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想如果这个问题他能给她肯定的答复,她选择原谅他,不管他做过什么她都选择原谅他。
她抬手,用指尖轻轻戳他左胸口,心窝的地方。
“你这里,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的真心真意?”
她看到他忽然对她笑起来。他轻笑着对她说:“姚佳啊姚佳,你是坤羽千金,这里是大庭广众,你在这来跟我讨问真心真意,不合适吧?不然,去我的办公室谈?”
他尾音轻挑。
姚佳整颗心都凉透了。她推开他,转身就走。
她极尽努力地控制自己保持优雅和从容。她要美美地离开,绝情而有尊严地离开。
一步步昂首经过走廊,电梯,走出大厦。
她找到父亲的司机,逃难一样坐进车里。
愤怒和伤心在那一瞬再也压制不住,像轰然失控的海啸,席卷淹没她。
她转头看着车窗外,视线忽然变得模糊。隔着水雾她看着醒北科技的丑logo。
有些曾经的细节翻江倒海地涌到她面前来,她再也无法躲在迟钝背后,去拒绝涌到面前来的真相了。
怪不得,他们第一次是在这里见面。因为这里是他的公司……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她说醒北科技的logo丑,他那么生气。因为那是他公司的logo……
怪不得,他懂那么多专业和技术的知识,连与岳旭然这个专业人士交流都可以毫不落下风,甚至某些方面还能更胜一筹。
怪不得,他那么能装逼。他本身就不是普通人啊,他当然有装逼的资本。
怪不得在坤羽电器时他要接触那么多部门的人,原来是在窃取坤羽的信息。
怪不得她身份暴露后,他要躲着她、他要跑掉。
怪不得他公司的产品忽然改良了、销量忽然变得那么好。他还抢走了方津做代言!
怪不得……
视线彻底模糊起来。
她转回脸,低下头。
有水珠顺着睫毛垂直落地。
她看着自己制造的水珠想,醒北科技,醒北……不就是星和贝的谐音吗?这是在明晃晃地昭告天下,这公司是他孟星哲和贝洛南的啊!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整个坤羽都像傻子,被他舞弄在股掌之间。
她捶着胸口,觉得里面疼到麻痹,觉得气闷得快要窒息。她就是一个大笑话,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大骗子大卧底!
深吸一口气,她拿过手机,绝然地删除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今后她再也不要理会他!
******
孟星哲看着姚佳转身就走的果决背影,心里绞痛得差点要弯下腰。
他知道那副窈窕又绝然的背影代表的含义。她和他从此以后将再没瓜葛了。
他想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既然她有男朋友,这样不就正好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了吗。
她问他对她有没有一分真心真意的时候,他差点就要说出实话了。
可是他太了解他自己了。但凡给自己留下一点活路和念想,他早晚会忍不住做违反道德的事——如果不趁着现在让自己死心,他早晚会无法控制自己,去做她和岳旭然之间的男小三。
那时说不定,就是两个人的幸福,变成三个人的悲剧吧。
与其这样,那还是让他们幸福下去好了。他想自己可真是悲壮而伟大。
所以他不肯用实话回答她。所以她用决裂的背影离开了。
他告诉自己,瞧,这不是挺好的吗?大家都长痛不如短痛了。
他阴沉着脸回到办公室。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情绪有多丧多混乱。
但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的不痛快,都躲着他走,大气也不敢出。
他坐在办公桌前发了会怔,收到正出差的贝洛南的几条信息。
贝洛南:[星星,我给你说个要紧事儿!]
贝洛南:[你在坤羽做客服的音频被一女主播发到网上了,女主播最近火了,连带着这音频也火了,咱们公司的傻吊员工石锤认证那是你的声音、是他们老板的声音,还特么跑来跟我验证呢!哥们我跟你说,你赶紧撤回醒北,反正三个月已经到了,赌约已经完成了,再不撤你可能很快就要掉马甲了!]
孟星哲握着手机咬着后槽牙想,你但凡提前一天告诉我,老子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想了想,他本着我入了地狱你也别想跑的同甘共苦精神,回信息给贝洛南:[我也告诉你件事。]
孟星哲:[我已经掉马了,姚佳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她应该是已经跟我绝交了。所以她那小闺蜜应该快要知道或者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你不想像我这样走绝交的路就抓紧谢罪求饶吧。]
贝洛南发过来满屏幕的“操”。
******
一上午,孟星哲都思绪混乱,不是用钢笔戳破自己的手,就是用沸水热茶烫到自己的嘴唇舌头。
他吐着舌尖嘘气缓解烫痛时,居然接到唐馨打来的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和唐馨居然还有偶尔通一通电话的交情。
唐馨的声音听起来雀跃又开心,好像刚主持过一场春晚似的兴奋盎然。
她语速被开心催动得极快,贯口似的对他说:“孟星哲,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岳旭然,他根本不是姚佳的男朋友!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单方面追求姚佳,但他刚才告诉我,就在前两天,他被姚佳给拒绝了,因为姚佳说,她喜欢上了别的人!所以他们俩现在连单方面追求的关系也不存在了!我可是马上要对岳旭然发起猛烈进攻了,我跟你难兄难弟一场,知道这个好消息之后立刻想着来通知你一声:孟星哲,你现在也可以对姚佳光明正大地下手了!你可赶紧着快点下手,你把姚佳拿下了,我进攻岳旭然就有万无一失的安全感了!”
顿了顿,她激昂地宣布:“哦对了,孟星哲,给你点底气。岳旭然告诉我说,姚佳喜欢上的那个人,就是你!!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孟星哲握着手机,整个人都惊喜成了一个傻逼。
******
孟星哲隔了好久才回神。
一瞬间百种情绪激狂地淹没他。
狂喜漫涌上他心头——
岳旭然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喜欢的是自己!
但马上,惊慌压过了狂喜,折磨得他坐立不安,让他想用大耳光抽自己的嘴——
他的破嘴还能更贱吗?他故意说了那么多决绝的伤她的话!
还有那些他平白无故认下的罪,再想得到解释的机会,是不是已经比登天还要难?
他抓起手机就打电话。
提示音嘟嘟叫,显示他已经被她拉黑。
他又连忙发微信。
毫不意外,对话框告诉他,他已经不再是对方好友。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他把手机扔到桌面上,两手伸进头发里揪扯自己的发根,希望能把那些愚蠢顺着脑袋连根拔出去。他把用心拾掇了一早上的发型都抓乱了。
终于揪了一会头发之后,他稍稍冷静下来。
没有办法了,只能孤注一掷了。
现在看来,想要从她那里重新获得一个解释的机会……
只能去古树后面先对他的老烟友姚秉坤负荆请罪了。


第76章 来负荆请罪
决定一下, 孟星哲心头定了定。他当即重新理好发型, 昂首阔步地向外走, 一路夹风带雨般寸步不停,有人经过他身边时甚至能被他带得旋转起来, 手里文件都要扬上天撒一地。
孟星哲驾着车, 急匆匆赶往坤羽大厦。
太阳挂在秋末冬初的天空上, 只负责照亮白天, 不提供过多温暖, 让这时节的天气变得很寒凉。孟星哲却觉得浑身虚热无比。他停好车、上着坤羽大厦的台阶时,手心几乎都在微微发汗。
他几乎要瞧不起自己。小半辈子他都活得不可一世,总是在用眼睛看人前先把鼻孔递出去。他的字典里从来都是“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关我什么事”,他怎么也想不到现在里面居然会多一条加粗标黑的词条叫“紧张在意”。
还有最不可思议的一条——“道歉”。
他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强烈的道歉冲动, 他觉得自己想道歉得简直快要迫不及待了。
但大厦保安居然阻挡了他的道歉热情。
保安小哥是一副生面孔——孟星哲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新换的,毕竟他平时从来也记不住他不放在心上的人都长什么样——保安小哥义无反顾地拦住了生往里闯的他。
“站住!你这人怎么硬闯?当我这个保安是摆设吗?”
孟星哲挑眉想,你们保安不是一直都是摆设吗。
“请问你是谁,你找谁, 你有什么事?”保安小哥扬声三连问。
孟星哲一眯眼,想了下, 对他说:“你不认识我吗?我是这里的员工, 之前天天来这上班的。”
保安小哥一脸的大公无私:“不认识。这大厦里那么多人,我上哪挨个记住?你是长得特别帅一点, 但我对男的又不感兴趣, 我记住你干嘛。”
“……”孟星哲过来的这一路上, 本来狂悲狂喜又紧张忐忑的心情眼下被这保安小哥无厘头地一搅,倒有点哭笑不得了。
他着急见到姚秉坤,一计不成赶紧换个说法。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另外一家公司醒北科技的老板,我来是想找董事长姚总谈业务合作的。”他说着还掏出名片夹,递给保安小哥一张名片。
他怎么也想不到按照自己一贯眼高于顶的做派,有天他会诚心诚意给一个小保安递名片。他想自己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接地气了。
保安小哥看看名片又看着他,撇撇嘴,一脸的“我可是个慧眼如炬的人”。
“我觉得你撒谎应该注意点前后逻辑性,我虽然是保安但我也是有智慧的,你刚刚还说你在这里上班,结果前后不到一分钟你就又说你是别的公司老板。你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你不要动,我现在就呼叫我们领导!不,我还是直接报警吧!”
“……”孟星哲快服了,他拦住小保安真要打电话报警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等等,我说你们以前不是挺混日子的吗?怎么忽然就这么负起责来了?”
按照以往那些保安吊儿郎当的尿性,孟星哲觉得自己在说他是这里员工的时候就能进去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小保安负责任得要命,简直难缠。
小保安义正辞严:“我才不是之前那些爱偷懒的人!我们小姚总一上任就下命令了,每个岗位都要留给能对岗位负起责的人,谁要是干不了岗位上的事那就下岗,你说的那些爱偷懒的家伙已经下岗了!”
孟星哲闻声微微一怔。心像被一根羽毛尖儿轻轻拨弄了一下,痒痒的骚动。
果然是他喜欢上的女孩,这么睿智又有行动力,这就开始针对从前在基层时发现的各种痛点开始整顿了。
保安部她已经开始规整起来,其他有问题的部门还会远吗。
这回他心甘情愿被小保安拦住。因为他其实是被姚佳雷厉风行的举措拦住。
他走出大厦,站在大厦门口,迎着初冬凉风阵阵愁得都苦笑出了声。
他堂堂孟星哲,现在居然连坤羽大厦的门都进不去。
他想算了,还是先到古树后面坐一坐,冷静冷静,把被大悲大喜的情绪冲跑的脑子先找回来,再做进一步打算。
他绕到古树背后去。太阳被枝繁叶茂的树干挡得七七八八,阴凉显得这里又冷又静。
孟星哲面向树干,烦躁地扯松了领带,看着树皮上干涩的纹路,使劲想办法。在这里干等还是太被动,他总得想个办法突围进去。万一姚秉坤几天都不心烦,都不下来散心,他怎么办?他要把文件搬到这里来一边临时办公一边守株待兔吗?
他烦烦地左右扯弄领带。
空气里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年轻人,才几天不见,怎么就连仪表都不注意了?”
那声音低沉浑厚,自带威仪,来得像久旱后的及时雨,让孟星哲激动得差点想叫爸爸。
孟星哲扭头看向姚秉坤,觉得像看到天神救星。他又惊又喜,几乎要找不到打招呼的调门。
叫了声姚总之后,他赶紧把自己的领带重新扎好,扶正。
姚秉坤走过来,助理给他递了两个布垫子一盒烟一个打火机,然后转身走开去把风。
姚秉坤把其中一个垫子垫在半人高的花坛上,自己坐,另一个递给了孟星哲。
“?”孟星哲有些愕然地接过垫子,有样学样,也铺在花坛上,挨着姚秉坤坐下去。
……可他总觉得他个壮实年轻人垫个垫子坐,有点娘。
刚想起身把垫子抽走,却听到姚秉坤说:“天冷了,不垫点东西就坐,当心伤肾。”
“……”孟星哲牢牢地坐住了垫子。
想了想,孟星哲扭头问:“姚总,您是知道我在这,特意给我带了个垫子?”
姚秉坤撕开烟盒,分给孟星哲一根中华,自己也夹一根,又用打火机把两人的烟都点着。
“我之前说过,下回来这,换我来请你闻烟。”姚秉坤说。
一老一少开始了夹烟闻的消遣运动。
姚秉坤闻一闻青白丝绦般袅袅上飘的烟,回答孟星哲先前的问题:“从我的小女儿阴着脸回到公司,我就估摸着,你最近应该会来找我。我呢,就让助理打电话给大厦门口的保安,告诉他如果有这么个人,要么他说自己之前在这上班,要么他说自己是另一家公司老板要来见我,那就直接放他上楼。”
他转头看孟星哲,说:“结果小保安告诉我的助理,他刚刚就轰走了这么个人。我一听,得了,等你上去是费劲了,谁叫姚佳给我换了个这么负责的保安团队。我估摸着你应该是在这呢,还是我自己下来吧。”
孟星哲看着姚秉坤,怔怔地心说,您还真是只老狐狸。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可以这么精准地被姚秉坤算在股掌之中。
在这样极度睿智与通达的人面前,是半点谎话也藏不住的。
孟星哲把烟放在一旁,对姚秉坤郑重说:“董事长,您肯定已经知道我是谁、我的真实身份了,之前我骗了您,也骗了姚佳,我在客服之外还有别的身份,我是另外一家公司的创始人,我今天来是向您负荆请罪的!”
姚秉坤的表情滴水不漏,叫人看不出情绪。
“你先说说看,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来我这卧底。”
孟星哲从头开始理顺:“我和我的合伙人创办了一家企业,就是醒北科技,但我们的产品卖得一直不太好,我的合伙人贝洛南说这一定是有问题的,不然差不多功能的产品,没道理我们的销量会比坤羽电器的差那么大一截。我的合伙人就提议,我们应该找个机会到坤羽电器来摸摸底,看看我们醒北到底差在哪里了。”
孟星哲顿了顿,说:“至于我们俩到底由谁来,是打赌决定的,我的合伙人赢了我,所以最终是我来坤羽卧底学习。但我可以发誓,我来卧底这三个月,我真的没有用过任何非法手段、窃取过任何过界信息!”
姚秉坤沉默半晌,说:“但我的副总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公司新上线预售的黑科技小家电,坤羽有个项目组在研发类似产品。”
孟星哲闻声怔了下:“您的意思是,我们醒北科技现在预售的那款产品,是从坤羽偷的产品创意或者技术?”
孟星哲的声音变得比刚刚冷静和理智起来。
“这不可能。姚总,这款产品在我来坤羽电器之前,我们的团队就已经在着手研发了,这个项目的整个过程记录、项目进度相关的邮件往来,甚至一部分会议的录音,我都可以无条件发给您看。”
他遇事不急,磊落冷静的态度,让姚秉坤微微点点头。
“姚总,恕我直言,”孟星哲又开口时,语气稍变,变得为自己的领土寸土不让,“如果我们两家的这款产品真的像,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们这个项目组的人通过某些途径学到了我们的创意,第二种是谁也没学谁,单纯就是撞了创意。但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偷了你们的东西。”
孟星哲微扬着下巴,骄傲而自信:“因为这款产品的创意和技术,主要都是我在负责!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去剽窃别人的创意!”
姚秉坤夹着烟,半晌后点一点头。
“好,你是我看好过的人,我相信我的识人眼光,我相信你没有偷坤羽的技术。”
孟星哲松口气。
“可不管怎么说,就算没有盗取技术等关键信息,我到底是卧了回底。”孟星哲忽然皱起眉,连自己都开始有点不明白了似的,“现在想想,当初我怎么会同意这么荒唐的提议呢?我现在觉得我会隐姓埋名来坤羽客服部走这一遭,完全是被我的合伙人贝洛南给忽悠了。他算计我打赌,还用激将法让我愿赌服输,我这个人,怎么都行,严刑拷打都能撑住几分钟,就是受不了打赌和激将,只要这两招一用,我立刻就缴械。结果这两招他全对我用了,我脑子一热就来了。”
孟星哲越想眉头皱得越紧,看着姚秉坤说:“不瞒您说,我现在回头看这整件事,我自己都觉得特别荒唐,我感觉我像被我的合伙人给pua了!”
姚秉坤看着他,问了声:“什么是pua。”
孟星哲说:“简单讲就是一个人他了解我的弱点,然后利用我的弱点对我洗脑、控制甚至伤害。”
姚秉坤点点头。
忽然他目光如炬,直直地审视孟星哲,沉声问:“那你是不是pua了我的小女儿?你是不是利用她喜欢你的弱点,伤害了她?”


第77章 是给她的糖
听到姚秉坤的问题, 孟星哲差点腿一屈就往地上跪下去。
他简直惊恐交加。
刚想开口解释, 思绪稍稍一偏,另一种情绪就突然漫卷上来, 一下让他兴奋得就忘了解释。
“您说, 姚佳喜欢我,是吗?”他刻意压低声音, 想显得自己问也问得淡定。但音色里难以掩饰的颤抖因子终究泄露了他心头的狂喜。
当唐馨在电话里告诉他说, 姚佳喜欢上的那个人是他时,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虽然过后扯痛了发根, 确定那不是梦, 可他依然不敢十足十地确定。
现在连姚秉坤都亲口这样说,看来她喜欢他这件事, 是真的可以坐实了。
他看着姚秉坤,不等他回答上一个问题,已经迫不及待又问下一个:“她喜欢我,是她亲口跟您说的吗?”他差点在问题最后脱口叫声爸爸。
姚秉坤夹着烟看着他, 徐徐上飘的青白烟雾像道若有似无的屏障,挡去他的表情。
他半晌不语。
孟星哲渐渐不能淡定, 什么霸总的面子、逼王的格调,此时此刻通通抛掉。
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恳求:“求您告诉我!”
姚秉坤又看看他, 滴水不漏的表情松动了一些。
他开口说话前好像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之前跟我打了个赌。如果她能在客服部坚持干满三个月, 我就要答应她一个要求。”
孟星哲想起在那蚀骨一吻发生的火锅之夜, 喝酒时, 姚佳也对他讲过这个赌,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嘴里提到的父亲就是堂堂董事长大人。他现在倒是这个赌两方面全方位的见证人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客服这份工作,但还是忍着耐着去客服部煎熬过了三个月,终于赢了和我的打赌。这是她好不容易为她自己争取到的心愿机会。可到了最后关头,她却把它心甘情愿地用在了你身上。在你被通知开除的前一天晚上,她跑来书房跟我说,她确定她的心愿是,要保住你,令你不被解雇。”
孟星哲听得心头大动。原来在她面目一新风采卓然地走进李旺力办公室、果决气派地保下他那一瞬的背后,是她把那么重要的、她为之付出许多辛苦和忍耐才换得的心愿机会,给了他用。
……他却好不珍惜地一把推开她,还附赠了许多伤她心的话。
孟星哲想狠狠抽自己大嘴巴。
“还有,她跟我提起你这个人时,就满嘴都是夸。有人告诉她说你是个小间谍,她不亲眼看到都不肯信。你说这些是不是喜欢?或者是我老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之间,管这个叫结拜情?”
“……”孟星哲几乎想擦汗了。这一位还真是成了精,什么都知道。
但听着姚秉坤说的这些话,孟星哲一颗心都软成了水。他没敢奢想过,原来那小姑娘会那么喜欢他。转瞬他又心疼得发梗。他伤害了那么喜欢他的小姑娘。
他看着姚秉坤把烟熄了,然后又看向他。
“好,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还是由你来说说pua的事吧。”
孟星哲立刻正了神色,肃然作答:“我没有pua她。董事长,不瞒您,说起喜欢,我坚信我能做到,我喜欢她总比她喜欢我更多一点!所以,”他连声音也郑重起来,“如果我伤到她了,我自己伤得就一定更重。”
别人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是伤她一千,自损十万八。
“我之前是对她说了点狠话。但那些话与其是说给她的,不如说是说给我自己的,我那时候以为她有男朋友,我不想做第三者,才说了点狠话让自己死心。”
孟星哲顿了顿,问姚秉坤:“您还记得吗,上回我们在这见面,您还说想介绍小女儿给我,我当时还跟您说,不了,我有喜欢的女孩,但她有男朋友,您当时还夸我不做小三有原则来着。”
可谁能想到,他们说的是一个人呢?!
现在他真想不要脸了,就跪下问问,爸爸您当时说的话还做数吗?
“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她,是她这小坏蛋骗我说她有男朋友!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我们之间就不会生出那么多误会和枝节。您说,这也不能全都怪我的,对吗?”
孟星哲眼巴巴地看着姚秉坤。
姚秉坤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忍不住浮起浅浅笑痕。他觉得自己像夹在两个小朋友的是非中,非得给他们拉架做评判。
“她骗你她有男朋友?这孩子,闹的又哪一出。”顿了顿,他对孟星哲一点头,“那这一点,是她不对。”
孟星哲像秋后问斩的犯人得到了赦免令一样,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心脏刚才都要跳出来了。他一世逼王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过,逼格都要掉地上埋泥里去了,他卑微得简直像个小蚂蚁。
他想不行,不能用这个比喻。毕竟他害怕那玩意。
“看起来,你倒是真的很在意姚佳。”姚秉坤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欣慰一般。
“我一直担心她性子叛逆,爱跟人顶着来,不知道得什么样的好脾气能受得了她。”
孟星哲一听这话,立刻开始维护:“姚佳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叛逆。”他想起停电那晚小姑娘跟他喁喁私语倾诉的那些话,整颗心都软得稀烂,“姚总,其实之前姚佳跟我讲过她家里的事情。说真的,您是不是从小对她管教得过分严厉了?”
姚秉坤闻声说:“她从小叛逆,所以我对她管教得是比较严厉。”
孟星哲说:“但她说,她之所以叛逆,是因为她父亲总拿她和她姐姐作比较,总是对她进行打压式教育,不怎么鼓励、全靠刺激。”
姚秉坤闻声一怔,半晌才说:“我以为她这孩子叛逆,靠鼓励是教不好的,才会总是批评她、让她学学她姐姐。”
“您看,这是个恶性循环,你觉得她叛逆,所以总是批评她,她因为得不到鼓励,永远只有批评和与姐姐作比较,所以愈发叛逆。”
孟星哲看到姚秉坤眉心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里也不掩一丝震惊,一丝原来自己不会做父亲的震惊。
这长者是位合格的企业家,但却不算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姚秉坤几乎有些迫切地问孟星哲。
“……她说过您脾气不太好。但我觉得……也还行?”
姚秉坤怔了会,叹口气。
“我刚刚回想了一下,我似乎真的对所有人都会平心静气地交流,却总是对她发火、训她,因为觉得她不听话不懂事,太叛逆。”他声音语气里隐着悔意,“是我做得不好。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他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