没有,“我偏不让你得逞!”
公孙敖也不示弱,“也好,我刚好想跟大哥说对莺莺姑娘的感觉……”
谷雨嘴唇嗫嚅了两下,捏了捏手心的拳头,却只得恨恨地看了公孙敖一眼,扭头离开。算了,好女不跟流氓斗。
卫青挣扎了几下,也不知公孙敖跟他又耳语了什么,卫青忽然哈哈一笑,后边顿时没有声音了。卫青这人虽然比公孙敖正派,但到底也是小年轻,这两个人也想看看他们那个表面上对女人毫不感冒的公孙贺怎么会一个人偷偷跑来找莺莺。
谷雨无奈地叹了口气,丢给公孙敖一个白眼,可惜他看不见。
打开门的时候,老鸨先公孙贺走了进来,只见房间整洁,谷雨完好,可是刚才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男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好像没来过一样。
老鸨心里直犯嘀咕,园子就这么大,有人出去她定然是能撞见的。她不禁尴尬地看向谷雨,“莺莺啊,你吃不吃得消啊!”
谷雨也不理会老鸨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想多了,只是笑着应道:“没事的。妈妈请回吧。”一边看向她用半边身子挡着的公孙贺,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老鸨不禁对谷雨投去钦佩的目光,怎么原来就没发现她能对这样的场合应对自如,想到自己已经收了银钱,把她卖出去了,只觉得可惜。
第十二章 魂牵梦绕者
今日的公孙贺不似昨日的风尘仆仆,反倒显得有些憔悴。只不过一夜之间,公孙贺怎么就好像老了不少。
谷雨关切地看向公孙贺,“大将军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公孙贺从入门的时候,就看着谷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来看看她,经历过昨天夜里一宿的挣扎,今天一整天他都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想要通过忙碌来调整自己的状态,但最终却鬼使神差地被自己的双脚带到了这里来。
他凝视着谷雨,眼前这个叫做莺莺的姑娘,举手投足,声音相貌,一颦一笑,又有哪一点像那个梦里头的人?
完全不像,一点也不像。
谷雨被公孙贺瞧着半天,不禁有些尴尬,想到房间里头还有两个人在偷窥,于是建议道:“大将军是不是觉得屋子里头气闷?不如莺莺陪大将军去院子里头坐会儿吧?”
公孙贺把自己的心思收了起来,摆了摆手,直往里头走,“不必了。对了,我那个弟弟——公孙敖没有来过吗?”
“呃……不曾。”谷雨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把公孙敖招认出来。她其实也想知道公孙贺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自己,要是她直接说公孙敖和卫青都在,就怕公孙敖那个大色狼真的央求公孙贺,由他来安排自己,那自己就是送羊入虎口了。
以公孙贺昨夜的表现来看,公孙敖真有所求,公孙贺极有可能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所以还是趁公孙敖那个小色狼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自己先迫得公孙贺对自己承诺不会轻易送人得好!
“噢,我让他和这里的妈妈商谈为小姐赎身的事,想来他这两天就会过来的。”公孙贺有点例行公事的口吻说道。
谷雨嫣然一笑,“大将军就叫我莺莺吧。莺莺先谢过大将军,大将军对莺莺的再造之恩,实在是无以为报。”她说着,便向公孙贺躬身行礼。
公孙贺看着彬彬有礼的谷雨,忽然之间释然地笑了,自己此时再怎么看也不觉得她会让自己想起那个人。
谷雨抬起头,正好瞥见公孙贺的笑,那爽朗大方的笑容和以前印象中的样子有些重叠,谷雨也咧嘴一笑,“看到大将军笑,莺莺就放心了,刚才还担心大将军是有什么事呢!”
公孙贺本是一个随性的人,但偏偏在女人面前有些不自在。直到谷雨让他坐下,又认认真真地给他荡了荡茶碗,倒了碗茶,他都一直没有说话。只听见哗哗的注水声。两下里头客套完,反倒变得有些冷场。
桌案上搁着陶杯,是刚才卫青在的时候,谷雨给他斟上的。谷雨刚才还在担心公孙贺看到桌子上的水杯,会猜到有人来过,结果公孙贺却一点也没有怀疑。
谷雨心想,哎,到底还是从前那个稀里糊涂的老大哥,能把女人当成男人,现在忽略掉一个小小的茶碗又有什么奇怪的。
谷雨想到从前公孙贺的傻帽,不禁摇头一笑,茶水已满,她把杯子向公孙贺挪了挪,“大将军请喝茶。”话说完,却半天没听到有反应,她仰头一看,只见公孙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两只眼珠子空洞无神,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牢牢捉住。
谷雨被他瞧得胆战心惊,总觉得今天的公孙贺有点怪怪的。“大将军?是莺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公孙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摇了摇头,回过神来,“不……不是的。只不过,看到姑娘,却让在下想起了一些旧事。”
他提到“旧事”两个字的时候,嘴角约略向上一勾,似想到了什么令人回味的美好,但旋即又趋于暗淡。
谷雨看他这神情,心想莫非和他的情事有关?她倒也好奇公孙贺会喜欢谁,在她的记忆中公孙贺最终是娶了卫子夫的姐姐卫君孺,最后和刘彻成了连襟。可是现在卫子夫没嫁给刘彻,他当然也没机会认识卫君孺了。
“看来那些旧事在大将军看来,是一段不错的回忆。”谷雨循循善诱,她好奇,也希望能够因此和公孙贺亲近些。至于背后那两个人,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耳朵竖得长长的,准备听公孙贺跟他们说他鲜为人知的故事。
公孙贺的思绪被谷雨温柔的声音带到了遥远的过去,他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茶碗,禁不住拿起来握在手里,摩挲起来,“有苦有甜吧,不过过去很久了,我以为自己都可以忘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见了姑娘以后,那个人在梦里头又出现了……”
公孙贺说得认真,背后的卫青却差点笑出声来,公孙贺居然用这么老土的方式来搭讪,实在是太好笑了。
谷雨把自己的背挺了挺直,心中乐开了花,原来公孙贺也会对人动情啊,还好像很深情的样子!她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温柔地说道:“以莺莺看来,只怕那个人在大将军的心里头一直住着,从未离去,所以大将军对别的女子也提不起兴趣来,是这样么?”
“……”谷雨随便瞎扯,公孙贺却有些当真了,“她在我的心里头一直住着?一直住着……”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谷雨,脸色显得有点不自在,“姑娘这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尽管没有承认,但也算是默认了谷雨的说法。
谷雨笑道:“莺莺还真想知道,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大将军如此魂牵梦萦,当真是让人羡慕死了。”她带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酸意,听起来既有几分娇羞,又不会显得庸俗。
“女子?”公孙贺突然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她其实一点也不像个女子,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她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谷雨看着有点窘然的公孙贺,心想到底是行伍中人,提这么点情事,居然还能让他感觉窘迫,更加笑了,“大将军心中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所以才会觉得她与众不同。是莺莺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么?所以让大将军昨夜又想起她?”
公孙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姑娘和她一点也不像,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就想起了。”他端起手中的茶碗,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借此来掩饰他心中的不安。
第十三章 良心的谴责
“她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谷雨的循循善诱有了些效果,公孙贺不等谷雨发问,就自顾自地回答起来,“刚刚得知她死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行尸走肉,每天晚上都觉得她在梦里头喊我,想让我救她,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后来我去边关,想通过征战来忘却她。这个法子倒是挺有效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可是昨夜却出现了……谷雨心里头不禁泛出一丝酸苦,怎么她的好大哥会有这样的折磨呢。
“梦里她叫我大哥,每一次都是喊我大哥,让我救她。其实,我和她相处的日子很短,我甚至一开始都弄错了她的性别,也因此闹了不少笑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她太像我的亲人了,总让我想保护她。但是偏偏又保护不了。”公孙贺说着说着,脸上渐渐现出一丝哀戚,“每一次,她都是在我手上丢的。我眼睁睁地看她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可我无能为力……”
谷雨突然之间像是被雷击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公孙贺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是自己?叫他大哥,却又让他弄错性别的那个人,……原来让他夜不能寐的人是自己……
谷雨很是歉疚地抬头看向公孙贺,没想到她居然让公孙贺在心里头产生这么持久的愧疚,以至于是深深的伤害了。
她从来不曾埋怨过公孙贺,甚至心里头一直感激他,觉得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大哥,可他却一直处于自责当中。十四年的跨度,她是一天走来的,可公孙贺却是走了五千一百一十个日日夜夜,这五千多个夜里,他都是忍受着精神上的煎熬?
谷雨有些无法想象,更觉得良心愧疚。
她的眼泪不禁在眼眶里头打转,终于忍不住地落下泪来,下意识地就像从前一样,搂住了公孙贺的腰,“大将军,她……她可能从来不曾怪过你,也不是你的责任,你真的没必要这样自责,我想,我想她要是还活着,一定会愧疚死,害得大将军这样的好人为她牵肠挂肚这么久,为她夜不能寐这么久,她……她承受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