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宇文毓的话还是让我心底一寒,对于他来说,除了一个雁贵嫔,其他女人只要行差踏错半部,就是咎由自取了。
“天王还真是宽宏怀柔啊。不过可惜阮陌承受不起,天王在阮陌眼里,就是一个强奸犯。阮陌还不至于下作到要和一个强奸犯共度一生。”我冷冷一笑,把他的手拂开,费尽力气想要把横压在我身上的宇文毓推开,这样一折腾,脚把床都踢得砰砰响了。
宇文毓愣了半秒,终于直起身,道:“陌陌的身体就这样厌恶朕?朕都说了那日是一时气急。还是……你心里头想着别人?”
我不禁笑了,“天王说对了。阮陌在入宫之前就已非处子,所以,我若是心底想着谁,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天王。”
我以为这番话会激怒宇文毓,我喜欢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如同他喜欢把我逼到绝路一般,然而这一次,宇文毓没吭声,过了好久,旁边的床褥终于回复了,他站起身,反问道:“是否你心里只有杨坚?”
我一愣,显然宇文毓已经认定了我和杨坚之间的情人关系。
宇文毓忽然笑了,“好。既然你只想跟他在一起,朕便成全你。”
他明明是笑着说,可我听来,总觉得声音有那么点挫败的扫兴,不等我搭腔,他又说道:“只要你答应这段日子能与朕和睦共处,朕也应承你,终有一日会还你自由,放你们俩离开皇宫。”
“还我自由?你说真的?”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自由这两个词,与我来说,是多大的奢望。明明对宇文毓这个人已经失望到顶,却还是忍不住因为这个词,而抱了幻想,我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宇文毓自我解嘲般道:“没想到你这般向往离开。也好,朕会放你和他走,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要再惹什么事端,更不要再想自己出宫去,明白吗?”
“那我就恭候这一天的到来了。”我痛快地应下,不管宇文毓这番话是随口编造还是真有此心。
宇文毓听我答应得痛快,吸了一口气,我感觉到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终究只听见他的口鼻哼哈了几声,然后便大步走出了庚艳殿。
他走的时候有些浑浑噩噩,门都没有掩上,冬日的寒风刺溜窜了进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听着外间的骚动,我反而有些恍惚了。今天夜里的宇文毓实在有些诡异,深更半夜跑过来,忍气吞声不说,还主动要求与我握手言和,在我冷嘲热讽之下,仍旧大发善心地表示要送我出宫去,他是哪根筋不对了?
梅加在外间轻唤了我两声,我懒得答应。她便帮我把门掩上。
门合上的那一刻,宇文毓之前说的一句话,猛地钻入我脑中,恍如梦中人,被一语惊醒,他说:“若不是以为弟妹死了,而你又一再相逼,朕那晚也不会那样对你!”
以为,这一个“以为”若非口误,那就是宇文毓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也就是说,元胡摩她并没有死!
虽然宇文毓决口不承认,可我心里头的怀疑却越来越深了。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元胡摩装死,也并非不可能。
她当日不是用刀自刎,而是服毒自尽,那之后,宇文护就随便打发人处理她的后事了。
天下间无奇不有,倘若元胡摩吃了一种暂时闭气的药,这之后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一具尸体与她调换再下葬,那这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想要在宇文护眼皮底下行事自然不容易,可宇文护又怎么会怀疑元胡摩的自刎会有什么问题?
何止是宇文护,宇文毓不也是一直蒙在鼓里,只要无人怀疑,偷梁换柱的事情根本就不难。
现在,宇文毓忽而知道元胡摩未死,那么他保护元胡摩的承诺便算不得食言。正主都没死,他那一腔发泄在我身上的怨怒也就有些立不住脚了。
所谓的恨,忽然消失,所以他一时间良心大发,想要跟我来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于是,才有了刚才那么一出——真王后假死逃升天,新天王心善释凶徒。呵呵,宇文毓还真是想得完美天真啊。天底下岂能有化敌为友的事儿?
屋子里忽然亮了起来,梅加点起了灯,合上门,过来加了点火,她走到我旁边跟我说了些什么,然而我只是睁着眼,却一句也听不见。

第四十七章 算计中?

 因为我忽然间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如果元胡摩真的没死,那么今天白天,我在灵感寺法界宫的那一瞬间的错觉,究竟是不是错觉?
我到底是把李娥姿错当成了元胡摩,还是一开始那房间里头的人根本就是元胡摩,只是后来被置换成了李娥姿?
倘若说元胡摩的假死,宇文毓也才刚刚知悉,那么助她假死的人又会是谁?
会是他吗?可是他只有十六岁啊。在所有人的眼里头,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而我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的心玲珑剔透,可是,聪明也就罢了,这年头聪明的人多了去了。但要我把他和元胡摩一桩事联系起来,那我无论如何也有些接受不了。
宇文邕,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到底心有多深?我的背心彻底地冷汗涔涔。想起白日他带给我那丝温情,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份纯真,莫非,这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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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我而言,宇文邕本是这个世界里头我唯一牵挂着的人,可是现在,这个人让我彻底地泛起了迷糊,倘若他的心真的如此深,我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我不敢深想,心里头犹如怀了一只蛊,每时每刻都在一点点地蚕食着我的心,我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宇文邕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想法驱使着我一整日都在紫阳殿附近转悠,可是又下不定决心去问个痛快。
“陌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到宇文邕的时候,我的手心已经被几朵贵妃红染成了紫色,我一低头,满地都是揉碎的ju花。
宇文邕捉起我两只手,翻过来,端看着我那脏兮兮的手掌,无奈道:“陌姐姐想什么想那么出神呢?这下可不好洗,要不去我那儿,用酒和醋试试吧?”
我怔怔地抬头凝视着他,眼前这个真诚的少年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吗?我讪讪地把手抽了回来。
宇文邕觉察到我情绪的波动,他审视着我,依旧柔声,“陌姐姐,怎么了?”
他接二连三地喊我“陌姐姐”,总让我的心一揪一揪的。我吞吞吐吐地扯开话题,“你的婚事筹办得怎样了?准备什么时候搬出宫去?”
宇文邕和煦地笑了,“我昨天已经跟大皇兄说过了,婚事暂时搁置。”
“搁置?为何?”我瞪大了眼睛。
宇文邕说道:“娥姿她还有个亲弟弟,失去了下落,若是不能找到亲弟弟,她觉得很是愧对父母,说什么也不肯自己一个人独享富贵。我自然得成全她这份孝心。”
昨天李娥姿还说无依无靠,父母双亡,怎么今日又冒出个亲弟弟来了,我不禁半信半疑,“那天王他同意了么?”
宇文邕笑了笑,“大皇兄疼我,自然答应了,还说要跟大冢宰商量商量,找人帮娥姿寻亲呢。只是到底连累了陌姐姐,剪了一头青丝……”
“是吗?”我已经应付得心不在焉了。宇文毓怎么会这么好心把这个闹事的家伙留在身边,除非是别的目的。他昨晚上的突兀造访,难道不是正好从宇文邕那里得悉了什么吗?
“是啊。大皇兄说我成亲了才必需搬离皇宫,现在,我还是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陌姐姐。”他笑吟吟地看着我,梨涡浅浅,顾盼生嫣。
此时瞧他的亲昵和真诚,我分不出真假,“阿弥——”我轻轻地唤了一声,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手搭在了宇文邕的脉搏上,那里平稳、温暖,犹如涓涓细流,我听到自己在问他,“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宇文邕视线下移,看向了被握住的手腕,他那双清冽的眼睛泛起了一丝涟漪。
我感觉到他的脉搏加剧了几下,随即又迅速地恢复了平缓,我听到他轻缓地笑问,“陌姐姐怎么会这么问?”
我颤声问,“元夫人她是不是没死?我昨天见到的,究竟是不是她?”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但即便如此还是无法阻止宇文邕皮肤的信号一点点地返还给我。
宇文邕停滞了两秒,忽而不解地笑了,“元夫人?陌姐姐你指的是三嫂吗?她不是已经下葬了吗?你怎么会瞧见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尖传导过来的信号没有任何的变化,皮温正常,皮阻正常,心律正常,好像没有任何的波动。
“她真的死了?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邕想要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但他的手却被我拽得死死的,他只好无奈地摇头,“陌姐姐,三嫂她的确不在了。你没事吧?”
依旧一切正常。
我一下子懵了,原本我心中对宇文邕的怀疑已经达到了极致,用测谎仪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可是测谎的结果却让我傻眼。
宇文邕没有说谎?他的的确确不知道元胡摩的事?元胡摩的的确确死了?昨天在灵感寺根本就是我眼花?
可是……怎么会这样?真的是这样吗?
“陌姐姐?”宇文邕连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担忧地说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送你回庚艳殿可好?”
看着他那双熟悉的眸子,我已然恍惚。是我错怪他了吗?宇文邕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城府,他还是一个单纯真诚的好少年。
定然是我多心了吧。要不是这个测谎仪,险些我就要对这个好弟弟生了疑。幸福本来就难寻,我差一点就因为怀疑而把他的温暖推开。
幸好,我还有测谎仪。我摸着手指尖,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迎向他明澈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第四十八章 改后宫

  旁边忽然传来咯咯的笑声,我扭过头,却见张贵嫔正和几个贵妇朝这边走来。她们的目光通通汇聚到我的头顶,显然对我齐耳的短发倍感兴趣,其中一贵妇抱着手炉就偏头问张贵嫔,“怎么宫里头还有刚刚还俗的师太么?”
张贵嫔假意提醒道:“什么师太,这位是天王新立的阮修容,备受恩宠,这宫里头也就她敢如此特立独行。”她说完,便掩口胡卢,瞥了一眼我身后的宇文邕,眉尖轻挑,“哟,鲁国公也在这儿呢?真是凑巧。”
此处是前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想必是张贵嫔正陪着那几个贵妇赏菊,瞧见我的头发,实在忍不住想要来挖苦两声,又怕给自己惹麻烦,便拉着几名贵妇过来,假他人之口。
我实在没兴趣和她惩口舌之快,干脆遂了她们的心愿,摆弄了两下我的短发,“我可不是特立独行,这个,是天王惩罚阮陌的任性。娘娘要笑就只管笑个痛快吧,反正天王也是想以此惩戒,若旁人不指指点点,不就没效果了?”
张贵嫔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原本期待的快感,倒像是一下子发挥不出来了。
宇文邕眉头一皱,忍不住就拨正我,“皇嫂,这宫里有谁敢指指点点?我去告诉大皇兄,把那人的嘴巴给封了。”
他当着张贵嫔的面对我示好,又不经意地把宇文毓抬出来,自然是想让那几个不知深浅的贵妇闭嘴,免得被张贵嫔当枪使了。
可是张贵嫔被宇文邕这样一反驳,脸顿时就拉得好长,“鲁国公,此言差矣。宫妃私自离宫本来就是大忌,天王罚阮修容削发带刑,责令鲁国公早日离宫,已经是法外开恩,怎么鲁国公非但不吸取教训,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张贵嫔的嘴巴实在是令人生厌,与她一起的两位贵妇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欺负宇文邕无权无势,也炮轰起来,“鲁国公今年也十六了吧。这宫里头的规矩多少也该知道些。到底是叔嫂有别,鲁国公难道不该注意些?”
“俗语说,长嫂如母,皇嫂她身子不爽,做弟弟的,理当护送。更何况邕略懂医术,该费心的时候总该费心的。”宇文邕并不惊惶,轻描淡写地回复着。
张贵嫔面色不佳,旁边的贵妇被宇文邕堵了一下,更加不满道:“长嫂?鲁国公到底是没怎么去太学读书的,鲁国公看来是不知道,不是谁都可以被称作皇嫂的!”
张贵嫔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些,就听见背后传来宇文毓的声音,“弥罗突想怎么叫就由着他吧。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就往离他远的地方挪了挪身子。不明白这个家伙怎么就变成了一缕幽魂,随时出现,阴魂不散。
宇文毓的话,贵妇自然是不敢反驳,但多少也留了些许不快在脸上。张贵嫔本就含了一肚子气,鉴于前车之鉴,于是旁敲侧击道:“天王如今贵为天子,上行下效,这皇家的规矩怎能无视?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该讲究的时候,还是得注意着些,鲁国公与阮修容叔嫂有别,古人云,嫂叔不亲授,长幼不比肩。这瓜田李下的,难道鲁国公不该避嫌?阮修容才被天王削发代刑,难道就不该检点?天王,不知妾身说得对不对?”
“张贵嫔说得对极了,不过,朕也记得,王子诸公的教授,乃是太学太傅的职责,后宫妃嫔宫女统领之事宜,朕也全权交给了独孤贵妃代管。张贵嫔好好陪两位夫人游玩便是,你操得是哪门子的心?”宇文毓毫不客气地拆了张贵嫔的台。
张贵嫔脸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就说道:“臣妾好歹也是个贵嫔,难道连叮嘱修容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宇文毓斜睨了张贵嫔一眼,忽而笑了,“经你这样一说,朕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来,天子立六宫: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这是古制,今大周的制度效仿周朝,又兼并晋魏之制,实在有些混乱不清,朕一直觉得,该好好整理整理,省去冗繁。”
张贵嫔不大明白宇文毓此言的目的,下意识地问道:“天王想如何整理?”
宇文毓道:“大周国新建,后宫实在不宜过大,朕打算只设三夫人六嫔,再无其他,以示朕勤政决心。正如张贵嫔你所说的,要做好这表率才行。”
“三夫人和六嫔?再无其他?”张贵嫔跟着重复了一声,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宇文毓这是变着法子要给我晋封。本来我数日之间,就连跳数级,若要再晋升,暂时又没什么理由,不免与礼法冲突,自然没那么容易。
本来依着从前的规矩,我的级别比张贵嫔尚差一截,可是如今,倘若宇文毓真的这样一改,什么修容、修仪都将荡然无存,一夕之间,我就将同她平起平坐了。
张贵嫔的脸都黑了,她这一“好意”提醒,却不知到头来还是又便宜了我。宇文毓对张贵嫔说道:“张贵嫔对于朕这个提议感觉如何?”
他这番问话,就像是在张贵嫔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她讷讷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但她的眼睛却看向了我,水波不惊,却又像针尖一般。自徐贵妃入冷宫后,她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今日宇文毓对我的偏袒和示好,恐怕更加剧了她这种感觉把。
宇文毓大大方方地令宇文邕送我回宫去,当着众人的面,认可了宇文邕的行为。他自始至终并没有看我一眼,但他的示好实在太明显。他怕张贵嫔找我麻烦,索性把我的品阶晋封到和她一样,但这样一来,他要放一个贵嫔离宫的难度不是比一个小修容的难度要大了许多吗?
我有点看不懂宇文毓的行为了。


第四十九章 有幽会

  然而,宇文毓雷厉风行,他这个削减后宫的提议倒是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于朝于野,自然都乐于见到做皇帝的不要过分耽于女色,更何况之前的宇文毓有那么一些狼藉,现在此举多少能扳回些民望。
册封之后,我被小太监领着离开了正阳殿。走了一段,我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前往庚艳殿的方向。七拐八弯的,我虽然不辨具体位置,却也知道实际上在一路向南,我停住不走,“再走就要到前殿了,你究竟带我去哪儿?”
小太监低眉顺目的,“有人要见娘娘,后宫实在不方便,此处人少,说话也能放心些。”
我半信半疑,不知到底是谁要见我,转过弯,却已经瞧见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持剑站在墙下,不是杨坚是谁?
小太监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娘娘只管放心说话。”说完已经一溜烟的跑开。
我心里头打了个突,虽然与杨坚在宫里也见过几面,但自始至终都只是装作陌生人,现在陡然面对面,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你约我到此?”杨坚单手按着剑柄,警惕地站在那儿。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杨坚当然不敢约我,做这件事的,想必是最近“善心大发”的宇文毓要慰藉我的“相思之苦”。
宇文毓以为我和杨坚有私情,一心一意想要成全我和他从而来弥补他良心上的愧疚,先是封嫔示好,现在又做月下老人,制造机会让我与情郎幽会。只是,他哪里知道,杨坚不是我的“情郎”,他根本就是我憎恶的仇人。
我恨杨坚,然而,现实却逼得我不得不隐藏怨恨。我一改之前对他的不友好,笑眯眯地看着杨坚,虽然宇文毓答应放我出宫,但在没有出宫之前,杨坚这个野心家,我还是少惹为妙。
既然宇文毓制造了这个机会,我想择日不如撞日,还是早些化解我和他之间的“误会”才好。我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瞧起来悲恸些,“约公子到此,只因一件事困扰我心,若不能当面问清楚,实在不甘心。公子,你当日让我喝下涅槃酒,是你本心吗?还是……为人所迫?”
杨坚面色一滞,旋即说道:“我若说是被人逼的,你信吗?”
“信!只要是公子说得话,阮陌都相信。”我斩钉截铁地说道,神情黯淡慷慨,“其实,阮陌这条性命就是公子的,即便公子没有被人胁迫,阮陌也不该有什么怨言。阮陌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公子曾经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杨坚却笑了,“娘娘约我到此,就是要唱这样一出么?”
这下倒是轮到我呆滞了两秒,好容易惹出的泪被他这一句话给逼得缩了回去。杨坚笑得妖媚,“倘若娘娘真是这样一个单纯、没有机心的人,就不会没有饮下涅槃酒,就不会被天王带回皇宫,更不会轻易就把徐贵妃送入冷宫,也断然不会在短短两个月内被天王封为贵嫔。”
“老实说,第一次在宫里头见到娘娘,我实在意外得很。可在下心里头清楚得很,娘娘不是常人,娘娘的手段高明着呢。”杨坚笑眯眯地看着我,“娘娘约我到此,不会真的只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脸上的悲恸渐渐凝结,我不禁为自己好笑。我怎能如此低估杨坚?他既然能篡夺北周的天下取而代之,心思又岂能跟寻常之辈相比?即便他此时身份低微,许多事情他都不甚了了,可丝毫不影响他对人的判断。
我于是笑了笑,“公子心思缜密,阮陌佩服。不过,公子还真是误会阮陌了,今天与公子相见,的确只是叙旧。其实,阮陌方才所说的,都是实话,不论公子怎样对我,阮陌始终记得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记得公子曾为我衣不解带,曾为我把家传宝物都拱手让人了。倘若可以,阮陌真想为公子赎回宝物,了却心愿。”
杨坚“哦?”了一声,声腔里满是犹疑。
我反诘道:“公子不信?那公子以为我此来为何?现在我已是天王贵嫔,而公子只是个侍卫,试问我还想从公子身上拿回些什么?”
我大言不惭地死死盯着杨坚,阳光把杨坚那张妖媚的脸照射得有些白得反光了,他笑了,“娘娘真想从我这里拿走些什么,杨坚也无力反抗的。”
我扯着他的袖筒,轻轻地凑上前,附在他耳边如情人般哝哝细语,“公子这说得是什么话,公子就不信我对你有情么?”
有时候,一握手,一拥抱,足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这一招屡试不爽。
可我的手刚刚送进杨坚的腰,他就忽而一把撅起我的手,他的脸色陡然寒了下来,双眸当中射出的寒光犹如利刃,戳的我眼疼,“娘娘还真是有情!”他冷冷地说着,顺势把我往旁边一推,我踉踉跄跄地就跌了出去,再瞧他时,却已经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间觉得侧边有无数目光投向这边,我扭头一看,脸都吓白了,百米开外的走道尽头,十几个人影在那儿晃动,人头攒动的正前方,是一抹明黄,我瞧不清他的面孔,却能感觉到他那灼热的目光。
原来这条小径是正阳殿通往前殿文昌殿的必经之路。平日里都是锁着的,独独是今日,因为妃嫔制度的更改与册封之事,特许文昌殿的大学士由此入正阳殿。此时,兴致勃勃的宇文毓正率领众大学士由此返回,恰恰就瞧见了这样的一幕:
本该回寝宫的刚刚册封的阮贵嫔,居然出现在前殿,隐隐绰绰的,还瞧见一个侍卫推搡了她一把,逃逸而去。
我无声地笑了,真是傻啊,居然会认为这是宇文毓“好心好意”安排的“幽会”,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着了道。这下好了,我纵有十张嘴巴,也难以辩解。想到杨坚临走时那怨愤寒冷的眼神,他定然以为是我刻意把他约出来,想要栽赃陷害于他,真是可笑呵,原本想向他示好以化解他对我的成见,现在倒好,只怕越描越黑,我与他之间的罅隙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