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冷儿恍然:“苏堇色和那楼心圣界脱不了干系!”
洛云岚闻言更是皱眉,洛文靖行到窗前,束手叹道:“二十年前,也正是这季节,那时我比你们也大不了几岁,却亲眼见证武林中近百年来最恢弘的一场决定…”
几人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决定。只因决斗的那两人,同样也是武林近百年来声明最显赫的两个人物。
当今天下,上至王孙显贵,下至贩夫走卒,甚至八十老人三岁孩童,没有人不知道紫峦仙山与楼心圣界,没有人没听说过燕帝萧如歌和圣君楼心月这两个名字。
洛文靖依然不回头,喃喃道:“日子过得可真快,与圣君也有十年不曾见面了…”转身向众人道,“我这就去吩咐府中之人哪怕把整个江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云岚勿躁,等我回来再行商议。”
他说着走出门去。洛云岚急也急过,气也气过,明知此刻唯有冷静下来才能解决问题,他本是聪明之人,倒也安安静静在厅中坐下来。
萧冷儿喃喃道:“楼心月分明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率同楼心圣界残部远走苗疆,为何洛老头方才口口声声道他二人有‘十年’未见?”看向洛云岚道,“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心知苏堇色若真是楼心圣界之人,那只怕干系重大,萧冷儿聪明过人,洛云岚思考片刻,便道:“只因爹与楼心月最后一次见面,却并非二十年前。确切的说,也并非十年,而是在八年前,楼心圣界确曾再现,而且是圣君亲临。但为了避免再次引起武林恐慌,解决这件事之后,唯一参与其中的扶洛两家便合力将此事瞒了下来,也因此至今无人知晓。详细情形,却还是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他神色渐转肃穆,“二十年前,正值武林最最多事之秋,那时候,武林中有两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没错,其中之一,便是当年还没有归隐的紫皇——名动天下、万人敬仰的燕帝萧如歌。冷儿,你该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名吧?”
他抬头,却见萧冷儿略显苍白的怔仲神情,不由一愣,试着唤他一声:“冷儿?”
萧冷儿清醒过来,勉强冲他笑了笑:“自然知道,你继续罢。”
知她心中有事,洛云岚也不相问,点点头接着道:“另一位,自然就是楼心圣界的圣君楼心月。其时,紫峦山萧家与魔道楼心圣界已对峙百年之久。楼心圣界虽早有侵犯中原武林之心,奈何萧家虽淡薄名利,但对于阻止楼心圣界此事却一直尽心竭力,因此楼心圣界倒也一直莫可奈何。直到二十多年前,终于到这一代圣君楼心月接任。楼心圣界百年来虽然也出了不少人才,但中原有萧家坐镇,却也不惧他们。这楼心月却是楼心圣界数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才。非但他自己武功绝世,更难得的是在他掌教之后仅仅五年时间,楼心圣界便已达到巅峰时期,不管是人力或财力,都远非往昔可比。楼心月天纵奇才、英勇盖世,自然不甘心屈居于塞外。在他接掌楼心圣界的第五年,各方准备工作都已完成,楼心圣界终于正式向中原武林发起全面进攻,以楼心月的部署以及实力,当时正忙着内斗、如同一盘散沙的中原武林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楼心月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那时正道中人几近绝望,只因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们都是没有半分胜算的。人人都以为从此这天下能能任魔道横行。可巧魔界出了楼心月,萧家这一代也同样出了不世出的奇才,便是紫皇萧如歌。就在楼心圣界一举攻入中原,全面控制武林局面之时,紫皇一纸战书,在二十年前的中秋月圆之夜带领紫衣十八骑飘然而至,与魔界中人大战三天三夜,魔界中四大杀手、四大护法与八堂堂主非死即伤,损失惨重。最后紫皇与楼心月决战于昆仑绝顶,于第两千三百二十一招时终于重创楼心月,并逼他即时立誓远走苗疆,二十年之内绝不可重返中原。楼心月不允亦无可奈何,只得率领当时已奄奄一息的魔界残部离开中土。而紫皇也携楼心圣界圣女楼心镜明返回紫峦山,成就一段武林中人人称颂的佳话。”
萧冷儿冷冷道:“此人明明可以一举歼灭魔教,却要故作仁慈,养虎为患,此为一错。家中本有糟糠之妻,却又对别的女子动心,而且还是魔教妖女,此为二错。这种为了名誉地位可以放弃国仇家恨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倒不知有何可夸耀。”
扶洛二人讶然看他一眼,倒不是诧异他对燕帝的言辞不敬,反正他们从未指望过他能对谁尊敬起来。但他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这般言色冷厉却当真是头一回,一时都有些发愣,片刻扶雪珞伸手搂住他,向洛云岚微微颔首。
这些日两人虽熟悉,却并无亲密动作,但萧冷儿此刻心中凄然,只觉搂着自己的那怀抱温暖诱人,便自倚他怀中,紧紧挽了他衣袖,自忘了洛烟然此刻就在一旁。
洛烟然眼见扶雪珞温柔神色,发呆半晌,终于转过脸去,双目却早已盈泪。
洛云岚轻咳一声,继续道:“冷儿你这话却有失公允。要知燕帝仁慈,天下称道。楼心圣界百年基业,又岂是朝夕之间就能被摧毁?燕帝能一举重创魔界至此,已是无人能及的功绩。但他老人家与楼心月立下二十年之约,却不只是因为当时情形只能如此,更因他心中明白当世再没有与楼心月有抗衡之力的人,于是当时便言予他二十年,定还武林绝世之才。虽然这二十年来紫峦山从未与外界联系,但相信燕帝定然为天下殚精竭虑。至于燕帝与剑心皇后、镜明圣女之间情事,毕竟是各自的私事,圣女仁心,也是天下皆知,却也没什么好说了。”
萧冷儿目中神色显甚是不屑,却也不多说什么,示意洛云岚继续。
“之后武林果然经历了十数年的安定日子。直到八年前,江湖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燕帝仙逝的谣言,这谣言竟像生了翅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武林。一时天下人人哀恸。竟连远在苗疆的楼心月也得到消息,不惜万里奔波赶回来求证。但还在关外之时便被得到消息匆匆赶去的扶世伯与家父拦截。那时、那时魔界中人本想掳了烟然去,哪知阴差阳错被掳走的却是暮云。他们以暮云要挟,父亲却丝毫不为所动。楼心月与扶世伯大战一场,扶世伯虽重伤,但所幸当年楼心月被燕帝所伤后功力一直不曾复原,也终被扶世伯与父亲逼得退了兵去。世伯伤后立时就要召开武林大会重定盟主人选,但被爹爹阻止,这事倒也被压了下来。而暮云,”说至此他不由叹息,“暮云从来没有怪爹爹的意思,但这么多年爹爹却始终对暮云内疚于心,对她简直疼到了骨子里。这也是爹爹为什么一直坚持要我与暮云成亲的原因。”
冷儿半倾于扶雪珞怀中,微微摇头:“云丫头虽然刁蛮任性,但大事上却也定然拿得准的,这却是你老爹轻看她了。”
“没错,非但如此,而且云儿她…?洛云岚目中突然出现极黯淡的神色,半晌道,“她这许多年,其实一直感激爹爹。”
“感激?”萧冷儿这倒奇了。
长叹一声,洛云岚神色有些恍惚:“便是在那一次,年方有十一岁的暮云遇到让她一见难忘的人,惊鸿一瞥,便让她记挂这么多年,只怕称得上刻骨相思。”
“所以,”萧冷儿直起了身子,看着她慢声道,“云丫头心里,一直有喜欢的人。”
洛云岚点头,随即又摇首:“依暮云向来狂妄,不把任何男子放在眼里,自从她八年前回来之后,更是多任何人的好处都视而不见。我却总也想不明白,能让依暮云倾慕成痴之人,该是何等模样。我记得依暮云有次提过那人的名字,叫,”他再叹一声,“叫圣沨。”
让依暮云对着洛云岚的洒脱、扶雪珞的仙姿都能视而不见的男人,萧冷儿细细念着那名字,圣沨。
腰上一痛,萧冷儿抬头,却见扶雪珞甚是不赞同目光:“暮云妹子的心上人,你念着作甚?”
萧冷儿偏了偏头,原本是要说些什么,转眼看到洛烟然,却立时又闭上了嘴,向洛云岚笑道:“这楼心月,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洛云岚颔首道:“这是自然。楼心月少年成名,身兼盖世武功、绝顶智慧,虚怀若谷,运筹帷幄,又岂止魔界中人敬若神明而已?即使野心可昭、杀人无数,也被天下人尊称一声‘圣君’的大魔头,这般枭雄人物,当真旷古绝今。”
萧冷儿半晌喃喃道:“若抛开对立的身份及彼此立场,这两人倒当真是今生的知己与生死之交。”他说这话时又怎能想到,二十年前那一对惺惺相惜的人中之龙为了各自的理想以及立场最终以性命而战。二十年后更大的悲痛与无奈,却终究要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这却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洛云岚一时有些不解:“谁和谁?”
萧冷儿站起身来,看向扶雪珞同时望向自己的温柔笑意,心知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转身向外走去,口中淡淡道:“小洛可知道,八年前楼心月之所以违背自己的誓言跑回中原来,一半是为了观望形势以求再起,更多的,却必定是为着与萧如歌的生死交情。”
她说这话时,洛文靖正从门口一步跨入,闻声不由顿住,凝神望她影子,忽然便从她瘦怯身子上看出另一人的风采来,出神片刻,眼见她就要走出去,连忙唤住她:“你去哪?”
萧冷儿笑道:“故事听完了,自然去打探一下情况。”
洛文靖挥了挥手:“我知你担心正豪兄父女的安危,好歹也听我讲完这苏堇色的事,再行定夺。”
萧冷儿便又走回来。
洛文靖叹道:“这苏堇色几年前只身来到江南,不出多久名声便大了起来。我起初并未把此女放在心上,直到云岚与她相交,我这才注意起来。却也并不知她身份。魔界余孽二十年来中原各地仍散布不少,这我与扶大哥心中都清楚得紧,想是武林大会将近的缘故,前些日此地竟频繁出现状况,我调查之下,竟查到那苏堇色身上,我这才当真对她起了疑心,这些日细细调查下来,这丫头虽聪明,先我行动之前已毁去一切并抓了正豪兄父女,但由此倒也落实她魔界中人的身份。”
萧冷儿这时才想到为何一个武林大会竟让这许多人都紧张起来:“武林大会之期,同样便是楼心圣界重返中原武林之日。”
洛文靖颔首不语。
萧冷儿看他神色,忽然问道:“以楼心月之能,他如何不知所谓威胁利诱对你毫无用处,八年前却为何要掳走烟然?”
洛文靖一窒,洛烟然与洛云岚也自闻声抬头,这同样是他们兄妹始终无解之事。半晌洛文靖转身淡淡道:“当下却是找到妖女与正豪兄一行人落脚之处才是正事。”
明知他不愿多说,萧冷儿也不勉强,皱眉道:“有甚线索没有?”
洛文靖皱眉,摇头。
洛云岚忽道:“堇色不是那样的人。”
几人讶然抬头,听他又说一遍:“堇色不是那样的人。原本我也极是恼恨她,但此刻静下来想,纵然堇色心怀不轨,但我好歹与她几年相处,对她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她或许会掳走暮云,但如此残忍的杀人纵火,却绝非她能做得出。”
扶雪珞摇首道:“看来我们仍是低估了苏堇色的实力,只怕前来接应她之人,在我们去拜会她那时便早已到了,从容部署一切。”
萧冷儿淡淡道:“既如此,便耐心等候,他们以干爹暮云为质,总会找上我们。”
洛文靖看着她,忽道:“冷儿,我求你一件事。”
萧冷儿讶然看他,听他再道:“无论对方提出什么条件,想来我都无法答允,此番楼心圣界重返,我势必要赶去洛阳参加武林大会。但我欠正豪兄父女良多,望冷儿想尽办法帮我营救他二人。”
萧冷儿只觉有些烦恼:“我是决计不愿插手这些江湖恩怨,但干爹与暮云的性命,我无论如何也得救回来。”顿了片刻又道,“此人转眼便杀害依家几十条人命,心性残忍,要救得干爹二人平安无事,只怕到时得见机行事。”
此话虽又添烦恼,对洛文靖请求却无疑是答应下来。
洛文靖正要再言,忽见管家洛遥匆匆走了进来:“老爷,城中又出事了。”
洛文靖心下一紧:“什么事?”
洛遥正要再言,忽闻一声低呼,众人连忙回头,却是萧冷儿捂了腹部垂下头去,额上一粒粒冷汗,扶雪珞已然揽了她细抚她脉,皱眉道:“是中毒。”
洛云岚洛烟然这片刻也自蹲下身去,萧冷儿剧痛中勉强答道:“昨夜火烧依家那烟里、烟里有毒,此刻烟雾散开,城中之人只怕、只怕…”
扶雪珞当机立断,温言道:“别再说话,我立刻运功帮你逼出来。”看洛文靖一眼,洛文靖也已在洛烟然身后坐下,一手抵了她背心。三人中洛云岚功力最深,中毒也是最浅,权衡下自是得先放着他。
当下几人纷纷盘坐,扶雪珞四人在依家呆了整夜,除他之外,另外三人都中毒颇深,好在洛烟然功力深厚,与洛文靖内功路数也是完全契合,不出片刻,毒素便被逼到她右手指尖,稍微用力,指尖掐破,黑色的毒血便如小箭一般射了出来。洛文靖松一口气,吩咐她好好调息,立时又坐到洛云岚身后。
萧冷儿基本无甚内功可言,体质也是极弱,扶雪珞注入她体内内息,既不能太猛,怕伤到她,但过于温和,却是对那体内毒素无甚作用,半晌下来,他早已满头冷汗,却依然无甚成效。萧冷儿容色惨白,咬牙低声道:“你只管去毒,不用担心我身体!”
扶雪珞心知只能如此,再晚得片刻,毒素浸入她心脾,以她身体,要再清毒,势必难上加难。狠狠心,终于手抵她背后不再顾及。
毒血从指尖逼出同时,萧冷儿张口便是一口鲜血,扶雪珞心疼如绞,却不敢猝然收掌,慢慢收回自己内力,顺便留一丝温和之息帮萧冷儿调息心脉。饶是如此,到他终于完全收回功力之时,萧冷儿早已浑身无力倒在他怀中,清丽脸上无半分生气。
见她模样,扶雪珞几人不由慌了神,萧冷儿纵然体虚,仍是眼神示意几人不用着急,便趁着扶雪珞方才留在她体内内力,几经运行,力气与血色终于又一点点回来,半晌终于能够动作,萧冷儿挣扎着从扶雪珞身上站起来:“我们快出去看看。”
扶雪珞忧虑:“你的身体…”
萧冷儿打断他:“此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我们一开始便落了下风,处处受他掣肘,若再多番顾忌,只怕到时城中百姓尽数遭难。”
扶雪珞眼见洛文靖紧绷神色,剩下的话无法出口,终于叹息一声,还是扶着萧冷儿几人一起走出门去。
当下几人吃下扶雪珞给的避毒丹出了大门,街上众多人一些横街痛呼,一些人吃力搀扶,有些早已晕了过去,萧冷儿苦笑道:“城中这许多人,若找不出解药,即便有再多武林高手,也不够使。”忽然想起一事,向扶雪珞道,“分明你也闻了那毒烟,为何却一点中毒的迹象也没有?”
扶雪珞注视街上中毒之人,淡淡道:“我身体自幼为我父精心调理,也算百毒不侵。”
萧冷儿这才放心,再次看向街上之人,听扶雪珞道:“我认识一人,天下之毒,想必没有她解不出。”见到几人面上喜色,心下叹息一声,“但以烟下毒,扩散之后都能祸及全城,如此手法,出她之外,我也想不出还有别人。”
萧冷儿霍然抬头:“你认识下毒之人?”
扶雪珞颔首:“想必就是她。以她的自负,想来中毒之人三日内若无解药,只有速死一途。”
洛文靖几人闻言面色更沉,萧冷儿反倒笑出声来:“如此,我们总算占了一处主动。”凑到扶雪珞耳边一阵低语,扶雪珞微笑颔首,两人方自说完,已见一个红衣少女行了过来。
洛云岚容色一沉,已听那红衣少女笑道:“我家姑娘请诸位到‘醉春风’一叙,姑娘早已备酒以候。”
认出她是苏堇色近身侍婢,洛云岚也不多说,干脆道:“带路!”一句话说完,才想起自己闭着眼睛也能找到‘醉春风’。
当下洛文靖留下管家洛遥,一行人便行往城中排行第二的酒楼‘醉春风’。一路不少中毒倒地之人,至今无家人寻来,几人看得难受,心知此刻救不了他们,却也不伸手。到了那醉春风,一楼也同样一片狼藉,上了二楼,却是洁净雅致,唯一一桌客人,正是苏堇色。
见众人上楼,苏堇色笑着转过头来。眉目含情,顾盼风流,与萧冷儿几人那日所见大相捷径,笑道:“洛大侠,扶公子,洛小姐。”最后才向洛云岚点头,神色间甚是亲昵,“云岚,还不过来坐下,堇色早已静候多时。”
几人一言不发,俱都走到席间落座。洛云岚四周观望一眼:“依伯父与暮云呢?”
苏堇色细心为他斟酒,柔声道:“你不用担心,依姑娘是你心上之人,我如何舍得冷落她,对她的照顾只比你们更周到。”
洛云岚张了张口,却觉心中发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冷儿也盯着她,良久仰头饮尽杯中酒笑道:“我暮云若受到任何伤害,我便把你一剑剑刺成个马蜂窝再脱光衣服扔到街上去喂狗。”街上众多人,她眼光却独独盯着那只在一人面前嗅来嗅去的大黄狗。
苏堇色仍是漫不经心模样,也盯着与她同一方向,看的却是人:“堇色倒有些糊涂了,分明该是各位有求于我,这番恐吓,莫不是要吓坏堇色的胆么?”
萧冷儿冲她一笑:“我倒真想吓破你的胆简单了事,可惜你那脸若城墙心似蛇蝎,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企及。”
洛云岚闷笑出声。苏堇色此刻心思倒尽数给萧冷儿吸引过去,看她半晌笑道:“这位姑娘,好俊俏的模样,可惜面生得很。”
“小爷我既没有大把银子养着你,也不若洛家公子人才风流让人趋之若鹜,苏姑娘哪能面熟得起来。”萧冷儿恼恨她抓走依暮云,言辞间只把自己听过的最恼人的话尽数搬过来。
苏堇色已有些笑不出来:“我只是…”
“只是假装沦落风尘嘛。小爷倒当真好奇了,这楼心圣界,如此让人惊恐的原因,莫不是手下都是苏姑娘这般人才,为达目的男子为仆女子为妓,无孔不入得很。看来小爷往日还当真把这楼心圣界瞧得过高了。”萧冷儿句句抢白句句带刺,自依暮云失踪后,她所表达情绪不若洛云岚一半伤心着急,但此刻众人才隐隐感到,只怕她才是那最担忧惊怒之人。
苏堇色咬牙道:“请姑娘留些口德,莫要辱及我圣…”
“你既然不留人性,我却还要留甚口德。”萧冷儿连连冷笑,“苏大美人一夜间杀了那许多人,自己硬要把心肝良知往脚底下踩,又何必我来为你留。”
“不是我…”顿了顿,苏堇色忽然转过头去,语声转冷,“即便是我做的又如何?”
她一怒之下,萧冷儿神色反而平息了,再自斟一杯酒笑道:“苏姑娘在江南也三四年了吧。”她抬头,再是一饮而尽,悠悠看窗外之人,“是否就真是打算要这满城半数之人以性命为你践行呢。”
苏堇色咬唇:“堇色并非嗜杀之人,闻洛大侠一向仁义,只要洛大侠答应堇色一个条件,堇色立时为城中之人解毒,也放依小姐重归云岚怀抱。”
洛云岚看着她,苏堇色回他一笑:“我与云岚相交数载,难道不知云岚心里对那依小姐情根深种,只凭你我交情,我也决计不会伤她。”
洛文靖震惊看向儿子,洛云岚却扭过头去。
萧冷儿几人则是早已从他这几日行止间看出端倪,倒是谁也不觉诧异,萧冷儿笑道:“不知苏姑娘想要什么?”
苏堇色起身为洛文靖斟酒,重新坐下方柔声笑道:“洛大侠只要自断右臂,再答应堇色莫要去参加此次武林大会,堇色立时便为众人解毒。”
洛云岚咬牙道:“苏堇色,我真是有眼无珠,才会结识你这心狠手辣的妖女。”
苏堇色神色不变,笑道:“洛大侠侠骨仁心天下称道,难不成为着全城百姓之故,也不肯舍区区手臂?堇色还听闻洛大侠欠了依家父女天大的人情和恩义,唉,想来他二人对洛大侠,也真如云岚对我一般,有眼无珠了。”
洛文靖只是沉声不语。
萧冷儿也偏了头笑道:“此刻苏姑娘有恃无恐,想必即使我们抓了你,也是得不到解药。”
苏堇色眨了眨眼:“城中之人不若几位功力深厚,延缓最多不过两日,两日之后,即使各位拿到解药也无济于事,诸位可千万要考虑清楚。”
再是沉默半晌,洛文靖缓缓道:“洛文靖一条命,不值多少钱,若姑娘欲取…”
“苏姑娘。”萧冷儿忽然打断洛文靖,笑道,“不知苏姑娘向来对云岚倾慕,是真是假?”
苏堇色沉思笑道:“云岚虽好,但堇色明知他心有所属,也只当成自己的一个朋友。”
“那么,便请姑娘的心上人出来一见如何?”萧冷儿观察着苏堇色每一分神色变化,笑得越发怡然自得,“自楼心圣界归隐这二十年,出了顶尖的四大杀手,为楼心圣君掌管圣界之事,这一次姑娘发难,却不知前来接应的是四大杀手中的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