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灯终于噌的熄灭的时候,几个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站起来,陆云起力气大得一个趔趄,钟丘连忙伸手稳住她。
就在她调整站姿的时候她听到母亲已经把她最想问的问出口,而医生仿佛是回答了一句什么。
她没听清楚,于是呆呆地重新问一句:“您刚才说什么?”
那医生再重复了一次。
陆云起察觉到握着自己手臂的那股力量猛然绞紧,而她没空去理会,她正在费力的思考着。好半天,她终于从白茫茫的脑海里找到了医生刚才说的那三个字。
他说:对不起。
浑身冷得仿佛置身冰窟,但她并没有权利去做什么,妈妈就在她的眼前晕了过去。上前从手忙脚乱的钟蕾蕾手中接过妈妈,陆云起呆呆望着从手术室推出来的那张床,那张床在推进去之前,上面躺着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而此刻一眼望去只是一张惨白的床单。
难道那下面就是她的爸爸?
她那个温和的通达的幽默的聪明的无限疼爱的爸爸,她的爸爸,真的就躺在那上面,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她想起爸爸在进去之前对她们的最后一个微笑,想起她对他说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正经经的“我爱你”,这一切多么像诀别?
但她又怎么会与父亲诀别?
忽然之间仿佛发了疯一样,陆云起冲上去一把掀开了那被单,果然就是那双眼睛,尽管那双眼睛此刻是轻轻地闭着,但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那双眼睛在两个小时之前,还那样含笑宠溺地望着她。
那怎么会像是永远呢?那分明就像是爸爸平常睡着的样子。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爸爸…”
他没有回答她,而她忍了这么多天的眼睛,此刻终于流下来。紧紧抓住床单上那双手,那双手上仿佛还残留了进去之前的温度。
他的样子分明那样像睡着了,而要她如何去接受这一个属于“永远”的事实?
方红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抬起陆永辉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长廊中静寂毫无他声,于是那痛彻心扉的极低声的啜泣才会听得更清楚。
不知为什么,眼前突然浮现出陆永辉平常总是握着一本易经算命的样子。那个时候她总是对他所谓的“神算”万分不屑,此刻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她心中,让她想清楚爸爸的每一次算命几乎都是与她有关。她升学也好,出远门也好,大事小事都好,他都爱为她卜上一卦。父母亲从没在她面前表示过对她身体的担忧,但她知道他们一直是那样的关心和爱着她。
爸爸也不喜欢她说再见,每次总是故意板起脸:“要说回见,什么再见再见的,晦气。”
她总是刮着脸笑话他迷信,但还是会乖乖听话。
爸爸的脸看上去那样安详。
这一瞬间陆云起突然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再见”,原来那果然代表着再也不见,而非再次相见。或许有一天真的会再次相见,但并非今生,也并非在这个人世间。
在无限的痛苦之中,她忽然又觉得有些坦然。至少,她觉得此刻已经有了力气不再自欺欺人。于是她流着泪笑着吻一吻父亲的额角:“爸爸,再见。”
葬礼在一周之后举行。
这期间程孟哲的手术虽然成功,但依然在昏迷当中。医生说他头部受到重创,恐怕还要再多躺几天才会醒过来。并且他腰部和腿部当时都受了重伤,就算医好了,恐怕日后还是会落下严重的风湿。
经历爸爸的死亡过后,陆云起只觉那个人能平安活下来已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这期间方红俦一眼也不曾去看过程孟哲。
陆云起知道妈妈心中的痛与伤,亦能理解她这样的举动。就像自从爸爸染病之后,她和程孟哲始终在内心里深深自责。而因了程孟哲当初那句义工,方红俦在无法承受失去丈夫之痛时,终还是选择了去怨着一个人。
陆云起想,如果怨恨可以让妈妈不要那么痛苦,她真是宁愿她一世也不要原谅他们两人。
葬礼上亲戚朋友都说了各种安慰的话,母女俩自然一句都没听进去。倒是钟丘的父亲钟恺问起她们之后的打算,陆云起这才向方红俦提起要离开Z市的事。
起初方红俦十分惊讶,听陆云起讲了事情经过,反倒平静下来,只说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不求回报的人和事,除开她父亲那样的傻。
最终倒也答应下来与她一起离开。陆云起自然是高兴的,父母亲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四十多年,如今爸爸不在了,妈妈在这样到处充满爸爸生前留下的痕迹的环境里,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伤痛。
她倒不在乎再多欠雷霆一次人情,甚至有些嘲弄的想,她如今欠他的恐怕以身相许也还不了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矫情?
方红俦一个字没有提过程孟哲,陆云起也不会主动向她说起。她明白从前妈妈对阿哲犹如亲生孩子般的感情,也明知她要命令自己做到对他不闻不问多么困难,她怎么忍心再去触碰她的伤?
这些天除了爸爸的葬礼,她只要有一点的空闲就陪在程孟哲床前。明知他听不到,还是叙叙说着爸爸的生前,也说着他们之间一点一滴的回忆。往往说着说着,就要忍不住的枕着他的手臂哭上一阵。哭完又擦干眼泪,重新对着他笑。她能够对着他笑的时光转瞬即逝,她只想紧紧抓住这最后的时间。
她其实很害怕看到他,因为越看,她只会越舍不得,那样深重的、仿佛要割掉身上一个最重要部分那样的不舍,可是她却更舍不得不看他。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秒,她也想要好好看着他。
曾经她以为他们会从容相对一辈子,与爸爸妈妈一起,有着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当这信仰一寸寸分析离崩之后,她发现,她可能连最后与他当面道别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们曾经那样的相爱,他们是对方最重要的人,可是当她终于要离开他的时候,甚至无法让他知道。
或许这样也是最好的,她真怕看到他双眼睁开就会舍不下。比起与父亲的天人永隔,纵然他们之间从此也将隔着天涯与海角,只是他们还在同一片土地,仰望同一片天空,这样对她而言已足够。
笑着笑着,却又流下泪来。
爸爸的葬礼举行完后,陆云起就开始给程孟哲写信。她曾多次强求他的停驻与责任,当她要离开的时候,同样要对他有所交代。
展开信纸,她写道:
“阿哲,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已经知道这当中发生的一切,也知道我已经离开的消息,而我们,大概是没有见上这最后一面的。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又或许你一生也不会原谅总是要求你负责任的我,这一次竟这样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
爸爸的辞世叫我痛彻心扉,我相信你的心痛内疚也绝不会比我少。短时间之内,我想我们双方都是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既然是这样,我想即使我们再在一起,恐怕也没办法坦然相对,那不如就这样分开,一时的伤痛纵然免不了,但天长日久,我们彼此也都还年轻,相信总有走出过去的那一天。
我离开的另一个原因,还因为妈妈,爸爸妈妈相伴二十多年,那种深入骨髓的感情即使是你和我,想必也没法子完全体会。再留在这里,对妈妈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希望她换个环境,也能早点从悲痛里走出来。我也并不想隐瞒她临走在怪着你的这件事,因为我相信你虽然难过,但一定会理解。如同你把她当成亲生的妈妈一样,她同样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对待。现在我只想她心里好受点,至于她怪你或者怪我,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总会有一天当她能够面对了,对你的感情也会一如从前。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之后我们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我这样说,是想请求你不要找我们,也不要挂念我们,我一向最讨厌文绉绉,但现在却相信了那句‘相见争如不见’。如果放在从前,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而分开,我想我都会死霸道的要求你一辈子不许忘记我。但现在我却只想你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总是想着别人了,多想一些自己,看到好吃的就吃,看到好看的就买,遇到喜欢的姑娘就追,开开心心的做你自己,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心愿。
仿佛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够。可是现在要离开了,我却突然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了。
…
阿哲,我们之间始终是坦诚的,所以到最后一刻,我依然要坦坦白白地说,直到这一刻为止,我依然是那样那样的爱着你,哪怕下一秒就会忘记,我依然不会欺骗你和我自己的心。
…
阿哲,再见。
云起,03年6月11日”
写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落了眼泪。
短短的半个月之内,她接连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说了再见。
她是从未打算要让他知道她离开的真实原因。以他那样的性格,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恐怕是天涯海角也要去寻找自己。
而她是那样的爱着他,既然无法免去他的痛苦,她只有想尽办法的让他的痛苦少一点。
因为怨恨而分手会不会好一点呢?即便他们怨恨的并非对方,而是自己。她了解他一如他自己,于是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清楚这样说了,他大概就会依着她,不会不甘心,也不会去找她。
他大概也会很长时间都活在内疚当中,而她已经没有办法去为他考虑更多。
写完这封信后的几天,程孟哲依旧没有醒过来,方红俦和陆云起该收拾的却都已经收拾好。
期间雷霆过来了一趟,主动提出为程孟哲留下一笔钱,陆云起并没有反对。她可以想见他醒过来之后的艰难,那么差的身体,却又身无分文。她真是宁愿自己欠下还不完的债,也绝不愿他再走与从前一样的路。
其后的两天她并没有陪着他,而是分别与易玲、刑喻铭钟丘和蕾蕾几人做了慎重其事的告别。他们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都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她重大的帮助,她一生都会把他们放在心里。
十五号的晚上,她再返回医院陪了程孟哲最后一晚。
六月十六号早上,方红俦、陆云起和雷霆三人离开了居住多年的Z市。
同一天晚上,程孟哲也终于从长达半个多月的昏迷中清醒过来。
岁月如歌,当世事再没完美
——双喜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恨恨一脚踏在地上,细细的高跟抵得陆云起就差没痛得当场跳起来,咬牙切齿尖叫:“为什么公车每辆爆满计程车又每趟都有人,啊啊啊今天到底是什么鬼日子!”
旁边有人忍不住看向她。
陆云起立刻狠狠一眼瞪回去:“看什么看,没看过连着七趟车挤不上去的美女吗!”
那人讪讪转过头去。
叹一口气,陆云起有些同情的替那人想,美女和事情紧急偏偏等不到车的大概都见多了,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上还当街骂人的老美女恐怕就真见得比较少。
“两只老虎”的音乐声响起,再次引来旁边一起等车的人的侧目,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电话接通,明明那边看不见,陆云起依然点头哈腰笑得好不甜蜜:“汪经理,您放心您放心,不会不会,今天那么重要的采访,我绝对不会迟到…是是是,今天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再见。”
放下电话,陆云起嘲弄地冲自己耸了耸鼻子,还真是天生的狗腿子一只,不过…她复又挺起胸膛,头可断,血可流,饭碗不可丢!
下了死决心,陆云起猛吸一口气冲上随即而来的那辆公车,任旁边的人是要挤断她的胳膊还是腰,总之她是打算下车之前死也不松开这个好不容易抢到的扶手。
悲叹的从头顶开着的顶窗望上去,生活!陆云起哀叹的想,就差没在她头顶刻上两个闪亮的大字:悲剧。
好不容易在鑫成公司不远处下了车,包往背上一甩,陆云起踏着细细的七厘米高跟玩命的向鑫成公司大门跑去。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她拼了!
只可惜人倒霉起来,真是连喝凉水都塞牙缝。跑到一半的时候,前面发生的事就注定她再迈不开步子了。
出于职业本能,还完全搞不清状况的陆云起先拿出相机一阵猛拍,边拍这才抽空问旁边明显也是看热闹的人:“出什么事了?”
那人耸了耸肩:“好像说这个公司欠了人家好大一笔钱不还,那人要不到钱,扬言要自杀。”说着指了指头顶N层N层楼的最高处。
顺着那人的手向上望,以陆云起的视力最多只能看见N高上的那个小黑点,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一边拍小黑点一边惊叹:“勇士啊,勇士!”
再次惹来旁边围观的人各异的眼神。
陆云起笑眯眯地挥挥手:“大家好,我是XX报的新闻记者,专业为地球不平事伸张正义,不知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人知道些什么,能不能提供点资料给我?”
还没有人开口,一个穿黑色西服的高个子男人就领着一群保安过来,应该都是鑫成公司的员工。
看热闹的人群识相的退后三步。
黑西装看到陆云起手中的相机就已经沉下了脸:“你是哪个报社的记者,谁允许你在这里拍照?”
陆云起眨了眨眼,依旧笑嘻嘻:“我啊,我的名字叫路见不平,我的报社叫拔刀相助。没想到光鲜亮丽的鑫成公司竟然也会有逼得别人去自杀这种壮举,不采访一下怎么对得起广大市民?”说着已经向黑西装举起了相机,“敢问先生贵姓?应该是这家公司的管理阶层吧?发生这么大的事,贵公司赵总经理难道不打算亲自来解决?”那样她就可以一举两得,省了再折腾她那双可怜的脚。
那黑西装脸已经快黑得跟他那身衣服辨不出颜色,冲身后那队保安使了个眼色,一干人立刻上前半强制劝退围观的众人。其他都是一个去劝退好几个,陆云起面子最大,人家专门拨冗了两个直直向她走过来:“这位小姐,不管你是哪家报社哪家公司,都请交出相机。”
陆云起扮个鬼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们现在摆明了要来抢我的相机,那就是心虚,心虚就代表真的做了亏心事?”
黑西装再次沉下脸:“这位小姐,如果你再这样放任自己不负责任的言行,我们公司会保留对你法律追究的权利。”
“怕你不成?”再扮个鬼脸,陆云起狠狠一脚踩在离她最近的保安脚上,绕过他拔腿就跑,心情在那人杀猪一样的痛呼声中极度飞扬。
只可惜几秒钟以后,她就飞扬不起来了。
她以一个非常粗鲁的俗称“狗吃屎”的姿势摔在了地上,并且非常不幸的崴到了脚。
陆云起第一个反应是抱着相机大吼两声:“抢劫啊,有人抢劫啊!”
原本已经跑到她面前的那两个保安动作不由迟疑下来。
陆云起近乎穷凶极恶(事实是色厉内荏)地瞪着两人:“如果你们真敢当街抢我的东西,本小姐一定会保留向你们公司法律追究的权利!”
旁边刚刚稍微散开的人群眼看着又要围上来。
黑西装出于各种因素的考虑,最终还是放任陆云起一瘸一拐地离开。
这次倒是很顺利地打到车,陆云起无精打采的报了某家医院的名字。今天的情况,她采访那个赵总经理是注定无望了,不过正所谓从小处看大处,陆云起恨恨的想,单看他手下员工处事的方式,就不难猜到那总经理是什么德性了,况且还逼到别人去自杀,这种人也没什么采访价值。
她其实更想报道今天这事儿,也不知那人最后会怎么样。她倒不担心他真会自杀,毕竟以鑫成的能耐,绝不可能任由别人在他们公司门口跳楼。
垫了垫手中相机,她嘲弄地弯了弯嘴角,不管怎么样,发生今天这种事,她那份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工作,十成十是保不住了。
做完最后一件医生吩咐的事,陆云起拿了药往外走。经过医院走廊的时候,陆云起听到某扇虚掩的门里飘出来一句:“程医生,一路辛苦了,请坐。”
然后好像有人轻轻应了一声。
并不清楚是出于惯性还是无谓的直觉,陆云起不由自主停住脚步,不由自主转身望了那扇门,发呆片刻,然后转身,走开。
只是一个姓程的人,而已。
她几乎随时都可以听到和看到。
刚才那一瞬微有些怔忡的情绪究竟是从哪里来呢?陆云起思考着,“两只老虎”的铃声却再次打断她的思绪。
电话那头林秘书的声音一贯的平稳没有半分波澜:“夫人,雷先生已经从纽约回来,请问夫人中午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去律师楼?”
“律师楼!”毫不犹豫作答,陆云起切断电话,大步往外走去,早已把刚才那点小情绪抛到九霄云外。
远远的就看到雷霆等在律师楼外,一身手工制的银灰西装,和她今天穿的银色套装倒还真有些夫妻相。容貌出色,身材修长,气质高华,风度翩翩。
这样的极品男人竟然就是她的丈夫,陆云起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有个恶俗的童话故事讲什么来着,灰姑娘和王子。她和雷霆,简直可以直接出演这个俗烂故事的现代版。
只除了最后那句“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有些出入。
这么想着,陆云起心情越发好起来,甚至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老远就看到她的笑脸,雷霆也忍不住微笑:“什么事这么高兴,我可听说你的上一站是从医院出来。”
“雷先生的情报准确度简直能媲美雷达。”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陆云起笑答,“我就是想到,帅得这么不可思议的男人居然是我老公,于是高兴得嘴都何不拢了。”
看她一眼,雷霆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笑一笑过去。
两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越来越习惯用笑容代替对话。
向明诚律师将手中的文件递给陆云起:“雷夫人,这是雷先生让鄙人拟定的一份离婚协议,请过目。”
陆云起接过协议草草扫了一眼,随即似笑非笑瞟向雷霆。
雷霆不紧不慢地解释:“虽然你一再强调,不需要任何财产,但我们结婚两年,你不能否认你自己是一个尽职的太太。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分手,我认为你不应该拒绝我想要做出的一些补偿。”
“你认为?”陆云起又忍不住笑出声,摊了摊手,“OK,客观来说,就算是家里的佣人,为别人一做两年,大概也能拿到不少工资。既然这样的话,我想我的确没必要拒绝你的钱。”
雷霆脸色已经有些不那么好看:“云起…”
“和平分手,和平分手!”陆云起大叫,笑着点了点他鼻子,“雷先生,马上就要作为你前妻的我一向热爱冷笑话,你不该再为这个做出任何不良反应。”
雷霆回她一个苦笑。
没错,马上就要作为他前妻的这个女人一向特立独行,而且很有些恶趣味,这个他十年前就知道了,的确不该再为她的任何一句惊人之语感到奇怪。
平静的签下离婚协议。时间还早,两人决定找间咖啡厅坐一会儿。
看一看周围的环境,陆云起笑:“雷先生,起码现在跟你离婚的第一个好处已经被我找到了。”
雷霆做个“请讲”的姿势。
“就是再也不用到这种贵得吓死人偏偏每次都吃不饱还一定要讲仪态讲高贵的鬼地方吃饭,简直连喝杯茶喝杯咖啡都不安生。”陆云起说着吐了吐舌头,“你知道,我一向最不耐烦这些臭规矩。”
雷霆看她一眼:“每次我说陪你吃些简单的,是你次次都拒绝。”
“去吃那些东西,不自在的人就变成你了。”陆云起笑笑,“这样想的话,我当然宁愿不自在的那一个是我自己。”
“我并不是没有那样生活过,也不是没有和你一起吃过任何便宜的东西。”雷霆小小为自己辩驳一次。
陆云起喝一口咖啡,不由大大皱了眉,动手向里面加糖:“那些都是好久以前的陈年旧事了,你在国外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也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两年。你现在的生活习惯,我总算也了解一些。”她晃了晃手中的糖罐,“就像你一向最受不了别人竟然会在蓝山里加奶加糖,我却喝不惯黑咖啡。雷先生,你有没有发现,咱们俩简直就是全天下兴趣最迥异的两夫妻。”
每次觉得一个话题不适合继续下去,雷霆都习惯换另一个话题,于是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云起摊了摊手:“一天之内,事业家庭双失,如此万里挑一的双喜临门,我还能怎么打算,估计在这里也是混不下去了。”
雷霆失笑:“离婚是你提议,工作也是你自己大大咧咧丢掉,现在倒埋怨起来,难道最近流行装怨妇?”
陆云起也笑,笑着笑着又沉寂下来,静静道:“无论如何,多谢你,雷霆。”
雷霆把玩着手中的银匙:“谢我什么?谢我出轨以致让自己的老婆忍无可忍提出离婚?”
“这么多年来,要不是你,我大概早就成了城市里千千万万个整天为生活奔波、活在算计和疲劳中的女人之一。”不理会他语气中的嘲弄,陆云起难得的诚恳,“因为你的纵容与保护,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留着那副任性乖张的脾气,动不动就撒泼耍赖,看老板不顺眼就炒了他。谢谢你雷霆,让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间可以多出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