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完那句话,楼心月业已发呆半晌。萧如歌是不会撒谎的,那么,那么…看了两人,他心中几十年来,头一次茫然得厉害:“你们没有成婚,那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也想问,这么多年,楼心月,你都做了些什么,有什么意义?”满目沉痛,萧如歌摇头道,“我刻意自己去把蓝萤找出来,只想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二弟,你…你太离谱了。”
楼心月瞪着他,忽的怒吼道:“她没有嫁给你,她装伟大,她一副想成全你和镜明的样子!这只因为她心里有你,她心里只有你!我没有错,我绝不会做错!”
满目的怜悯和怆然,萧如歌连苦笑也已发不出声音:“那你知不知道,当年你走的时候,和剑心之间明明没有什么事,可是为什么后来她父母,却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事?”
楼心月愣怔。冷剑心原本鲜花般的嘴唇早已咬得血迹淋漓。
“因为你走之后,剑心整日闷闷不乐,我看在眼里,只想着寻一日机会点破她。谁知有一日她竟主动来找我,跟我说她心底里欢喜的人,原来是你,又跟我商量怎样说服她父母放弃婚事,这番说辞却正好被冷庄主听到,于是用夫人的生死安危,逼着剑心写了那封信。她痛苦无奈,唯有我,一一的看进眼里。”萧如歌一字一顿,一句话说了大半柱香的时辰,这过程中只是盯紧了楼心月。
摇头,再摇头,楼心月张口,哇的吐出大口血来。
摇摇晃晃抬头走近她,两人一尺之隔,那中间却早已沧海桑田。他走不过去,原来他走不过去。
“后来两家父母愈发张扬,甚至定下了婚礼的日子。剑心深知你性子,委实怕你误会,于是我们一起商量,我留下装作张罗婚礼的样子,她趁机离开,只身去苗疆,只想当面跟你解释清楚,谁知路上…”
“不要说了。”低低呻吟一声,冷剑心双臂整个抱住头,失声尖叫,“不要说了!”
满脸俱是血泪,楼心月也不知此刻脑子里还剩下什么在支撑着他,看着萧如歌,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姿态竟可以如此低,卑微如同蝼蚁:“说下去。大哥,我求你,你通通告诉我,告诉我我们之间究竟做错了多少?”
镇定心神,萧如歌续道:“谁知在半路之上,剑心便收到冷家庄被一夜灭门的消息,于是连夜赶回去,我也在同时抵达了那里。那样大的一个山庄,我们临走之前还一派喜气,不过几天的时间却连砖瓦也再找不到一块。剑心发疯一样,动手去挖土,挖了一天一夜,怎么说都不肯停下,直到血都快要留干,再也动不了,还是找不到冷庄主夫妇的尸体…”
冷剑心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抖得不成人形。萧冷儿继续此刻心中有再多疑惑埋怨,又怎看得她如此模样,冲上去紧紧抱她,眼泪顺着她的脸流下来,汹涌如潮。
“这一场变故让剑心伤心欲绝,寻了半个月之久,我们始终没有找到冷庄主夫妇的尸体,那当真便叫做尸骨无存…后来剑心终于神志崩溃,随我回紫峦山,一回去立刻就大病一场。待她好转的时候,却接到你即将和思璇成亲的消息…而那时,我也已经查出些眉目,怀疑到这惨案可能是你所为,我没有确实证据,也不敢告诉她,可是她向来聪明,毕竟还是此事。我原本以为她即可便要去苗疆找你,那些天日日夜夜守着她,半步也不肯离开。但她反应却出乎我意料之外,始终都很平静,只说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央求我娶了她…我知道她那时早已恨极了你,若冷家灭门之案当真是你所为,原因便只有一个。她在你心里既然那般重要,让我娶她,想来也是为了叫你痛苦…”
楼心月无声惨笑,他痛苦,他怎会不痛苦?他为此整整痛苦了二十年,发狂一般的虐杀抢夺,想要统治中原。那几年他做完了能做的一切,既然他得不到她,那他就把她所拥有的,毁灭得干干净净。他甚至因此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让她跟着他痛苦了一生。
可是萧如歌说“但我们最后终究没有成亲,我答应她把她当成亲妹子永远待她好,也答应她对外只说我们是夫妻。我知道她心里不管再恨你,可是喜欢的,也始终只是你一个。”
他这样说。谁来告诉他,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告诉他,一切都是误会,他所有的一切都错了,他杀了她的家人,毁了她的一切,把她的一颗心破碎成千遍万遍。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亲手毁灭了这一生他最要得到的。所有,全部,统统都毁了。
他看着她,绝望如同灌顶,一波又一波的压向他。
看他半晌,萧如歌忽然轻声道:“这一切,难道就这样完了么?若当真已经完了,也许时至今日,萧如歌还可以唤楼心月一声二弟。”
萧冷儿忽然觉得怀抱中的人听到这句话时原本还发抖的身躯瞬间已僵硬如石头一般,她几乎快要抱不稳她。站起身来,她只觉心中一阵阵发冷,不由自主看向圣沨,再看向庚桑楚。两人深深相对,从各自的目光中找寻继续听下去的勇气。
楼心月直起身来。没完,当然没完。如果当真那么容易就完了,他就不会是他。如果那么容易就完了,他们压根不会走到这一步。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成为现世里来得最直接最凌厉的报应,此刻全部化作火海刀山一般的苦刑,汹涌将他湮没。
他看向圣沨,这孩子,眉目跟她那样相似,他还只是个婴儿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他,震惊得几乎要把他摔在地上,那样那样的相似。这二十年来他对着他,看着他越大,就与她越是相似。有时他真的很想见到他,于是要他在总坛陪在他身边。有时却又恨他,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可是无论如何,那一切的确从来没有结束过。
冷剑心起身来,她美绝天下的容颜早已哭得泣涕纵横,但奇怪那样狼狈的神色,却依然高贵美丽,无人能及。走到圣沨身边,她伸手抚他与她惊人相似的容色,那一种神情,萧冷儿即使与她相对十年,也从未见过:“昨夜你睡着时,我去看你,一直看你的脸,想到,今生我能再见到你,当真是上天赐我的福气。”她纤手停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俯面过去,眼泪沾在他下巴和光洁的颈项,“如果我此刻告诉你,我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你会不会惊讶,会不会恨我?”
圣沨眸中茫然,不解,无措,却并没有太多惊讶。
她一句话说完,奇异的,连萧冷儿心中这许多日来的惴惴不安和惊恐疑虑,也仿佛瞬间纾解一般。她总算得到这答案,这个她情感上一直不愿面对内心里却早已承认的答案。
仿佛猜到此刻她心中所想,庚桑楚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手,朝她暖暖一笑,她立刻便从那笑容当中解答出想要的,不管接下来她需要面对什么,他都会陪着她。
萧冷儿知道不管他还是圣沨甚至镜湄几人,从前有意无意愿意亲近她,只因能从她身上找到温暖。
可是此刻在她心中,唯有庚桑楚才是她的太阳。
她在他埋藏得太深的心里汲取情感。
“你不要怪我,好孩子,你不要怪娘亲。”整个头埋在圣沨脖颈之中,冷剑心眼泪落在他身上,一滴,两滴,也不知是暖是凉,“那时,二十年前,我就以为你死了。我真的以为你死了,我找了你好久,拼命的找你,可是总也找不到你…儿子,娘求你,你不要怪娘,不要怪我…”
萧如歌暗中叹息一声,上前拉开了她,却是为了让她看清此刻圣沨脸上的神情。他眼中纯白无暇,望着她的样子,只是迷惑和不知所措,却并没有责难。
楼心月冷笑一声,负手喃喃道:“一家三口,总算是团聚了。”
“一家三口?团聚?”冷剑心整个人再次颤抖起来,目光刀锋一般凌厉落在他脸上,“如果不是我来了苗疆,如果不是我偶然见到枫儿,如果不是我终于把一切连在一起想明白,我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儿子,他至今尚在人世,而且还被你培养成冷血无情的杀手!你这疯子,你这禽兽,你恨我,恨我的儿子,你要让我们比死更痛苦,你连痛痛快快杀了他都不肯,偏要留下他,受你折磨,日日夜夜,整整二十年!”
她盯着他,目中满是疯狂的恨意,那些早已的痛苦挣扎和情愫,都仿佛只是众人的错觉:“你杀了我的父母,害了我一生,这些还不够,你还毁了我的儿子,我剩下的全部的希望!枫儿,娘二十年前为什么会找不到你,为什么以为你死了?就因为他,我知道他恨我,我知道他恨你。他最恨的是你是我和大哥的儿子!我以为他会杀了你,我以为他会杀了你…”她不住摇头,一字字,满腔的恨,“可是我还是天真,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们母子?他根本不是人!他从小让你吃尽苦头,训练你成为杀手,什么感情也没有,除了杀人,你一无所有。在楼心月的心里,这大概才是对我和大哥最大的报复。紫皇的儿子,却成了楼心圣界最阴暗卑劣的杀手,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众人早已各自呆住。
冷剑心转向楼心月,笑起来,那笑中恨意却只比先前更疯狂:“你当真以为这就已经是最大的讽刺?我告诉你,更讽刺的还在后面,只可惜连你也要失算一回,你欠我的,注定要还给我!”
楼心月看着她,二十年前所能想到的让他们夫妻得知这一幕时他的快意,在此刻面对她时,不知为何,终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真相一点点剥离,原来他终究是爱她多过恨她。
“你不是想要真相吗?你想要解释,好,今日我给你一个清清楚楚的解释。”冷剑心笑得浑身遏止不住的颤抖,“二十年前,我只当这世界全是一片荒芜和黑暗,可是当我十几年后有勇气下来紫峦山,终于也明白到什么是苍天有眼。楼心月,天作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
萧如歌上前一步:“剑心…”
冷剑心伸手制止他:“大哥,你别过来,让我说下去。放心,我此刻好得很,二十年来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好!”她深呼吸两次,低头原地走了两步,这才续道,“二十多年前,那时天下人都当我已经和大哥成亲。我在紫峦山住那些时候,心里总也平静不下来。我知道我自私,镜明和大哥相爱,可是我执意叫大哥跟我扮夫妻,分明是给他二人制造困扰。我夜夜都梦到原来的家和那一大片空地,梦到爹娘满脸血污然后尸骨无存,这种梦靥几乎要把我折磨疯。虽然大哥一次次告诉我没有证据,时机也未到,但我委实已受不了这种折磨,终于决定瞒着大哥下山去,到苗疆找楼心月报仇。那时我已想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他同归于尽,然后告诉镜明真相,让她和大哥以后好好在一起。可是,可是…”吸一口气,她声音再一次被心里那痛割裂得支离破碎。
萧如歌上前强行搂住她:“剑心,不要说了。接下来的,让蓝萤说吧,我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冷剑心这才望向蓝萤。两人神色一个痛苦,一个内疚,都是那般鲜明。
点一点头,蓝萤缓缓道:“二十年前我造的孽,逃避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要由我自己来面对。不过,后来的事情确实我最清楚,因为那都是我一手造成。”她说着望向洛文靖,那一眼中太多的悲哀和深情,如同盛放的烟火。
“我与洛大哥初识,就很喜欢他。苗家儿女,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我向洛大哥表白,可是他喜欢的却是思璇。思璇是我的好姐妹,我原想他们在一起我就退出。谁知后来,洛大哥回江南去成了婚,思璇嫁给楼心月,更是过得苦不堪言。我心中气不过,去江南找洛大哥,还拿走了思璇送他的东西,我知道他一定会找我要回去,就这样一路到苗疆。那时我只想在努力一次,努力最后一次,看洛大哥会不会喜欢我。可是我见到洛大哥看思璇的样子,见到他日日守在思璇的院门外却不敢现身相见,我就知道,洛大哥心里只有思璇,永远都只有思璇一个。也是机缘巧合,被我得知冷剑心来了苗疆。他们之间的恩怨,我向来清楚,楼心月喜欢冷剑心,大家都知道。思璇受那么多苦,那么多委屈,当真一点意义都没有。那时我想,若思璇跟了那么爱她的洛大哥,那我心中最关心喜爱的两个人都会幸福,那真是好。”
短短几句话,已使洛文靖面色数变,连连退后:“竟是这般,竟是这般。”看了蓝萤,说不出的羞愧苦涩,“你竟是为了我们,你竟是…”他整整误会她二十年,二十年想不通,怪她怨她,从没料到她的初衷,竟是为了他们。
掩去哽咽和泪光,蓝萤转过身去:“对不起,洛大哥,如果不是我做那样的错事,你们所有人,也不会走到这一步。”顿了一顿,她吸一吸鼻子,方续道,“我对洛大哥和思璇做的事,想必你们都知道,虽然目的想错了,但结果却是我想要的那样。只是你们大概都没想过,我对洛大哥做的事,同样也在楼心月身上下了一模一样的手脚。当年在苗疆,有谁用毒能和我相比?即使楼心月,还不是遭了我的暗算。”
楼心月蓦地抬头,整个颤抖起来。反观冷剑心,此刻却仿佛整个人平静下来。
蓝萤转过身来,满目都是荒唐:“只是我无论如何没想到,那一夜楼心月竟然会以为是楼心镜明,这委实太过荒谬。后来他为楼心镜明做尽一切嫁衣,把能对她的好都给了她,让她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反观冷剑心,她所遭的罪,我…”
冷剑心忽的轻笑起来,笑望楼心月,从容的恶毒:“没想到吗,圣君?这么聪明绝顶不可一世的圣君,竟然也没想到你迫害了二十年的那个孩子,不是你以为的萧如歌的儿子,而是你自己的孩子,你的亲生儿子!”
你的亲生儿子!你的亲生儿子!!亲生儿子,亲生儿子…
天旋地转,楼心月看着满脸震惊不下的圣沨,只觉只世界全是荒谬,全是谎言,怒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骗我!你们联合起来骗我!冷剑心,你休想让我内疚,让我痛苦,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绝不会相信!”
低垂着眉,冷剑心笑得泣涕连连。这世界仿佛一个无底的灰暗的大洞,她爱着恨着的男人,折磨他们的儿子二十年,从小连畜生也不如的对待。从她知道真相那时开始,就盼望看到他这一刻的神情,看到是她亲手将他推入炼狱,把他加注在她身上的一切,通通还给他!可是她这样做的代价就是让她挚爱的一双儿女都伤心欲绝,无法回转头看圣沨和萧冷儿此刻的神情,捂住脸颤抖半晌,冷剑心这才开口道:“当年我到了苗疆,找到镜明。我告诉她并没有和大哥成亲,让她不要误会。可是镜明跪在地上求我原谅,她说明知冷家灭门之事是她大哥所为,但是她没有办法多说什么,她只有那一个亲人…我怨她,我是真的怨她,可是我也知道她不好受。我们去找思璇,那是我们三姐妹,最后一次相聚。我们说了许多许多,回忆从前,也憧憬日后。那时思璇已经有了楚儿,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杀了楼心月,思璇就再也没有以后。其实思璇对这个男人的爱,始终比我纯粹。但是、但是那时我想,即使是为了最好的姐妹,我也无法放弃报仇,我太累了,除了死,除了让他跟我一起去死,我真的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
转过头,冷剑心看楼心月痛苦矛盾,满目讥讽:“那一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张了张口,楼心月软弱得连一个音也发不出。他看进她的眼里,看尽她的灵魂里,那一晚不顾一切救他、陪他一晚的竟是她,竟是她…
“我去找你,想了一百种让你去死的法子。可是我看见你的时候,在镜明的院子里,除了我,那里连一个女人都没有。我很快明白是有人设了局,也明白那是个什么局。我心里快意得紧,我想道就算此刻我不动手杀你,只要把那道门锁上,你就死定了,没人能救得了你。可是我听到你迷乱之中只是一直叫我的名字,叫我剑心,那样痛苦,那样热切…”
“我守在房外,有多开心,就有多痛苦。那短短的时刻之内我受的折磨,比起之前那一年夜夜的噩梦带来的,只有更多、更多…”
蓝萤看着她,泪如泉涌,颤声道:“没错,我就是看准了你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那一晚我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后来你终于走进那间房…”
似没有听到她说话,发呆半晌,冷剑心发梦一般,这才喃喃道:“我想着该怎么办,一直想一直想。始终听到他叫我的名字,那样的心酸的情意。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到从前还在冷家庄时,他气冲冲向我表白的样子,当时我觉得好委屈,怎么会有人连跟心仪的女子表白也像吵架一样凶?可是那时的甜蜜,我直到站在那个房门之外,才终于体会出来。我有多恨他,我有多爱他…最终我走进那房中,我没有办法让他就这样死,这样就算他死,我抱着这些心思,也会死不瞑目。那一夜、那一夜…”她颤抖得说不出话来,那一夜他始终深情叫着她的名字。可是不久之后,当她知道,他竟以为那一夜陪他的人是镜明,当他知道她怀了孩子,以为那是萧如歌的孩子而囚禁她八个月直到那孩子出世立刻又把他带走。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崩溃绝望,竟是这样子。
其实就算她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也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只是她从来是坚决利落的女子,她只希望即使是死,两人也能死得明明白白。当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她其实心中更坚决,就算他们死了,总算有了留下来的干干净净没有仇恨只属于他们的爱的结果,她甚至想到让镜明和大哥收养这个孩子,那样她也算放下心。
可是这之后一切都走样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在他意料之外。
他驱逐了思璇,也禁锢了自己。唯有镜明,他为她打算好一切,不管他日后是成功还是失败,镜明都一定会如愿随萧如歌而去。
冷剑心悲切压抑,泣不成声。
圣沨也不知为何,走上前停在她面前。她紧紧抱住他,如同抱住自己毕生唯一的希望:“儿子,我的儿子。后来我的儿子生下来,我一直记得当年我们几人结伴到香山看红叶的光景,那样的快乐无忧。那时我就说,将来我若有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给他取名叫做枫…可是在我还来不及为他取名的时候,他就被带走了,我失了魂一样的等着。除了等,我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做。等来大哥打败楼心圣界的消息,等来楼心月重伤的消息,等来大哥说要带我和镜明走的消息,等来楼心月满脸血污那样得意告诉我我的儿子已经夭折的消息…”
楼心镜明忽然站起身来,眉目低垂,神色平静:“剩下的,我来说吧。”她转而看向萧冷儿,露出个温柔的笑靥,“我们三姐妹,我确是最好命的一个。大哥疼我,如歌心上有我,剑心和思璇,也总是护着我。那时剑心那样急切的告诉我她和大哥没什么,我跪在她面前,只觉伤心内疚,心都快碎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和如歌,可是我帮着大哥欺骗全世界,我对不起她。后来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救思璇,想救剑心,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大哥架空我所有的权力,只是让我等着,说无论生死成败,如歌一定会来找我。我若当真只想嫁给如歌,他一定会成全我…那其间,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剑心怀孕的事,更不知道那孩子一出生就被…”
摇一摇头,楼心镜明笑得惨痛:“大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做错太多事。剑心那样对你,而你,你对她。这二十年来,我日日夜夜念经送佛,只想为你赎罪。可是人命的亏欠,心灵的罪孽,我又怎能帮你赎得清?”
楼心月此刻看来倒甚是平静,只是问一句:“后来呢?”
“剑心失去枫儿,心智全然崩溃,回到紫峦山,她稍微有片刻清醒,便自杀了。”
浑身剧烈一颤,楼心月蓦然抬头望她。明明她现在就在他眼前,那自杀的绝望,却仿佛又在他心中重演一遍。
萧如歌沉声道:“我虽然救回了剑心的人,可是却救不回她的心。剑心陷入昏迷,我知道是她自己潜意识里根本不愿醒来,我心痛难受,每日只能在她耳边给她讲从前的趣事,讲我们相识,讲我们比武拼酒,但她始终未曾清醒。这当中我和镜明成了亲,镜明、也怀了孩子。”
萧冷儿一直倚在庚桑楚怀中,听到此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庚桑楚搂紧她,蹙眉道:“要不要离开,剩下的,你…”
“没事。”握住他的手,萧冷儿摇头,今日之事,她怎能不弄个清楚明白。
凝视着萧冷儿,楼心镜明目光中全是悲切的温柔:“我生下女儿不久,剑心终于醒了过来。可是她的神智早已不清,只是唤着她的孩子。那个样子,那个样子…我和如歌只是看着,都几乎要陪她一起疯掉。剑心,那样坚强的热情的大方的光彩湛湛的剑心,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本来该是富甲天下的大小姐,她还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她更应该是紫皇的妻子,是谁让她吃那么多苦?是谁让她变成这样?我想到冷家被灭门的情形,想到她找我的情形,想到她被大哥囚禁我后来看到她生不如死模样的情形,我们兄妹,欠了她数不清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