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桑楚眨了眨眼:“保证连做梦也叫着,不然你今晚夜探我‘香闺’来证实一下?我住在…”
他话没说完,萧冷儿已大笑着跑下楼去。某人不那么友善地与其说看不如说瞪他一眼,连忙也跟着跑下去。
庚桑楚笑叹道:“倒当真痴情得很,只怕出个门都想拿跟腰带把他绑在一起了。”虽都知他玩笑,但那眉目轻愁流转间,却是连赵掌柜也不由看呆了眼。
庚桑楚却不再理会众人,折扇轻摇,神色渐敛了那戏谑,出神看着西湖无边景致,也不知有心情欣赏没有。
半晌赵掌柜忍不住问道:“公子爷,那位小公子,看来身份不辨,公子爷却一口一个…不知他究竟是…”
庚桑楚折扇一收,回头笑道:“那掌柜的看她究竟是男是女?”说完不再多瞧众人一眼,小心翼翼收了那画,大踏步向楼下走去,背影似飞扬无比却又似形单影只。朗朗歌声渐远:“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第五章 山高水阔知何处

两人默默走了一阵,扶雪珞方道:“洛世伯闻你与庚桑楚离开,怕你中他诡计,便叫我来接你回去。”
萧冷儿看他身影,依然是那般无伦的风姿,今日却不知是她多心还是怎的,总觉有些空茫,不觉柔声道:“你…”
扶雪珞打断她:“先前我瞧你与那庚公子一起离开时并无不愿的神色,他身上也并无杀气,便未加阻拦。只是,那庚公子心智手段非常人能及,你…你毕竟还是要小心一些。”
萧冷儿垂下头笑道:“雪珞真是个君子。”
扶雪珞苦笑,忽然转过头来问她:“那日喜堂之上,你问我们两个问题,后来择我之时又道只因我能助你出去。这些日我一直想问你,那日却是怎生想法。”
萧冷儿想了想,偏了头看他,眼前男子白衣如雪,神态举止,风神气度,无一不可做世人眼中典范仙姿,半晌笑道:“那日我便想,这扶雪珞真是君子中的君子,品行端良,世间少有。那日众人面前,你明知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你那回答定是最不讨喜,却不曾有欺瞒之心,只随心而为。从前我听你名字,只觉是一般世家少年,并不曾往心中去,但那日一见之下,便立时想要拐了你从此成为知交。”
扶雪珞只笑了笑,并不作答。他不擅说谎,心中既然对这“知交”二字并不认同,却也不愿反驳她,唯有一笑了之。
两人不再多言,一路行回洛府,却被等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的依暮云吓了一跳,萧冷儿连忙走上前去:“你怎的…”
依暮云一见她立时就跳了起来:“你可算回来了,快,烟然她、她…”她急得说不出话来。
萧冷儿见状也不再问,与扶雪珞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向厅中跑去。一进大厅便见洛文靖几人围着洛烟然神色担忧,洛烟然双目紧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推开几人,萧冷儿立时上前,观她面色再行切脉,半晌恨恨道:“这是苗疆的蛊毒,我们毕竟还是中了庚桑楚的诡计!”
洛文靖颓然坐下。
洛云岚摇头道:“但这几天烟然与我们一道,何曾单独行动过。那原镜湄纵然再厉害,却又如何能有这等在我几人眼皮子底下下毒的本事。”
萧冷儿为洛烟然点几道穴位勉强止痛,细思这几日行程,问她:“那日你一个人出去找暮云,有没有与甚陌生人接触过?”
洛烟然握紧她手,萧冷儿只觉五指几乎被她握得断裂,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出来,听她微弱道:“那日曾与一个女子接触,只怕便是原姑娘易容而成。”
手中力道不断加重,萧冷儿便知她辛苦,抱紧她道:“你再忍耐片刻,这蛊毒发作却也有时限,更要下蛊之人催发,原镜湄想来只是让我们知道她手中还有一张王牌,这痛再片刻也就止了,我现在陪你去休息,明日我们再行找他们索取解药。”
洛烟然勉力点头,半个身子蜷在她怀中,簌簌发抖。
洛云岚几人瞧得心如刀割,便帮萧冷儿一道送洛烟然回房,萧冷儿便自陪着洛烟然歇下。洛云岚几人出得门去,却哪里睡得着,复又回到大厅,却也洛文靖依然坐在原位发呆。
扶雪珞沉声道:“八年前庚桑楚设计掳烟然,今日之行,只怕目的同样为烟然,世伯,你有甚看法。”
洛文靖疲惫的摇头:“这件事,你们莫要多问,也莫要插手。”
洛云岚恨恨道:“我妹妹被旁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你却叫我莫要理会!”看扶雪珞一眼又道,“明日我去找那妖女,她若不给我解药,这一次你不杀她,我也定会杀了她!”
扶雪珞微叹一声,也不多言。只心中想到这所有事都是庚桑楚一手而为,他心思缜密,即便几天放了依正豪与另外几人,但手中依然握有全城百姓与烟然性命,同样胜券在握。原镜湄或者苏堇色,哪个又不是听命行事。
想到江南短短几日来被害的人命与损失财物,心中对这风采无双的庚桑楚,越发重重忧虑。
洛文靖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敛口。
这夜洛烟然所受苦楚远远长过萧冷儿预料,这才知道,原镜湄在洛烟然身上所下之毒,竟比她想像中厉害许多。萧冷儿与依暮云一夜陪着洛烟然,几次点她睡穴却还是被她痛醒过来。她二人看得心痛之际,想起那庚桑楚,依暮云只觉是浑然的恐惧。
萧冷儿心中却更惊疑不定,白日庚桑楚看洛烟然神色,分明毫无杀机,甚至有些不同常人的善意,却在更早便叫原镜湄给洛烟然下毒,想来此行带走烟然却也势在必行。洛文靖于烟然一事多有隐瞒,却究竟是何事?
又想到依正豪损失财物暂不计较,只他被掳一事,只怕江南一地商人便很是要惶恐一阵子。百姓和商人这边,不安抚妥当麻烦却要更多,眼前武林大会在即,洛文靖哪里又有那许多时间?
一夜心思纷乱,却是谁也无眠。

洛烟然下半夜之后那疼痛便已止了,但身体虚弱,依暮云陪着她一道吃了早餐,恢复体力,只待时至中午便去醉春风。
洛文靖依正豪两人自然更忙得不可开交。
萧冷儿便自一人出门去,说好中午与众人直接在醉春风碰面。扶雪珞不放心她一人出门,萧冷儿直笑大伙儿这几日都成惊弓之鸟。
萧冷儿由长街的这一头慢慢走到那一头。
她向来讨厌走路,但今日心中闷闷,思虑过甚,竟不知不觉就走了较平常多几倍的路程。待到了长街尽头,这才恍然惊觉。摇了摇头,正要返回,却见路边众人都指着“观仙楼”楼顶窃窃私语,心中不由一惊,她为何竟在无知无觉中来到这里?昨夜还为烟然之事恨他整晚,难道今日便想要见到他?心中不安,她抬头向那屋顶看去。只见上面一人容颜风姿绮丽无双,不是让她又恨又恼的庚桑楚又是谁?
庚桑楚坐在房顶上当然不奇怪,他的风骚爱现萧冷儿第一眼见他,便觉那长在他身上是天生。问题出在他手中与口中动作。
他竟然在吃红薯。
那日初识的琴音与今日再见的红薯,萧冷儿委实觉这反差有些大了。但即便如此,她仰头看那人,依然觉得他为何一举一动都要这般好看。
好看得仿佛他这样的人坐在屋顶吃红薯比肚子饿的人坐在酒馆 吃饭更理所当然。
摇了摇头,萧冷儿强行抛开这被某人影响到完全不正常的想法。
那边厢庚桑楚也已经看到她,兴高采烈向她挥了挥手道:“丫头,上来一起坐坐。”
萧冷儿看了看屋顶,估计一下自身实力,提口气向上跃去。无奈她素来自视过高,纵到一半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向下落去,正悲哀的想自己莫非要表演完昨日那“天外飞仙”,下坠身形已停住,熟悉温暖如三月春风的气息迅速包围她。她心中便自更悲哀,为何相识一天,自己第一感觉他的怀抱竟然已经是“熟悉的”,已被那人敲下脑袋笑道:“自大的丫头,没有我在的时候,最好还是多点自知之明的好。”
撇了撇嘴,萧冷儿嘀咕一句:“想接住我的人可多了去呢 。”
庚桑楚笑得风情流转,颔首表示同意:“至少那位神仙般的扶公子,便头一个愿意。”不待萧冷儿发火,拿起身边一个红薯递给她笑道:“要吃吗?”
萧冷儿伸手接过,张嘴随意咬了一口,取笑的睇他一眼:“怎么?自命风流的庚大公子竟然也会吃红薯这种破坏形象的东西?不怕吓跑你苦心经营来的美人们?”
庚桑楚毫不在意笑道:“红薯于我是救命之恩,患难之情。天下美人何其多,与它相比,何足道哉?”他复又咬了一口,斜睨她道:“但我此刻却甚想旁边这位美人相陪,不愿她被吓跑。怎的,你嫌弃我这模样?”
萧冷儿看他毫无风度气质样子,斜睨她眸子在晨间阳光中顾盼飞扬,大快朵颐的满足模样让她几乎要以为他吃的是玉牒珍馐,面上笑容看得她几乎痴了,心尖儿上一颤,连忙稳住心神,柔声道:“不会。我见你以来最好看的就是你此刻的模样。”
庚桑楚动作忽的一顿,猛然抬头看她,两人目光相接,不由都是一呆。连忙回过头去,庚桑楚平定忽不知哪里纵出的心跳温度,若无其事笑道:“小丫头,专程来寻我是为了你的大美人吧?”他说话间突然发现,短短两日时间自己竟对这小丫头连番失态,竟比这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
萧冷儿亦是好容易抚平莫名失衡的心跳,摇头笑道:“烟然美人的事,原本该是中午解决。你我相聚时日无多,却该先自解决自己的事我是来讨回另外一样属于我的东西。”说着向他伸出手道,“拿来。”
庚桑楚一怔,目中闪过一丝促狭:“让我想想,小丫头可有什么东西留在我这里?”装模作样想了片刻,恍然笑道,“啊,想起来了,定是小丫头的心昨天一不小心落在我身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就急匆匆前来讨回。”
面上一红,萧冷儿瞪他一眼,恶狠狠道:“少跟小爷装蒜!昨天那幅画,拿来!”
庚桑楚笑意一闪:“拿回去留作纪念?”
萧冷儿恨恨道:“画的是讨厌的人,又被加上讨厌的字,自然是拿去烧柴火。”
笑意更甚,庚桑楚再大大咬上一口红薯,笑道:“如此,我自要随了你愿。不如就在我面前烧了再为我烤个红薯,也省了麻烦,如何?”
萧冷儿又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坐得片刻,庚桑楚忽然道:“你我相处时日无多?”
萧冷儿不知怎的,听他声音,心跳便自又有些不规律起来,点头低声道:“我插进这件事中,原本是莫名其妙。此番解决了烟然和江南百姓的事,我便按原定计划再去岭南看看。我本就不是江湖众人,一心只想游历四方,日后、日后你我想来相见无期。”
庚桑楚望天边湛蓝浮云,笑意悠远:“你倒自在。”
萧冷儿展颜:“那是自然。”看他一眼复又笑道,“当然,自在的前提却也要庚大公子肯饶了我性命才是。”
庚桑楚轻笑:“你我一见如故,若非你留在洛文靖身边于我成为威胁,我却又怎生杀你之念。”
两人不知不觉,背靠而坐,浑然看不见下面行人指点与议论,只各自想着心事。
萧冷儿心中因他那话,便生出丝丝惘然。若是不曾回来江南,两人只怕今生不会结识。她日后随意远走,是否便要带着这因他而生出的些微惆怅,许久许久?

两人相偕到醉春风之时,扶雪珞等人都已围席而坐,原镜湄与苏堇色正自陪几人聊天,唯洛云岚一直朝着原镜湄努力翻白眼。
萧冷儿看得有趣,扑哧笑出声来。
众人回头,见他二人站在一处,直叫这秀丽江南顿成陪衬,不由都是呆住。洛云岚皱眉道:“你怎的又与他一起?”
萧冷儿轻咳一声,走近在原镜湄身边坐下,冲她一笑:“我对原大美人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庚桑楚也自施施然坐在原镜湄另一边。原镜湄掩口笑道:“能让萧大美人放在心上,镜湄当真不胜荣幸。”
洛云岚却没那好脾性,不耐烦道:“少说废话,原镜湄,你今日不拿出解药救烟然,我就把你…”
“把我怎样?”原镜湄斟酒,欢颜望他。
洛云岚甚少威胁人,被她多看几眼,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萧冷儿只瞧了庚桑楚慢悠悠道:“昨夜烟然毒发,生不如死,向来怜香惜玉的庚大公子,不料竟也能下此狠心。”
庚桑楚上楼之时便已注意到洛烟然灰白脸色,听萧冷儿言更是脸色一变,众人却是第一眼见他敛去面上笑容:“湄儿!”
原镜湄咬唇,扭过头去:“是你让我这样做!”
庚桑楚面沉如水:“我原话是怎生说,你却又是如何做!”不再理她,走到洛烟然面前搭她脉搏,越看越是心惊,终于站起身来朝原镜湄喝道:“你想害死她么!”
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原镜湄一瞬间几乎委屈得要哭出声来,洛烟然看得不忍,轻声道:“庚公子,我身体已无大碍,请不要再责怪原姑娘。”
庚桑楚冷哼:“已无大碍。你所中蛊毒极为霸道,每晚亥时发作,一日比一日辛苦,若无解药,七日之内精血耗尽而死。”
洛文靖几人闻言都是惊惧,洛文靖忍不住站起身来,洛云岚指着原镜湄大骂道:“你这心如蛇蝎的妖女!”
原镜湄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萧冷儿细细看庚桑楚眉间神色,却看不出半分端倪:“你不愿为烟然解毒?”
庚桑楚片刻色变之后又自恢复潇洒自若,折扇轻摇叹道:“我自然不愿洛姑娘受苦。”看了窗外空荡荡街道一眼道,“不过事事不可两全,各位想救洛姑娘性命,我却也只好收回送丫头之礼。”
众人面色再变,洛烟然低声道:“我一人性命,哪比得了城中百姓万一,爹爹不必顾念我。”
萧冷儿虚弱道:“你莫要忘记我手中尚握着苏堇色性命。”
庚桑楚朗声大笑:“丫头这话当真叫我失望,难道我却是像会舍大取小之人?”看向苏堇色,“堇儿…”
不待他说完,苏堇色已垂首道:“堇儿命属公子,绝不叫公子有半分为难。”
庚桑楚微笑点头,眼光一一瞟过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日若有谁企图拿堇儿性命威胁与我,我定然此刻便杀了她,也好叫她莫要受那毒发的苦楚。堇儿陪我许久,我舍不得她孤单,洛姑娘与江南所有百姓,都只好下地去陪我堇儿。”
苏堇色含泪叫一声:“公子。”
萧冷儿暗暗咬牙,心道这女人一定是疯了,竟还一脸感恩的模样,无奈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庚桑楚含笑顿首:“洛姑娘要么跟我走,要么再次等死。各位若想还有何物能解这‘蚀骨’之毒,便要看七日之内谁有这通天本事了。或者,”摇扇看洛文靖,“洛大侠一心为民,想必不甚在乎自己女儿生死,打算就此了解了洛姑娘,以免她再受苦?”
他这话说得讽刺,洛云岚与依暮云却是条件反射般挡在洛烟然面前,倒真怕洛文靖有甚动作一般。洛文靖神色原本已是沉痛,想说什么,看到依暮云,却忽然闭上了嘴。
萧冷儿有些难过,连忙叫道:“你两人这是做什么。”见洛依二人各自有些讪讪放下手臂,这才回头瞪庚桑楚一眼,庚桑楚却笑得像朵花似的灿烂。
洛文靖扭过头道:“我即使让你带走烟儿,楼心月看到她,她却依然没有活路。”
庚桑楚轻笑:“能活一日便多一日,那时指不定早已有人救走洛姑娘,我也已解她所中之毒,岂不两全。”含笑目光有意无意瞟萧冷儿一眼。
洛文靖沉默半晌,方涩声道:“八年前,老夫因为疏忽,以至让你魔界掳走暮云,这么多年来始终内疚于心。今日无论如何,断不会让你如此轻易带走小女——”他说到此,声音忽的低了下去,“只因老夫再不知道,是否还有一个八年能让我拿来内疚。”
洛烟然浑身一颤,脱口道:“爹爹…”眼泪险些便夺眶而出。
洛云岚也自变了脸色,低喝道:“爹,好好的,胡说什么!”
洛文靖惨然道:“武林大会在即,你明知我绝不会在此时再派人手营救烟儿,更不会因此给魔界作乱借口与可趁之机。”他这话对着庚桑楚,却明显说与洛烟然听,咬咬牙再道,“我女儿私事之前,却要叫庚公子先解决城中百姓中毒一事,他们都是平常人,那毒再拖下去只怕到时拿到解药也是枉然。”
庚桑楚目光一闪:“洛大侠考虑清楚了?”
洛文靖苦笑道:“老夫何曾有考虑的余地,请公子信守诺言。”
庚桑楚倒也干脆,便吩咐原镜湄把解药拿给他们,洛文靖上来之时便已叫人等在楼下,此刻叫了几人上来听任原镜湄吩咐。
庚桑楚看萧冷儿沉吟目光,笑道:“你不信我?”
原镜湄声音和众人动作都是一顿。
萧冷儿半晌叹道:“如你所言,城中百姓性命于你并无所谓,我便信你一次又如何。”
庚桑楚颔首表示同意,笑道:“丫头果然深得我心,今日这解毒一事若换了在场任意一人,只怕诸位还是事先准备几只现成活物的好。”
原镜湄既已拿出解药,萧冷儿自然乐得做人情,袖中拿出一物扔给苏堇色,口中笑道:“我这人一向不是正人君子,苏大美人可要慎重。”
苏堇色看庚桑楚自若笑脸,也不多说,便张口吞下那两粒解药。
待这解毒事了,洛文靖这才起身道:“老夫今日救不得烟儿,好歹也要为他拼尽全力,庚公子,你…”
他话音未落扶雪珞已起身站在他与庚桑楚之间,衣襟如雪:“既如此,庚公子今日若能胜了在下,此间便容你带走烟然。”说完回头向洛文靖歉然点头,“世伯,失礼了。”
洛文靖默默点了点头,退回原地坐下。
庚桑楚叹道:“真不知各位在想什么,明知无论输赢洛姑娘在下都一定是要带走的,何苦增加些麻烦。但诸位既如此有兴,在下自当奉陪。”说着折扇一挥,拱了拱手笑道,“扶公子,这就请吧。”
“请!”
说话间扶雪珞已长身而起。
两人身影斗在一起,转眼间已交手数十招,俱是玉影清姿,煞是好看。
扶雪珞武功,几人自都是不必担心的,他出招时自在潇洒,萧冷儿也早已见识过。此刻注意力倒更多放在庚桑楚身上,只看得两眼,便暗笑这家伙果然不改风骚,连和别人比武也惟恐有一招半式拙了手脚,又想起他先前屋顶上吃红薯那坦然模样,不由心里一热,连忙收敛心神。刚抬起头,却为庚桑楚出手心中一动,留神之下,越发震惊起来。只见他手中折扇挥洒自如,行云流水如蝶翩飞,当真美妙绝伦,与扶雪珞交手虽占不得上风却依然笑如春风。萧冷儿明知不该,却不由自主低吟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声音婉转,一咏三叠,如碧海潮生,众人只听得心醉神移,一时竟连那两人的比武也忘了去看。
好容易抽个空从扶雪珞掌风中跳出来,庚桑楚立时望向萧冷儿,满面震惊,两人对望之下,同声讶然道:“你怎会这‘碧海青天曲’?”
洛云岚不由奇怪:“这明明便是唐时张若虚大人的‘春江花月夜’,却又怎是甚是甚‘碧海青天曲’?”
庚桑楚仍只盯着萧冷儿缓缓道:“张大人‘春江花月夜’广为流传,吟唱音律何止数十种之多。但若能唱到低悦如夏虫语冰,高转如碧海潮生,那便是由二十多年前几位高人同创的‘碧海青天曲’。”
萧冷儿一时心思转得飞快,口中却接道:“近百年来,武林中文风极盛,许多练武之人都喜以文喝武。原本以咱们庚大公子风骚,那般随意吟诗唱曲却也只道寻常。这‘碧海青天曲’的武功我并不熟悉,原也只是有些疑虑,但方才刻意以这曲子相喝,哪知竟与他相辅相成。如此,他所用武功便自然是这‘碧海青天曲’。”
一时不止这两人面面相觑,洛文靖几人也自发怔。庚桑楚虽未明言身份,却无疑是楼心圣界极重的人物,如今二人竟然会一套相同的武功,众人却不得不开始猜测萧冷儿身份。至于洛文靖心中,最初的震惊过后,却又有另一层念想。
扶雪珞冷声道:“庚公子…?”
不待他多说庚桑楚连忙笑道:“扶公子风度,在下深感佩服,方才多有得罪,这就再请。”
扶雪珞一言不发,轻飘飘一掌向他掠去。但任谁也看得出,他此刻这掌威力,却是方才打那半天远远比不上的。
庚桑楚暗暗叹气,抽空哀怨地瞟一眼萧冷儿,心道这可当真是个再大不过的祸水,于扶雪珞对某人情愫,却也更了然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