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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被带上台,神色还算平静,一双大眼中却早已满是不知所措的泪水,沈孤洁看着,痴痴傻傻。不知何时,她身边早已再无一人。
“近日来传得沸沸扬扬,说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我江家遗留在外的血脉,说我的儿子江沅颢与那位莫名其妙的沈孤洁小姐有染,今日我请来世界权威的医师来为这女孩验DNA。”江祈英声音沉稳,目光绕场一圈后盯在面色惨白的沈孤洁身上,“这位沈小姐进来闹得满城风雨,让我的儿子,沈白微小姐,沈青琅先生都因她而受到极大困扰。如果这女孩儿当真是我江家的血脉,我便允许我的儿子娶这位沈小姐进门。如果不是,”他声音停顿一刻,一字一句,“我希望这位沈小姐慎重向我沈江两家道歉,然后离开碧城。”
众人低低哗然,但这要求,倒也算极轻的惩罚了。
另一边厢西西目光乱转之下,终于逮到沈孤洁,一直惊恐害怕的心里在看到她那刻,嘴一扁,终于哇声大哭起来。
哭声与众人的哗然声中,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在每人耳边清清楚楚:“江先生不必麻烦了。”
一步步走上前,沈孤洁早在西西痛哭那刻,心里已摒却一切。没有痛,没有恨,没有酸,没有苦,没有任何知觉。上到高台,挑衅的看沈秦艽一眼,沈孤洁径直夺过江祈英手中麦克风,即使这般时刻,她神情依然高贵圣洁,凛然不可侵犯。环顾一周,她清冽开口,说不出的嘲弄与讥讽:“我的女儿西西,身上当然不会留着江家那肮脏的血脉。在五年前,当我还是这高贵的沈家一份子时,与江家那位高不可攀的太子爷演了一出不算太高明的爱情游戏,还有了他的孩子。然后沈江两家决定联姻,新娘自然不会是我这野种,而是正牌的三小姐沈白微。我这好不容易攀上高枝的狐狸精自然不是滋味,于是在被沈家帮打落水狗的夜晚,跑去找江太子爷理论,沈家这边靠不住了,自然还要去找另一个饭碗是不是,正好就把太子爷和三公主捉奸在床。不对,狐狸精怎么有资格捉奸呢。总之事实就是我一时激动,就冒雨跑了出去,结果…”满意的看着众人凝神倾听的表情,再看那两位比皇帝老子还高贵的老太爷脸上五彩斑斓的神色,清冷的笑意更加灿烂,“结果,我就在一时糊涂当中被车撞了,至于那孩子嘛,”她看着江祈英,一字一句,刻骨蚀心,“自然就那样,被她自己的老爸给亲手谋杀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讲完,落幕,在场众人全体石化。沈白微面色惨白听到最后,终于低低呻吟一声,晕死过去。
蹲下身抱住西西,沈孤洁已然没了方才那尖刻凄厉,抚着小女孩儿,她温柔喃喃:“至于西西,她只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一辈子都是。”
全场寂静中,一道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步一步,越发的清晰,那如雷的脚步声,一直走到孤雁一般的白裙女子身边,这才停下。那刻沈孤洁若有所悟的抬头,众人也全都在看那个人。他低头俯视她的脸犹如天使一样的清丽妍美,带了笑的绝美面容却有凛然的王者气息,他也穿了一身雪白的礼服,耀眼得如同天上的明星,却又在那样温柔的对她笑,那笑仿佛为她荒芜空寂得几近死去的心灵注入一道微小却绝无仅有的甜美的甘泉,她不由自主的,握住他伸出的手,缓缓起身。
揽住她的肩,Rain——同样也是沈家钦定第九代掌权人沈青琅在这刻比王子更高贵美丽的目光唯一只温柔盯着眼前女子,全心全意,再无其他:“好委屈的神色,乖乖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我心爱的未婚妻。”

第二十八章:一夕婚约
——我心爱的未婚妻!
这句话无疑在沈家大宅的半空中扔下了一颗原子弹的威力,沈秦艽霍的站起身来。
在场唯一从容镇定的沈青琅一手搂着沈孤洁,笑容绝美:“我是沈青琅,谢谢。今天是我接任沈氏掌权人的日子。大家知道,沈氏的掌权人因为需要掌握极大的权利,以此对沈氏的一切更尽心,”他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沈秦艽,“因此更要沉稳有责任心。我在国外呆了许多年,而且太过年轻,家中有老爷子以及各位叔伯,珠玉在前,我心中对于接任一事更惶恐,于是考虑这些天,终于决定在接任这天和我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正式订婚,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谢谢。”
说到此,他退后三步,单膝向眼前女子跪下,手中变戏法的拿出精致的首饰盒,当中银色的一圈,小巧钻石呈四角星型,最后一角却是淡淡明红的光,晶莹闪烁,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如梦幻一般:“沈孤洁小姐,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怔怔看着,不知怎的,沈孤洁就想起许久许久之前,当他们还只是几岁的孩童,她在他耳边的稚语:“以后如果有人跟我求婚,那我一定要四叶草形状的戒指,不然我才不答应呢?”
“沈连翘你这么麻烦的丫头,注定没人要啦。什么四叶草三叶草的,还没有五角星好看。”
“呸呸,你这笨蛋。不知道四叶草要十万株当中才能找到一株四片叶子的吗?那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呢。它代表FourLeafClover,什么财富啊名誉啊甚至健康在那刻都可以不要,但是那样美丽的时刻,一定要有代表真爱的颜色。”
“几岁大的小女生思春,沈连翘你羞是不羞!”

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就开始渐渐湿润。
等不到她的回答,沈青琅却也不急,伸手向西西:“西西,以后让叔叔照顾你和妈咪,好吗?”
西西先前的恐惧,在看到他们两人时早已消失一大半,这时看到他向自己身上,一向依赖惯的人,立时便扑入他怀中:“Rain!”
如此信任的动作,其意味不言自明。沈青琅得到一半认同,再浅笑着瞧向当事人。不知为什么,他神态动作,明明每一个细小处都优雅迷人,沈孤洁看着,却总觉出些紧张和不安的味道来。还能说什么呢,那个人,为她,已做到这一步,那个人,用了最拙劣却是最实在的办法来维护她。轻叹一声,沈孤洁伸出手去。
戴上那枚戒指时轻微的声音,让两人一时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感慨。台上台下人,更是还未从石化中反应过来。音乐声已响起,高贵卓绝的男子微微弯腰,伸出的手是无边的魅惑:“MayI?”
心中再次叹息,沈孤洁随他滑下舞池,对他,是永远也拒绝不起来。
沈青琅最后瞟过来的一眼让沈秦艽极怒反笑。他一生经历比战场更凶险的商场,大小战役何其多,倒不是从未败过,却从不曾向这一次面对自己孙子败得这样措手不及和莫名其妙过。咬牙同时,却也赞叹自己眼光,沈青琅,沈青琅,这小家伙,再成长几年,只怕要完全脱离他的控制了。沈家作风向来保守,出了这样一位绝艳的人物,倒也不知是福是祸。
舞池中人影越发的多起来。
沈青琅却是忐忑不安,随着她的一句话不说,他心中也越发紧张。半晌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洁、洁儿。”
“嗯?”轻声应着,沈孤洁却不抬头。
沈青琅一时更觉懊恼:“那个,我、其实…”
“青琅。”心中暗叹,沈孤洁抬头,温柔望他,“不用觉得内疚,你心里也明白,我怎可能真是今天才知道你的身份。”
沈青琅闻言苦笑:“我自然想到了,却想不明白。”
沈孤洁轻笑:“我们虽然十多年没有见面,但一些习惯,却是怎样也掩盖不了的。况且,”她低头,笑得更厉害,“你总在我家蹭饭那段时间,每次喝醉了,就总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了。”
沈青琅难得的有些扭捏。
怜惜的抚上他精致面容,沈孤洁低声:“我只是,有些内疚,不能第一眼见你就认出你来。”
怔了怔,沈青琅笑:“其实心中一定是认出了。我们刺猬一样的沈孤洁小姐,怎舍得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晕倒。”
想起重逢第一次见面情形,两人一同失笑。
即使笑容却也掩盖不了那双眼中忧愁的色彩。沈青琅握她腰肢的手微微用力:“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心中不由自主,竟有些酸意,想她难道是迫不得已和自己订婚,对那个人感到内疚不舍?
沈孤洁哪能注意他这些微妙心思,只低叹道:“今天这些事,我哪里能高兴得起来?那时候,一心想着要报复老爷子和江祈英,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就忘了顾虑西西,她毕竟已经是个大孩子。那时候,如果不是你来,我不知道自己,自己还会…”
更加揽紧她,沈青琅宣誓般道:“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和西西,你信我。”
沈孤洁自然知道他今天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和西西,却依然忧虑:“西西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怕她…”
“她爱你。”见她迷惘神色,沈青琅怜爱的轻拍她长发,“你这笨蛋,西西那样爱你,你也那样爱她,难道还需要担心这些有用没用的事?我只担心你,那件事对你…这样残忍的说出来,洁儿,我怎么能相信你没事。”
头埋入他怀中,找到最舒服的停靠点,两人缓缓旋转。半晌,他怀中那人闷闷道:“我也以为,那件事,这辈子都只会烂在我自己心里。我…”抓紧他,即使只是这样平常说起,她心中依然一阵阵发冷,“我不能忍受有人伤害西西,我是被逼得没有法子了。青琅,那孩子…那孩子已经永远离开我了,我不能再失去西西!”
她抬头,泪染双睫。沈青琅只觉心痛如绞,抱紧她,他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青琅,在我答应你求婚那刻,便已经原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沈孤洁与他对视,柔声道,“其实能说出来,对我未必是件坏事。这世上,唯有你全心全意对我好,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总是相信你。”
“全心全意?”沈青琅喃喃,“即使,五年前,那个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那不管对于她还是他自己,都是一想起连呼吸也会跟随的痛。
愣怔片刻,沈孤洁低叹:“忘记从前吧。”
“不,我不能忘。”沈青琅摇首,目光凝然,“我不会忘记那时候他们对你的伤害,也不会忘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竟不在你身边。”从得知那段往事那刻开始,已注定他唯有亲手去解决,才有资格谈忘记,让她真正的重新开始。
了解眼见这个男人的固执,沈孤洁不再说什么。两人现在毕竟在一起,她绝不会眼看着他为了她去做一些过分的事。
“青琅,你为帮我解围与我假扮未婚夫妻这件事,等车芸回来,我们向她解释清楚吧。”沉默片刻,沈孤洁说起这件自己同样不能放心的事。
沈青琅静默片刻,牵了牵嘴角:“解释么。”
沈孤洁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那声音温和得如同初春的阳光:“介意交换一下舞伴么,大哥。”
沈孤洁回头,就看到温文尔雅的沈决明和容色在红衣映衬下更显苍白的沈白微,看到她目光,沈白微下意识便转过头去。轻笑一声,沈孤洁伸手给沈决明,两人颇有默契的滑向舞池中央。
“青琅刚上位,就做出如此忤逆老爷子的事,对他接下来的处境有影响吗?”漫不经心的旋转,沈孤洁低声发问。
沈决明轻笑:“自然是有的,但沈青琅何等样人,如果连这些麻烦都对付不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当上位者。况且,老爷子心思深沉,控制欲受损之外,对沈青琅只怕越发激赏。”
沈孤洁摇头:“上次殷先生说的对,青琅才回来,便同时在你和江沅颢处不讨好,现在连老爷子也招惹上。他锋芒太盛,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沈决明脸上笑容万年不变,眼中却有些不知名的光芒:“你…对青琅的事,真是特别与其他人都不同的关心。”至少,他在心中补充一句,就从未见她对他有过这样的关心。
“那当然。”沈孤洁有些惊讶抬头看他一眼,目中不乏嘲弄,“在你们不遗余力的努力下,我和青琅现在已经是未婚夫妻了,我不关心他可关心谁去。”
沈决明挑了挑眉:“你在怪我。”
“你总是这么自信,决明。”沈孤洁叹息,“还不明白么,在你作为对我的过去知道得最清楚的人,却面对老爷子的安排、面对接下来对我当成生命的西西拼命伤害选择沉默之时,在你也许已经尽了力或者无能为力,可是在我,”她仔仔细细看他眉眼,这从小看到大的眉眼,不知怎的,忽然便有了些透彻的痛,“我们过去许多年的情谊,在那个时候,终于也完完全全终结了。”说出这话,有些怅然,有些释然。
沉默良久,沈决明抬头,脸上早已敛了笑意,用一生最诚恳的态度,对着眼前女子认认真真道:“对不起。”
一曲已了,放开他的手,沈孤洁看向不远处让她安心的明亮的笑脸,笑着向他走过去,每走一步,心里就更轻松一分,瞧,她的那些痛苦的不堪的灰暗的过去,她已经逐渐的,越来越多的放开。

第二十九章:旧日如烟
接任完成,舞会结束,沈青琅带着沈孤洁母女向沈秦艽道别。沈秦艽目光倒是看也不看沈孤洁:“不在家里住下?”
沈青琅洒然一笑:“老爷子既不喜欢我的未婚妻,我何必让她留在这里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沈秦艽叹:“青琅,你甘心为她与我作对。孙子,我的好孙子,快三十的男人啊,还如此天真。”
“洁儿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女子。”沈青琅不卑不亢,“在我有生之年,都一定会尽量护她周全,让她平安喜乐。爷爷如果没有什么要交代,我们就告辞了。”这句话无疑向沈家一干人宣示,现任掌权人最重要的女人,不是谁想动就能动。
沈秦艽似是看也厌恶多看沈孤洁一眼,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沉着脸,又补充一句,“那些八卦丑闻,自己去解决了。我沈家向来门楣光正,从来没有那样难听的传言。”
沈青琅弯唇,笑,为了一竿子打得洁儿再无翻身之力,最爱面子的老爷子今天不惜公开上演闹剧,看来真是恨洁儿恨得咬牙切齿呢。
三人离开,沈白微远远站在一边,下唇咬得泛白,却无法上前一步。沈孤洁自然也看到她,事实上一整晚那人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但,她心中叹息,在这么多人面前血淋淋撕开自己这许多年都无法面对的最黑暗的伤,她无法再去面对说原谅她,至少,现在不能。
走到门口,一整晚都保持低调的殷语谦终于转了出来,朝沈孤洁笑笑:“我先送西西回家去吧。”
沈孤洁犹豫片刻,她的确还有些事想要对沈青琅说,而且,看一眼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暗想他是不是天生就有这种叫人不自觉信任的气息:“好的,谢谢你,殷先生。”
“叫我语谦。”殷语谦笑,由着沈孤洁弯身和西西交代几句,便自带了西西上自己的黑色宾士。
两人极有默契的朝前走去,谁也没多看等在门口的劳斯莱斯一眼,沈青琅凝视身边女子:“我该说语谦天生叫人相信,还是我的人你都这样相信?”
沈孤洁抿嘴笑:“一半一半。你这家伙运气真好,竟然挖来殷语谦这样的大牌来当助理。”
“没什么助理不助理。”沈青琅也笑,“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死党,发誓要共同创下一番事业,他现在愿意帮我,琢磨着心里只怕整天盼望我离开沈家。你们前些日子见过了吧。”
沈孤洁讶然:“我当语谦不会同你讲。”
“他当然不会讲。”沈青琅嗤笑,“不过那家伙向来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四处跟我对着干,我说过让他不要找你,他如果不找上你那才是怪事。”
沈孤洁被逗乐,沈青琅对殷语谦,竟有种她在他和沈决明身上也感受不到的兄弟情分,亲厚而自在。想了想又问道:“你会离开沈家?”
笑容顿住,半晌,沈青琅揽了她肩,叹:“我要照顾你。”
那么到底是怎样?咬了咬唇,沈孤洁还要说什么,却被沈青琅打断:“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现在作为沈家的理事人,我绝不会对沈家弃之不顾。”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月色正好,夏日晚的清风倒也煦人。沈孤洁一边走,一边考虑措词,半晌,低声道:“当年,那天晚上,我从江沅颢家里跑出来,又下很大的雨,我…”
一只手按住她,她抬头,沈青琅目光温和却坚定:“过去的事情不要想也不用再提,我不要你为了我为难你自己。洁儿,那些不应该存在的记忆,伤害的不止是你。”
摇了摇头,沈孤洁反握他手:“我知道,出于很多很多原因,那件事你定然已经调查清楚。嘘,别说,我没有怪你,也不会怪你,我只想把你不曾参与的我的过去,无论是开心还是伤心,都说给你听,一个人闷在心里,那真是很苦。那时候我跑出来…”
她只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全世界倾盆一般摊开在她眼前,她却不知道还可以信任谁。她听到身后江沅颢的叫声,却跑得更快。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三个月不到,极度伤心之下,她忘了他的存在,不停的不停的跑,她觉得那已是极致的伤心。直到在漫天大雨中她横穿街道被一辆突然驶来的大卡车撞飞到几米开外,全身都如撕裂一般的疼,她却只注意到下身一直一直不肯停的流血。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穷途末路,世界的尽头,就在她惊恐到极致的绝望。
以致当医生宣布孩子流产的时候,她反倒平静下来,拼命的想要给自己找一点依托,恨自己也好,恨那两人也好,她不知道,除了恨,还有什么让她能稍微感受到自己还有呼吸和心跳。那一种平静到极致的灭顶的绝望的黑暗,她想自己这一生也不可能再感受第二次。
必须要找一点活下去的念想,因为她永远不可能忘记丹砂自杀带给她的爱和恨,自己的生命,是由她用血延续下来,她这一生无论经历怎样的伤痛打击,都没有半分资格轻生。在她孩子流产的同一时刻,同家医院隔壁房的一个女婴出世,那孩子的母亲难产大出血,到孩子生下来时,她已奄奄一息。她不顾当时根本无法移动的身子,去看那个婴孩,看到她那刻心中的感动,她以为自己的孩子又活了过来。她去见那孩子的母亲,那脆弱不堪的女子告诉她,孩子没有爸爸,而她,也将在她刚刚来到这世界就要离她而去,于是她向她保证,她会领养她那孩子,一生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会代她尽到做母亲的一切责任和关怀。女子安然辞世时,她抱着小孩站在旁边,小小的婴儿哭了整天。这就是骨肉亲情,即使还只是个刚出世的婴儿。她自嘲的笑,可是当她腹里的孩子硬生生被上帝夺去,她已然连一滴眼泪也再难给他。
在医院住了没多久,沈决明找到她,答应帮她保密,为她请最好的医生,给孩子最好的看护。在她病好之后,又陪她去做了小孩的领养手续。
沈孤洁不是没钱,事实上,她在碧城绝对称得上一等一的富婆。于是在那段灰色的年月中,她抱着自己取名西西的那个孩子相依为命,给她最好的照顾,把所有的爱全部给她。她死水一般的生活持续了两年,那两年中,她唯一联系的人只有沈决明。
后来不愿意西西从小跟自己过这样封闭的生活会影响性格,她两岁半的时候,她送她到幼稚园,而自己,也终于决定开始活得像个人样。她当年大学没有毕业,但能力和学识都是极好的,那时决明把她介绍给几欲招揽人才的Vincent,这两厢会面倒是如鱼见了水,Vincent给她机会,让她好好发挥所长,两人之间的合作也越发默契,她渐成Vincent必不可少的左右手,私下关系也是极好,Vincent现在的老婆便是她和决明一起帮他辛辛苦苦追回来。
一直说到与Rain的相逢。
沈青琅一路听得惊心动魄。
那其实中蕴涵的太多,对沈丹砂的内疚与怀念,对逝去婴孩的追忆与挚情,对江沅颢的爱恨交织,对沈白微的难以面对,对沈决明五年来一点一滴的依赖信任与心灰,对西西重愈性命的疼爱。
这一夜两人从长街的尽头,一直走到天色开始发白。其中情感所受波及,沈青琅已不愿再回想,也希望自这一夜过后,他的洁儿也再也不要回想。
即使沈孤洁多次劝说,沈青琅依然是不肯搬回沈家祖屋住的,但以他如今公开身份,原来那家公寓却也不能再住。沈孤洁原本还期盼着他搬回祖屋自己就可名正言顺的霸占了这套公寓,谁知沈青琅效率惊人的在几天之内就购买了城南半山一所幽雅宜人、如山水墨画的新修别墅,不由她分说便一手提她一手提西西搬了进去。
沈孤洁唯一能做的就是大翻白眼。
此次曝光事件让沈孤洁在碧城的声名简直如日中天,碧城有谁不知道沈孤洁,简直就像中国人不知道毛泽东、美国人不认识华盛顿一样稀奇。心知她继续在外工作总会有大大小小的麻烦,她本人一向对媒体也畏惧厌恶得紧,沈青琅自然坚决反对她再去帝国上班,但一来Vincent打死不肯放人,二来她自己经历了两三年,也对那份工作情谊厚重,最后沈青琅拗不过她,却只肯妥协到让她暂时在家工作,等这件事平息下来过来再谈其他。反正她工作本身的性质就是文案,至于外跑跟艺人之类,那个霸道的家伙自然一口回绝的。