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萧冷儿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自披衣出得门去。倚在一干树枝前发一阵呆,听身后些微响动,萧冷儿回头,却是萧泆然。
在另一棵树干前寻个舒服位置靠定,萧泆然惬意道:“自青城事起,我们兄妹二人,便难得再有聊天的机会。”
萧冷儿失笑,偏首道:“大哥想问什么?”
萧泆然凝思片刻,微笑道:“便先问最想知道的,你那夜出去,碰到问心?他与你说了什么,却叫你那般高兴。”
萧冷儿颔首:“是碰到他,他说了一些,嗯,我一直以来都想要听到的话。”
“此人对你也算有情有义。”真心实意说这一句,萧泆然叹道,“那夜你放走扶盟主抓获的一些人,却是有些不知轻重之举,你心中倒是怎生想?”
萧冷儿笑道:“并非我不知轻重,但我与庚桑楚向来输赢都是坦荡,此番我机关占尽,毕竟得了便宜,甚至连楼心月也有心拖累庚桑楚。这般赢法,我脸上何曾有光?扶伯伯与洛老头二人,那日抓获众人只想对付庚桑楚,一心置他于死地。但他二人向来侠义自居,此番擒获那几人毫无光彩可言,反倒间接使我欠下庚桑楚一个人情,落得多番不讨好。他们不好意思开口,我便直接放了那些人又如何?大哥,我与他之间有情却不能有义,尤其人情一说,是万万欠不得,否则轻易便落了下层。从前他心里便总觉亏欠于我,做事颇多掣肘。此番之后,想必我却渐渐再难为他敌手。”
一番话说完,萧泆然听得在理,唯独她说到最后一句,他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萧冷儿看他神色知他心思,笑道:“大哥可是不信?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这些心智手段,能牵制他一时,却怎牵制得了一世,尤其此人悟性之高,世所罕见,只怕今日比同从前,他修为已更上一层。唯有扶雪珞,能以大局为重,大仁大勇,不失为庚桑楚劲敌。此二人心性不同,轮到高处,却也有些殊途同归的见地胸怀。”
萧泆然一挑眉:“妹子可是轻视自己女子身份?”
“非也!”萧冷儿长身笑道,“天下本无主,世人当自强。我心中岂有男女之念。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欲了解敌人,首先却要了解自己。大哥若仍是不信,只管日后综观全局。”
萧泆然目光一闪:“他可是你心上人,奈何你提及他,却与阿猫阿狗无甚分别。”
半分不理会他有意调侃,萧冷儿悠悠笑道:“我向来公私分明,此刻屋中睡不着觉的,想必也不止你我二人。此番释空大师仙去,只怕前来拜会的,更不止我们一行人而已。”是非曲直,她心中早有计较,却也绝不放弃心之所系。

出家人虽言道是遁出方外,四大皆空,但释空大师辈分之尊在武林之中绝无仅有,又有扶鹤风一干人赶来祭拜,少林寺虽然不曾大肆搞祭礼,对众人招呼倒是颇周。萧冷儿几天前两天都只在山下走走看看,不欲给少林寺多添麻烦,直到最后送行释空大师之礼时,这才入内去。
几人正自走到台阶之下,迎面走来一人,长身玉立,折扇轻摇,面上笑容说不出的潇洒迷人,这般风度,除了庚桑楚却还有谁?
双方面面相对都是一怔,还是庚桑楚率先走过来,笑意更是如三月春晖醉人:“几位,这么巧,又见面了。”目光扫过萧冷儿,终是多出了些与往日不同的色彩。
萧冷儿心中欢喜,机会要笑出声来,抢前一步道:“是啊,这么巧,楼心圣界的大殿下特地来少林,莫不是也祭拜释空大师?”
庚桑楚含笑点头:“正是。释空大师昔年曾有恩与家父,此次前辈仙去,我自当来行这一礼。”
萧泆然心下一动,便也笑道:“这可当真是巧,释空大师当年也曾有恩于家师,说不准这巧合便成了缘分。”
“只怕当真便应了这缘分二字。”萧冷儿抿嘴笑道,“大师也曾有恩家母,我委实不好意思把这一件事说成了三件事。”
三人相视而笑,庚桑楚折扇一扬:“扶盟主,萧公子,洛公子请。”
也不与他客气,扶雪珞、萧泆然、洛云岚三人便当先几步走在前头,庚萧二人自自然然落了后方。不待萧冷儿反应,庚桑楚折扇换了左手,空下的右手便自牵了她的。颊上荡出红晕,心中却甚是甜蜜,萧冷儿任由他牵着,低声笑道:“那日你让展大哥为我传话,我只当你哄我高兴,哪知你当真便来此。”
庚桑楚横她一眼:“我何时说过大话?你娘与我爹当年欠下的想必是同一桩恩情,释空大师的事迹我听说的倒也不少,心中对他素来敬仰。”
萧冷儿颔首同意:“我也是。听说那时楼、你爹和萧…和燕帝,两人同为惊世之才,谁也不服谁,但在释空大师面前,也只若毛头小儿一般。两人身份虽有别,大师对待二人态度,却一视同仁。”
“释空大师这般得道修为,心中自然早已无所谓正邪之分。”庚桑楚叹得一声,不难听出遗憾之情,“只可惜如此高僧,我终究无缘一见。”
萧冷儿摇首笑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大师虽然躯体已逝,但留下的心性与精神却是永存。你他日若能有了大师这般顿悟,比之与他见面,只怕更是交了莫逆。”
庚桑楚失笑,看她一眼:“不知萧大小姐这可是在绕着圈子劝我放弃正邪天下之争,归隐山林。”
萧冷儿毫不扭捏,大大方方点头承认:“我正是这意思,但你此时年轻气盛,只怕却听不进我这番话。”
庚桑楚低眉,不再说话,只下意识握紧她手,听她又自笑道:“但你莫要担心,只要你在这武林一日,我必定遵守诺言,绝不弃你而去便是。”
庚桑楚瞪她:“你为何不干脆说要与我分出个胜负生死才肯罢休。”
萧冷儿掩嘴而笑:“这却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她笑容灿烂如群花怒放,正自瞪她那人不由看呆了眼,随即反应过来,面上不自然多了层薄晕。眼见这位脸皮厚得旷古绝今之人竟也会不好意思,萧冷儿笑得更欢。
那两人在后面旁若无人笑闹,只苦了前面三人,扶雪珞面无表情,萧泆然一脸苦笑,洛云岚虽无甚感觉,看扶雪珞神色,眼珠子却还哪敢再多转一下。
进了山门之后,五人却立时自觉起来,半句话也不再多说,脸上也各自多了层肃穆的神色,一旁的弟子便领了五人向后殿行去。
扶鹤风等人早已在座,几人到了之后,各自点头便算作了招呼,无人讲话。木鱼声与“南无阿弥陀佛”的诵经之声不歇,众人听得一阵,心下当真便似平静一些。
此处唯一不大协调之人,看来便是庚桑楚,但他一人立于一旁,折扇轻摇,悠然惬意,自然无人当他是前来闹事,无想大师主持今天礼仪,达摩院院座无为大师便自越众出来,施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
庚桑楚含笑还他一礼:“在下问心,昔年我楼心圣界圣君曾受释空大师恩惠,闻大师仙去,心中伤痛,便遣我来此向大师还礼。”
无为大师肃然道:“来者皆为我佛门有缘之人,施主请。”
纵是如此庄严肃穆氛围,萧冷儿咋闻此言,也险些笑出了声,心想若连庚桑楚都能算作佛门有缘人,那一干佛门的光头和尚倒真是名副其实的普度众生了。
礼数亢长繁杂,萧冷儿想着绝不能对大师不敬,这才强撑住了睡意,转眼却见扶雪珞双眼紧闭,却似睡着一般,不由耸耸他肩膀,用自己仅有的那点传音入密功力道:“臭小子,这么严肃的场面你竟拿来睡觉,这武林盟主却是怎么当的,也不怕回头挨你爹几大板子。”
扶雪珞也不睁眼,甚至嘴唇也未见得动一下,萧冷儿耳中却已清楚听到他声音:“此话说得在理,如此难得的场面,广宣佛理,自该用心体会领悟,唯独萧公子独树一帜,偏要在此东张西望,无所事事。”
讨得个大没趣,萧冷儿有些悻悻摸了摸鼻子,回头看庚桑楚,却也是与扶雪珞同样老僧入定模样,心里颇不服气,便也自装模作样闭了眼,但耳中虽听闻诵经之声,她本身没有半点慧根,却又有甚办法?
诵经完成之后,一干人便随无想大师到了后山。释空大师临终前曾言道,他死了之后,便火化他的尸身,把那剩下的骨灰只管洒入风中便是,因此这后山也不过一座衣冠冢,扶鹤风等人便请求各自来洒上一捧黄土,眼见众人心诚,无想大师修为精进,倒也并不甚把这些礼仪放在心上,便自同意。
一人一抔黄土,在那坟前拜得三拜,便自退下。等到这一节礼数完成,萧冷儿方自转过身,抬眼处却生生愣在原处,一瞬间惊讶恍若血液倒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远处一人负手飘然而立,在场纵有一干绝顶高手,却无一人知晓他是何时到达。山风吹得他衣襟和长发飘散,但他一动不动,那一种尊贵祥和,却似要凝结了周围的风。
发丝往后,夕阳映照在他浅淡的侧脸,如金石玉砌般妍态,但哪里又有人会注意到他容貌?自古人类对于神族的尊崇,总觉他们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叫人典礼膜拜,哪里却能顾及到他外在的美丑。
那于他而言,已只不过是一副皮囊。
他音语醇然,似叹似惜歌道:“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语毕,终于转过头来面向众人。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萧冷儿喃喃道。
九天之上有神人,凡尘之中却有万人心中真正敬仰的紫皇。
燕帝萧如歌。
无想大师,扶鹤风几人肃然施礼:“见过紫皇。”
洛文靖垂首,叫一声:“大哥。”便自闭口不言,倒是扶雪珞几人注意到他称呼,心中各自诧异,但在萧如歌面前,却有谁敢造次?
萧如歌含笑还礼,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经过萧冷儿时,眼中不由自主便多了层笑意,扶雪珞便站在萧冷儿旁边,气韵内敛,萧如歌不由多看两眼,最后落在庚桑楚身上。在场无不肃然噤声,唯有他仍是摇了折扇,笑意从容,不甚在意模样,见萧如歌目光,便自笑道:“问心见过燕帝。”
萧如歌微一颔首:“二弟之子,确有他当年风采。”
庚桑楚含笑不语。
萧如歌倒也未曾等他回答,身形不见动作,已到了衣冠冢之前,俯身捧上一抔黄土敬上,半晌叹道:“大师得道,去得干净,难为我等仍拘泥红尘之中。”半晌淡淡道:“你父亲现在何处?”此话未曾点名,众人却明知他问的是庚桑楚。
庚桑楚答道:“我父在山脚之下。”迟疑片刻,“父亲早已猜到燕帝会下山来,只道在山下等小姑姑。”
萧如歌摇首笑道:“我倒给忘了,难怪镜明不愿与我上山,却是要先找二弟去。”说完这句话,才终于转向萧泆然萧冷儿立定。
萧泆然立刻躬身叫道:“师傅。”
众人都看萧冷儿,她却是心乱如麻,半晌咬唇不语,终于还是上前一步,垂首低声道:“见过父亲大人。”在场所有人虽然都一早猜到她身份,但此刻听她这般叫出来,仍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边礼仪已是完成,当下无想大师便着人安排素席,亲自领了众人回寺去。萧冷儿心中烦恼,极不欲和萧如歌行在一处,刻意落后几步,却落到庚桑楚身边来。庚桑楚见她模样,干脆拉了她手低声笑道:“这不是与爹爹见面么,怎么弄得像见阎罗王一样紧张?”
感觉走在前面那人像身后也长了一对眼睛似的,直直便瞅着他二人而来,萧冷儿心里更慌,握紧庚桑楚手更低声道:“他在我心中比阎罗王还讨厌可怕。”明知自己就算传音入密,也瞒不过前面那人耳朵,反倒大方了,想到他方才在众人面前一副拽上天的模样,自己的话正好挫挫他锐气,不由更为理直气壮。
庚桑楚看她模样,蓦地笑出声来。

众人走远不久,一对男女飘然而来。男子气度不下萧如歌,却是楼心月。那女子风华难以描述,早已不似凡俗中人,容色清丽难言,萧冷儿却是肖似于她。
两人站立良久,半晌楼心月叹道:“大师得道而去,昔年我几个听他讲禅之人,如今却仍是在中混沌之中苦苦纠缠。”
楼心镜明侧首看他,微笑道:“我想起昔年我们四人在一起,遇到释空大师,我和剑心不知天高地厚,却还仗着一点小聪明,想要在佛理上与大师分出个高下。”
楼心月闻言也自展颜笑道:“我与大哥却也同样无礼,年轻气盛,非要打败大师才肯罢休。”回想当年情形,悠然神往,脸上笑容却是一分分消失掉。
楼心镜明心中伤感难言,斐然道:“如今大师去了,我和如歌,还有大哥你,都前来拜祭一二,唯有剑心,这一礼却是要欠下了。”
楼心月俯身施了一礼,却再施一礼,叹道:“她欠下的,我帮她还便是。”
想了一想,楼心镜明仍是问道:“大哥,剑心如今是生是死?”
楼心月略微有些诧异:“如歌不曾告知你?”顿了顿又道,“我绝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她曾言道,我一天不死,她也决计不会死。”说到最后一句,心中何尝不伤感。他心爱的女子,却恨他恨到挫骨扬灰。

也不知在阶梯上坐了 ,萧冷儿出神看天上繁星,半晌道:“我与你无话可说,你请回吧。”
萧如歌上前两步,在她身边立定:“你还在恨我?”
“不恨。”摇了摇头,萧冷儿抹一把不知何时已经留下面颊的眼泪,“从娘死那一天起就不恨了,但是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
“冷儿。”萧如歌叹息,“这些年来,我的解释你一句也不肯听。”
“有甚好解释。”萧冷儿更努力仰头,天上那么多星星,不知当中有她没有,她是全天下最美丽的人,死之后若化成星星,那也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你对我怎么样,我并不在意。可是她活着的时候,你不曾有丝毫关心于她,就算她死了,你也不肯去看一看她。我是对不起你,我曾经又打你,骂你,甚至想要杀你,可是她死了,我们之间什么恩怨都了结了。”
“她死的时候,对你说过些甚?”半晌萧如歌淡淡问道。
萧冷儿擦掉下颚的泪珠:“她让我不要怪你,说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孽,让我吃了那么多年苦,让我在她走之后,好好孝敬你和、和那个女人。我既不愿对着你们,更说不上孝敬,便离开了。”
月华如练,两人站在高处,山下景致一览无余,比起白日里满山葱翠如画,此刻看来倒也别有另一番姿态。两人虽为父女,多年来相处次数却用十根手指头也能数过来,委实谈不上多少默契可言,萧如歌只道:“多年来,我和镜明始终不曾想要另外一个孩子。”
“你的心很大很广,装得了天下,也装得了那个女人,可是从来容不下我们母女。”萧冷儿站起身来,“可是我也并不在乎。从我生下来,就已经习惯只有娘亲一个人。”
两人同处而立,虽然一个尊贵,一个瘦怯,但细看之下,一些些相近的气质,倒也越看越像。萧如歌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冷剑心在萧冷儿心中有如天人,只怕他所言任何解释,在她心里只是诋毁了冷剑心。
片刻萧冷儿却是主动转身面对他:“虽然你我没有父女之谊,但我还是希望你看在我娘的份上,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萧如歌有些诧异的挑眉看她:“你说。”
“这一届武林盟主扶雪珞是扶鹤风之子,我相信大哥已经跟你提过,他是我所见在武学领悟之上天赋最高的奇才,侠骨仁心,智勇双全,我希望你能好生栽培于他,他日后必成大器,此乃武林之福。”
萧如歌目光落在她眉眼间,似笑非笑:“在你幼时,我曾多次向你提到,希望你习武艺及筹谋之道,我自己的女儿我最了解,还有谁能比你更合适,但你向来拒绝得斩钉截铁。如今主动为扶雪珞请缨,这却是为何?”
“我只是平凡自私女子,想要逍遥一生,不被束缚。但我第一眼见到扶雪珞,便知他是真正能担大事之人,你也见过他,相信心中定有计较。”萧冷儿也不回避他目光,坦然道,“且不说楼心月,魔教出了庚桑楚,他有惊世之才,扶雪珞如今武功虽然已少有人及,却依然不是庚桑楚对手,所以我才希望你能亲自教他。”
萧如歌悠悠道:“这是扶雪珞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你怎知他便愿意按照你指给他的路走,说不定他也与你一样,只想逍遥自在。”
萧冷儿顿了一顿,道:“他自幼受扶盟主悉心栽培,耳濡目染,扶盟主心中的天下,也早已在扶雪珞心中扎根。他品行纯良,定然与他爹一般,以天下安平为己任。”
萧如歌又道:“你也说庚桑楚惊世之才,此子我今日一见,确属难得。又怎知他日天下若落入他手中,指不定会是另一番更好的局面?”
萧冷儿蓦地转过头去:“你说我是自视过高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更或者说我自私自利。总之这天下不适合庚桑楚,庚桑楚同样不适合这天下。我言尽于此,你听也好,不听也好,总之该做的事,我俱已做完。”
“自私自利?”慢慢咀嚼这四字真意,半晌萧如歌道,“听你话中之意,对此人却甚为有心。”
萧冷儿嘲弄笑开:“我话中之意?难道不是大哥早已把我们之间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你?”
萧如歌摇首而笑:“你怎会有这般想法?我向你大哥追问你的事,他只道你已经长大,自该尊重于你,若我想知道任何,直接来问你便是。”
萧冷儿这才真的有些诧异,心中一阵温暖,不枉她从来当他是亲生兄长,他即便再尊敬师傅,却也同样维护于她。半晌道:“不错,我是喜欢庚桑楚,所以你更要教扶雪珞,否则由我来抵挡庚桑楚,只怕中原武林陷落之日将近。”
“想不到你我父女二人,情之一途竟是走了同一条道路。”不待她发火,萧如歌又自笑道,“只是剑心教出来的女儿,怎会如此是非不明。你母亲当年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头脑与剑术一般凌厉,几乎要连我也甘拜下风。”
萧冷儿听得心中一动,想到,从她懂事以来,冷剑心便是再温柔娴静不过模样,难道她年轻时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便不由自主想要多听一点,对着萧如歌,却哪里又能开得了口。
看穿她想法,萧如歌头一次觉得自己与女儿距离拉近,心中暖意融融,回忆前尘,半晌悠然道:“我记得与你母亲第一次见面,那时我方从淫贼手下解救了一个女子,剑心追寻那采花贼许久,那么巧便看见我抱着犹自昏迷不醒的女子,半分不给我机会解释,便与我恶斗一场。那时我年轻气盛,好心却被人冤枉,心里自然也来了气,倒破了不与女子交手的原则。哪知这姑娘看上去娇娇弱弱,动起手来剑术却是迅疾无端,我大意在先,险些便吃了闷亏,这才着实把她打上眼来,倒是不打不相识,后来误会解开,我喜她爽朗大方,自然便成了好友。”说到此看萧冷儿一眼,笑道,“说起来这副风风火火不听人言的性子,你母女俩倒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萧冷儿瞪他一眼,但此时好奇自然比斗气来得更重要,睁大眼问道:“像娘那样天仙般的美人,寻常人一见之下只怕骨头都酥了,你非但能视若无睹,更毫不怜香惜玉要与她交手?”
说到此节萧泆然却是摇头笑出声来:“你娘武功虽高,到底无甚江湖经验,又是名门千金,只当那采花贼都是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子,她有心把自己当作诱饵,便整天把一张脸弄得直如花猫般艳丽,哪里还能看出半分本来的模样。我日后与她何解之后使见她真面目,那时听到说到此处,便自笑她那副模样鬼见了都害怕,哪里还能吸引到采花贼,她因此怒气大发,险些便打得我去见了阎王。”
萧冷儿也不由失笑,想到美绝尘寰的母亲若浓妆艳抹是何等模样,越发觉出有趣。
只听萧如歌又道:“再后来我们得知彼此身份,我才知道她便是我自幼定下亲的未来妻子,那时我们相处已有些时日,又知道此事,她从此便对我、对我倾了心。”
萧冷儿心下悲凉,他们少年相遇,英雄侠气,这般娓娓述来只如发生在昨天般动听,难道竟不是互相爱慕?难道竟是她一厢情愿?
“那时我心里对男女之情并不甚了解,剑心在我身边,也只觉特别亲切,便一起行走江湖,直到后来,”说到此萧如歌目中生出怅惘之意,半晌道,“后来我第一眼见到镜明,心中便想到,此生只怕要辜负剑心的情意。”
萧冷儿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庚桑楚情形,满心怨愤,竟再无法宣诸于口,一时心中对母亲悲切内疚,让她难受得几乎要哭出声,只是喃喃道:“你又为何要娶她,为何要有了我,明明娶了她,偏偏还要去爱别的女人,让她半生都在受苦,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