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已经有下人来请,我与杨坚紧随其后,杨坚示意我放慢脚步,直到与那人有一段距离时,方才压低声音对我说道:“韩褒见过元夫人不止一次,刚才无意间说起你似乎和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你可要小心些,别露出了马脚。”
我心下一凛,韩褒到底和太平寨中那些人不同,太平寨中的人都只是远观,大约记得元胡摩的样子,但是这个韩褒若是见过不止一次,我的言谈举止可就的确要当心。万一韩褒起了疑心,知道我不是元胡摩,劝解的事自是黄了,而陈蒨在此,若是被他闹大了,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
也难怪杨坚像换了个人一样,此时此刻再不敢对我露出半点亲昵。
我心怀忐忑地与杨坚一齐步入宴厅,韩褒与陈蒨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韩褒早已经将座位安排好,他一人居中而坐,是为主人位;右边主宾位留给了我,而左边的副主宾位则是陈蒨,杨坚的座位则排在我之下。
倘若说韩褒与太平寨其他人一样,奉我为主母,理应将正中央的位置留给我,可是他这样安排,倒是将我与陈蒨的地位摆至一样,隐隐地透露出一股讯息,他是这南阳伏牛山的山大王,至少在目前看来,他对北周和陈国不偏不倚,两不相帮。
我与陈蒨对面而坐,这人自我进来起,视线就一直停留在我身上,那眼神实在有些扎人,令我十分不快,恨不能说些讥讽挖苦的话,却因为想起杨坚的告诫,心里头想着以元胡摩的修养,断然不会像我刚才那样对他,未免韩褒怀疑,便只能视而不见。
下人用刀将炙肉一片片地切下来,一一送到我们面前,另有人又端了几碟小菜往各自的食案前搁下,韩褒这便举杯向我和杨坚说了几句客套话。
酒过三巡,我心里头知道韩褒把陈蒨搁在这里,就是想故意晾着我,使用“拖”字诀,让我不好提起让他归附杨坚,出兵诛杀宇文护之事。然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只怕韩褒这个老狐狸这一阵子都会使用这个策略,当即举杯道:“韩大人许久没有回长安,想必长安城中的故人老友都想念得紧吧。”
我一说话,韩褒就知道我想把话题引向什么,摆了摆手,神情恹恹道:“老朽这么一把老骨头,还有什么故人、老友。早就死得死,走得走了。”
我不甘心,又顺着他的话说道:“老一辈的虽不在了,可小一辈的却长大成人了,他们都在长安城里翘首以盼着韩大人呢。”
韩褒只是打哈哈,“我的儿孙家人早就跟随老朽一起告老还乡了,要说念想,也就是老朽一个外孙女儿还留在长安,倘若她能来颍川,我的心就都放下了。”
我的心一沉,正要再说,韩褒已经直接举杯说道:“老朽老啦,也没什么留恋追逐的,就只想在这山中养老,娘娘,您好容易逃离那是非圈,不如就在老朽寨中多住几日,看看风景,放松一下心情,定然会体会到世间美好的。”
他说着一饮而尽,转而对陈蒨说道:“今夜这月色真美好,咱们就摈弃那俗世的蝇营狗苟,好好赏月。”这句话却也是对我说的。
陈蒨见我吃了鳖,心下畅快,脸上的笑容也爬了上来,豪迈地喝了一大碗酒。
我味同嚼蜡,却听韩褒忽然说道:“真是该死,是谁自作主张把鲤鱼酢端上来的?”他一面赶紧向我道歉,“老朽疏忽了,明知娘娘不能食鲤鱼,还把……”他话还没说完,眼睛突然间瞥到我面前盛着鲤鱼酢的小碟早已经空空如也。
那鱼酢乃是用曲酿制作的鱼片,入口爽滑,味道鲜美,加上鱼酢又没有刺,我不知不觉地就把那鱼片都吃完了。
韩褒不禁皱眉道:“老朽记得元家上下皆不能食鲤鱼,魏文帝尚在时,有一次因为吃了鲤鱼而大病了一场,浑身上下都是红疹,险些出事。怎么娘娘……”
我心道坏了,原来姓元的一家对鲤鱼有家族过敏史。看样子还很有些严重。韩褒到底是魏旧臣,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现在我当着他的面把所有的鲤鱼都吃完了,定然要叫他生疑的。
眼见陈蒨也瞧了过来,我只有努力维持镇定说道:“胡摩自死过一次,独自一人逃出生天后,倒没什么忌口了。许是那毒酒以毒攻毒,使我的身体产生了变化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见故人
我幽幽叹了口气,侧目瞧韩褒神情上依旧有些将信将疑,但到底不再说什么,我再瞧对面的陈蒨,目光之中是一丝玩味,以他的想法,自是恨不能顺着些蛛丝马迹,找到我的破绽。
我正恨得牙痒,陈蒨手一扬,他手中的东西迎面便朝我袭来,我骇然地杵在那儿,万万没有想到陈蒨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凶。
我呆呆地不知如何闪避,杨坚眼疾手快,脚一蹬便朝我飞扑而来,我身体被他带着向后一仰,整个人跌倒在地,而杨坚也扑倒在我身上。
此时此刻,陈蒨令人厌恶的声音已经响起,“陈某不过是见元夫人的鬓边有只苍蝇,想帮她赶走而已。”
我侧头一看,陈蒨朝我掷来的不过是一根筷子,什么赶苍蝇,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和杨坚重整衣衫坐好,陈蒨阴阳怪调地向着杨坚道:“杨公子对元夫人倒是格外上心啊。刚才奋不顾身地以身相挡,着实令人叹惋。”
他早猜到我和杨坚关系匪浅,务必要把这一层在韩褒面前点出来,杨坚忍而不发,面无表情道:“身为臣子,自当专心事主,尽礼尽义,守护娘娘安全。”
陈蒨点头道:“是呵,不过这专心事主,也包括与主母假扮夫妻,共乘一车?”他说得漫不经心,脸上还挂着笑容,但这话却是着实有些杀人不见血。
话音刚落,杨坚就抄起靴中插着的匕首,用力一弹,匕首飞向陈蒨,陈蒨微微侧身,匕首直直地没入背后的柱子好几公分。
韩褒面色一变,万万没想到杨坚带了兵器在手,竟直接对陈蒨下手了,连忙在一旁劝道:“杨世侄息怒,何至于剑拔弩张?”
杨坚冷冷地望着陈蒨,直呼其名道:“陈蒨!你之前并不知娘娘身份时,就三番四次侮辱,如今既知娘娘身份,仍旧出言不逊!不要以为你在南阳,我就奈何不了你,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太平寨上下势必要找陈霸先讨回一个公道!”
他双目之中满是怒意,倒是一副忠臣烈士的样子,陈蒨颇不以为然,韩褒则连忙走过来劝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杨坚趁机暗暗给了我一个眼色,我心底已然明白他所想,他这番出招,自是和陈蒨敌对起来,他想要让韩褒知道,太平寨和陈国是不可以同桌而食的,而韩褒想要两边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我于是也板着脸,向韩褒说道:“我跟这个登徒子没什么好说的。韩大人,我是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他,倒是大人你,心里头应该清楚,鱼与熊掌焉能兼得?如今天下已成水火之势,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大人想在南阳独善其身,只怕是个奢望的。还望大人早些做个决断,莫要误人误己。到底是领着大家背井离乡投靠异国,还是做平叛拥周的大功臣,还望大人好好考虑,大人想与我谈话,我随时恭候。”
话已经挑明,再留在这里,便是多余。我与杨坚当下不再顾韩褒的挽留,转身离去。
这样的话对韩褒来说或许有些重,他到底是个元老,可若不直接把话撂狠了,他这个老狐狸便只会一味地推搪拖延,索性让他想清楚,到底是叛国前往陈,还是随我入京,他只能二选一。
那韩褒是何等老奸巨猾的人,他没有考虑清楚之前,干脆便称病卧床,只是遣人来没事就领着我与杨坚四处转悠,衣食住行也照顾得十分体贴入微。
我与杨坚自是没有出游的心情,明知道韩褒有意拖延,但却又无可奈何,而陈蒨倒是也有闲情雅致,专心致志地在伏牛山中游览风景,看样子,是要跟我和杨坚死耗到底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大中午的时候,韩褒突然遣人来,有请我和杨坚到前厅去说话。我和杨坚苦等了这么多日,终于等到这天,只是韩褒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却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与杨坚到前厅时,心顿时一沉,原来陈蒨还在这儿,韩褒直接无视我那日的愤怒,把我们同时请来,足见情势并不容乐观。
杨坚心底也很是明白,见到陈蒨便把脸一拉,带着些质问的口吻望向韩褒,“韩大人,这是何意?”
韩褒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杨坚稍安勿躁,“杨世侄,你有所不知,临川王请到一位贵人前来,想要与元夫人叙叙旧情。老朽没办法,还请元夫人看在这位贵人的面上,暂时不与临川王计较。”
此话一出,我和杨坚都是心里一惊,原来陈蒨这几天都没有消停,也不知道他这一次玩的是什么花样。
杨坚冷哼道:“你又想怎样?陈国的皇族就是这样的教养?对我大周的王后就是这样无礼的?”
陈蒨不禁有些春风得意,“杨公子此话差矣,元夫人不论是身为周国王后抑或是晋安公主,陈某都绝对不敢无礼。不过,眼下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元夫人,只怕还是个未知数呢。”
“你放肆!”杨坚的面斥对于陈蒨来说并不起作用,他冷笑道:“到底是谁放肆,见见这位故人,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杨坚转而望向韩褒,双目含怒,“韩大人,你就是这样纵容他人对娘娘为所欲为的吗?”我默默地没有吭声,此时此刻,只能是杨坚代我出头。
韩褒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老朽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娘娘,当真是有一位贵人想见娘娘,娘娘见了,一定也很是欢喜。”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我明知道韩褒也是想借着陈蒨来试探我,他这样一副样子,却一时半会儿也发作不了。更何况现在的的确确有些心虚,听陈蒨的意思,是已经怀疑我不是元胡摩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把什么人找来了,看来是诚心想要拆穿我的。
“不知道王爷把谁请来了?”我克制着怒气,迎着陈蒨的目光瞧去,务必不能先失了底气。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我扭转头,只见一个穿着青布缁衣的人朝这边款款走来,一个清冷的女声飘了过来,“公主,好久不见了。”她的头顶戴着宽沿帽子,帽子一圈都有黑色的纬纱垂下来,挡住了她的样貌,让人根本瞧不见她的真容。
第一百三十章 拆穿她
我一时分不清楚状况,只能怔怔地站在那儿,看那女子穿着缁衣草履,应该是个出家的尼姑,可我实在不知道除了最开始的宿月斋之外,我还和哪个尼姑有过交集。而她开口称呼我为公主,而不是元夫人,看来她与元胡摩相识应该是在元胡摩成为王后之前了。
“公主,不会就忘了我吧?”那女子再度说话,声音依旧不咸不淡,几分游离尘世外的孤寂,又有几分落寞的贵族之气。
我并不作答,“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我已经是方外之人,原本是不便再与世俗中人相见,然而,听闻公主到了南阳,作为曾经的长嫂和长姐,于情于理,我也该出来跟公主见上一面。”
嫂子?我心里一咯噔,不敢吱声,旁边的杨坚已经带着提点性质地问道:“你是魏废帝的皇后宇文云英?”
他这一提醒未免令韩褒和陈蒨侧目,但他若不这样故作惊讶地喊出声来,我的确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
不过,经杨坚这么一提醒,我倒是知道眼前这女子是谁了。魏文帝元宝炬也就是元胡摩的父亲死后,曾传位给元钦,元钦的皇后宇文云英乃是宇文泰的女儿,但元钦不满宇文泰把持朝政,更不甘心魏的政权旁落于他人,便找人密谋杀死自己的岳父,却不想也和日后宇文觉的遭遇如此相似,还未成行就被人泄密,宇文泰当即就把元钦废去,毒死。而作为废帝元钦的皇后宇文云英却并不满于宇文泰的做法,不久就也“忠于魏室罹祸”。
宇文云英既是宇文觉的姐姐,又是元胡摩的嫂嫂,对于元胡摩来说,还真是一位故人,我汗毛倒竖起来,难道眼前此人当真是宇文云英?
“宇文皇后明明已经随废帝罹难了,又如何会好好地站在这里?”杨坚知道我的疑惑,抢先替我问道。
宇文云英轻笑一声,“公主明明应该陪着三弟入土为安了,可现在不也是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吗?”这一句话倒是让我和杨坚都辩驳不得。杨坚自是对韩褒解释过我的死而复生,可前后两位皇后都是死而复生,这事怎么瞧都有些邪乎。
我斜睨了陈蒨一眼,他的眼里头是等着看好戏的笑意,我偏偏不信邪,冲宇文云英说道:“这么说来,你是真的宇文云英了?”
“我当然是真的。”宇文云英顿了顿,我感觉到她的目光透过黑色的纱落在了我的脸上,“倒是公主,和从前不一样了。竟然连我都不记得了?”
她的问话无疑加重了韩褒对我的疑心,我慢慢盘算了一下,元钦被废后就是元廓即位的,过了三四年,宇文觉才登基称天王,这之后又过了一年半,合起来,前前后后也有五年时间,五六年前,元胡摩也只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就算不记得宇文云英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吧。
我面不改色道:“五、六年不见,我的确不记得宇文皇后的声音。”我一时之间辨别不出宇文云英是真是假,只好如是说,哪知道话音刚落,宇文云英就对陈蒨说道:“王爷,此人不是晋安公主,我现在可以回了吗?”
一句话直接判定了我的死刑。眼见韩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顿时急了,“你凭什么认定我不是?”此时此刻,我说什么也不能让韩褒知道我这个元胡摩是假冒伪劣的。
宇文云英说道:“去年我才和公主在长安城见过,那时候三弟已经是周天王了,我不想见他,于是托人约了公主出来,那一日的情景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哦?这牛皮可吹破了。”陈蒨在一旁阴阳怪掉地说着,杨坚面若寒霜,我听着宇文云英的话,下意识地就反驳道:“你说我是假的,可依我看,只怕你才是假冒的宇文皇后吧。”我只是下意识地反驳,话一说出口,陈蒨就扑哧笑了,“呵呵,这下好了,谎言被拆穿却干脆来个耍无赖,反倒诬陷起别人来了!”
陈蒨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我被他批驳,一时间有些慌乱,蓦地想起宇文邕写给我的锦囊,通读下来,最重要的一条,不是什么技巧经验,而是“临危不乱”,只有保持镇定才能够化险为夷。这句话,不论是什么情况下都是真理。
我忽略掉陈蒨的冷嘲热讽,转而对宇文云英道:“那一日的情景是怎样的?你从早到晚都记得?”一面则仔仔细细的在脑海里把宇文云英从进来起的情景又回想了一遍。
宇文云英不假思索就回答道:“自是记得。公主约莫是巳时到的,我便与公主一起用过了早膳,后来因为着了凉,公主就派人请了大夫给我看病,直到午时,药煎好了,公主亲自喂我吃的药。我与公主又聊了一会儿三弟,我对她说不想让三弟知道我还活着,以免徒增烦恼,公主告诉我,三弟有时候会念起我给他们做的蒸饼,我一时兴起,就教公主做蒸饼,一直快到申时,公主只恐三弟生疑,才不得不回宫去了。”
她把这些事情一气呵成地说了出来,听起来十分合乎情理,我于是赞道:“你记得果真清楚,不过,能够将那日的情景倒叙一遍?从申时开始。”
宇文云英一愣,下意识地照做着,“申时,公主就回宫去了,再之前,我……我是在教公主做蒸饼,然后就是……”她这一想,就免不了停顿下来,一停顿,就显得有些结结巴巴,她于是偃旗息鼓了,“我为何要倒着说?”
“诶,当然得倒着说了,你刚才说把那一日记得那样清楚,说得那么顺溜,怎么让你从晚上说起,就结结巴巴了?只怕是经人授意,早就编造好的故事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计中计
此刻,我已经成竹在胸起来,宇文邕说得没错,只要临危不乱,就势必会化险为夷,我将刚才的情景已经回想清楚,一一驳道:“你一时说,自己是方外之人,不便与红尘中人相见,只为了见我一面,所以到这里来;可一时你又改口说,早与我在去年见过,既然见过,又何来‘好久不见’一说?你前后的话语互相矛盾,怎么临川王在给你编谎话的时候,不知道从头到尾好好推敲几遍吗?”
我这一席话,顿时把假扮的“宇文云英”给说得哑口无言,我恶狠狠地瞪了陈蒨一眼,心里头一团怒火中烧,差一点我就着了他的道,差一点就功亏一篑了!
我趁机面向韩褒,利芒扫去,已经咄咄逼人说出口来,“韩大人!我信任你,所以亲自前来说服大人,就算韩大人有什么犹豫,我也可以耐心地等待。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大人原来是这样糊涂!不仅听信谗言怀疑我,更纵容外邦之人三番四次戏弄于我。看来韩大人是铁了心要跟大周作对是吗?如此也好,倘若韩大人一心想做一个卖国求荣的无耻小人,那我自当成全韩大人,就当元胡摩这一遭是白走了。”我厉声喊住杨坚,“杨公子,皇上有你的太平军就足矣,人在做,天在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造化!我们走!”
我这一招欲擒故纵是杨坚教给我的,依我自己看,这“恼羞成怒”的表演怎么说也可以打个九十分吧,韩褒既然已经知道我是真的元胡摩,他是万万再不能得罪我的,这下势必要给他一点苦头吃。
我只当自己这一扭头,韩褒必定会抢过来连连道歉,哪知道才迈步,就听见背后传来掌声,陈蒨已经在背后鼓掌说道:“娘娘伶牙俐齿,好生了得。而娘娘识人辨物的本领就更是令人惊叹,亏我准备这么久,原以为这一场戏已经是天衣无缝了,没想到轻易就被娘娘的诛心秘术所破,陈某佩服极了,阮娘娘!”
他这一声阮娘娘叫得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和杨坚的脚步不由自主都停了下来,互望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瞧出了一丝担忧。我只能强自镇定地回头,明知故问道:“什么阮娘娘。”
韩褒解释道:“老朽现在才知道,皇上有一位姓阮的贵嫔娘娘,原来与元夫人长得是一模一样,难怪老朽觉得娘娘有些陌生,原来并非同一个人。”
陈蒨冷笑着接茬道:“听闻这位姓阮的娘娘有着一项稀奇的秘术,名叫诛心。只要默念口诀,就能够穿过人的胸膛看到那人的真心,你刚才那么容易就拆穿了她不是宇文皇后,这样的本事,可不就只有阮娘娘才有的吗?”
我浑身发冷,此时此刻才明白今日陈蒨到底在盘算的是什么,他到底又布得是一个什么局中局。
陈蒨找人假扮成宇文云英,并不指望我会被那女人骗到,相反,他根本就是做好了,我会拆穿假宇文云英的准备,他也就等着我拆穿她,从而进一步证明我会诛心秘术,我不是那个文雅的元胡摩,而是一身戾气的阮陌!
我只顾着不要着陈蒨的道,却不曾想,反倒是这份精明出卖了我自己。
知道我长得与元胡摩相似的人并不多,也就只有宫里的几个人知道,而身为陈国的临川王,居然知道北周的这些宫闱秘辛,看来这一次,陈蒨的功课做得太足了。就算我想要抵赖,但这一次却有些理屈词穷了。
“王爷从哪里听到这些话的?看来,韩大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了?”我把视线挪向韩褒,这一次,韩褒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充当着和事老的角色,而是已经同陈蒨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似的。至少在这件事上,明显是韩褒纵容着陈蒨对我试探,甚至是急于见到结果的。现在他神态自若,与陈蒨并肩站着,倒像是一下子就跟我划清了界限,和那一日的局面,迥然不同。
我知道自己这元胡摩是再假装不下去了,索性开门见山道:“不论我是宇文觉的王后,还是皇上的阮贵嫔,二者又有什么分别?我所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嘿。”陈蒨不等我说完就干笑一声,“这区别可大着了。这北周的人谁不知道,阮贵嫔之所以能成为北周皇帝的妃嫔,那都是大冢宰宇文护一手促成的。听闻宇文护还将这阮贵嫔收为了义女。对了,据可靠消息,北周皇帝虽然被软禁,就连独孤皇后都被逼得郁郁而终,倒是独独阮贵嫔可以随意出入宫廷,这说明了什么?”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一个与宇文护势不两立,一个却是他的义女,这两人怎能一样?”他挺起胸脯提醒韩褒道:“韩大人,你险些就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去清君侧做个大功臣,只怕还没出伏牛山,就被人连锅都端走了。”
我气得牙痒痒,却拿陈蒨的话没办法,作为阮陌和作为元胡摩,的确是截然不同。元胡摩不仅是宇文觉的正妻,也是元氏一脉留下的唯一一位公主,以她来号令天下,自然能够让更多人臣服,但是作为我就不一样的。不知内情的,只当我是宇文毓一个小小的贵嫔,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自然是无足轻重;若是知晓内情的,知道我曾经被宇文护收为义女,现在我却要高举义旗来反他,如何能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