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好?是吗?当初是你让杨坚带我走的,是你让杨坚给我幸福的,现在你这样不管他死活,却是为我好?”
宇文邕半天没有说话,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一日在长安城话别的情景,他亲手将锦囊交在我手里,把我推到了杨坚的身旁。他的眼里起了一抹殷红,我不禁愕然地看着他,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那次伏击宇文护失败,他便再没有红过眼了。
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说道:“陌姐姐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说的吗?我对杨坚说,他若敢三心二意,另娶他人,我决不轻饶。陌姐姐,我给过他机会的,我希望他能够带着你云游四海,给你最想要的自由。可是他偏偏放不下权势,为了得到韩褒的军队,娶了独孤伽罗,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舍命相救。”
我吓了一跳,“你……你难道想故意不救他?阿弥。你误会了,是我央求杨坚集结义军去救你的,他娶独孤伽罗也是不得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误会,恰恰相反,我知道陌姐姐为我的付出。虽然我不曾亲眼目睹,但我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陌姐姐你为我所做的每一分。”宇文邕轻拢着我的头发,笃定道,“当陌姐姐放弃自由,选择为了我扮做元胡摩时,我便改了主意,这一世定要将陌姐姐留在身边,你的幸福,我再不愿假手他人。”
明明有杨瓒在场,宇文邕却视若不见,只是携了我的手,十指相扣。只是他握得紧紧的手,忽然间松弛下来,宇文邕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两步,伸手去摸案边的茶壶,我连忙把茶壶端开,他终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我知道药效上来了。宇文邕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给我下了药?”他说话已经有些迟钝,但眼睛却还是看向了桌上早已经凉透了的汤。
我只觉得事情有些讽刺,我因为怕宇文邕明日随我一同去赴险,所以给他下了药,却不曾想,他根本就没有救杨坚的打算,但这蒙汗药却也没下错。
这样也好。
“阿弥,你好好睡一觉吧。杨坚是因为我才会中了宇文护的圈套,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不顾他生死。”我深吸了一口气。诀别地朝他一笑。
宇文邕道:“迟了,你没有虎符,根本就不能阻止他们攻城。”
我一凛,“虎符在哪儿?”
宇文邕笑得有些迟钝,抬起手遥指西面,“朕已命李穆持虎符前往伏牛山了。”
杨瓒一听,顿时色变,反应过来道:“我这就派人去追。”
“不必了。”我蹲下身,伸手去摸宇文邕的胸口,揭开盔甲,两枚金灿灿的虎符已经落入手中,我对上宇文邕直勾勾的双目,“阿弥你难道忘了,你写给我的锦囊,姿态篇中说道,若是凭空捏造的谎话,肢体总是跟不上的。你的手指向西边,眼睛却下意识地看往下瞧。阿弥,你也没办法控制你的身体,不是吗?谢谢你教给我诛心术。”
宇文邕的眼皮渐渐地耷拉下来,饶是他再不甘再聪明,也没办法抵抗蒙汗药的药力。我拿好虎符,站起身来,瞧见宇文邕越来越沉的睡去,他在给我锦囊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一日我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他教给我的诛心术,破坏他的计划?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杨瓒在一旁瞧得云里雾里,我想这些事情对于作为局外人的杨瓒来说,一定复杂极了。
我把虎符递给他,“你若是想救你大哥,就赶紧去以我的名义下令停止攻城,封了地道。”既然围困南阳的是义军,那么元胡摩的号令加上虎符,定然能够阻止他们。而杨瓒是奉我号令,并非假传圣旨,就算宇文邕醒来。也不能拿他怎样。
杨瓒拿了虎符这就要离开,忽然间想到什么,扭头看我,“那你呢?”
我笑了笑,“我挺着个大肚子,能做什么?你还不快去?”
然而杨瓒虽然一知半解,听了半日却也知道我的想法,不禁担忧道:“你不会真的想进城把我大哥换出来吧?”
“你也想让这战事快些结束,对吧?”见杨瓒仍旧站在那儿,我才说道:“放心吧,宇文护是我义父,你想必也听见了,我其实不是元胡摩,而是被宇文护收为义女的阮陌,由我去劝降他,再合适不过了。”
杨瓒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被我一催逼,倒也没有多想,赶紧出去布置了。
我连忙去把婆罗唤了进来,直接将宇文邕身上的令牌取下,与婆罗共乘一匹马,直往南阳城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相见难
当靠近南阳城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义军刚刚停止攻城,四周还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尸横遍野,马蹄小心翼翼地踏过,还是避免不了地踩到断肠。
城墙之上,身着黑色铠甲的兵士正在清理尸体,重新布防。我一眼就瞧见了那座搭建好的高台,高台之上的稻草人被浇了火油的羽箭刺中,此时正烧得旺盛,缕缕青烟直入天际,不一会儿,稻草人就被烧成了灰烬。
婆罗以内力替我朗声传话道:“阮陌有话与大冢宰面谈,还请大冢宰释放杨将军夫妇。”
不一时,城门便打开,一匹白马驮着一人从里边走出来,马上坐着人的面孔渐渐清晰,正是独孤伽罗。
我心下了然,宇文护知道我在乎杨坚,又怎么肯轻易将他放了。此时城墙上,却也有了动静,只见两个人纵身跃上了高台,正是贺兰祥与杨坚。我目力有限,并不能看清楚,只能依稀辨出杨坚的身形。
只听贺兰祥说道:“阮娘娘,杨坚在此,大冢宰邀娘娘进城一叙。娘娘进了城,杨坚才能回去。”
婆罗在我耳侧说道:“杨将军被塞了口,说不上话来。”
我点了点头,知道杨坚无碍就好。此时独孤伽罗已经近前来,我与她都盯着对方的肚皮好几秒,独孤伽罗忽然笑了,“之前是他救你,现在该换你去救他了?当真是情深意重呢。”
婆罗不满道:“你的性命是谁救的?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要出言讥讽?”
独孤伽罗轻哼一声,夹了夹马肚,继续向前。我知道独孤伽罗心中的怨恨,并不在意,只是扭身对婆罗说道:“你下马吧。”
婆罗一怔,却更是把脚蹬在马镫里,勒着缰绳道:“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进去?这些日子,我都一直在你身后,这一次也绝不例外。”
我心中一动,婆罗做出这样的决定,与我生死与共,表示他已经从心底放下了与我的那一段怨恨吧。如此一来,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是我不敢向婆罗表达我的欣慰,只是说道:“我知道。我只是让你去帮我拿件铠甲来披上。”
婆罗一怔,这才放下心来,他这便翻身下马,才走了两步,便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扭转头时,我已经夹紧马肚,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你又骗我!”婆罗大喊着来追我,城楼上的羽箭鼓风而来,哗哗地射向婆罗,将我和他分隔开来。婆罗不得不退回原地,这一阵箭雨过后,千里马已经带着我跑出老远,转眼就进入了南阳城。
厚实的城门在我进去之后,就重重地合上了。
我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城外地面上因为杂草燃烧而腾起一股股烟雾,我什么也看不见。贺兰祥已经勒住我的马,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冢宰在城楼相候。”
贺兰祥又苍老了许多,满是皱纹的脸布满了皲裂的血口子,他的双眸布满了血丝,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多少个日夜没有好好安睡了。
我走上城楼,抬起头就瞧见高台上的杨坚。他被捆在立柱上,扭转头想要看我,却什么也瞧不见。
“大智慧,好久不见了。”他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有些暗哑,我只觉得这声音好陌生。扭转头去,却见城楼中走出一个玄衣男子,风一吹,他披散着的头发便飘扬起来,夹杂着银灰色的长发,犹如群魔乱舞。
他伸手将头发往后拢了拢,露出一张衰败之气的脸来。
若非那一声“大智慧”,我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男子与印象中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宇文护联系在一块儿。
我失声喊了声,“大冢宰。”
宇文护的眼睛倒是还如从前那样慑人,他的目光在我的腹部打了个转,在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时,才轻笑道:“没想到这么久没见,大智慧也要做母亲了。”
高台上的杨坚也听见了这句话,挣扎着,本来就不稳的高台也晃悠起来。这高台足有五层楼那么高,又是在城楼上搭建,原本就不稳,哪里经得起杨坚这样摇晃,我连忙说道:“大冢宰,既然我来了,你可以把杨坚放了吧?”
宇文护于是挥了挥手,贺兰祥便攀上高台将杨坚带下来,我的目光一直随着贺兰祥与杨坚徐徐落下的身影,我瞧见他的手脚都被铁链子捆绑得死死的,身上都被勒出血痕来。他削瘦了许多,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但他的眼睛却是分外地明亮。
杨坚一落地就拼命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朝我走来,只是被贺兰祥拽住动弹不得。铁镣碰撞着发出嗑嗑地金属声。
然而,贺兰祥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只是把塞在他口中的布条取出来,杨坚的面孔终于与我脑子里牵挂了许久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他兴奋地喊道:“阮陌,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了?!”
我心中一酸,不忍去瞧杨坚如孩童般高兴的面孔,只是回头看向宇文护,“大冢宰,你用杨坚做饵引我前来,如今你既已达到目的,有我为质,是不是该守信把杨坚放了?”
“放了?”宇文护失声笑道,“大智慧?你忘记我教给你的了,兵不厌诈,我为何要守信?”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救不回
我不慌不忙道:“大冢宰当然可以不用向我守信,只是这南阳城中大冢宰的几万亲兵都听到了大冢宰刚才说的话,难道大冢宰要失信于他们?对于一个没有丝毫信誉的主帅,不知道值不值得他们拼最后一口气来守护?”
贺兰祥凛然道:“我们都是誓死追随大冢宰,才不会受你激将挑拨。”
宇文护摆了摆手,笑道:“真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姑娘。放了杨坚。”
贺兰祥眼睛都瞪圆了,“大冢宰!”杨坚是义军统帅,杨坚被擒,多少让被困于南阳城的贺兰祥等老将还怀有最后一丝希望,在他们眼里,杨坚是个不错的筹码,哪知道宇文护居然这样慷慨就放他走。
贺兰祥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不敢忤逆宇文护,连忙帮杨坚松了绑。然而杨坚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宇文护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喏,我已经守信要放他了,是他不肯走呢。”
他早就猜到杨坚不会走,他原本就是因我被囚,如今我只身来换他,又怀有了身孕,杨坚怎么可能还会离开呢?我不停地向杨坚使眼色,长期以往,我和他早已经形成了默契,一个眼神,互相间能心领神会彼此的意思。
我说,你先走,我自有办法脱险。
杨坚却说,我与你共进退。
我气得不轻,杨坚却已经笑道:“阮陌,我既然来这儿,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我早已想明白,什么功名利禄,权势天下,若不是与你一起分享,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你今日能为我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头是这样在意我,既如此,坚死而无憾。走,一起走,死,一起死。”
他一脸慷慨,只是瞧着我的目光越来越柔和,“阮陌,倘若上天注定了我们不能度过此劫,那我们一家人一起上路,也不孤单。唯一的遗憾是,还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知他历经几个月的腥风血雨,战场上的杀戮早已经令他将生死置之度外,有时候我也会萌生这样的想法,能够与心爱的人一起死去,未尝不是一桩幸福的事。然而这不过是不负责任的想法罢了,世界多美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更没有什么比让心爱的人活着更重要。
我深吸了一口气,朝杨坚笑吟吟地说,“是个男孩。”杨坚眼眸里的笑意正要扩散开来,我便又补充道:“名字都已经起好了,叫陈伯礼。”
笑容瞬间凝结到冰点,杨坚似乎有些不懂地看着我,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腹中的孩子是陈帝的。让杨公子误会了。”
“是我与杨公子第一次上伏牛山时有的。”眼见他瞧了我浑圆的肚子一眼,我只得抢先断了他的怀疑。那一夜杨坚从陈蒨的房中找到我,虽然我当时矢口否认,但明眼人也能瞧出陈蒨对我有过非礼之举。我一提及那晚,杨坚便也禁不住有了一丝动摇的怀疑,毕竟我这六七个月的身孕,时间上倒也能吻合。但他只是一瞬间的动摇,就立马望着我会心一笑,那笑容似在对我说,你这是用激将法逼我离开,我岂会上当?
我心头又是一暖,又是一痛,只得继续说道:“若非我怀了他的孩子,陈帝又怎么会发布檄文出兵救阿弥呢?杨坚,我今日来救你,只是出于道义,并非我在意你。你若是不想走,那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干。只是从今往后,我便是陈帝的嫔妃,与你再无瓜葛,还请你记住。”我拔下头顶束发的簪子,长发如银河般散落下来,我拿着簪子望向杨坚,“这枚发簪是当**赠予我的,如今我跟你既无瓜葛,理应奉还。”
杨坚打了个激灵,连忙抬起眼来,我因为站在宇文护的面前,背对着他,所以也微微一笑,将那枚簪子使劲扔向隔了十米远的杨坚。
杨坚从来不曾送过我什么发簪。我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把传递消息用的发簪顺理成章地丢给他。
杨坚伸手接过,一眼就瞧见簪子上用篆刀刻下的小字,“城外地道”,他这才会过意来,我说这孩子是陈蒨的,不过是为了在宇文护面前做一出戏,好让杨坚弃我而去,却不被宇文护怀疑,但是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杨坚出城后再从地道偷偷带人遣回来,伺机救我。
既然有了生的希望,杨坚又怎么会不戮力一试呢?他立马配合地将那枚簪子攥在手心里,冷笑道:“好啊!原来你是拣上高枝了!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会喜欢你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
“幸好,幸好。”他仰天长啸,似是一下子顿悟过来,这便朝我深深地作了一揖,“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你今日相救。娘娘自己保重,从今往后,你我就此两清了。”
他直起身时,生怕宇文护瞧出什么不妥,并不看我的眼睛,只是紧紧地握住簪子,扭身便走。
贺兰祥回头看向宇文护,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宇文护,朗声道:“大冢宰当着三军许诺的,言必有信。”
宇文护斜了我一眼,朝贺兰祥摆了摆手,直到亲眼瞧见城门大开,杨坚骑了一匹马冲出城去,我悬着的心才放了回来,身旁的宇文护已经嗤笑道:“为了救情郎,唱这么一出苦情戏呵,大智慧可真是伟大。只可惜,你换回了他的命,他却救不了你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后悔迟
“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更不希望他再为我冒险。”我看着杨坚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终于再看不见了。我昨天夜里就下令杨瓒把地道封死,杨坚他是没办法再进来救我了。我就怕杨坚不肯舍我而去,所以一早就在簪子上刻下了这句话,骗他离开的。
我转头看着宇文护,脸上挂起了笑容,“大冢宰,我心愿已了,在这里再没有什么牵挂了。我知道大冢宰恨我入骨髓,倘若你真要杀了我泄恨,我也无计可施。”
宇文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将脖子横着,像是从来不曾认识我一样。
“只不过,在大冢宰杀我泄愤之前,有几句话想要同大冢宰说。”
宇文护脸上的笑容又凝聚起来,“我还当大智慧真的变了一个人,可原来还是没有变,还是和从前一样贪生怕死?好,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跟我说些什么让我不取你性命。”
“大冢宰,你错了。我的确和从前一样贪生,甚至可以说,我比以前更贪恋红尘。人能活在世上,能呼吸新鲜的空气,看日出日落,的确是万分可贵的事情。只是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我渐渐懂得,人非草木蝼蚁,人有七情六欲,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比单纯地活着更珍贵。
“大冢宰,尉迟迥为了君臣大义而慷慨赴死;元胡摩为了家国天下忍辱偷生;徐贵妃、雁贵嫔她们为了心爱的男人而甘愿付出生命。他们教会我,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比自己的性命更值得去追寻。
“大冢宰,你曾说过,我与你是一类人,从前我不相信任何人,可是当宇文毓、阿弥还有杨坚,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次真的为了我奋不顾身时,我才知道,人跟人之间并不是我从前认为的那样,就算没有利益的牵扯,有时候,你也愿意为了别人付出性命。”
宇文护听了顿时大笑起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什么情怀道义都是狗屁,人天性便是自私的。为一时儿女情长就要死要活的,岂能成大事?待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且看看还有几人做这等傻事!我还当大智慧与一般女人不同呢,没想到还是毁在一个情字上!”
我不禁急了,“做傻事?那大冢宰以为现在还追随着你的将士是想要从大冢宰身上得到什么呢?南阳已经是一座死城,大冢宰现在根本就已经是走投无路,一无所有。可是他们还愿意跟着你,死守南阳城,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大冢宰的眼里,他们是不是都在做傻事?”
宇文护顿时面色一变。
“大冢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为别人着想,我只想告诉你,付出有时候比索取更令人愉悦。相信大冢宰的亲兵们也是心甘情愿地为了大冢宰而肝脑涂地。我到南阳,除了想救杨坚,还想劝大冢宰,回头是岸,只要你肯投降,我担保你性命无忧,你的这些子弟兵也不会伤他们分毫。”我话还未说完,宇文护凌厉的眼神就狠狠地扫向我,“住口!我宇文护从来不知‘投降’两个字怎样写!你休要在这里混淆视听!我的亲兵都与我一样,久经沙场,势要与此城共存亡!”
在我劝降时,贺兰祥的眼眸里头腾起一股生的渴望,但在听了宇文护决绝的拒绝后,眼中的火苗顿时熄灭。
忽然,对面城外鼓声大噪,透过还未消散的袅袅硝烟,可以远远瞧见对面阵营中旌旗摇摆,贺兰祥顿时变了颜色,“大冢宰!”我虽不曾上过战场,却也知道这战鼓声的意思,义军这是要准备进攻了。
正此时,又一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凌厉破空而至,贺兰祥顿时失声道:“是皇帝仪仗?宇文邕也到前线来了。”
宇文护冷笑一声,看了我一眼,不无讥讽道:“杨坚一回营,就擂鼓准备攻城。看来宇文邕和杨坚都不打算顾你死活啊。大智慧,你瞧瞧,你用性命去维护的人就是这样对你的,这就是你说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宇文护顿时对我的劝说嗤之以鼻,这攻城的讯号也让刚刚才松口气的守军瞬间乱了方寸。宇文护连忙指挥弓箭手重新布防,另有将士搬运石块上来,随时准备砸向城下。
突然,宇文护一把捉住我的衣襟,一手拎着我,一手攀上高台。
原本城楼之上,寒风就呼呼直响,现在上了高台,我与宇文护披散着的头发顿时像群魔乱舞,因为有了两个人,本来就不牢固的高台,顿时让人觉得颤巍巍。我总觉得只要稍稍一跺脚,这高台就会直接坍塌下去。宇文护扯着我坐下,拿我当肉盾,缩在我身后,对面阵营里的弓箭手便拿他没有办法。
宇文护用内力将话传出去,“元夫人在此,尔等若不顾元夫人性命,便只管杀上来好了!”他内力深厚,虽相隔甚远,军中上下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这样一说,对方阵营中顿时骚动起来。原本还有弓箭手架起火箭,此时只怕会误伤了我,都全部撤了下去。
宇文护冷笑一声,继续用内力说话道:“宇文邕,你这个无耻小儿!你杀死自己的兄长,篡夺皇位,还与寡嫂通奸有染,弄出这么大个孽种来,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地让元夫人以先天王的名义来讨伐我?元夫人受你胁迫,才一时糊涂,如今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已然回头。而你,却有何面目存于人世间?”
我吓了一跳,万万没有想到宇文护编排的本事如此了得。我顶着元胡摩这张面孔,却挺着个大肚子,本就容易被人诟病,宇文护索性冤枉我与宇文邕通奸,我当真是百口莫辩。好在对面阵营似乎早料到宇文护会说这种不堪入耳的话惑乱军心,号角与鼓声越来越大,将宇文护的声音掩盖其中,也不知那些将士有听到多少。
我忿忿地恨不能给宇文护一拳,却被他轻松避过,他反扭着我的手,无视我的挣扎,“你要是不怕掉下去摔死,就试试。”
我斜了下边一眼,城墙上的地砖是坚硬的石板,我摔下去不死也该是残了。我只能咬着牙恨恨地看向宇文护,畏高加上狂风让我瑟瑟发抖。
宇文护不禁嘲讽道:“害怕了?是不是也有些后悔帮他们来对付我了?你瞧瞧,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哪里像我那般厚待你。只可惜,你后悔得太迟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拉垫背
“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咬紧牙关。迎上他的目光,“我帮他们,是因为我在乎他们,我心甘情愿。曾经,我也在乎过大冢宰,只可惜,大冢宰是没有心肝的。那**便说得很清楚,我与你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现在更是敌人,对付敌人天经地义,我又怎么会后悔?大冢宰,我劝你不要妄想了,就算你再怎样污言秽语,也动摇不了军心。我劝你还是投降吧,你根本就不能拿我挟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