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跟我说着笑话,可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我眼眶里头的泪已经止不住地向外涌了出来,“阿弥,为何……为何你要这样对我?你们今日的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救我呢?”
宇文邕笑道:“陌姐姐,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大皇兄给不了你的,我终将给你。我知道,陌姐姐想要的幸福就是自由,我原想亲自给你,可是一招失算,我没有这个机会。我想,大冢宰若是能还陌姐姐自由,那也是行的。不过,大冢宰还是出尔反尔,我只好冒险出手,幸好,还算走运,能够把陌姐姐带出城来。”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阿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对我好,难道不都是演戏给宇文护看的?”我听着宇文邕的话,只觉得有无数的蚂蚁在我的心头爬,让我只觉得局促不安。
我一直认为,宇文邕故意在人前显露对我的好,对我的着迷,甚至那两个让人意乱情迷的吻,就跟他的蛐蛐,他安排的名妓同游一样,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这个十六岁却心机深沉的少年,又如何会轻易对我倾心?所以,哪怕他待我再好,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可是今日,他央求元胡摩把虎符给我,他不顾一切地设计救我出宫,甚至为此中了一箭,我却是彻底地迷茫了。
他若是逢场作戏,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救我出来,因为他再不需要逢场作戏,他这出戏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严重地连累到他自己了。
宇文邕的笑容有些勉强,“陌姐姐,那次在灵感寺,你去而复返,你为了我放弃你最重要的自由,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陌姐姐,我跟你说过,我是认真的。就跟大皇兄一样,我们兄弟二人,都是真正的喜欢你。只可惜,大皇兄伤害你太多,而你对我也从来不曾相信过。”
他有些遗憾地摩挲了一下我的脸庞,“可惜我和陌姐姐的缘分还是浅了些,我不能够陪陌姐姐浪迹天涯了。陌姐姐,阿弥永远只喜欢你一个。就算你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永远记得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敢吱声,他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可是那平静里头是一股淡淡的忧伤。原来他待我是认真的。只是因为他的心机太深,他的戏演得太好,让我根本就不敢相信,每一次的心动都被他刻意的安排给掩埋起来,他所给的温暖也因他天衣无缝的算计而冷却,甚至因此,我一度认为他不再是我的那个“阿弥”,我宁愿和宇文护与虎谋皮,也不愿意接受宇文邕掺杂着其他东西,分辨不清的真心。
是宇文邕的心机、我的猜疑让我和他产生了罅隙,是我的自私和他的立场造成我们错过了许多。
他看了看天色,严肃了几分,“此处虽然安全,但不宜久留。陌姐姐和大力士快些离开吧。盘缠和马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定定地望着这个少年,忽然间踮起脚凑上前在他的唇上轻轻地一吻,我拉住了他的双臂,“阿弥,跟我一起走吧!你说过要陪我浪迹天涯的。更何况你回去太危险了,何不趁现在?”
宇文邕的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那笑容里头全是满足。他看得出我的心思,他当然也看得出我对他的确有感觉,可是他却还是摇了摇头,“陌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走的。我若一走,大冢宰必定会逼死大皇兄,以贤儿为帝,贤儿不过是个稚子,不出三年,大冢宰定会再度弑君,然后自立为帝。我不能让他得逞的。”
“所以,你就要回去继续装疯卖傻?”
“不是装疯卖傻,而是韬光养晦。陌姐姐,我有信心,终有一日我会毫不费力地除掉他的。”宇文邕的眼睛里头放着光,他反手握着我的手臂也很是有力。
我险些忘了,宇文邕最在乎的还是他大周的天下。我知道是再劝他不动,不得不悻悻地收回目光,宇文邕在我的额头重重地一吻,鼻尖尽是衣服上残留的熏香和杂着刺鼻的药味,“好了,今天能给陌姐姐你最想要的幸福,阿弥的心愿足矣。陌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开心幸福。”
我只是伸手轻轻地揽了他的腰,“阿弥,你一定要保重。”其实我没有告诉他,就在这一刻,自由,于我而言,好像已经不是我最想要的幸福了。
宇文邕松开我,颇有深意地看了我背后一眼,笑着说道:“陌姐姐,阿弥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专门对付大力士这样的人。”
我一愣,回头一看,原来杨坚正朝这边走来,宇文邕已经把一只锦囊放到了我手里边。“这是什么?”
宇文邕笑道:“等陌姐姐遇到难题时再看吧。”
我只好贴身收好,宇文邕揽着我的肩把我推到了杨坚的面前,“你可要好好对我的陌姐姐,若是敢三心二意,或是别娶她人,我可不轻饶。”
我一愣,这才明白宇文邕显然误会了我和杨坚的关系。可是杨坚却毫不客气地照单答应,擦了擦鼻子,笑道:“那是自然。”
宇文邕勉强笑了笑,捏了捏我的手,指了指我的袖口,提示我别忘了有问题的时候看锦囊,这便潇洒地上了已经备好的马车,“陌姐姐,你们也快些走吧。”
他进马车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会有一番依依惜别,马车前行的时候,他只留下一句,“好山好水好风光,游遍天下莫回头!”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洒脱飘逸的宇文邕,我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终于变成了一个小圆点,杨坚也已经打点好,骑着马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了手,“还没看够?走吧。”
我在他拉扯下,费力地爬上马,抱着他的腰坐定,目光却忍不住还是望向长安城的方向,杨坚嗤笑一声,“舍不得?这个宇文邕骗得我好苦,也难怪你会为他着迷。之前我还不理解,为何你要跟他也有一手……”
“你就不能不说话?”我没想到杨坚也有这样聒噪的一面,心情烦躁得打断他。
杨坚想了想,扭转头来看我,“不能。”
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阮陌,你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是个君子,你也不是贞女。从前,不管你和谁在一起,做着怎样左右逢源的打算,都无可厚非,良禽择木而栖,你从前所作所为我都十分理解。可是从今往后,不论是宇文邕还是宇文护,甚至是那个傀儡皇帝宇文毓,他们都跟你再无瓜葛了,不是吗?你别忘了,你千挑万选,最终选的良木是你面前这棵。”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哪知道杨坚却收敛住笑意,定定地看着我,“你别不以为然,不论你是心甘情愿跟我走,还是迫于无奈才跟我绑在一起,但结果都是你选择了我。既然已经选定了,就不能更改。你从此你再不是皇宫里头那个阮贵嫔,不再是宇文护的义女,更不是宇文邕的陌姐姐,你是我杨坚的,我一个人的。”
他说着,并不等我搭腔,只是笑着反转头去,扬鞭策马,他乌黑的长发拂上我的脸,也随风飞扬起来,挡住了我望向长安城的方向。
等我好容易回过神来,回头看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马蹄扬起沙土,更加使得空气昏沉沉的,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就这样带着无限的惆怅离长安城越来越远……
(上卷完)
第九十八章 新开始
长安城往西数里有一个小镇,说是小镇,也不过是一个较大的村落,镇上并没有一家旅店和饭馆。我与杨坚只做寻常夫妻打扮,给了一户人家一些银钱,那户人家便欢天喜地地腾出一间房给我和杨坚。
想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和杨坚都有些疲累,待看到房间里头那昏黄的油灯时,上眼皮与下眼皮就已经开始交战了。
我径直往床上一倒,鞋也不想脱,就把头埋进了被褥里。被褥里有着淡淡的霉味,摸着也和庚艳殿里头那轻柔软和的丝绵迥然不同,可是我却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好像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旁边忽然一沉,我抬起眼,身旁已经赫然多了一个杨坚。我蓦地一惊,下意识地就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杨坚并不睁眼,只是以手加额,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放心吧,我累了,就算是美人在侧,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颇有些尴尬地瞧了他一眼,他似乎知道我的不自在,干脆把身子侧了过去,把背影丢给我,淡淡说了句,“早些睡吧。”
我这才把躬着的身子重新摊平,明明刚才已经是困得不行,现在却只觉得有些睡不着。老实说,我并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人,更何况旁边还是杨坚。
放在几个月前,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一手把我扯进这些纷扰的茹公子同床共枕,直到今日,我对杨坚其实都一直持着保留态度。
倘若他不是杨坚,或许我早已经想尽办法报复了他;倘若不是我三番两次相救,他也不会放下戒备带着我走,并对我说下今日白天的那一番话。
杨坚有句话说得对,他不是君子,我亦不是贞女;他知道如何步步为营,我懂得怎样趋利避害;正是如此,原本应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今天反而阴差阳错地绑在了一起。
他背过身的时候,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和我的头发交叠在一起,我竟然生出一种和谐的感觉来,心里头忽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今日若非宇文邕冒死前来救我,落入宇文护之手的杨坚又如何会脱险?我一直认为杨坚既是真命天子,自然能逢凶化吉,可是现在想来,我自己难道不正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历史本已既定,但此时此刻的历史却是新鲜的,而我正是在一步一步地走来。
我的胸中忽然有了一股冲动,忍不住问杨坚道:“公子接下来是何打算?”
杨坚还没有睡着,轻轻一笑,“还能做什么打算,自然是回家种田去。”
“那半边虎符还在公子手中吧?公子花这么大的力气来京城,冒着生命危险两度进宫,如何会甘心就这样回去种田?”
“独孤大小姐根本就不知道那半边虎符的下落,现在宇文护只怕都下了通杀令,我不回去难道还去长安城送死么?”
“这可不像公子的风格。”我撇了撇嘴,“公子该不会真的想要带着阮陌过渔樵耕读的日子吧?”这可的确不是我认识的野心勃勃的杨坚。
杨坚不禁轻笑起来,“即便我肯,我家的阮陌也不肯呀。”他说着扭转身来,漆黑发乌的眸子格外地闪亮,“我可一直记得你在汤沐宫的时候对我说过,你是老天爷派来见证我霸业的人。我说,若是能顺利出宫,我便信你。没想到,连番两次都是你救了我,我想不信也不行啊。”
他貌似开玩笑地说着,笑容敛去的时候,则一把伸手握住了我,“阮陌,你当真是我的福星。”
我有些不自在,被杨坚冠以“福星”二字还真是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老天知道,我可并不打算给杨坚带来什么福气,“公子虽然从未放弃过霸业,可现在虎符并没有拿全,又被大冢宰通缉,敢问公子的大业该如何成就呢?”
杨坚笑道:“虎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宇文护得了你那只假的虎符,定然会对独孤家下手,只要我把宇文护残害独孤家的消息告诉独孤旧部,他们定然要造反。阮陌,你有诛心术,定能助我策反他们,对不对?”
他的眼睛放着异样的光芒,一扫之前的疲累,我顿时心惊,没想到杨坚还有这层考量。虎符,我竟然忘了这个重要的东西!宇文邕救我出来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什么话想要同他说,但是时间太紧,我又惦记着他的伤,一时间竟然忘记了。
诚如杨坚所说,宇文护倘若真的以为那个虎符就是独孤信留下的,还真的极有可能对独孤家下手,那么有恃无恐的他又会不会为难宇文邕和宇文毓呢?
这样一想,我不禁对宇文邕有些担忧起来。这一路行来,风光无限好,可我却根本就没有松口气的感觉,我甚至觉得每离长安远一步,我的心就沉重一分。
我想起当初劝说元胡摩的话,什么家国天下都是狗屁,只要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平平安安,幸福快乐,这人生就算是值了。
宇文邕用他的危险换来我的自由,正因此,自由不再是我的幸福,他的平安才是我的牵挂。要是依着我的观念,宇文邕胸怀天下,他和宇文毓、和元胡摩一样,宁死也不愿看到大周分崩离析。可是我毕竟不是他,我恨不能现在就纠集人马把他给解救出来,只是此举会不会如吴三桂那样,冲冠一怒为红颜,为救陈圆圆,引清兵入关,虽然逼死了李自成,却也将天下拱手让给了满人?
倘若真的这样,虽然救了宇文邕,却也必定会因此而做大了杨坚的势力,那岂不是以毒攻毒,虽然解了宇文护的毒,却又添新患?
我瞪着一双大眼睛,杨坚连问了我几声,我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地问他,“公子,倘若有一片田,干旱许久,需得引旁边大河中的水前来灌溉,可是一旦开凿沟渠,旱情虽解,一到汛期,那片田也必定会淹了,敢问公子会怎么做?”
“或者说,那片田注定有一日将变成汪洋大海,但是眼下旱得厉害,公子该怎么做?”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杨坚,杨坚淡淡一笑道:“倘若不忍心袖手旁观,那就能救一时是一时,图个一时的心安。”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令我茅塞顿开,杨坚注定要代周称王,可是宇文邕会怎样我却不得而知,至少我现在想要的是他的平安,我现在想要做的是助他早日摆脱宇文护,这就是我的愿望。
我拿定主意,坐直身体,转而对杨坚说道:“阮陌愿助公子成为独孤信亲兵统帅,不过还请公子答应阮陌三件事。”
杨坚莞尔一笑,索性也坐了起来,“说来听听。”
“第一,即刻找人送封信给宇文护,告诉他手中的虎符乃是假的。”
杨坚一愣,旋即明白我的意图,不禁冷笑,“你这是同情独孤家的遭遇,还是挂记着四皇子呢?”见我并没有回答,神色之间满是严肃,他便也努了努嘴,“这件事倒不难,你再说另两条来听听。”
“第二,一旦成为统帅,公子需在第一时间助宇文邕除掉宇文护,解救大周。”
杨坚笑得更欢了,“没想到我的阮陌也如此深情,原来助我成大业,只是为了帮别人。我为何帮你?”
“公子不这么做,难道打算自立为王不成?”我不禁冷笑道,“公子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勤王清君侧为名,高举义旗,助皇上除掉宇文护,师出有名不说,还能得一忠臣美誉收揽人心。否则,公子就是落草为寇,人人得而诛之。”
“你说得不错。那么第三条呢?”杨坚笑道。
“第三条嘛,公子需要立下毒誓,在宇文邕有生之年,绝不对大周生贰心,不能取而代之,称王称帝。”我明知此举有悖历史,或许有些画蛇添足,却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杨坚一愣,倒是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取代周?称帝?你还真是想得深远,我还不至于发出这样的宏愿。”
“总之,公子若能应承我这三件事,阮陌自当襄助公子成为统帅。”我说得斩钉截铁。杨坚他暂时没想到称帝,只是因为他现在一无所有,所以他也只是想过要成将成帅,但一旦成为了将帅,以他的性格,必定会再进一步。
杨坚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莞尔一笑道:“其实,你说的这三件事,于我而言,并非难事。只不过,你对我有这么多要求,回报与我的,莫非就只是‘区区一句襄助我成为统帅’这么简单?不知我的阮陌要如何襄助呢?”
我定了定,轻轻松开了些领口,将脖子上系着的红绳拽了出来,我双手托着红绳上吊着的那温热的虎符,将其捧到杨坚的面前,“不知道这个够不够襄助?”
杨坚的眼睛立马变直了,他下意识地就掏出那半边虎符,与我手里头的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完美的结合,一只金灿灿的老虎张着血口,眦目獠牙地准备扑跃。“原来在你这儿!果然不愧是我的阮陌!”
第九十九章 那纷争
他因为太过兴奋,忍不住往我的脸上重重一亲,那是带着欲望和贪婪的亲吻,不像宇文邕的温柔,不像宇文毓的霸道,给我的感觉并不算好。
我悻悻地笑了笑,握紧了虎符,不忘提醒道:“那么公子现在可以答应我那三件事吗?”
杨坚好容易才平静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鼻尖,调笑道:“阮陌既是我的救命恩人,又送给我这样一份大礼,莫说这三件事,就是再三件、十件我也照答应不误啊。”
他这就算是答应了。我又说,“那公子就起个誓吧。”
杨坚的笑意渐渐收敛下来,“你这么帮我,就不为自己求些什么?”
他有些期冀地看着我,等着我的下文,我木讷地看着他,求什么?求他别杀我?我既是杨坚的救命恩人,与他之前的那些恩怨便算是一笔勾销了,没了性命之虞,我还能求他给我些什么?
杨坚的手伸过来,勾起了我的下颌,他的一双星眸脉脉地盯着我,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从前只是叫我小娘子、姑娘,颇为疏离,只是今日却时不时地在称呼我时冠上了“我的”二字,就连宇文邕误会我与他关系时,他也不加辩驳,算是默认。
他想要我要求他的专宠?或是名分?我脑袋抽了才会如此吧,他日后只会娶独孤伽罗一人,而独孤伽罗又是以善妒闻名的,我若现在和他有什么感情瓜葛,独孤伽罗非杀了我不可。我只求自己能够平平安安,只求他能够帮助宇文邕除掉宇文护,我可以是杨坚的朋友,是他的军师,独独不该和他有感情牵连。
我把头别了过去,假装没有领悟杨坚暧昧的意思,沉声道:“公子能答应我这些,阮陌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另作他想。”
杨坚轻轻一笑,“没想到我的阮陌也有伟大的时候,哎,一想到姑娘帮我,就只是为了救宇文邕,我心里头可有些不是滋味呢。”然而杨坚毕竟不是醋意十足的宇文毓,说完之后,他便爽快地伸出手来明誓,“我杨坚对天起誓,在我有生之年,绝不反叛大周,立为帝王。若违此誓,就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如何?”
他说得极其简略,我听了之后却只觉得不对,“我是说宇文邕有生之年……”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抢白,“这样的誓言应该更教你放心才对吧?我若死了,还如何造反?何必以弥罗突起誓?”也不知他对这誓言当不当真,他说完之后,当即就又躺平身子和衣睡下,“明天一早,我就找人送信进京。早些睡吧,明早我们就回汉中。”
我一时哑口无言,倒是一下子忘了回应他,只是想起杨坚的下场,记得有人说杨坚是被其子暴君杨广杀死的,这算不算是不得好死呢?他今日立的这个誓言还真是一语成谶。
这一下,我躺在床上,过了好久才睡着,睡梦中我感觉到自己正推着一辆车在泥泞里头前行,那辆车叫做历史。
辗转回到汉中时,已经是小半个月后了。
杨坚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剪了些头发贴在唇下,这一路都化妆成长胡子的中年郎中,又让我去了女装,作童子打扮。我身材原本就瘦小,作这样的打扮倒也十分合适。
宇文邕为我和他准备的银钱倒也十分充裕,一到光义县城,杨坚便寻了一家不错的旅店安顿下来。
这一路行来,走走停停,为防追兵而曲线前进,但实际上并没有看到追缉杨坚或我的告示,宇文护并不知两枚虎符已经在我和杨坚手中,只当我和杨坚是无名小卒,而他想来事情繁多,并没有什么闲情雅致来对付我们。是以我和杨坚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住进县城。
杨坚告诉我,其父杨忠当初带领亲兵百人由汉中入秦岭一代,隐匿于山林之中,往来村落城镇之间,专做些劫富济贫的事,深得当地百姓称道,秦岭一代,许多穷人便转入秦岭,投奔于太平寨,到底是嫡出的将门,和一般乌合之众十分不同,太平寨纪律严明,模式也与正规军十分相似,操练和耕种并行,基本能自给自足,是以短短三年,已经汇集有五、六万人之众。
当初独孤信遣散五千亲兵,杨忠率领主力藏于秦岭,其他各部散落各地,互相之间并不知晓下落,只是与杨忠通气。杨忠死后,帅印交由杨坚二弟杨整掌管,与其余各部联系的事就也由杨整继承。如今,杨整一死,帅印由杨坚三弟代管,想来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也在杨坚三弟的手中。
要出师京城,必须把虎符合二为一,然而,要纠集各部,必须有帅印和知晓其余各部的下落,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杨坚的三弟,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交出帅印。
只是,杨坚出门打探了一天,回来时不禁面色凝重,颇为愤愤地说道:“这个傻子!居然把帅印交给了田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